文化建设视野下对长沙名胜景观楹联创作的一些思考

2019-02-16 10:31:57璇,蔡
长沙大学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名胜楹联长沙

王 璇,蔡 聪

(长沙学院艺术设计学院,湖南 长沙 410022;长沙市楹联家协会,湖南 长沙 410005)

以城市为主导的当今时代,文化是城市发展的灵魂。近年来,长沙的城市综合实力稳步增长,并以强劲的势头跻身于“新一线”城市。然而,如以“国家中心城市”作为更长远的建设目标,长沙在全国乃至国际上文化影响力的提升,则是城市未来发展中不容忽视的一个重要指标。

作为湖湘文化传播发展的中心区域,长沙素有“屈贾之乡”的美誉,文化底蕴深厚。长沙的各种名胜资源诸如山水风光、民俗风情、建筑古迹、历史文物、名人故事、文学作品、湘绣、花鼓戏、老字号等,不仅是其地域文化的精华沉淀,也是其文化个性的生动体现,更是其成为国家中心城市最独特的文化优势。

除了上述名胜资源之外,长沙还有着丰富的楹联文化资源。按张小华考证:今传清代楹联作者籍贯可考者有268人,其中,湖南42人,排名第二,仅次于江苏;而清代文学家共1740人,排名第一的仍为江苏,有481人,湖南则排名第10,仅61人[1]。对比楹联作者与文学家分布的比例关系,湖湘楹联之盛可见一斑。而从目前国内影响力最大的楹联赛事“中国对联甘棠奖”入围名单来看,第一届(2018)的100人中,湖南以占据15位而高居榜首,第二届(2019)的150人中,湖南有16人,与广东地区并列第一。由此可见,从清代开始,“湖湘楹联文化”就有着突出的文化成就与影响[2]。长沙作为湖湘楹联文脉根基最为深厚的地区之一,其楹联文化也有着典型的风格特征以及广泛的群众基础。

而从文化传播的视角来看,楹联不仅是一种文学体裁,还因为其言简意深、雅俗共赏的大众文化优势而具有较强的文化传播价值,可以作为一种有效的文化传播载体。在传统文化复兴成为趋势的今天,如果能有意识地将楹联这一兼有文学审美、景观审美与民俗审美等多种特质的传统文化形式作为地域名胜景观资源的传播载体,以朗朗上口、雅俗共赏的语言形式去展示长沙的文化要素,这既是助推长沙文化建设的可行性措施,也是对传统文化的当代价值的挖掘与创新传承模式的探索。

楹联本身就是一种传统的景观元素,但在不需要考虑诸如书法、镌刻等与展示功能相关的视觉要素时,名胜景观楹联(以下简称“名胜楹联”)则是以语言文字来“述说”与名胜景观事项相关的历史掌故、民俗风情、人文观念等内容[3],以形成文化情境。因此,要通过楹联传播来实现名胜资源的文化价值,除了传播机制与策略等方面的问题之外,如何从文学创作的角度去提升景观楹联作品在思想内涵、表现手法、文化意味等方面的整体品质,是必须认真思考的问题。

楹联创作属于文学作品创作的范畴。与诗词等文学类型相比较,其题材非常广泛,语言风格可雅可俗,因此创作规则并不复杂,只是出于悬挂的需要而必须形成二元对称的语言结构,因而在布局谋篇时需要注意文字的平仄协调与词性对仗。但内容表达的可理解性是任何文学作品发挥其审美作用并对读者产生引导的基础,如要以区区两行文字来激发读者之于名胜景观与地域文化的独特审美体验,则不仅需要楹联创作者在语言概括能力与文字驾御水平方面有较为高深的造诣,于写人写事写景写史时文情契合,让读者明确感受到文辞中的文化内涵;更需要创作者视野及于五洲四海、胸怀可揽宇宙苍生,才能使作品蕴出奇之意、发醒世之声,从而升华其文化价值。具体而言,要创作出精妙的名胜楹联作品需从以下方面思考。

一 题材中有益价值的挖掘

长沙的名胜景观很多,题材资源非常广泛,既可以描写风景,也可以叙述事件,还可以品评人物、宣传民俗。但需要把握的是,一座城市有什么样的文化传承,就有什么样的精神气度;有什么样的精神气度,就有什么样的发展格局。湖湘志趣的精髓是“经世致用”,长沙精神的表述是“心忧天下,敢为人先”,因此,如果要在字符意象中展现长沙城市的精神风貌,则需要融入社会、关注民生,挖掘所选题材的正向价值,才能为传承地方文脉、扩大文化影响而服务。

(一)历史文脉的传承

被称为“楚汉名城”的长沙,在历史人文方面可谓星光熠熠。众多著名人物,或生长于长沙、或生活于长沙、或就任于长沙、或游历于长沙、或归葬于长沙,与长沙有着不解之缘。可以说,长沙城市独特的文化内涵,是数千年历史文脉于此流淌、在此积淀而形成的。

景观审美不仅只是对于外在视觉形态的评价,还包括了对于内在文化价值的挖掘。因此,在名胜景观场所悬挂的楹联中载入古圣先贤们的思想品行,既可展示长沙文化底蕴之厚重,也是一种于民众精神上的指引。

周昭怡题岳麓山大门联:

学正朱张,一代文风光大麓;

勋高黄蔡,千秋浩气壮名山。

朱张即朱熹、张栻,均为宋代著名的理学大师。1167年,朱熹从福建来到岳麓书院拜会张拭,史称“朱张会讲”;黄蔡即指创造共和的民国元勋黄兴和蔡锷,岳麓山上有二人之墓供人凭吊。岳麓山可以说是长沙名胜最为精华之所在,此联并未描写其优美迷人的自然景致,而是点明朱熹、张栻、黄兴、蔡锷与岳麓山的关系,使名山散发着湖湘文化的润泽光辉。此联挂刻于岳麓山入口处,游人入名山,品联语,便油然而生朝圣之心。

刘人寿题朱张渡“文津”牌坊联:

文津道岸,往返东西,术业共千秋,遥想黉宫传理学;

云气江声,绵延南北,风光招百侣,同挥健笔绘新图。

长沙这座城市留下了朱熹、张栻这两位理学大师众多的历史印痕,朱张渡相对较冷门。然而,它却见证了湖湘学派的形成过程。因此,在湖湘文化的发展史上,它不仅只是一个纪念古人的地名,而且还是连接着东西两岸岳麓和城南两个书院、引导着湖湘文化与其它学派的沟通融合、更将山水风光融入到城市的发展格局之中的文化遗泽。朱张渡于湘江两岸各有一牌坊,东岸为“文津”,西岸为“道岸”,上联便于此落笔,遥想当年的朱张会讲奠定了长沙文化的学理传统与寻道情怀,而下联则化用脍炙人口之《沁园春·长沙》一词,直抒今朝风流人物之胸襟与抱负。是以大师虽去,而道传至广。

(二)城市风貌的变革

城市化进程的加速推进,极大地改善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但也带来了城市面貌日益趋同的负面效应。因此,现代化进程不断深化的城市,尤须注重文化个性的塑造与文化传统的传承。对于楹联创作者而言,如果能从文化气质重塑的角度去描述长沙城市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发展景象,则更易于唤起审美主体对于名胜景观场所的文化认同感。

余德泉题橘子洲联:

凭湘水绿绕长年,也曾听屈杜谈诗,兴坡论剑;

喜麓山旁添胜景,尤堪赏一城灯火,两岸繁华。

古之骚人、今之诗客皆以橘子洲畔的山水相融之景作为长沙标识一般的诗性图像,于斯留下了众多承载着他们精神内涵的历史文化遗存,而长沙民众便于此般文脉润泽之下开拓进取、自强不息。此联上联发思古之幽情,下联言今之城市繁盛,立意既高,文情亦胜,有浑厚大气之美。

周广征题杜甫江阁联:

以天心岳麓为邻,江阁不孤,水色山光相映带;

与屈子贾生异代,诗魂犹健,秋风茅屋不重吟。

此联现挂刻于杜甫江阁一楼东门。江阁位于湘江东岸,距天心阁、太平街二处亦不足2公里,皆步行可及,又可览湘江纵贯、眺岳麓蜿蜒,文脉既盛,视野亦佳。作者从周边环境着笔,巧妙地融合长沙最富盛名的自然与人文元素,文化气息极为浓郁。而末句更生发联想,今日城中广厦连霄、民生富足、社会和谐,诗圣之千年夙愿已实现,可无需再作“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之慨叹。

(三)时代精神的指引

一座城市的活力,首先体现在人的意识层面。长沙精神,可上溯至屈原之求索,发扬于湖湘学派之经世致用。在延续千年之后,“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使命感,让湘人写就半部近代史。而到了建设发展时期,民众也同样需要以这种精神为指引,去从事创造新天地的事业。

镌刻历史变革的印记、弘扬正确价值的导向、描绘时代发展的宏图是文学艺术作品所具有的独特功能与力量,而楹联自然也不例外。因而,其创作也要积极承担这一重要社会使命,以提升文化价值。

清代黄兆枚题天心阁联:

四面云山皆入眼;

万家烟火总关心。

潘基踬题天心阁联:

高阁出重霄,揽衡岳抚湘流,纵几度沧桑,卷雨飞云,终如人愿;

古城多胜迹,缀珠玑添锦绣,系万家忧乐,鞠躬俯首,勿愧天心。

“天心阁”之名,源于《尚书》之“咸有一德,克享天心”,意指为政者要任用有德之人,才能够合天心而成功业。而《尚书》又云“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因而“天心”即“民心”。天心阁曾经是城南至高之处,于此凭栏远眺,可楚天一览,如今四周高楼鳞次栉比,见证着城市的发展与历史的巨变,但“万家烟火总关心”的民本情怀,依然是时代的要求。

黄琳题烈士公园联:

天无戾气风云净;

地有忠魂草木香。

烈士公园是为纪念湖南革命烈士而修建。在此联中,公园的草木沐浴于烈士的精神辉光之下,青翠而茂盛,是以英气长存,忠魂不灭。尊崇烈士,是民众对于民族脊梁的集体认同,而弘扬烈士精神,更是回归初心、展望前路之指引。

二 意象中美学理念的融入

所谓“意象”,是指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象”是具体可感之形,“意”则是指思想与情感,从审美的角度来看,名胜楹联创作应包含此两个层面的内涵:一是“观物取象”,即对名胜事物其客体形象进行描摹;二是“立象以尽意”,即加入了审美价值判断与评价之后对其艺术形象的塑造。前者属于较低层次的审美体验,也只能引发低层次的情感;而当形象中融入了作者的真实情感并使能欣赏者形成对其象征意义的解读时,审美体验就进入较高一级的层次,形成所谓的“意境”[4]。

好的楹联作品,不管选取什么题材,创作者通常会以“借景”、“移情”等各种手法,将自己的人生体验与价值追求融入其中,将或艺术、或哲学、或宗教、或政治,以人生视野为写作对象赋予情感。

(一)抒放性灵

祝钦坡题橘子洲望江亭联:

高阁临江供啸傲;

英雄曾此问沉浮。

上联“高阁临江”用质朴苍老的笔法,点出了望江亭之地势,人于此凭栏遥望湘江北去,心中豪气油然而生,于是放歌长啸;下联化用“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既紧承上联之意境,又紧扣“橘子洲”这一地点,可谓神完气足、情景交融。

张文琼题岳麓山吹香亭:

或寻三岛客,或看四时花,洗耳有清涧鸣琴,丛林入画苍山出;

隐千秋碧玉,隐八景仙巢,推怀是春风在座,一卷收香块垒浇。

三岛,即东海三座仙山:蓬莱,方丈,瀛洲。唐代诗人杜荀鹤有诗云:“放鹤去寻三岛客,任人来看四时花”,以此形容闲逸的隐士生活。全联之基调既由此而定,之后,清涧鸣琴、春风在座,丛林入画,一卷收香,足以想象人于亭中倚栏小憩,是何等的身心舒适。联既清雅,心亦悠然。

(二)体察世相

文学创作须以社会生活为源泉与基础。名胜楹联的创作,如果能在自然美的艺术形象中表现出社会美的内容,将自然美与社会美融为一体,可引发省思而不落入空洞之言辞说教。而游人,亦可于领略风景之外,收获人生智慧。

陶晋圭题岳麓山峰回路转亭联:

暂息尘踪探曲径;

好登石级上高峰。

此联写景如在眼前:游客行走于弯曲的山径之中,听不见城市之繁喧,只循着石级向上攀登,去探寻更美的风景;而更深一层的含义则是,人生常入山重水复之境,然抛开杂念、迎难而上,终可登临峰顶,俯瞰群峦。联语并不华丽,然既含隐逸之情,又有闲适之趣,更具哲理之思,令人回味无穷。

龙非池题民俗村侗族茶楼联:

世味茶三道;

人情筷一根。

侗族人有用三道茶(油茶)招待贵客的习惯,三道茶先苦、中咸、后甜,茶几上只摆筷子一根,意曰“一心相待”。龙非池此联扣眼前之景,发弦外之音,颇具警策之意。

易仲威题民俗村曲廊联:

擅向曲中寻直道;

惯从廊内觉迷途。

此联于上下联对应位置分别嵌入“曲”、“廊”二字,虽为小道,亦有巧思,联语中又暗含辨证之论,读来似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之悟。

周叔弢题岳麓书院联:

院以山名,山因院盛,千年学府传于古;

人因道立,道以人传,一代风流直到今。

此联挂刻于岳麓书院讲堂。岳麓山风光秀美,但直到岳麓书院创立,又有朱张两位理学大师联袂于此留下了恢弘的理学正脉气象,方渐以名儒贤士之流风而彰显于世。岳麓书院既为湖湘文化的传承圣地,人才于此识道以立身,而书院的道脉又依靠辈出之人才来传承,是以千载弦歌不绝。联语看似平直,然内蕴因果辩证,有“大象无形,大巧若拙”之感。

(三)栖居诗意

进行文学创作时,“言”、“象”、“意”三者是能够相互转化的,其过程为以“言”关联情境、以“象”渗透意识、以“意”升华审美体验[5],从而使抽象的哲学理念与价值追求经由文学审美中艺术形象的演绎而变得具象可感,而这一转化过程所围绕的核心便是“诗意”。其如同海德格尔所倡导的“诗意栖居”那样,在佳联之中,“诗意”成为了人与景观最自然的相处状态。

熊东遨题岳麓公园联:

在野莫言高,峰甘冷落和云隐;

出山仍不浊,水爱清明抱月流。

此联以描画山林景象起,以人生哲理蕴于其中,并借景物的自然审美形象引发联翩浮想,可谓着笔于山水之间,发声于琴弦之外,已入“天人合一”之境。

黄波题洞阳山隐真观联:

但愿相偕成小隐;

或能各自尽天真。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是道家的哲学思想。黄波在上下联对应位置巧妙嵌入观名,以“小隐”与“天真”体现修道者居于林泉野径、追求自然之道的闲适生活。此联平实而含蓄,看似只疏疏淡淡的几笔,细品之下却能以象外之旨生韵外之致,隐现张力。

王永江题爱晚亭联:

晚照披红,恰补秋初枫叶早;

寒山耸翠,不妨云起大江流。

爱晚亭素以深秋红叶、山径夕阳驰名遐迩,又有毛主席曾于此“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故写爱晚亭之联作大抵不离此二者。此联颇具新意,上下起句化用亭柱上所刻的罗典之联语 “山径晚红舒”、“峡云深翠滴”,而后不写深秋之景,却绘初秋之貌:彼时霜叶尚青,寒山犹翠,夕阳初上,霞光顺山而下,色彩甚是绮丽,而如此山色,可动诗情,却无妨于江流云起。此中无人无我之境界,合乎道矣。

三 联语中文学手法的运用

创作者是如何使欣赏者感知其在联语中所营造意境之美的呢?中国古代文论中素有“言”、“象”、“意”之辩,强调文学语言形式对于塑造艺术形象并进而表达作者情感的作用,而后再经进一步阐发,便创造出传统美学理论中的“意象”、“意境”等审美范畴[6]。

“言”、“象”、“意”三者之间是具有同构关系的,这种同构源于审美意象与情感之间的融汇与共生。因此,无论作品篇幅或短或长、风格或轻灵或厚重、语言或华丽或质朴,好的名胜楹联作品总是以创作者的价值理念为表述核心,然后辅以各种文学艺术手法——如比喻、拟人、用典等修辞手法以及象征联想、对比衬托、情景交融等写作手法——来增强表达效果、丰富审美信息,让欣赏者能够在体察联语所表述的物象与情境时,经由各种认知方式的整合,以获取“物外之境”的精神体验。

(一)以比喻拟人的手法赋予静物以动态意象之美

名胜多为静物,往往虽具有形态之美,却缺乏灵动之姿。在创作时,可以借助比拟的辞格化静为动,或以将动态之物融入静止事物之中的手法,来赋予原本无生命的静态事物以生命的活力,如此,联语描述的画面会显得灵动起来,从而充满主观意识。

王俨思题民俗村瑶寨茶楼联:

风动茗香浮几席;

水涵山色上楼台。

瑶寨茶楼临水而建。作者以“临水”着笔,上联“浮几席”者,状茶香之馥郁;下联“上楼台”者,言水光之摇曳,联语寓“静”于“动”,色香并出,引人入胜。

史鹏题橘子洲头望江亭联:

树绕人家,岸联春水绿;

江流天际,帆带夕阳红。

此联只有短短十八字,然包含了近景、中景与远景的层次变化,不仅色彩丰富,且以拟人的手法使景物之间产生互动感,可谓意象满满,自有一番闲逸愉悦之情涓涓流淌于字符之间,读来只觉其妙处可意会而难以言传。

刘运佳题桃花岭公园联:

一溪春酿桃花水;

数叠泉鸣柳叶风。

此联纯以写景来表意,于此闲游,可看桃红柳碧,能听泉水潺潺,还感风送清香。作者但凭一支妙笔,便将人带入有色有声、动静皆宜之境矣。

胡晖题浏阳河联:

落日别西山,浩浩汤汤,云海一时堆璀璨;

秋风生北浦,溟溟渺渺,舟人无尽说江湖。

此联着意描写浏阳河黄昏的景象。临水观落日余晖与远山云海,这原本是极常见的场景,但通过作者精心凝练的联语表达出来,已然呈现出很迤逦生动的画面效果,而下联又融入了船家的神态动作来进一步强化实景,以营造更真实的景象空间,从而引读者入“境”。

(二)以情景交融的手法赋予景观以情感意境之美

情感的表达与体验需求,是文学作品创作与欣赏的驱动力,故为文之道,首贵情真。如钟嵘《诗品》中,开篇即为:“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

在中国古典美学理论中,艺术作品所展现的意象与其所表达的思想情感融为一体而形成的境界被称为“意境”。情景交融而生发的意境也是传统诗歌的最高审美境界。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写过:“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而联语,实际上也是由文学语象与景观意象构成的诗性话语场,在此话语场中,诸要素相互作用,使情能称景、景亦传情,二者相触而契合无间,才能予以读者情感意境之美,正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也”。因此,创作名胜楹联时,创作者要善于融入情感,以情动人,才能把客观的景物写“活”。

清代但湘云题长沙定王台联:

数景帝十三王,故国山河,片石犹留汉藩土;

去长安一万里,楚江风雨,危栏凭吊蓼园秋。

长沙定王台,乃彰显孝文化之胜地,古往今来,以孝为题之作,精彩纷繁。此联沉郁之风、肃穆之气、动情之深者,非当世联家所能酝酿。

李意坚题橘子洲联:

极目水天遥,曾几度渚暗残阳,江寒暮雪,

凭栏人杰远,是何年儒翁泊岸,野老维舟。

此联结合橘子洲人文地理来写。上联赏景,开篇“极目水天遥”展现出开阔的视野,而“渚暗残阳,江寒暮雪”二句却使画面轮流呈现出单调的暗红与灰白色调,显得颇为伤感。下联在此情境下,以凭栏怀人引发作者情感的抒发,情景交融却脉络分明,营造了一种沧桑的意境。

(三)以引用典故的手法赋予题材以文化底蕴之美

文化底蕴是某一群体所秉持的可上溯较久的道德观念、人生理念等文化特征。长沙的文化底蕴深厚,而作为一种内在的精神气质,这种底蕴也应该体现在名胜楹联创作之中。另一方面,楹联是一种类似于诗词的文学体裁,虽然没有固定字数与句型的限制,但同样篇幅不长,因此,联语也多为诗化的语言,需要用精炼的语言表达尽可能丰富的内涵。同时,既不能太直白又要避免过于抽象的概念。而如果要兼顾以上要求,让名胜楹联作品既体现出历史的厚重感,又具有文学的感染力,用典是一种可行而有效的方法。

用典是传统诗词中常用的一种表现手法,在诗文中,引用过去有关人、地、事、物之史实,或有来历有出处的语句,都称为“用典”。典故是对具体历史事物的高度概括,如果用得巧妙恰当,不仅可以使联语的内涵意蕴更加丰富,还可以使联语的表达更加生动凝练、含蓄典雅,并予以欣赏者联想和思索的余地。

张恩麟题长沙白沙古井公园联:

高天赐风月一园,是造物之无尽藏,好为寄兴怡神地;

古井媲潇湘八景,看游人之所共适,都在廉泉让水间。

廉泉让水,自古为风土醇美、政治清廉之代名词。据《南史胡谐之传》载,南朝宋时,梁州范柏年谒明帝,言及广州贪泉,明帝问曰:“卿州复有此水否?”柏年答:“梁州唯有文川、武乡、廉泉、让水。”明帝又问:“卿宅在何处?”曰:“臣所居廉让之间。”此联作上联盛赞风景人文之盛,好为寄兴怡神;下联发抒廉泉让水之情,寄意修身养性。此联行文洒脱,笔法类似散文,然而一气呵成、蕴藉深沉,诚厚积而薄发者也。

吕可夫题岳麓山联:

逶迤自衡岳南来,到唐杜诗中,霜叶竟成绝唱;

壮阔望湘江北去,数蔡黄身后,浪花不尽英雄。

朱张黄蔡与岳麓山之关联算得上楹联家们写岳麓山题材楹联时最常用的典故,除此之外,另一个熟典则是爱晚亭之名称由来——即杜牧诗中的名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再加上毛泽东《沁园春·长沙》一词中脍炙人口的“湘江北去……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与活用杨慎《临江仙》之“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联中连用数典,足见创作者之知识广博与独具匠心。

当然,创作时,并非典故越用得多越好,如李商隐的《锦瑟》一诗,大量用典,虽然这些典故本身并不难理解,但堆积在一起是要表达什么,古今众说纷纭,皆不得要领。至于那些使用大量的生僻、佶屈聱牙的典故以故作高深的楹联作品,更是过犹不及,落了下乘。因此,用典的最高境界应该是化典无痕,如盐着水,虽然用了典却让人不觉得用了典一样,写出来的作品,既能让不知典故的欣赏者读得懂,也能使熟知典故欣赏者会心一笑甚至领悟更深,这才是真正的高明。

胡静怡题西园北里文襄园联:

虎帐南开,旌旗十万吞胡虏;

春风西度,杨柳三千荫玉关。

文襄园是在左文襄(左宗棠)祠原址上修建的。此联着笔于左宗棠抬棺出征、收复新疆之事迹。上联描述了行军作战之宏大场景,下联则以春风之意象来赞颂左宗棠之功勋,或许连小学生也能从“春风”、“杨柳”与“玉关”等词语联想到王之涣的千古名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但确切来说,下联的典故来自于晚清将领杨昌浚的诗句“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渡玉关”。据说左宗棠当年率湘湖子弟进入西北后,看到甘肃干旱少雨,树木稀少,便命兵士在行军途中夹道种植柳树,后渐“连绵数千里,绿如帷幄”。正如作家梁衡在他的散文《左公柳,西北天际的一抹绿云》中赞美的那样:“只有少数有远见的政治家才会在战火弥漫的同时就播撒建设的种子,随着硝烟的退去便显出生命的绿色”,胡静怡极其老道地化用杨昌浚之诗句典故,以楹联的形式对左文襄公的功绩做了最形象的总结。

此外,从文学叙事层面而言,运用典故展现文化底蕴,更多的是体现古人的精神情感与价值追求。而在当代,城市社会形态与文化气象也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再加之欣赏水平参差不齐,所以创作时不能拘泥于运用典故,而是要从思想内涵、语汇表达、传播交流对象等方面巧妙切合联语表象与内涵,以满足雅俗共赏的需求,才能使得名胜楹联作品所传递的文化信息转化为易于理解的文化意象,进而形成文化内涵、文化载体与文化受众三者之间的良性互动。

结语

中国的古典文学素有“诗言志”的传统。在古代,悬挂楹联是名胜景观场所不可或缺的一种装点。作为一种借助景观场所物质载体而流播、具有文化审美意义的类诗词文学作品,名胜楹联的创作目的也很明确,无论是抒发景物审美之情、体察生命自在之趣、感悟天人合一之境,最终都可归于彰扬与教化,即为文化建设助力。

时至今天,在文化建设的向度,融合多元的创作经验以求变、创新,来反映长沙的社会生活、城市发展与时代精神,无疑是名胜楹联创作的主要任务。然而,“写什么”不是判断作品好坏的标准,因为“无事不可入诗在古人那里早已实现”[6]。要在楹联作品中注入现代性的审美与思考,需要创作者以符合楹联素有的艺术规律和审美习惯悉心“经营”,以蕴含文化内涵的立意和选材与富于文学美感的笔墨共同建构完整的意境,才能使其具有更高的文学与文化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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