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英雄

付世坤

没能派上用场的纸巾

“凯哥出来了！凯哥出来了！”工友林雪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雀跃起来，这时，耳畔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这是2019年1月7日15时由中宣部、中国铁路总公司主办的“2018最美铁路人”发布仪式现场，林雪的同事徐前凯入选“十大最美铁路人”最后一个压轴出场——作为中国铁路成都局集团有限公司重庆车务段荣昌站一名值班员，他在生死抉择的瞬间，纵身一跃、奋不顾身地救下一名穿行铁路的老人，而自己的右腿被火车碾断。

“徐前凯奋不顾身勇救老人的义举，谱写了人生最壮美的旋律，奏响一曲感天动地的正气歌，映射出耀眼的人性光辉。生命从来不是等价交换，没有值不值的追问，只有该不该的回答。”现场播放的VCR画面动感十足，配音极具感染力。他在片中质朴地说：“当时救人要紧，我没想那么多，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如今，经过一年多的治疗与康复，徐前凯以顽强的意志和乐观的精神，重新站了起来。“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无怨无悔。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如何重新学会走路，如何重新开始人生。”在与主持人鲁健、李杨薇对话互动中，他始终带着阳光般的微笑，目光中透出坚毅、自信与自豪。

坐在台下的林雪被“凯哥”的积极、乐观深深感染，这一次她的热泪终于没有夺眶而出——作为徐前凯的同事、朋友，她已经为徐前凯的英勇义举和他在断腿治疗中经受的疼痛哭过好几次。这次作为徐前凯的“亲友团”成员，林雪在出席“最美铁路人”发布仪式现场前，还特意准备了揩泪的纸巾。

“我居然没有哭，没有哭！凯哥那爽朗的笑容，乐观的话语，好励志，他正在自信而坚定地走向明天。”林雪松了一口气，但手中的纸巾却被手心的汗水打湿。这时，宣布自己结婚、今年将当爸爸喜讯的凯哥，再次被光环环绕，被掌声淹没。

惊心动魄5秒钟

“胜哥，胜哥，糟了！”

2017年7月6日15时22分，重庆车务段荣昌车站值班员徐前凯、调车长陈周锐开始调车作业，副站长柏英在旁监控安全，值班员李胜在运转室卡控。

骄阳如火，高挂天际;风，似乎凝固。

15时49分，当推进车列运行至车站联络线293公里580米处时，突然，意外出现。

此时，阳光更加刺眼，小站更加闷热。徐前凯本来像往常一样，扒着列车前端的梯步，身子略微往后倾斜，瞭望行进前方的情况。

如果没有意外，他将指挥驾驶室司机，顺利把已卸完货的车厢拖离。

监控视频显示，15时49分47秒，正在作業的徐前凯在列车车厢右侧前端上，看见前方10多米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老阿婆。

徐前凯第一反应是按下停车按钮，竭力呼叫停车，用力地吹响口笛提醒。列车以大约10公里的时速行驶，即使按下刹车键，列车依然会继续滑行约50米才会停下。

“让开让开，快点让开，撞上来了！”吐出口笛，徐前凯声嘶力竭地吼叫。

阿婆依然还在铁轨上。

10米，8米，6米……

阳光直射，列车奔驰，轮音铿锵，电光火石！

容不得多想，来不及犹豫，说时迟，那时快，徐前凯大吼一声，纵身一跳，飞奔救人。

10年前，在部队，徐前凯的百米短跑成绩是12秒挂零，相当于国家三级短跑运动员水平。

有的报道说是生死10秒，有的说是7秒，有的干脆笼统说是“几秒”。2017年7月20日，我又一次观看了监控视频，现场监控画面显示：从15时49分47秒徐前凯跳下车，到49分52秒成功将阿婆“抱摔”出轨道，只用了5秒钟。

这是多么令人揪心又震撼人心的5秒！

吹笛，吼叫，跳车，冲刺，救人……

对着监控视频，我们来还原一下徐前凯是如何抢得这救人一命的5秒钟的！

跑到阿婆身边，他大概用了4秒;伸出右手，用力，拽住阿婆，往轨道外拉。突如其来，阿婆吓懵，不知所措。或许条件反射，或许身体后倾，居然没能拉动，时间又过去了0.4秒。只剩下0.6秒，这0.6秒能够干什么呢？只见徐前凯双手合围，抱住阿婆，一个侧翻……

由于距离太近，抱出阿婆，自己身体倒是出了钢轨，可右腿，右腿在侧身旋转用力时未能抽出铁轨，火车车轮无情地从他的腿上轧过。

村民吴开华是现场目击者，他说：“当天正在火车站，隔着几百米都听到有人在大喊‘快让开，并一直吹哨，抬头一看，火车前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位穿白色衣服的阿婆。”

“我看到后立马就往那边跑，想过去把老太太拉出来。但是距离太远了，我还没有跑拢，就看见那个小伙子从火车上跳下来，跑过去拉她。第一次没拉动，第二次又上去才把她抱摔出来，结果自己就没跑脱，我亲眼看到火车从他腿上轧过去。”吴开华惊魂未定，比划着双手，“其实他是可以躲开的，但还是选择了执着地救人。”

老阿婆得救了，徐前凯的右腿却被轧断了。

“太惊险！我也调过车，我敢保证我不敢跳，就是跳下车可能也站不大稳，更不用说冲刺、救人！”重庆车务段永川站副站长何芝权动情地说。

“看到那一幕，我的眼泪止不住啊，人在一边，腿在一边！被轧断腿躺在那里，但他依然在关心老阿婆是否脱险。”李毅一说起当时的情景，仍然眼眶湿润，神情凝重。

“是徐前凯的母亲吗？我是荣昌车站副站长柏英，徐前凯调车受伤了，请你们马上过来。”

接到电话，唐传容与丈夫徐荣贵急急忙忙地从40余公里开外的永川赶来。一路上，夫妻二人焦急不安，猜测着儿子的伤情。“开始还以为只是轻伤，没有想到……”直到晚上8点，唐传容夫妇才见到从手术室里推出的儿子。

“妈，对不起！”徐前凯强忍住泪水。

看着失去右腿的儿子，唐传容几近崩溃。她咬紧牙关，强忍住哭声：“好儿子，没事儿，你放心，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2019年2月25日14时许，我又来到荣昌车站，此时，春阳普照，天空很蓝。车站院坝里，撒落满地金黄的那棵小叶榕，枯老的树枝迎风摇曳，增添了车站的宁静。干净的小院里，没有旅客或行人，只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跑来飞去。

“哎，感动，感慨啊，那娃二阳光帅气，很有上进心，总是爽朗地笑，爽朗地说话，举手投足都洋溢着正能量，哪个人的忙，他都肯帮;什么样的事，他都抢着做。要是不出事的話，提拔个安全员、副站长，当个干部，都不是问题，哎……”踩着哗哗的道砟，柏英一脸的怜惜。

“那天，我就站在这个位置，卡控安全。”柏英指着货场，车来人往，正忙着卸车。

“那个时候，我就站在这个位置，准备连挂徐前凯领过来的车。”陈周锐指着5道说，“早晨接班的时候，他硬要和我争连结员这个岗位。你晓得噻，连结员是调车岗位上最辛苦的活儿，徐前凯本来不当班，他是顶替王浩当班。”

阳光把钢轨照得锃亮锃亮，一列货车鸣着笛，徐徐进站。踩着哗哗直响的道砟，陈周锐给我讲述着当时的情景——

晓得不？徐前凯是我的兄弟伙，工友、室友。上班下班，我们形影相随;现场作业，我们同出同进;运动赛场，我们淋漓酣战。来车站不到两年，阳光、开朗的凯哥，早已融入这个集体，而且深受大家喜爱。

你看嘛，就是这个道岔，这个地方，徐前凯趴在钢轨旁边，右腿血肉模糊，还是柏站长在老乡家里借了一把剪刀，将裤子剪断，人和腿才得以分开;旁边一位老阿婆满脸惊恐地瘫坐在线路旁。我心里咯噔一声，脚杆打闪闪，脑壳一片空白。

工友们陆续赶到，看到这一幕都“傻起”了。短暂的失神后，我忍住悲伤，立即按照站长安排，跑到路口等候救护车。

很快，救护车来了，我努力克制住情绪，引导医护人员尽快赶到凯哥身边。医护人员利落地把担架放到徐前凯身边，可是，面对现场的惨状，大家一时竟不知该怎样把他抬上担架。这时，徐前凯强忍着剧痛，挤出一丝笑容说：“帮下忙，担架移过来一点。”想不到他就地一翻，上了担架。

哎，那个气氛才叫紧张哦，空气像凝固了，大家都默默地屏住呼吸，随车护士都哭了。事后她们说，见过勇敢坚强的，但没见过恁个勇敢坚强的。

我们抬着担架往救护车那边走，紧张惨了，始终不敢去看他，更不敢去看他的右腿，害怕看到那片模糊的血肉。我们多么想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快一点把凯哥送到救护车上快一点送到医院，好让凯哥快一点得到最最及时的治疗能保住这条腿;我们又生怕走快了担架不稳震痛他伤口的每一根神经震坏伤口和每一根血管……

就在大家把凯哥往救护车上抬起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说：“来，你把对讲机、钥匙拿回去，活还没干完。”然后自己强撑起来，把身上的对讲机和钥匙一一取下来递给我。

拿着钥匙，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现在想来真是佩服他，即使身负重伤，他对工作依然是恁个！凯哥是我们车站最年轻的值班员，每天一上班，他都会主动了解当天站内的所有作业情况，尽量把计划做得更加科学合理。他常说：“车站的工作都是分工不分家的”我每次完成调车作业去运转室标注停留车位置的时候，他都会特别关心。“陈周锐，你这个标得不对嘛，一看就不止30米。”他对我这个室友从来不客气。一开始我非常不理解，觉得他有意刁难我，和他一起工作久了，才慢慢体会到那是他对工作的一贯细心，也渐渐受到他的影响，变得更加认真仔细了……握着还带有凯哥体温的对讲机和钥匙，想起平常工作的细节，我心如刀绞。

徐前凯被推进了手术室，护士对他进行采血登记时低声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徐前凯！”洪亮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十分意外，医护人员纷纷向这位特殊的伤员、这位铁路英雄投去钦佩的目光。

手术花了3个多小时，输血1600毫升，我们的凯哥转危为安，但右腿却被高位截肢。

从手术室出来，徐前凯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母亲，他轻轻地说了声：“妈，对不起！”

哎，那一声“妈”哟，好悲壮，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在场的人也泪流满面。

徐前凯纵然心中一百个选择无悔，但面对母亲，却有着深深的歉疚……

认识凯哥的人都知道，凯哥是个大孝子。我俩的家都在永川，有时下班一起回家，他总是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想早点到家多帮爸妈做点家务。平常晚上约他，他几乎都是推辞，只为了陪爸妈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此时此刻，两行泪水顺着徐前凯的眼角流了下来……班组老大哥李胜上前握住徐前凯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拼命忍住泪水不往外流，只挤出两个字来：“坚强。”

……

陈周锐讲述滔滔不绝，眼泪滔滔不绝;我的眼泪也滔滔不绝，悄悄淌满脸庞。我不知道是陈周锐在讲述，还是我自己在倾听。

唐俊是荣昌区中医院外一科医师，他参与了徐前凯前期抢救以及截肢手术的全过程。

“我们当时赶到时，现场情况比较复杂。不幸中的万幸，当时钢轨温度60多摄氏度，车轮的温度更高，犹如一把滚烫的刀，车轮与钢轨在切断他右腿的同时，也封闭了大腿的血管，否则，大量失血将导致难以想象的后果。”唐俊的表情很严肃。

“术后同事来探望徐前凯，徐前凯当时还安慰开导同事，笑着说，‘我很好，昨晚还做了一个美梦。”外一科护士海云珂是当时“救援团”成员之一，“当时我看他神态很淡然，双眼微闭，除了面色苍白一点以外，看不出受过重创的样子。”

“患者徐前凯伤肢离断，残端毁损严重，无再植条件，经上报院领导后，在积极抗休克同时行截肢手术治疗。”截肢手术主刀医生黄绍栖说，“徐前凯从被抢救到手术完成，大多数时候都十分平静，心理素质太好了，没有强大毅力的人是做不到的。”

转院到荣昌区人民医院的前5天，徐前凯一直在中医院接受治疗，他给医护人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开朗乐观，性格和心态很好。

前几天去荣昌区人民医院看望和采访的人太多，为保证徐前凯的治疗效果，院方决定不再接受采访。同时，不少市民和网友希望给徐前凯募捐，还有爱心企业发起了专项资助，但均被徐前凯及家人婉拒。

“单位给我医疗费，我有工资，爸、妈有退休金，所以没必要再给别个添麻烦。”徐前凯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其实，徐家的经济条件并不好，父亲退休金每月3000元多一点，母亲才2000元出头。

徐前凯的父亲徐荣贵也很质朴：“我儿子救人是他认为这件事该做，不是为了别人的捐赠，更不是希望以此来获得什么回报。”

“医学如此发达的今天，轧断的那条腿能不能接上？”

出事当天，柏英默默地拣起前凯那只残腿，用蛇皮袋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车站的冰柜里。一个月后的8月15日，柏英、李美军、余天明又从冰柜里取出那只残腿，三人换着手提，感觉好重好重。他们默默地将残腿掩埋至离车站大约500米处的菜地里：“前凯，这是你的腿，有空了来看看啊。”

“我知道大概埋在什么地方。”

“肢体受之于父母，现在突然少了一部分，心里面还是很舍不得。住院的时候会经常梦见，就是梦到了以后，我的腿又长了出来。”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自己就得去接受，不舍是肯定的，但是不能不面对。”

康复：直面难以言说的苦痛

我又想起了2017年的7月20日，那天荣昌骄阳似火。踏着阳光，我走进徐前凯病房。

在这个酷热的夏天，在这个英雄的夏天，一个普通值班员的壮举如此反响强烈。

在短短的时间里，一个普通人的名字——徐前凱，在巴蜀大地、铁路内外如此响亮！

16时许，重庆荣昌区人民医院外科大楼13层38号病床房间里，中央空调嘶嘶地吐着清凉，洁白的床单，洁净的墙壁，几乎一尘不染的房间过道，衬托出病房的宁静。在这宁静的氛围里，时不时地洋溢着轻轻的欢笑。

徐前凯因勇救老人右腿截肢入院医治以来，一直牵动着大家的心。

在病房，我们看到，和之前相比，徐前凯的精神和气色好了很多，床头的心电仪也已不见了。据主治医生介绍，徐前凯已经完全脱离危险期，已不需要输血，输液也只是少量的血塞通帮助活血祛瘀。但是，因为右腿部截肢手术创口巨大，伤口完全愈合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左腿肌肉也伤得不轻，痊愈还有待时日。

“痛，酸胀，常常下意识去摸、去抠。”右手挥舞着5磅重的哑铃，徐前凯笑着说，“一直以来喜欢运动，踢足球，打篮球，这下躺在床上，很容易长胖;再加之右手必须支撑身体，需要更大的力量。”

徐前凯还笑着给我们讲了昨天晚上的一个梦——

奔跑，接球，盘带，过人，射门，球进！

掌声，欢呼声，一浪一浪。

挂车，引入，溜放，摘钩;运球，突破，三大步上篮，好球！

“从梦中惊醒，我一身冷汗。我不敢惊醒旁边熟睡的母亲，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徐前凯又笑，“这几天老做梦，工作，生活，踢球。梦境有时候清晰，有时候又模糊得很。”

2017年7月，在医生的指导下，徐前凯开始恢复性锻炼，一方面坐在床上用哑铃锻炼手部肌肉，为之后拄拐杖提供手臂力量支撑，但因为左手仍扎有输液用的留置针，手部力量的锻炼暂时只能是右手一只手;另一方面，徐前凯已经在开始每天一至两次地下地拄拐行走，这对他来说是个相当大的挑战，在需要忍受伤口未愈合带来的疼痛的同时，更要克服右腿截肢后，身体、肌肉、神经等诸多的不适应，但坚强的徐前凯每天都在坚持锻炼。

主治医生介绍，根据他多年的临床经验，像受过这样重创的人，没有一两年时间，是不可能走出心理阴影的。可他，却没有任何抑郁症状，老是笑呵呵的，像没事儿一样。

“能下地了，能走几步了！”在父母双亲、伯父伯母、发小等众人的鼓励与围观下，徐前凯咬紧牙关，夹住双拐，艰难前行，汗水，顺着额头涔涔而下。

徐前凯1米78左右的身高，健壮的身体，帅气、刚毅的脸庞，在身体失重的情况下，他好想如往常般健步如飞。

“慢点慢点，少走几步少走几步！”父母噙着泪水，心疼地劝，“儿子总是觉得自己身强力壮，做什么事情都唯恐落了后。”

“这娃儿坚强，太坚强了，晚上做梦，右脚掌痒，下意识去抠，却抠不着。腿都没有了，哪来脚掌！”徐前凯伯父徐德明噙着泪水，“侄儿从小就懂事，有礼貌，很坚强，他说他梦到自己长出了新腿。”伯父、伯母家住荣昌，天天都过来陪护。

“越早开始锻炼，才能越早适应失去右腿后的行动和生活，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么多关心我的人放心。”徐前凯笑着说。

背过身去，我悄悄擦拭眼角的泪花。

“我要努力锻炼，争取早点好，早点回到原来的岗位，恢复原来普通人的生活。”徐前凯静静地望着窗外。

初夏的荣昌莺飞草长，杂花生树，一派勃勃生机。

2018年4月12日11时许，我们又来到徐前凯家里，他正在进行日常的康复训练。

平板支撑，独腿、双臂，轻松2分钟，而一般人只能坚持一分钟左右;腰部支撑，单脚靠墙，背部着床，将全身重量集中腰部，汗水顺着脸浃涔涔而下，但他咬牙坚持。必须将体重控制在150斤以下，这是义肢所能承受的最大重量;必须重新训练出左腿力量、上肢力量，才能摆脱手杖，独立行走。

“去年7月，在病床上，你曾经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你不后悔;如果我现在问你后悔不，你可能也会说不后悔;但你敢保证，今后不后悔？”已经和徐前凯十分熟悉，我便随意与他聊起了天，也趁机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让锻炼显得有趣一些。

“老实说，过去没后悔，现在也不后悔，至于以后，我想不到那么远、那么多，也不会去想。我现在唯一要想的，就是如何重新学会走路，如何重新开始人生。老想过去没意思，不是说，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服吗？活在当下、努力当下、做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徐前凯爽朗地笑，目光中透出坚毅，“那天看到一篇文章，大概意思是说：上帝很有意思，猫喜欢吃鱼，猫却不能下水;鱼喜欢吃蚯蚓，鱼却不能上岸。人生，就是一边拥有，一边失去;一边选择，一边放弃，哪能事事如意？样样顺心？所以，得学着为生活做减法，为心态做加法，别和不幸较真。”

我问：“从出事到现在快9个月了，你可能想了很多，思考了很多。那么，你觉得你最大的失是什么？最大的得又是什么？”

停下锻炼，凝望窗外，徐前凯突然眼含热泪：“最大的失，就是对不起父母，让他们担惊受怕，让他们为我难受;最大的得，就是来自各级组织、社会各界，是他们，给予了我这么多的支持与鼓励。”语速很快，伴随着阳光般的笑。

“能说说你现在的愿望吗？”我探询着目光。

“今年的愿望，就是丢掉手杖，独立行走;2019年的愿望，就是重新回到平凡的岗位。”徐前凯爽朗地笑。

离开徐前凯的病房，我心里酸酸的，想了很多很多。

生活中，有些瞬间一闪而过，但却有着无比的分量。

德国哲学家康德说过，“这个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能让我们的心灵感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上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

徐前凯这一发乎内心的本能之举，遵循的正是内心的道德律令，也正是人心中善之端、仁之端的扩展，让人看到人性本善、人心本暖。

剎那间的光华四射，凸显善行的价值、良知的分量。

见义勇为、扶危救困，既传递个人美德的力量，更映照核心价值的弘扬。于国家和社会而言，有什么样的价值观，就会建设什么样的国家、成为什么样的社会。就个人来说，有什么样的价值观，便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价值观既是内心深处的本能尺度，也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坚守，体现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

徐前凯“失腿救人”的凡人善行，超越了利己主义的藩篱，何尝不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生动体现？

发现美，记录美，歌颂美，传播美，是记者、作家神圣的使命。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突然，我的脑海中蹦出艾青的一句诗。

榜样的力量

徐前凯的英雄事迹被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等路内外众多媒体报道以后，瞬间刷爆网络。据统计，仅新浪微博有关话题阅读量就突破2.4亿次，讨论近3万次。一时间，舍己救人徐前凯的义举感动全国，社会各界的表彰纷至沓来：

成都铁路局集团公司党政工团联合发布《关于表彰徐前凯同志见义勇为的决定》，授予徐前凯同志“优秀共产党员”“劳动模范”“青年标兵”荣誉称号。

中国铁路总公司党组发布《关于授予徐前凯同志优秀共产党员称号的决定》。中华全国铁路总工会授予徐前凯火车头奖章。全国铁道团委授予徐前凯铁路青年五四奖章。

重庆市荣昌区委发布《关于授予徐前凯同志“荣昌区优秀共产党员”称号的决定》。

重庆市人民政府发布《关于授予徐前凯同志“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称号的决定》。

重庆市总工会授予徐前凯五一劳动奖章。重庆市委组织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团市委授予徐前凯重庆青年五四奖章。

他荣登由中央文明办主办的2017年7月“中国好人榜”;荣膺2017年“感动重庆十大人物”、重庆市向上向善好青年标兵;荣获2017年感动交通十大年度人物、2018年全国向上向善好青年，荣获第22届中国青年五四奖章……

2019年1月12日，中宣部、铁路总公司授予徐前凯“最美铁路人”。至此，徐前凯已获得20余项奖励。

其中一份颁奖辞如此说：“车轮滚滚，危急关头谱写生命赞歌;电光火石，血肉之躯挽回鲜活生命。平凡英雄，就是那一刹那的奋不顾身，就是那不经意的生死抉择。他以站立的姿态迎接而立之年，自信而坚定地走向明天。”

“包头再见，下一站，太原！”

“又出发咯，下一站，郑州，再见太原。”

“到达南宁，好热！”

透过徐前凯不断刷新的朋友圈，我仿佛看到了他那阳光般的笑脸;仿佛听到了，他那爽朗的笑声。

万里铁道线上，10个“最美铁路人”巡回报告，从南到北，由东向西;行程数万公里，报告20余场。徐前凯忍着残腿与义肢擦伤的疼痛，奔忙在宣讲的阵地上，在明媚的春光里讲述他的故事，春风化雨。

我是一颗种子

一棵坚韧的种子

埋在泥土里，任凭雨打风吹

顽强的生命

世人埋怨的眼神

怎能失去勇气

勇敢地活着……

突然，青年歌手谢常清演唱的《我是一颗种子》飘进耳鼓，若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