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论悖论”的真理论解决:从一个最新方案谈起

2019-02-16 05:48胡义昭
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 2019年12期
关键词:说谎者谓词等价

胡义昭

(中国社会科学院 哲学研究所, 北京 100732)

赵震在最近发表的论文《“真”的两种用法》 (以下简称“真文”)中提出一个非常新颖的方案,就是用“真”作为谓词和作为算子的两种用法之间的区别来解决所谓“真理论悖论”[1]。这也是一个大胆的真理论方案,但是在笔者看来,因其有重大缺陷,故只能作为又一个失败的方案被收入到藏品丰富的真理论解决方案的仓库中去。

一、“真理论悖论”错在哪里?

“真文”第一句就提到“真理论悖论”这个名称:

真理论悖论是与‘真’这个词的用法有关的各种悖论,比如说谎者悖论、库里悖论、雅布洛悖论等。[1]

这个名称来自英文当中的“truth-theoretical paradox”。按照笔者可及的文献来看,“真理论悖论”是一个新生不久的术语,最早出现在2001年的H.Leitgeb 的论文中。尽管在其论文中它是直接被当成一个无需解释的成熟术语来使用的[2],但它的首发权还是大大存疑的。总的来看,在中文和英文的文献当中,它的使用例子屈指可数。不过这从来都不是批评一个术语的命名问题的合理理由,涉及到说谎者悖论的时候更是如此。要知道在经历过20世纪30年代以来对于说谎者悖论的一段时间的研究热潮以后,在逐渐发现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说谎者悖论的那个解法而只有一堆难决高下的解法的情况下,关于说谎者悖论的文章很难再引起相关学者的关注,而被其他学者引用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赵震上面的这句话更应该看做是对于“真理论悖论”的一个解释,而不是一个定义。对于这个解释,我们有一个建构性的批评。赵震的这个解释不够准确,与王洪光的“特指那些悖论之产生与语句的‘真’‘假’直接相关的语义悖论”[3]解释相比,有好有坏。好在只突出“真”这个词的用法而避免了关于悖论因何发生这个出错风险比较大的发生学论断,坏在少了“语义悖论”的限定和“假”的基本装备(因而定义不出“不真不假”这第三个真值)。其中,“与‘真’这个词的用法有关的悖论”这个说法是比较含糊的,含糊到几乎可以把所有悖论都包含在内。因为对于每一个悖论来说,最晚不过在它导出矛盾的那一刻,它就可以和“真”发生有意义的关系了。本文的建议是先引入“悖论表达式”的概念。“悖论表达式”是针对语义悖论的一个概念,是指一个语义悖论当中由以导出矛盾的那个或者那些表达式,譬如一个典型说谎者悖论的悖论表达式是“这个句子是假的”。有了这个概念就方便多了,但是之前一直没有这个统一的概念,只是在说谎者悖论那里把它的悖论表达式单独称为“说谎者句子”或者“说谎者”。所谓“真理论悖论”就是那些在它的悖论表达式当中使用了“真”或者“假”的语义悖论。

另外,对于“真理论悖论”这个名称,我们有一个解构性的批评。“真理论悖论”看起来是一个富于理论气质的名称,跟“集合论悖论”“认识论悖论”,甚至“博弈论悖论”这样的名称并列起来可以产生一种语言美感,但是它是一个不恰当的名称,因为它强烈地预设了说谎者悖论这样的悖论是在真理论当中出现的悖论,或者需要在真理论当中寻找解决方案的悖论。自从塔斯基提出语言层次方案以来,几乎所有对于说谎者悖论等悖论的重要探讨都限制在真理论的范围内进行。换一个角度来看,说谎者悖论等悖论似乎早就应该拥有“真理论悖论”这个名称了。但是,正如本文后面要谈到的那样,这对于说谎者悖论的解决是一个陷阱,落入其中,我们只能以各种方式跟“真”战斗,但是却永远无法取得胜利。所以,建议放弃“真理论悖论”这个名称,回到“语义悖论”的名称上,回到悖论表达式的语言现场,向其他类型的,尤其是靠近语言的解决方案保持开放性[4]。

二、“真”真地会一分为二吗?

我们知道,在承认说谎者句子L和“L不是真的”之间等价的情况下,对于说谎者句子应用T-模式会导致矛盾,因而阻止说谎者悖论的唯一方式就是限制说谎者句子应用T-模式。赵震的“真文”解决说谎者悖论的基本策略是,区分“真”的谓词用法和算子用法,将T-模式当中的“真”和说谎者当中的“真”用这个区分隔离开来,借以在说谎者推理当中阻止对说谎者句子应用T-模式,从而阻止矛盾的导出。初看起来,这是一种在语形上分裂“真”的真理论方案,似乎很有解决悖论的力量,但是它跟其他在语形上分裂“真”的方案,譬如塔斯基的语言层次方案一样缺乏充足的语义学证据的支持。对于一个悖论的消解来说,我们仅仅使用反证法的技巧在导出悖论矛盾的推理当中找出一个前提或者逻辑原则加以否决从而挽救非矛盾律还是远远不够的,事实上我们还需要在相关的语言使用当中对于被否决的东西所患何病提供恰当的病理学分析。赵震的这个新方案,作为一个真理论方案,除了有缺乏相应的病理学分析这个一般性的问题外,还有它自己的一些特殊问题。

其中最主要的问题是,赵震为了阻止说谎者句子应用T-模式推出矛盾而为T-模式的应用所设置的排除标准,恰恰是基于T-模式本身的一个变体给出的:如果一个句子和T-模式有冲突,那么我们就排除掉它。这样的自我论证当然是无效的,想来也不是作者所希望的。很多时候,我们在哲学和逻辑的思想丛林里探寻的过程中因没有掌握足够精巧的语言分析方法,迷失方向、落入陷阱是常有的事情。从陷阱中爬出来后,在找到前进的方向继续前行之前,我们还是停下来先看一看赵震的整个论证过程,搞清楚这个自我论证是如何实现的。

在确保再现原文论证的实质的情况下,本文对赵震原来的表达方式加以适当简化,以方便下面的论述。下面楷体文字的部分,就是对他的整个论证过程的一个概括:

形如“‘S’真”的句子当中的“真”是谓词用法,形如“[真]S”的句子当中的“真”是算子用法。那么T-模式就是:

(T)“S” 真当且仅当S,

T-模式当中的“真”表面上看是谓词用法,但实际上应该是算子用法,所以是有问题的,应该改用To-模式:

(To) [真]S当且仅当S。

而应用To-模式是有限制条件的:因为To-模式只能接受“真”的算子用法,那些其中的“真”原本是谓词用法的句子就需要向算子用法转换,也就是说从 “‘S’真”转换为“[真]S”,而且最重要的是,只有那些在转换前后保持(逻辑)等价的句子才能应用To-模式。这就相当于为“‘S’真”这类句子规定了一个等价条件,只有满足这个等价条件才能应用To-模式。记这个等价条件为P-O等价,很显然它就是:

(P-O等价)“S”真当且仅当[真]S。

对于说谎者句子L(“L不是真的”)来说,因为其中的“真”是谓词用法,要应用To-模式就得将其中“真”的谓词用法转换到算子用法,也就是从“‘L’真”转换为“[真]L”,但是这个转换不满足P-O等价,因而说谎者句子不能应用To-模式,也就阻止了从危险的说谎者句子当中推出悖论。

可以清楚地看到,赵震用以取代T-模式的To-模式,在P-O等价的保障之下,跟T-模式并无实质差别。在P-O等价的保障之外呢?这两个模式其实也没有实质上的不同,下面就是要围绕说谎者句子来说明这一点。在“真文”看来,说谎者句子就是无法满足P-O等价的典型例子。为了说明说谎者句子不满足P-O等价因而被To-模式拒斥的实质,我们有必要追问为什么说谎者句子不满足P-O等价的原因。赵震在文章当中有一段说明,下面的引用也特别用楷体展现出来:

虽然算子用法可以统一转换为谓词用法,但并非所有的转换都是等价的。说谎者语句恰恰就是这类的例子:

(6)这不是真的: “(6)”不是真的。

这个句子虽然可以转换为下面的句子:

(7)“‘(7)’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但(6)和(7)并不等价。(6)的值等价于“(6)不是真的”且没有矛盾。而(7)的值不能等价于“(7)不是真的”,否则会出现矛盾⑤。(原文脚注⑤:限于篇幅,严格形式化的语义赋值将在另一篇文章中给出。)[1]

赵震以“否则会出现矛盾”来补充论证说谎者句子不满足P-O等价,提示我们注意到它跟真理论解决的核心观点“说谎者句子不应该应用T-模式否则会导致矛盾”的关联。在这个细节之外,还有一个我们必须更加留意的微妙细节,也是“真文”以“限于篇幅”为由有意无意遗漏的一个重要细节:在判断一个句子S是否满足P-O等价,也就是“‘S’真”和“[真]S”是否等价的时候,我们不得不事先暗中应用To-模式(甚至可能还有T-模式本身),否则我们无法在“真”的两种用法之间建立判断等价与否的桥梁。就这样,赵震驱逐的T-模式,又通过To-模式和P-O等价两相结合形成的一种T-模式变体返回了说谎者悖论的现场。为了论证T-模式不能应用到说谎者句子上,以T-模式不能应用到说谎者身上为理由显然不会成功,但是像“真文”这样试图构造一个新的T-模式绕了一圈又回到T-模式自证其罪的理由上去更不会成功。因此,赵震阻止说谎者句子应用T-模式的这个方案在根本上是失败的。

另外,通过回溯分析的方法来观察“真文”的论证思路,也很有启发性。倒过来看,什么样的句子不应该应用T-模式呢?为了解决说谎者悖论,最精准有效的方式就是禁止所有说谎者句子应用T-模式。但是,我们不能直接要求凡是应用了T-模式导致悖论的句子都应该被禁止应用T-模式,虽然这就是我们的目标。要做到既要禁止说谎者句子,又要避免误伤其他正常句子。既然“真”的用法有谓词和算子两种:(P)他刚才说的是假的。(O)他刚才真地走了。那么我们能否借助说谎者句子在这两种用法上的表现特征来实现目标呢?“真文”的真理论方案大概就是在这样一种思路当中发展出来的。

赵震在实施这个自我缠绕的T-模式应用策略的过程当中,可以说得上是一路克服各种问题设置的层层阻碍:譬如为什么说T-模式当中“真”的谓词用法不正确呢?为什么T-模式或者To-模式应该被限制应用到像说谎者这样的句子上呢?P-O等价有着什么样的实质意义,以至于要以一个句子满足P-O等价来作为它应用To-模式的前提条件呢?这些问题都直接威胁到赵震的这个方案的论证基础,为此,“真文”当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甚至惊悚的特设论证技巧。

其一,选择性地遗忘“真”在通常意义上的算子用法。这多少让人感觉有点奇怪,“真文”虽然是在讨论“真”的两种用法,但是并没有对于通常意义上的算子用法给出任何一个例子——因为这会干扰作者强行指定的算子用法的存在合理性。事实上,自然语言当中的算子都是以形容词、副词的面目出现的,“真”的算子用法就是用“真地”“真”“的确”“真的”(“真的”可能有点争议)这些词的副词状态来表现的:“我真地喜欢语义学”“我真喜欢语义学”“我的确喜欢语义学”“真的,我不喜欢语义学”。

赵震选择“这是真的:S”表征“真”的算子用法而完全无视“真的,S”或者“[真]S”,可能是因为他关于语言表述方面的苦衷。这就是一种选择的形式而已,因为他无论选择哪一种形式,对于论证的结构和效力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其二,强行改变我们对于“真”的算子用法的通常理解。他在举出“‘乌鸦是黑的’是真的”这个谓词用法的例子后,接着举算子用法的例子:

这是真的:乌鸦是黑的。[1]84

在正常的理解看来,“这”是一个指示词,指向后面的“乌鸦是黑的”这个句子,“真”的用法跟在“乌鸦是黑的。这是真的。”当中并没有任何不同,都应该按照习惯理解为谓词用法。可是他并没有通过任何“对‘真’这个词的日常语言分析”就直接认定这是“真”的算子用法[1]。他无视“这”的实质意义,把“这是真的”当成“真”,借此来为这种强行理解补充一点理由:“这里“真” (严格说是“这是真的”)用作算子而非谓词,后面的“乌鸦是黑的”是句子而非名词 ①。”[1]再加上英语的例子,这样的补充解释并不会由此增加可信度,因为按照通常的理解还是把“it”作为指示词,而“that”的作用就在于将一个句子转换为一个名称:“①这个句子用英语表达更明显:‘It is true that snow is white.’其中‘It is true that’是算子而非谓词, ‘snow is white’是句子而非句子的名称。”[1]接下来,他给出另外一种理由,又把T-模式:

对于所有的句子p,X 是真的当且仅当 p,其中X是p的名称

当中的“真”也强行理解为算子用法:“两个句子等值,从一个句子的真值推出另一个句子的真值,这些都是算子的功能,而不是谓词的功能。如果我们把 T-模式当作普遍的模式,使其可以应用于任意句子,那么实际上我们是把‘真’当作了算子在用,而不是当作谓词在用。”[1]这个辩护是自我反驳的,因为一方面,按照“从句子的真值推出另一个句子的真值”的“算子”标准,T-模式当中的“真”明明是在直接谓述句子p的名称X,因而是谓词用法。另一方面他又说T-模式。而他强调T-模式是可以应用于任意句子的普遍模式这一点,跟他得以把其中的“真”强行理解为算子用法的机制毫无关系。

其三,强制否定T-模式的原有形式。刚开始我们还以为他不过是在原地支持把T-模式当中的“真”理解为算子用法,但是过一会儿就话锋一转:“但是如前所述,塔斯基的谓词意义上的T-模式是有问题的。正确的模式是To-模式。但 To-模式只能用于算子,而不是谓词。所以上述推理中关于 T-模式的步骤就不再成立了,因而无法推出矛盾结论,所以不再是悖论。”[1]86本来应该是说谎者句子的问题,T-模式却成了替罪羊。

“真”只有唯一的语义基础,那就是断定描述世界的句子和世界当中的事态是否对应。在这个语义基础之上,“真”的谓词用法和算子用法不过是在不同语形环境当中的语形特征而已,它们并没有任何语义上的实质区别。我们基于什么样的语形系统,把一个句子当中的“真”看成是谓词用法还是算子用法,并无正确与否的标准,只有是否符合习惯(或者便利的需要)的标准。譬如,就拿“真”在“‘乌鸦是黑的’是真的”当中的如此典型的谓词用法,我们也可以改变一下我们的语形分析系统,将它看成是算子用法。具体的做法就是将其中的“乌鸦是黑的”不是像原来那样看成“乌鸦是黑的”这个句子的名称而是看成这个句子本身。反观“真文”的做法,试图仅仅通过“真”在语形上的分裂来消弭“真”在语义上的尴尬遭遇,它的失败也就不难理解了。

总的来看,这是一个病急乱投医的方案。该方案先是特设性地遗忘“真”的算子用法的通常形态,继而对于“真”的算子用法特设了一种理解,特设了一个无效的算子认证标准,然后对于T-模式特设了一个因此被放逐的罪名,特设了两个新的T-模式,等等。尽管如此一路特设的特色,可以堪比有人从语用学的角度提出禁止“自由假设”这样的特设要求(1)也就是禁止假设说谎者句子为真或者为假。的意味[5],大概是在其他真理论解决方案当中看不到的。但是这正是通过一种夸张的方式反映了真理论解决的特设底色:在没有触碰到悖论矛盾的语义来源的情况下,只有通过为“真”的理解提供一些特设性的规定,来避免说谎者和T-模式结合生成矛盾。赵震的这个真值论方案的失败,从它作为真值论解决的一方面来看有其天然的原因,但是另一方面来看,也有令人遗憾的地方。赵震在文章当中几次提醒我们自然语言的“表面的语(用)法”可能有欺骗性的时候[1],并没有沿着这个告诫回到语义基础当中去揭示“表面的语法”的真相,而只是为出于解决悖论的需要随意修改对“真”的通常理解提供一个辩护的话柄。

而对于本文来说,好在对于这节标题的提问的回答是,这一次“真”并没有真地被分裂开。

三、真理论解决的不归路

比较尴尬的是,因为本文反对“真理论悖论”这个名称,如果要同时谈到说谎者悖论、库里悖论和雅布洛那几个悖论,那么就要用“那些悖论表达式使用了‘真’或‘假’的悖论”这样稍显累赘的形式来代替它,但是好在需要谈论这类悖论的时候,我们可以仅仅提及说谎者悖论作为它们的代表就够了,因为如果我们找到了说谎者悖论的解决方案,那么其他“真理论”悖论也就可以按照相同的方案得到解决了——至少对于赵震的“真文”和我的非良基语义指称分析方案来说是这样的。

说谎者句子当中最引人瞩目的词语非“真”(和“假”)莫属,真理论的解决思路几乎就成了说谎者悖论的天然选择:

说谎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但是[说谎者]句子让人困惑的地方实质上无关意图、社会规范或者其他这样的东西。相反,它看起来跟真或者至少和真相关的某个概念有关。[6]

从塔斯基的语言层次论,到克里普克的真的不动点理论,到真的修正论,到普列斯特(Graham Priest)的双面真值论(dialetheism),说谎者悖论的真理论解决之路似乎一直向可能性的方向延展着。但是,我们只能感觉到一个“真”,无论我们如何训练我们的语义自觉,都体会不到塔斯基为语言层次设置不同的“真”在语义上的基础上意味着什么,体会不到克里普克从部分“真”一步一步(甚至无穷步)终于在奇妙的不动点上遇到完整的“真”这整个过程,在我们对于“真”的理解和使用过程当中意味着什么,体会不到普列斯特将截然对立的“真”和“假”统合起来形成的“真”在什么意义上能够代替我们心中那个唯一的“真”。赵震的最新解决方案作为一个真理论解决类型的尝试,由于准备不足或者过于轻敌的原因贸然对说谎者的挑战发起挑战(2)“对于挑战的挑战”初听起来有点绕,其实是说,说谎者悖论挑战了我们的理智,而我们对于说谎者悖论的消解努力因此可以看成是对于这个挑战的挑战。,自然没有胜算的可能。那么如果像塔斯基、克里普克、普列斯特那样,准备得更充足一些,装备更精密的真理论武器,再次发起挑战,情况是否会更好一些呢?答案是否定的。打一个比喻,在说谎者悖论带着隐形子弹射进语言的心脏的情况下,我们试图在逻辑的大脑当中寻找治疗伤痛的良方,最好的选择只能是麻醉剂,各种各样的麻醉剂。这颗隐形子弹就是说谎者句子和“说谎者句子是假的”之间的语义等价:

|L|=|false(“L”)|,

它发射出来造成了历经千年、久治不愈的悖论伤痛,只因为对于说谎者句子,我们不由自主地默默承认了说谎者句子当中的自我指称已然实现。默认了说谎者的语义等价,自然要接受说谎者的逻辑等价,也就是说谎者句子和“说谎者句子是假的”之间的逻辑等价:

L⟺ false(“L”),

它和矛盾这个逻辑魔鬼只隔着一件由真值谓词编制的薄薄的外衣。不妨从此把说谎者的语义等价和逻辑等价合称为说谎者等价。试图在承认说谎者等价的情况下驱除悖论,差不多相当于在魔鬼附体的情况下朝身体外面挥剑砍杀魔鬼。这时候对“真”做各种技术处理以阻止T-模式的直接应用,也就成了最为直截了当的方式,真理论也就成了屡战屡败地不断挑战说谎者悖论的主战场。在真理论和说谎者悖论的真理论解决之间相生相伴的发展过程当中,真理论围绕着说谎者悖论的解决并没有增加对于真的理解,不过是脱离了说谎者悖论发生的语言现场,在另外一个地方制造了一些关于“真”的玩法,当然也是对于说谎者悖论的解决毫无帮助的玩法。这是所有的真理论解决方案面临的困境。

如此长久忽视说谎者等价的一个根本原因,在于我们在考察说谎者句子的真值的时候,不是一步一步走过去,而是一步直接越过意义和指称跳到“真”上去的,而计算一个句子的真值的一般过程就这样被如此长久地遗忘了:

但是好好反思一下,一般情况下,我们是如何从一个句子的形状到达它的真值的呢?我们总是通过每一个词的意义抓住它的指称,借着我们通过感觉捕捉、记忆还原以及理性加工出来的世界场景的对比,最后得到这个句子的真值。可是想想看,对于说谎者句子,我们在大致确认它各个词的意义可以组装成一个有意义的句子之后,我们除了一直试图使用逻辑和哲学来为它们寻找一个确定的真或假,或者既不真又不假之外,我们何曾想过用语言分析的方法从各部分的指称来组装计算它们在整个句子的指称结果。其实回归语言分析去探寻语义学的蛛丝马迹,有可能发现我们之前在逻辑推演当中不曾留意的东西,是一个我们可以尝试的选项。[4]

最后是一句对于“真理论悖论”的真理论解决的劝告:请不要继续在真理论的陷阱当中寻找说谎者悖论的答案,因为真地可能没有一个悖论应该叫做“真理论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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