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少航,吕玉娥,刘彩林
(1.山西中医药大学,山西 晋中030619; 2.山西省针灸医院,山西 太原030006)
吕玉娥,山西省针灸研究所针灸二科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山西省学术技术带头人,师从“国医大师”吕景山先生、院士石学敏先生,并继承其学术思想和理论精髓。
听神经瘤是外科常见的肿瘤之一,多发于中年人,高峰年龄为30~50 岁左右,发病率为1/10 000[1],该病多为单侧发病,偶见双侧,约占成人颅内肿瘤的8%[2]。手术治疗是其首选方法,但该手术难度颇大,部分患者因手术时间长引起神经脱水性病变,或因肿瘤与面神经粘连,手术中面神经及其周围血管受机械性牵拉、剥离,造成神经纤维或神经膜断裂从而导致周围性面瘫的发生。术后遗留的周围性面瘫并发症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患者的心理负担,影响了患者术后的生活质量及治疗效果。现代医学处理术后面神经损伤的方法主要有面神经重建、面肌训练、颞肌筋膜瓣修复术、血管化和神经化肌肉游离移植等方法,尽管这些方法能一定程度改善患者的面瘫症状,但仍有一些患者经上述治疗后效果不明显甚至无效,因此寻求切实有效的中医治疗手段显得尤为重要。现将吕玉娥主任针药并用治疗听神经瘤术后面瘫验案1 例报道如下。
患者李某,男,17 岁,2019 年5 月29 日初诊。主诉:左侧听神经瘤术后口眼歪斜6 个月。患者因突发听力下降于2018 年12 月25 日就诊于当地医院确诊为“左侧听神经瘤”,经手术治疗后出现口角向右歪斜,左侧闭眼无力症状且呈进行性加重,经辗转多家医院治疗,收效甚微。为求进一步治疗就诊我院,由门诊以“周围性面神经麻痹、左侧听神经瘤术后”收入院。现症见:神清,精神可,形体消瘦,左侧额纹消失,左眼闭合不全,眼裂0.3 cm,左侧鼓腮漏气,进食时口角漏水,齿颊食物滞留,左侧鼻唇沟变浅,左侧口角向右偏斜,左耳听力缺失,House-Brackmann 分级量表总体评分为V 级,舌淡苔白腻,脉沉细。辅助检查:(1)肌电图:左侧面神经重度不全损伤。(2)MRI 平扫加增强:左侧听神经瘤术后,左侧乳突区长T2信号影,左侧桥臂异常信号灶,脑积水。诊断:中医诊断:面瘫(气虚血瘀);西医诊断:(1)周围性面神经麻痹;(2)左侧听神经瘤术后;(3)脑积水。治疗方法:针灸以舒筋通络、活血化瘀兼以调神;中药则以扶正固本为主。针灸选穴:百会、四神聪、健侧合谷、患侧太冲、承浆、水沟、颊车、地仓、翳风、下关、阳白、攒竹、承泣、迎香、上迎香穴。操作方法:百会向前顶方向平刺25 mm;四神聪向百会方向平刺进针25 mm;阳白向鱼腰方向斜刺进针25 mm;承泣避开眼球靠眼眶缓慢直刺12.5 mm;攒竹朝睛明方向斜刺进针25 mm;迎香透上迎香,进针25~40 mm 左右;下关直刺50 mm 左右;水沟、承浆、颊车分别透向地仓进针40~50 mm 左右,翳风直刺25 mm。其中,百会予捻转补法;四神聪施以捻转补法,前后及左右二穴配对同步行针,行针频率约为160 次/分;合谷、太冲亦同步行针,平补平泻;攒竹不施手法,以免皮下出血或伤及眼球;剩余诸穴皆施平补平泻手法。行针时间各1 min 留针30 min,留针期间左侧面部以TDP 照射,每日治疗1 次,每周6次;方药则以“对药”为主,处方:生黄芪30 g,党参10 g,茯苓15 g,炒白术10 g,白芍15 g,桂枝10 g,柴胡10 g,当归10 g,陈皮10 g,升麻10 g,全蝎10 g,蜈蚣3 条,甘草6 g。共7 剂,日1 剂,水煎至200 mL,早晚分服。
2019 年6 月4 日二诊:患者针药治疗后自觉症状较前缓解,左眉可轻微上抬,舌淡苔白,脉沉细,余症同前。针灸治疗同前,患者稍感气虚乏力,中药以“人参10 g”易原方“党参10 g”,续服7 剂。2019 年6 月11 日三诊:患者左眉上抬幅度较前增大,左额纹变浅,闭目露睛较前减轻,眼裂0.2 cm,鼓腮轻微漏气,舌淡苔白,脉沉。针灸及方药均守方继进,再续7 d。2019 年6 月18 日四诊:患者左眉上抬额纹明显,眼睑可轻微闭合,左侧鼓腮改善,饮食流涎及齿颊食物滞留减少,口角尚见轻微右偏,左鼻唇沟浅,时感大便偏干,舌红苔薄白,脉沉。针灸治疗同前,中药处方加天冬、麦冬各15 g,续服7 剂。2019 年6 月25 日五诊:患者抬眉及额纹基本正常,眼睑闭合有力,鼓腮无漏气,进食无流涎及食物滞留,唯自觉咀嚼活动不够自然,继续治疗10 d,面瘫症状基本消失,House-Brackmann分级量表总体评分为Ⅱ级,出院。
吕师认为临床治疗的前提在精确辨证,以减轻患者的痛苦,特别是针对年老体弱及幼儿患者更应如此。本案例诊断明确,为听神经瘤摘除术损伤面神经所引发的面瘫,即中医所言金刃所伤,脉络不通。因此治疗上但求一字乃“通”也,经络为人之生命通路,脉行五十度周于身,生生不息,如环无端,气血津液运行皆赖于此,若经络闭阻,人失濡养则百骸皆废。通法千变万化关键在于辨证得当,随证治之。吕师通过辨证分析认为该患者先天脾肾不足,素体本虚气血生化不足,加之术后元气大伤,气虚无力推动血运导致局部血液瘀滞,因此病程迁延难愈,此时切勿犯虚虚实实之戒。治疗上单用针灸或中药恐力所不及,因此采用针药并用以扶正祛邪。
吕师认为“凡刺之针,必先治神”。此处之“神”其意有二,一是医者需“守神”,治疗时必须心无旁骛,手如握虎,如临深渊,如此才能引导针下之经气传达至病灶,达到祛邪扶正的目的。二是患者需“安神”,即使患者意守病处,体会针下经气的传导,做到形神一体。临床凡慢性顽固性疾病均会影响到病人的神志变化,治神就如擒贼先擒王,抓住了治疗的关键步骤,做到形与神俱病邪乃怯。因此在有关头面部甚至全身性的疾病,吕师常选加百会及四神聪以醒脑开窍、安神镇静。合谷为手阳明的原穴,面瘫患者合谷穴针刺始终贯穿其始终,正如《四总穴歌》有“面口合谷收”,这与手阳明经循行于面部有关,且面口皆属于阳明,上焦范围,与合谷不仅同位同气,而且同经同气,针刺可疏散风邪、开关通窍。《灵枢·官刺》有云:“巨刺者,左取右,右取左”。合谷取其右体现了中医左病治右的治疗思路,这也是调整阴阳平衡的关键。太冲为足厥阴肝经之原穴,擅疏肝木之郁,可平肝熄风,调达阻滞之气血,二穴伍用升降相宜,阴阳平调。
承浆、水沟、颊车三穴共透地仓,意在纠正偏邪之阴阳,使正气以复。透刺法简而力专,可一针多穴催气导气增强刺激量,疏通相关腧穴的经气。有助于恢复患处协同肌与拮抗肌的运动平衡关系,改善以地仓为中心的口角肌群的正常运动,对于治疗患者口角流涎、口歪、齿颊间隙食物残留等症状有很大的帮助。翳风穴其本义为遮蔽风邪之意,可荣养局部气血,祛风疏邪,是临床治疗头面部疾患的大穴、要穴,《针灸甲乙经》曰:“口僻不正者,翳风主之。”刺之可直达病所,改善面神经功能。下关穴属于足阳明胃经,阳明之经多气多血,针刺可调动局部气血,通关散瘀,从而促进面部肌肉的恢复。下关穴其深层为三叉神经总干及分支处,由于其解剖特点的缘故针刺深度的选择对其疗效有显著的影响。有研究表明,深刺下关穴对于面瘫的改善显著优于常规针刺[3]。这可能是因为深刺下关可刺激周围神经纤维和血管,从而增加局部血运及代谢,促进神经组织再生有关。阳白穴位于前额,有清净明亮之义,善治头面疾患。患者额纹消失取阳白穴,因其为足少阳、阳维脉交会穴,可调动二经阳气鼓舞正气,驱邪外出。患者眼睑闭合不全在局部选用攒竹穴和承泣穴以畅达阳明精气,恢复经筋功能。因足太阳经筋为“目上冈”,足阳明经筋为“目下冈”,故眼睑不能闭合为足太阳和足阳明经筋功能失调所致,周围性面瘫患者即为此理。迎香穴在鼻翼外缘中点旁,鼻唇沟中,为手足阳明经交会穴。上迎香为经外奇穴当鼻翼软骨与鼻甲交界处,迎香透上迎香可通调肺气,濡润筋肉,祛邪散滞,使局部受损肌群恢复正常生理功能,面部表情可正常显现。
吕师精研施今墨对药,擅于用“对药”疗患者之疾。方中:黄芪-党参:黄芪为历代中医惯用药,有“补药之长”的称号,擅补气固表。党参甘温健脾补中,二药伍用扶正益气之功更著。升麻-柴胡:胃中清气下陷升麻引之,柴胡则升少阳之清气,二药一左一右伴行于上以匡扶虚陷之气。茯苓-白术:茯苓其性甘淡而平,扶正与祛邪兼备,补而不峻,利而不猛。白术补土健脾,中焦得运则气血自生。二药一健一渗,相得益彰。白芍-桂枝:通阳达表,振奋卫阳,白芍养阴和营,二药共奏调和营卫之功。全蝎-蜈蚣:二药均擅窜动经脉,因而息风止痉之力强。天冬-麦冬:天冬、麦冬二药均可润肺养阴生津,二者相伍则可畅利三焦解肠道干枯及便行不畅之虞。陈皮理气和胃,升清化浊,使方中诸药补而不滞。当归补血活血,而血又为气之宅邸,使气有所归,气血同补。人参大补元气,补脾益肺,其补益之功甚于党参。甘草其性和缓,有宰相之能,可调百药而无相争之弊。
针灸在治疗周围性面瘫有丰富的经验及确切的疗效,但治疗听神经瘤术后面瘫报道尚少,吕主任采用针药并举之法治疗该病并取得显著疗效,这对今后临床治疗听神经瘤术后面瘫有一定的指导及借鉴价值,但由于为小样本观察研究,仍需反复验证及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