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的乡村文化产业化路径探析

2019-02-11 12:55田云刚张元洁
关键词:产业化文明文化

田云刚,张元洁

(1.山西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西 太谷 030801;2.山西农业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山西 太谷 030801)

继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之后,2018年7月他又对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作出指示,强调实现乡村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的全面振兴,从而明确提出了乡村文化振兴。本文试图运用文化史的历史和比较的视野,深入理解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乡村文化振兴,进而明确乡村文化振兴在乡村振兴战略中的地位,并对乡村文化振兴的实现路径进行分析。

一、乡村振兴根本上是乡村文化的振兴

乡村振兴所对应和要解决的问题是乡村衰落。从近期来看,中国乡村的衰落虽然与20世纪晚期兴起的城镇化运动所造成的农村的土地、资金、人才等要素向城镇流动有关,但并不能因此简单地将中国乡村的衰落归之于城镇化。这是因为城镇化是中国现代化的内在要求,也是释放和激活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必然选择。按照黄宗智的观点:“城镇化与蓬勃的城乡交换,导致亚当·斯密(Adam Smith)所展望和抽象化的分工、竞争、规模经济效益以及螺旋式经济发展(Smith 1976[1776]:401-6)。此外,城镇早期(手)工业发展(主要是纺织业)为人们提供了在家庭农场之外的可能生活来源[1]。”城镇化带来的经济发展和农民收入增加,有利于改善农民的生产和生活条件。不仅如此,城镇化还破除了城乡二元体制的藩篱,促进了城乡之间的要素流动,增加了农民的就业机会,开阔了农民的眼界,提高了农民的素质。因此,城镇化对农业农村农民具有积极意义,具有某种反哺农业农村农民的功能。这样我们就需要转换思路,从中国的整体历史以及与西方文明的比较中考察中国乡村的衰落。

从中国历史的发展看,中国的乡村繁荣于古代而衰落于近代。雅斯贝尔斯的“轴心时代”观念揭示了,中华文明与古印度文明、古希腊文明、两河流域文明一样是独立生成的。中华文明的源头最早可以追述到远古时期的后土崇拜,依据史料可追述到炎黄及至尧舜,重要功绩就在于奠定了农耕文明的基础。秦汉以降,由于铁器广泛使用,分封制的土地制度和郡县制的行政管理制度建立起来,尊崇礼治的儒家思想占据显学地位,加之输出茶叶、丝绸和陶器等的丝绸之路的开启,使农耕文明主导下的古代中国在世界上长期坐拥文明大国的地位,被亚当·斯密称为“世界上最富的国家”[2]。明末以降,以城市文明为主轴的西方文明开启了近代的科技革命,中西方文明之间的天枰开始向西方倾斜。及至鸦片战争时期,中西方文明的接触和碰撞,造成了马克思讲的“使东方从属于西方”和“使农村屈服于城市”[3]。由于连年战争,割地赔款、兵役税赋等,因当时中国工业欠发达,主要落在农民的身上,最终造成了中国乡村的衰落。因此,中国乡村的衰落是从近代开始的,是中国传统农耕文明对于西方近代工业文明的衰落。结合费孝通的乡土中国理论,中国乡村的衰落是乡土中国和乡土文化的衰落。

从洋务运动的器物革命,到维新变法和辛亥革命的制度革命,最终到新文化运动的文学革命,中国近代社会运动的逻辑和历史的演进过程,表明了中国乡村的衰落归根结底是儒家主导的中国文化的衰落。对于中国文化,亚当·斯密认为“处于静止状态”[3],休谟认为“中国是一个幅员广大的帝国,使用同一种语言,用同一种法律制度,用同一种方式交流感情。任何导师,像孔子那样的先生,他们的威望和教诲很容易从这个帝国的某一角落传播到全国各地。没有人敢于抵制流行看法的洪流,后辈也没有足够的勇气敢于对祖宗制定、世代相传、大家公认的成规提出异议。这似乎是一个非常自然的理由,能说明为什么在这个巨大帝国里科学的进步如此缓慢”[4],黑格尔更是讲中国人的意识“还没有发达成熟”[5]。中国新文化运动的思想家们认为,中西方文明的差别是专制与民主、迷信与科学、旧道德与新道德、旧文学与新文学的差别。胡适讲:“我们必须承认我们自己百事不如人,不但物质机械上不如人,不但政治制度不如人,并且道德不如人,知识不如人,文学不如人,音乐不如人,艺术不如人,身体不如人[6]。”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上述观点深刻地反映了中国传统农耕文明与西方近代工业文明之间的差别,这种差别究其实质是小生产与机械化大生产的两种生产方式的生产效率和生产效益的分别。

乡土中国和乡村文化的衰落,需要乡村的救治和文化的振兴。新文化运动以来的中国思想家们为此提供了多种方案,最具代表性的是梁漱溟、胡适和毛泽东的方案。梁漱溟认为求助外和注重征服自然的西方文化终将走向尽头,不得不转入求诸己和注重内心和同安宁的路向上来。随后他由“工业发达都市兴起之后的西方已开始赶快回过头来救济乡村救济农业”[7],将他的文化哲学用于乡村建设,主张通过农村教育和农业合作实现乡村再造和文化复兴。胡适的方案是移植西学,用科学取代迷信,用民主取代专制,发展现代教育事业。他的学生如罗家伦等深入乡村和小镇开展平民教育,投身教育救国、科学救国、实业救国。梁漱溟唤起了中国人的文化自信,胡适扩展了中国人的开放心灵,但无法解决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问题。毛泽东的方案是农村包围城市和武装夺取政权,解决了中国人民站起来的问题。毛泽东为此讲:“中国人被人认为不文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8]。”随后有了“农业现代化”、“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加快推进城镇化”、“新农村建设”、“乡村振兴战略”等方案的出台和落实。如果用邓小平的“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和习近平的“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人民幸福”的中国梦进行衡量,近代以来中国乡村和文化振兴的要义就在于实现习近平所谓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其中首要的目标便是富强。国家的富强离不开农业农村农民,文化的繁荣和发展应当能够承担再造富强中国和富强乡村的历史使命,用于建立高效的社会生产力和更高的劳动生产率。

二、乡村文化振兴需要走产业化的道路

对于中国文化的再造和社会再造,新文化运动乃至明清之际以来的思想家们已指出科学化、民主化、法治化、城市化、市场化、世界化的道路,然而最根本的却在于变事业为产业,实行产业化。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讲,在乡土社会,“男女只在行为上按着一定的规则经营分工合作的经济和生育的事业”[9]。费孝通的事业论与韦伯讲的中国古代社会以逐利为目的的商业企业的“持久经营的‘事业’”[10],共同道出了传统社会或传统农耕文明的特点,在重农抑商的背景之下,男耕女织、结婚生子、生产经营等都是事业而非产业,儒家的“八条目”也是事业而非产业要求,为学为政才是光宗耀祖的正业,商业企业往往被当作末业或不务正业,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不足。相比较而言,正如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所讲,西方国家的资本家将禁欲主义的新教伦理转化为反复不断追求利润的资本主义精神,转化为以资本主义工业企业为实体的产业资本,提高了西方国家的社会生产力和劳动生产率。因此,产业化是与资本化、商品化、理性化的工业企业组织、完整的产业链和价值链等紧密相联的,是传统社会欠缺而现代社会具有的显性特征。尽管现代社会仍然需要文化事业来培育人,但文化产业化却能将文化变成直接和现实的生产力,为实现富强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习近平在十九大报告中讲“推动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发展”[11],表明文化产业的发展和文化事业的发展都是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必由之路,文化事业的发展为文化产业的发展提供人才和智力支持,文化产业的发展为文化事业的发展提供现实需要和最终成果。

那么对于乡村来说,哪些类型的文化可以产业化呢?如果按照黑格尔“没有发达成熟”和胡适“不如人”的观念,中国传统文化就应当被视为蒙昧和垃圾,划归文化产业化的禁止之列。如果按照列文森的博物馆的比喻,将中国共产党执政后的中国传统文化视为“往昔的墓碑”[12],中国传统文化也应当被划归文化产业化的禁止之列。然而,正如孔子所言:“礼失而求诸野。”李泽厚也讲,传统是“已经积淀在人们的行为模式、思想方法、情感态度中的心理文化结构”和集好坏、优劣于一身的“活的现实存在”[13],不是想扔就能够扔掉的身外之物。由此可见,乡村和传统文化是中国人的乡愁,承载着中国人的历史和文化记忆,若扔掉了也就无法寻找和再现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和“世界上最富国家”的中华民族曾经创造的灿烂辉煌的历史和文化。而至于后续的中国文化,正如萧萐父和许苏民在反驳亚当·斯密和黑格尔的中国文化停滞论和不成熟论时讲,承接中国传统文化的明清启蒙学术“获得了近代学者的广泛认同”[14]。陈来在反驳列文森的博物馆比喻时所言,21世纪初中国领导人“大量、积极地运用中国文化的资源以重建和巩固政治合法性”[15]。因此,中国文化是代际传承和不断创新的,在历史上形成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及其接引的中国近代仁人志士创造的资产阶级启蒙文化、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创造的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都可以秉持文化自信的态度,将其纳入文化产业化的范围,以产业方式再现出来和发扬光大。

一种狭义的文化史观念认为,文化史就是思想史、观念史或精神发展的历史。这种文化史观念是黑格尔式的,而非马克思主义式的。恩格斯指出:“政治、法、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等发展是以经济发展为基础的。但是,它们又都相互作用并对经济基础发生作用[16]。”毛泽东更明确地指出:“物质可以变为精神,精神可以变为物质[17]。”这就表明精神与物质之间存在着相互转化的关系,这种转化是通过人的实践完成的。就此意义上说,文化就是人化,文化史就是人化史,即人通过实践使自然人化和创造人化自然的历史。在此过程中,人类创造的一切器物、制度、技艺、组织、风俗习惯和生活方式等及其凝固于其上或相对独立于其外的思想观念都属于文化。这样我们就获得了一种广义的或整体主义的大文化史观念,这种观念并不排斥把人类的精神或价值观念作为内核,但能容纳更丰富的不限于但又与思想观念密切相关的文化资源。正如米歇尔·索托等在考察“文化”的词源时所言:“拉丁语cultura和cultivare,以及与之相对应的法语词‘culture’和‘cultiver’,直到15世纪时它们的含义还纯粹是属于农业上的[18]。”文化史在西方乃至中国的传统社会主要是农业文化的历史,在近现代社会农业文化与工业文化等协同发展。大文化史观念的整体主义历史视野能使我们发现,乡村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发祥地和主要承载者,是近代资产阶级启蒙文化的辐射地和重要承载者,是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重要发祥地和承载者。因此,乡村是文化的富集区和藏宝地,而非文化的空场和垃圾场。

大文化史观念中的文化产业化,是文化的产业化和产业的文化化融为一体的。文化的产业化是将文化资源转化为产业,文化资源不能转化为产业就只是闲置的资源,而一旦产业化就被激活和利用起来,既能发挥记忆文化和传播文化的作用,也能发挥创造经济和社会效益的作用。产业的文化化是赋予产业文化内涵,产业虽然一开始就有文化属性,但科技、教育、文学艺术、伦理道德等总是不断发展的,因此产业需要与时俱进地社会化和文化化,不断进行文化的重塑和重建。以影视产业的一些作品为例,电影《大鱼海棠》转化了《庄子》鲲椿之喻,呈现了道家贵生爱生的精神内核;电视剧《乔家大院》和《那年花开月正圆》以诚信、创新、爱国为主题,再现了晋商和秦商的苦难与辉煌;电影《孙中山》以革命为主题,再现了出自乡村的近代伟大革命先行者孙中山的光辉人生;电视剧《井冈山》和电影《第一书记》记录了发生在中国农村的革命和改革故事,成为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重要记忆。近期央视一套黄金时间播放的电视剧《太行赤子》,再现了河北农业大学李保国教授长期在太行山科教兴农的事迹,践行了习近平总书记讲的“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法国现代派诗人波德莱尔讲:“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就是艺术的一半,另一半是永恒和不变[19]。”正是通过文化的产业化和产业的文化化,中国乡村文化史的一个个过渡、短暂、偶然在影视产业中变成永恒,共同展现了中国乡村的历史变迁。

三、乡村文化产业化道路的实证性分析

乡村文化的产业化离不开市场经济的发育条件,这种条件对中国而言主要是改革开放以来具有的。就改革开放以来的发育情况来看,中国乡村文化的产业化主要呈现出以下几种类型。首先是农业产业的现代化。如前所述,农业在古代的中国即已存在,内含着生生化育、静心和气、养生养亲、安邦定国的社会功能和文化气质,但不具有产业化的特征,如舒尔茨所言“劳动的边际生产率非常低”[20],因此必须按照农业产业化的道路改造传统农业。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中国的农业产业化取得巨大成就。例如,袁隆平科研团队将科技和教育用于研发超级杂交水稻,实现了水稻亩产的大幅度提高,创造了水稻亩产1137.5公斤和双季超级稻年亩产1537.78公斤等的世界纪录。成立于1999年的袁隆平农业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将农业科技与资本运作、现代企业组织形式结合起来,致力于用科技改造农业和造福世界人民,在杂交水稻的国内和国际推广过程中,不仅解决了农业劳动边际生产率低的问题,也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我国和发展中国家的粮食安全。除此之外,蒙牛乳业和伊利乳业等乳品企业采用公司加农户的方式,山东寿光和恒大高科农业集团等采用智慧农业的方式,提高了农业劳动的边际生产率和我国农业的现代化水平。在这些现代企业组织形式中,既可以发现对传统农业的资本化、市场化、企业化、规模化的产业化改造,也可以洞悉对农业产业的科技化、民主化、法治化、人性化等的文化赋予。

中国乡村文化的产业化,其次是乡村环境的绿色化。乡村是水草林木禽鸟等自然资源的富集区,天然具有修复生态环境的功能。农业是直接作用自然的行业,由于人们不能过涸泽而渔、毁林而猎的生活,影响来年的收成和代际的生存,因此中国古代的乡村文化长期保持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传统。但随着改革开放以来工业化步伐的加快,乡村一度成了工业废气的散发地、工业废水的排放地、工业垃圾的堆积地,加之对乡村自然资源的无序和过度开发,使乡村的生态环境遭受严重破坏,对生态环境的修复功能显著退化。习近平在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调研时最初提出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在湖州市的乡村生态环境治理中得到落实。这里的乡村告别了过去的开采矿山、开办工厂、发展工业的发展模式,通过发展茶叶、林业、渔家乐、民宿等打造美丽乡村,吸引外资发展绿色产业,百姓过上了幸福生活。又如习近平所言:“河北塞罕坝林场的建设者们听从党的召唤,在‘黄沙遮天日,飞鸟无栖树’的荒漠沙地上艰苦奋斗、甘于奉献,创造了荒原变林场的人间奇迹,用实际行动诠释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21]河北的塞罕坝与浙北的乡村等共同构成中国乡村生态化的生动案例和转型缩影,它们创造性地转化了道法自然和天人合一的传统生态文化,表明了中国农业农村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

中国乡村文化的产业化,再次是乡风民俗的旅游化。乡村既可利用自然景观发展旅游产业,也可利用人文景观发展旅游产业。如前所述,乡村是文化的富集区和藏宝地,承载着中国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等,具体呈现在乡村的农业生产、农具器具、建筑造像、饮食服饰、节日庆典、方志家谱、风俗习惯、人物故事、婚丧嫁娶、乡规民约、文艺作品等上面,由于构成中国的历史和文化记忆,成为旅游产品进入旅游产业,成为人们参观游览的对象。改革开放以来,比较典型地体现乡风民俗旅游化的要数安徽黄山和江西婺源的乡村。黄山因山石松闻名,婺源以盛开的油菜花闻名,引来四面八方的游客。不仅如此,作为古徽州的所在地,两者既是茶乡,出产太平猴魁、祁门红茶、黄山毛峰、婺源茗眉等名茶,也是文房四宝的出产地和徽派建筑的聚集地,出过毕升、朱熹、戴震、胡雪岩、詹天佑、胡适、陶行知等名人,这些都成为人们参观游览的对象。除此之外,广西桂林的实景剧《印象刘三姐》、陕西华阴的曲艺《华阴老腔》、山西武乡的实景剧《太行山》和河北平山的西柏坡等等,都因其历史和文化承载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游客。乡风民俗进入旅游产业,不仅带动了人财物信息等要素向乡村的流动,也促进了乡村文化的繁荣发展。

中国乡村文化的产业化,又次是乡村故事的影视化。赫斯蒙德夫在论述文化产业的重要性时讲:“电影、电视剧、卡通、音乐、电子游戏等扮演着报道的角色,为我们提供了连续不断的世界图景[22]。”影视艺术往往通过叙事的方式阐释世界,再现现实世界和人类的精神生活。影视艺术的叙事不应当只是《上海滩》《南京!南京!》《南昌起义》《渴望》等城市题材的故事,还应当包括乡村题材的故事。改革开放以来,涌现出《牧马人》《乔家大院》《周恩来的四个昼夜》《平凡的世界》《第一书记》《太行赤子》等一大批植根于乡村文化土壤的影视作品。王茜华因长期从事农村题材的影视作品创作,主演《镇长》《喜乐农家》《胡杨女人》《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等电视剧,被人们称为“农村剧一姐”。她近期主演的电视剧《岁岁年年柿柿红》,通过讲述杨柿红和村民长期扎根农村,依靠自己的奋斗过上好日子的故事,反映了改革开放四十年间农村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变迁。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仲呈祥评价道:“这部戏杨柿红这一独特且具有典型价值的艺术形象,将留在中国电视剧的艺术画廊里[23]。”乡村故事的影视化,为我们打开了城市之外的生活世界,使一个个乡村和人物变成了文化符号,记录下中华民族波澜壮阔的奋斗史中永恒的瞬间,激励着人们植根农村、守护农业、热爱农民。

四、乡村文化产业化道路的延展性分析

上述的实证性分析表明乡村文化产业化是现实可行的道路,符合十九大报告提升的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乡村振兴的总要求。但也应当看到,解决新时代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短板主要在农业农村农民,为此首先要以乡风文明的总要求为核心,深度推进农业产业的现代化。产业兴旺是乡风文明的物质表征,是生活富裕的物质基础。产业兴旺要求“引导和推动更多的资本、技术、人才等要素向农业农村流动,调动农民的积极性、创造性,形成现代农业产业体系,实现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24]。”当前我国农业产业在科技化、资本化、市场化、规模化等方面已经取得长足进步,但农产品的缺口大、附加值低、竞争力弱等问题依然突出。要确保我国粮食安全、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提升我国农产品国际竞争力,就要继续加大资本、技术、人才对农业农村的投入,深化农业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通过延伸农业的产业链和提升农业的价值链,培育集约型和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农业企业,融入“一带一路”发展战略,建设拥有现代化农业产业的富裕乡村。

推进乡村文化的产业化,其次要实现城乡之间的生态正义。生态宜居是生态文明的重要表征,是乡风文明的应有之义和重要内容,意义在于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改革开放以来,经过荒漠化、石漠化和水土流失的治理,退耕还林还草,黄河和长江等流域的水污染治理,关闭严重污染和破坏生态环境的工业企业等,乡村生态环境得以修复和改善。但如王金南所言:“我国经济与环境的地域梯度特征明显,东部地区总体进入工业化后期,环境治理水平较高;中西部地区正处于工业化中后期阶段,环境压力加大。污染企业向中西部地区、向城乡结合部、向农村转移趋势明显。当前,已经出现东部地区环境治理取得成效、中西部地区环境开始恶化,城市环境治理取得成效、乡村污染加剧的趋势[25]。”破解这一难题的关键在于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讲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统筹地区和城乡之间的绿色发展,推进各项产业的绿色化。具体而言,就是要通过建立绿色技术创新体系、最严格的生态环境保护制度,营造保护生态环境的文化氛围,发展清洁生产和能源产业,引导清洁消费;通过建立健全生态补偿和修复机制,引导东部、城市、工业反哺中西部、农村、农业保护生态环境;通过加强农业面源污染的防治和整治农村人居环境,发展生态农业、清洁能源、乡村旅游、乡村养老等绿色产业,建设美丽乡村。

推进乡村文化的产业化,再次要促进乡村旅游的内涵式发展。狭义的乡风文明是指乡村的精神文明,包括乡村的科技、教育、文学、艺术、道德和法治观念,反映村民的精神面貌和文化素质。广义的乡风文明是乡村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和生态文明的总和。由于产业兴旺和生活富裕的物质文明、治理有效的政治文明和社会文明、生态宜居的生态文明,都通过人的思想观念和文化素养体现出来,反映其文明的程度、类型与内核,因此可以把十九大报告中讲的“乡风文明”作为狭义的乡风文明,作为乡村振兴战略总要求的实质和核心。由此观念来看,乡村之旅是文明之旅和文化之旅,人们直观的是乡村的风土人情,品味的则是文化底蕴。这就决定了乡风民俗的旅游化必须走内涵式发展的道路,提升自身的文化软实力。目前乡村旅游呈现出蓬勃发展的势头,不少乡村的文化特色已经塑造成型。但一些地方的乡村旅游商业味浓而文化味淡、陈风陋俗夹杂其中、文化主题不突出等问题依然存在。为此要“发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国民教育、精神文明创建、精神文化产品创作生产传播的引领作用”[11],通过移风易俗和文化再造,净化文化风气,凝练文化主题,提升文化品味,打造文化品牌,建设富有文化底蕴和气质的魅力乡村。

推进乡村文化的产业化,又次要合理开发乡村文化资源。后现代主义的文化观念认为,文化产业的工业化和资本化导致了拜金主义、消费至上和娱乐至上,“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26]。近期影视明星偷逃税款也使人们祭出了“娱乐至死”的观念。这种文化产业观念值得借鉴,但正如姚文放在评价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时所言:将这种批判理论作为剥离了具体语境的抽象的一般理念移植过来,“并不适用于中国的实际问题”[27]。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中国是发展中国家,文化产业尤其是乡村文化产业并不发达,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就需要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充实农民的精神世界需要大量的文化产品。因此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影视明星的偷漏税就全盘否定文艺创作和文化生产。而且写农民、演农民、为农民,原本就是中国影视剧创作的一个优秀传统,产生过《白毛女》《小二黑结婚》《喜临门》《咱们的牛百岁》《百鸟朝凤》等脍炙人口的影视经典。另至于《卧虎藏龙》中的武术、房屋、竹林以及《捉妖记》中的胡巴等,都可窥见乡村文化元素的参与和贡献。因此,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的指引下,合理开发乡村文化资源,讲好乡村故事,传播乡村声音,不仅有利于文化强国和文化强农,也有利于人们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文艺来自人民服务人民,在自媒体日臻发达的时代,鼓励和支持农民将自己的文化创意转化为文化产业,既可展现农民的精神世界,丰富农民的精神生活,也可以形成创意乡村和创意中国。

五、结论

通过文化史的梳理以及对比分析可知,乡村振兴要解决的是乡村衰落问题。中国的乡村繁荣于古代而衰落于近代,始于近代的乡村衰落归根结底是乡村文化相较于以城市文明为主轴的西方文化的衰落,内在原因在于中国传统的乡村文化重事业而非产业。因此乡村振兴根本上是乡村文化的振兴,乡村文化振兴的实现路径之一是乡村文化的产业化。乡村文化的产业化并不排斥发展乡村文化事业,其意义在于能够将乡村文化转化为直接而现实的生产力。运用整体主义和文化自信的历史与文化观念看,乡村并非文化的空场和垃圾场,而是富集区和藏宝地。乡村承载的中国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等,以物质和精神的形态凝固下来。通过发掘乡村文化的资源禀赋和独特优势,以集约型、内涵式、品牌化的发展战略推进乡村文化的产业化,发展农业产业、生态产业、旅游产业、影视产业等,按照乡风文明的要求建设富裕乡村、美丽乡村、魅力乡村、创意乡村,可以促进乡村振兴战略的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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