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印度太空战略

何奇松

(华东政法大学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上海 200237)

2019年3月印度成功进行了反卫星武器试验，震惊世界，引发世界对印度是否有太空战略问题的争论，学界、政策界认为这是莫迪政府的选举策略。就政府和军方公开的政策而言，印度政府、军方确实没有颁布类似太空白皮书或国家太空政策、太空作战条令等文件，印度不存在明确的太空战略，因此有印度学者呼吁政府、军方制定太空政策或太空条令。但从其太空发展进程来看，印度至少存在着清晰的太空发展思路，甚至有着明确的太空战略。本文就此进行简要分析。

在行文之前，笔者先简要进行一下有关学术史梳理。第一，国内外学者对印度太空发展历程做了或详细或简要的介绍。学者认为印度太空发展起始于20世纪50年代，1957年苏联卫星上天之后，印度开始谋划发展太空事业。20世纪60年代，印度设立了负责太空发展的决策领导机构与研发机构。最初，依靠西方和苏联帮助，印度研发火箭、卫星以及卫星地面设施。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印度走独立自主道路，独立研制火箭、卫星等，并且取得了巨大成就，表现为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火箭，不仅发射本国卫星，而且能够提供国际商业发射服务。进入21世纪，印度太空成就举世瞩目，成为太空多极化中的重要一极。(1)参见，P. M. Rao. From Fishing Hamlet to Red Planet： India’s Space Journey[C]. Indian： Harper Collins.2016; J. C. Moltz. Asia’s Space Race： National Motivations, Regional Rivalries, and International Risks[M].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2： 110-135； Bhupendra Singh Bhatia. Space Applications for Development： The Indian Approach in C. Al-Ekabi, S. Ferretti, Yearbook on Space Policy 2016[C]. Berlin： Springer，2018： 185-198；Marco Aliberti. India in Space： Between Utility and Geopolitics[M]. Berlin： Springer，2018： 9-43；时宏远.试析印度的太空政策[J].国际参考资料,2017,9： 1-10.等等。第二，学者分析了印度太空的决策程序和有关工业的发展情况。(2)如Ranjana Kaul, Ram S. Jakhu. Regulation of Space Activities in Indiain Ram S. Jakhu， ed, National Regulation of Space Activities[C]. Berlin： Springer, 2010： 153-198；Marco Aliberti. India in Space： Between Utility and Geopolitics[M]. Berlin： Springer，2018： 47-91.学者们一般认为印度的太空决策程序主要是，总理通过太空委员会(Space Commission)提交有关太空发展的政策建议，向太空部(Department Of Space)下命令，然后，太空部向印度太空研究组织(ISRO)下达任务。印度太空研究组织负责组织协调下属的部门进行联合攻关，完成任务。在整个有关太空决策程序上，太空委员会负责太空项目的监督。在有关太空工业发展介绍中，学者们主要围绕运载火箭、卫星与地面设施等三个方面来进行说明。第三，学者介绍印度太空事业发展所取得的成就。就印度卫星成就而言，有学者认为印度通过卫星促进国家发展，使印度成为发展中国家的典范，(3)Ian A. Christensen, Jason W. Hay, Angela D. Peura. National Development Through Space： India as a Model in P. Olla, ed., Space Technologies for the Benefit of Human Society and Earth[C]. Berlin： Springer, 2009： 453- 482.还有学者认为印度遥感卫星的战略运用促进了印度社会现实问题的解决或缓解；(4)Bibhuti Bhusan Biswas. Strategic Utility of Indian Satellites[J].The Indi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2008, 69(2)： 313-328.就印度深空探测而言，学者介绍了印度月球探测、火星探测，认为印度以“节俭太空”精神，取得了深空探测领域的伟大成就。(5)例如，Marco Aliberti. India in Space： Between Utility and Geopolitics[M]. Berlin： Springer,2018；时宏远.试析印度的太空政策[J].国际研究参考,2017,9： 1-10；刘嘉宁.印度火星探测器“曼加里安”成功入轨后的一些思考[J].国际太空,2014,431(11)： 41-46.等等。总之，学者们认为印度太空事业的发展为印度经济、社会的发展，以及国际声望的获取作出了巨大贡献。第四，学者认为地缘政治在印度的国际太空合作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无论是在印度发展最初的时期，美国与西方国家给予其太空技术援助；还是印度利用现有太空技术，与美国、日本合作对抗中国，都是出于地缘政治的现实需要。就前者而言，冷战时代的两个超级大国争取不结盟领导国印度与自己一道对抗对方。印度充分利用这一有利形势，获取了来自东西方的太空技术，促进了本国太空技术的发展。就后者而言，印度、日本、美国等认为中国太空实力突飞猛进，无论在深空探测、载人飞行，还是在太空军事、太空科学等领域，中国取得了长足进步，逐渐成为太空强国，因此印、美、日等这些国家进行双边、多边合作，共同应对中国太空崛起。(6)例如Marco Aliberti. India in Space： Between Utility and Geopolitics[M]. Berlin： Springer, 2018；J. C. Moltz, Asia’s space race. National Motivations, Regional Rivalries, and International Risks[M],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2；Ajey Lele， Power Dynamics of India’s Space Program[J], Astropolitics, 2016，14(2-3)： 120-134； Ajey Lele, Space Security Dilemma： India and China[J]. Astropolitics, 2019, 17(1)： 23-37.等等.第五，印度学者呼吁印度要有明确的太空战略，促进印度太空科学、太空军事、太空商业等发展。将来制定的太空战略要包括太空原则、国际立场等方面，(7)如Gurbachan Singh Sachdeva. Space Doctrine of India[J]. Astropolitics, 2016, 14(2-3)： 104-119.；通过太空提高印度军力整体威慑能力，(8)S. Chandrashekar. Space, War, and Deterrence： A Strategy for India[R/OL].(2015-12)[2019-07-18].http：//isssp.in/wp-content/uploads/2016/03/Space-War-and-Security-_A-Strategy-for-India.pdf.并为促进印度太空战略需要辅之以必要的法律框架。(9)如Kumar Abhijeet,Development of National Space Law for India[J]. Astropolitics, 2016,14(2-3)： 185-202.在发展太空战略的必要性方面，有学者认为印度发展太空项目是追求国家硬实力与软实力的需要，同时也是投射国家权力的需要，等等。(10)Ajey Lele,Power Dynamics of India’s Space Program[J]. Astropolitics, 2016,14(2-3)： 120-134.总体而言，印度太空取得伟大成就，一方面来源于用太空技术解决面临的社会现实问题，另一方面来源于对地缘政治现实进行回应，强化太空军事利用。印度太空事业摇摆于民生运用与地缘政治之间。(11)Marco Aliberti. India in Space： Between Utility and Geopolitics[M]. Berlin： Springer, 2018.

一、印度太空发展简要历程

印度太空事业起始于1962年，是从探空火箭研发起步的。1962年印度成立国家太空研究委员会(National Committee for Space research)，负责制定有关太空发展规划，力争在运载火箭、卫星，以及地面设施三个领域有所突破。1969年，印度把太空项目从核项目中分离出来，组建独立的印度太空研究组织(ISRO)，负责太空系统的研发。为便于太空事业的发展，印度政府于1972年组建太空部(Department of Space)，负责监督国家太空委员会规划的落实。1975年，印度成功研制首颗卫星“阿里亚巴塔”(Aryabhata)，由苏联发射升空。这是印度迈向独立研制卫星过程中所取得的巨大突破，也是此后印度发展各种型号、功能各异卫星的基础。1980年，印度成功研制卫星运载火箭SLV-3，将本国研制的“罗西尼”(Rohini)卫星成功送入轨道。此次发射成功，使印度成为世界上第七个独立发射卫星的国家。至此，印度在火箭研制、卫星研制以及地面设施研制方面取得重大进展。

从1980年代中期开始，印度开始尝试自制运载火箭与卫星。受制于SLV-3运载能力，印度决定研发射程更远、携带更大载荷的运载火箭，于是在SLV-3基础上，研发加强型卫星运载火箭(Augmented Satellite Launch Vehicle, ASLV)。经过两次失败后，载荷为SLV-3三倍的ASLV于1992年和1994年分别将超过100千克的两颗卫星送入轨道。ASLV运载火箭的成功发射，表明印度在独立研制运载火箭方面取得重大进展，为后来真正意义上的拥有知识产权的极地轨道卫星运载火箭(Polar Satellite Launch Vehicle, PSLV)与地球同步轨道卫星运载火箭(Geostationary Satellite Launch Vehicle, GSLV)的研制奠定了技术基础。

由于印度在SLV-3火箭基础上发展“烈火”-1弹道导弹，美国开始对印度实施火箭技术制裁，禁止西方、俄罗斯为其提供火箭技术援助。为了摆脱对西方的依赖，获取推力更大的运载火箭，印度决定开发液体运载火箭，计划把一吨重的遥感卫星发射到太阳同步极地轨道(sun-synchronous polar orbit)，并把运载火箭取名为极地轨道卫星运载火箭(PSLV)。其实，在研制ASLV之际，PSLV就已经着手进行了。经过1993年的失败之后，PSLV于1994年成功发射。自1997年开始，PSLV可以将卫星发射到近地轨道、极地轨道、地球同步转移轨道(GTO)和月球轨道，成为ISRO的“老黄牛”。(12)Marco Aliberti. India in Space： Between Utility and Geopolitics[M]. Berlin： Springer, 2018： 33.这也是ASLV只生产4枚的原因。随着PSLV成功，印度实现了独立自主进入太空的目标。

为了把卫星发射到36000千米的地球静止轨道，印度于1987年研发地球同步轨道卫星运载火箭。该项目本来得到法国、苏联的帮助，但是美国以印度违反导弹扩散机制为由，强迫这些国家取消与印度的技术合作协议，印度只好独立研发。2010年代初，GSLV Mark II和III相继发射成功。随着技术的完善，印度运载火箭多样化得到发展。

在谋求独立研制运载火箭之际，印度也着手国产卫星的研制。在第一代卫星研制基础上，印度国家卫星(Indian National Satellite)中的第二代INSat-2系列卫星正式在1985年获批立项，计划1992年提供服务。根据最初设计，INSat-2系列卫星携带通信与气象载荷，发挥通信功能与气象服务功能。1992年INSat-2系列卫星如期发射升空，提供通信、气象服务。目前，印度国家卫星已经发展到第五代。随着印度成功独立研制PSLV，印度也逐渐把INSat进行细分，发展为单独的气象卫星和教育卫星。经过20多年的发展，多功能的印度国家卫星系列卫星广泛地运用于广播、教育、移动通信、医疗等领域。(13)Ian A. Christensen, Jason W. Hay and Angela D. Peura. National Development Through Space： India as a Model in P. Olla, ed., Space Technologies for the Benefit of Human Society and Earth[C]. Berlin： Springer, 2009： 453-482.

与此同时，印度谋划研发遥感卫星，用于自然资源管理、灾难管理与救助等方面。这是印度太空研究组织(ISRO)1980—1990年卫星研制重大任务之一。遥感卫星有利于农学家、地质学家和水文学家评估农作物产量、绘制荒地、管理水资源和渔业资源，等等。印度独立研制成功两颗第一代遥感卫星，分别在1988年和1991年由苏联发射升空，在轨寿命远超预期，达到六年。1995年和1997年由俄罗斯发射入轨的第二代卫星，是当时最先进的遥感卫星，外国公司慕名前来购买其数据。鉴于遥感卫星的巨大成功，印度扩大地球观察项目，发展专门的卫星，如资源卫星、海洋卫星、制图卫星等，构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遥感卫星星座。(14)Bibhuti Bhusan Biswas. Strategic Utility of Indian Satellites[J].The Indi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2008， 69(2)： 313-328.印度遥感卫星以及基于遥感卫星发展起来的专门卫星，广泛服务于社会、经济等领域，如地理信息系统、城市规划、资源勘探、环境监测，等等。

进入21世纪，印度太空开始多方发力，进行月球、火星探索，并将太空项目用于军事领域。在中国与日本等国的月球探索和载人飞行计划刺激下，印度开始向月球、火星探索、载人飞行等领域进军，力图在太空科学方面有所作为。2008年，印度成功发射“月船”1号，对月球进行探索，成为继美、俄、日、中之后的第五个进行探月国家。2013年成功发射“曼加里安”火星探测器，成为继美、俄、欧之后的第四个成功进行火星探测的行为体。

几乎与此同时，印度广泛使用卫星服务军事领域，扩大卫星运用领域范围，并于2019年3月成功进行反卫星试验。这是印度太空军事利用的重大突破。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印度已经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太空大国，太空技术及运用有独到之处，有些领域完全处于世界领先地位。例如，2017年印度一箭一百零四星创造了历史。此次发射不是将一百零四颗卫星一次性释放到轨道，而是在不同时间释放进入不同轨道。这一记录还没有被掌握一箭多星的美国、俄罗斯、欧洲、日本与中国所打破。印度拥有世界上最大的遥感卫星星座、亚太地区最大的国家卫星系统，是第六个掌握低温液氧引擎火箭技术的国家，也是第四个拥有导航系统能力的行为体，(15)时宏远.试析印度的太空政策[J].国际研究参考.2017,9： 6.在轨卫星数量仅次于美国、中国、欧洲、俄罗斯和日本，是世界上重要的太空国家之一。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印度私人太空公司已经初具规模。为适应太空事业的发展，1992年印度太空研究组织组建了争夺国外市场的安特里克斯公司(Antrix Corporation)，向国外提供火箭发射等业务。随着美国专注太空资源开发的私人太空公司的蓬勃发展，激发了印度民间资本投资太空领域热情；印度政府也大力扶持私人太空公司。于是该国出现了印度新太空(New Space India)，如同美国、欧洲、日本等国一样。这些私营新太空公司超过500家。(16)Marco Aliberti. India in Space： Between Utility and Geopolitics[M]. Berlin： Springer, 2018： 146.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印度河团队公司(Team Indus)。该公司起始于谷歌公司设立的月球大奖赛(Lunar X Prize competition)。当时谷歌为了鼓励私人公司探索、开发月球，设立了大奖赛项目，只要私人公司把月球车发射到月球表面，并行走500米，同时向地面传输清晰的视频，就可以获得2000万美元的资助。印度河团队公司响应并参与其中，与其他四个团队竞逐该大奖。尽管这五家公司并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向月球发射月球车，但是有力地促进了私人太空公司的发展。印度河团队公司在此领域获得长足进步，与日本参与月球大奖赛的公司一道合作，联合探月，开发月球资源。不像传统的太空公司，实行层层分包，这些私人太空公司有着完整的产业链，完全可以生产或提供全套产品或服务。

纵观其太空发展历程，印度已经形成了从地面设施，到卫星，再到运载火箭的整个太空生态，涵盖整个太空产业链，从研发到试验、生产、发射、在轨运转。这是其一。其二，印度始终把独立自主发展太空事业放在首位。在最初阶段，印度凭借不结盟运动的创始国的身份与地位，玩转于美国、西德、法国、英国、日本与苏联之间，从中获取了相应的太空技术，为发展本国太空事业奠定了基础。但是，印度把技术独立自主看成太空事业的根本，在火箭、卫星与地面设备方面自主研制，并且取得了很大成就。其三，商业太空公司蓬勃发展，成为国家太空事业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从民事运用转到全方位太空运用的太空战略

印度逐步扩大太空运用领域，从最初的集中通信、教育、资源管理等运用，着力解决社会现实问题，逐步扩大到太空科学，进而扩大到太空军事运用，形成了民事太空、科学太空与军事太空三位一体的太空战略。

首先，利用太空致力于社会、经济发展。这一点在其太空事业发展之初就已经确立。印度太空之父维克拉姆·萨拉巴伊(Vikram Sarabhai)在筹划印度太空事业之时就明确设定了太空发展目标，即用先进太空技术解决人类社会的现实问题，反对与经济发达国家进行太空竞赛。(17)Marco Aliberti. India in Space： Between Utility and Geopolitics[M]. Berlin： Springer, 2018： 4.太空领导层赞同太空目的这种定位，认为发展中国家没有财力进行以声望为导向(prestige-Oriented)的太空项目。例如，太空工程师潘特(G.B. Pant)1967年就质疑美国花费巨资进行阿波罗探月项目，认为这个项目无助于解决贫穷、饥饿、文盲等社会现实问题。用太空技术解决社会现实问题的主导思想支配了印度40年的太空规划。(18)J. C. Moltz. Asia’s Rpace Race. National motivations, Regional rivalries, and International Risks[M],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2： 114.

实际上，印度迫切希望用太空技术解决国内现实问题。不要说1962年刚刚脱离殖民统治独立不久的印度，就是现在的印度，还面临大量的社会、经济问题。例如，根据世界银行2016年数据，处于贫困状态的人口约2.7亿，占全国人口的20%，(19)India’s Poverty Profile[N/Ol](2016-05-27)[2019-08-17].https：//www.worldbank.org/en/news/infographic/2016/05/27/india-s-poverty-profile.因此，印度希望借助太空技术解决或减缓社会、经济问题。从目前来看，至少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通过发展通信卫星、教育卫星等用于贫苦地区、边远地区的广播、电视、教育等；其次，发展太空技术用于资源管理、灾难管理、环境监测，等等；再次，发展太空技术赚取外汇，获取经济利润，发展本国经济。因此，我们不难理解印度大力发展、扩大印度国家卫星星座，构筑亚太地区最大的通信、教育卫星星座的用意；也不难理解印度拥有全球最大的遥感卫星星座的意图。当然，印度也向世界提供火箭商业发射服务与出口卫星，赚取利润。印度的PSLV在世界上有着良好的口碑，不仅发射成功率高，而且廉价。从2007年开始，印度首次承担国际商业发射业务，到2018年10月，印度为28个国家发射了239颗卫星。(20)List of Foreign Satellites Launched by India[N/OL].[2019-07-25]en.wikipedia.org/wiki/List_of_foreign_satellites_launched_by_India.前述的一箭一百零四星中，只有3颗是印度的，剩下的都是外国公司的卫星。鉴于印度每年生产的运载火箭数量少，主要满足国内发射，印度的商业发射占国际市场份额并不大。为此，ISRO组建“印度新太空有限公司”(New Space India Limited， NSIL)，专门制造小卫星发射火箭，(21)ISRO Forms New Commercial Arm to Exploit Technology, Launch Satellites[N/OL].(2019-06-28)[2019-7-10].https：//www.thehindubusinessline.com/news/science/isro-forms-new-psu-to-commercially-exploit-technology-launch-satellites/article28195144.ece.同时努力生产更多的PSLV与GSLV，争取更多的国际商业发射机会。(22)Marco Aliberti. India in Space： Between Utility and Geopolitics[M]. Berlin： Springer, 2018： 142-145.此外，印度提供商业卫星服务，尤其是遥感卫星服务，赚取了一定收入。另外，印度成为《导弹技术控制制度》(The Missile Technology Control Regime)成员国，有助于印度出口卫星获取商业利润。简言之，印度通过发展太空事业，有力地促进了国家发展。

其次，进军太空科学领域，抢占太空探索高地。进入21世纪，国际上出现了新的太空竞赛热潮，其中一个方面体现在以月球、火星探索为主的太空科学上。突出太空科学的重要性怎么都不为过，它是解决人类面临能源、环境等问题的重要手段与工具。而且太空科学也是基础科学获得重大发展的基础。从太空科学领域获取的诺贝尔奖数量就能说明太空科学对基础科学发展有着巨大贡献： 从1957年到2017年，太空科学相关领域获得11项诺贝尔物理学奖(1995年还有1次化学奖与太空科学相关)，约占诺贝尔物理学奖(61项)的18%；进入21世纪，与太空科学相关的物理学诺贝尔奖有4项。“这表明太空科学任务在未来基础科学前沿突破中将会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23)范全林,等.从诺贝尔奖看空间科学对科技强国的贡献[J].科技导报,2018,36(15)： 8-12.

因此，冷战结束后，美国、欧洲、日本、俄罗斯发射了许多太空望远镜等太空科学卫星，涉及微波、X射线、可见光、引力波等方面的探索。就月球探索而言，日本掀开了后冷战时代的探月序曲，再次激发人类探月热情。自从2010年中国发射“嫦娥”2号之后，国际社会掀起新一轮探月高潮。从1990年到2019年，全球共进行了16次探月活动，未来，肯定还会有更多探月活动。就火星探索而言，冷战结束后，美国、欧洲等行为体投入大量资金与技术，发射了诸如“勇气”“机遇”号、“火星快车”等探火航天器。从1990年到2018年，国家行为体和欧空局一共进行了21次探火使命，到2021年左右，国际社会还将进行5次探火行动。(24)Exploration of the Mars[R/OL].[2019-08-11].https：//en.wikipedia.org/wiki/Exploration_of_Mars.在月球和火星探索过程中，公司实体与国家实体齐头并进，完全不同于冷战时代美苏主导探月、探火的深空探测竞赛，也完全打破了冷战时代国家行为体对深空探测的主导权，当然，冷战后的月球与火星探索，也有别于冷战时代的“霸权竞赛”，呈现出科学探索和经济利益相结合的特征。(25)何奇松.新一轮月球竞赛与太空治理的前景[J].外交评论,2019,36(03)： 120-154.

为了不落后于其他国家，印度也效仿美国、欧洲、俄罗斯、中国、日本发起本国的太空科学项目，进行包括月球与火星在内的深空探测项目，一改冷战时代确立的不“追求国家声望”的太空大项目立场，而是从自身特长出发，决定研究探月与探火航天器，最终把宇航员送入月球。起始于1999年、2003年立项的探月计划，经过多年努力，印度于2008年10月成功发射“月船”(Chandrayaan)1号并将其送入月球轨道。这颗探测器携带包括美国、欧洲在内的11件仪器，绕月飞行，取得了一系列重要科学发现成果，如发现月球存在水。这标志着印度继美、俄、欧、日、中之后成为第六个“月球俱乐部”成员。原定2018年3月发射“月船”2号，几经推迟，终于在2019年7月发射升空，计划在月球南极着陆。正如前述，印度私人太空公司也加入月球的探索行列中来。在探火方面，印度也是一鸣惊人。2013年11月，印度成功发射“曼加里安”号火星探测器。经过近300天的飞行，该航天器终于抵达火星轨道，并进行工作，向地球传回清晰照片。印度成为世界上继美国、俄罗斯和欧洲航天局之后，第四个成功完成火星探测的行为体，而且成为首个第一次尝试探索就成功的国家。

值得一提的是，印度的月球与火星探测计划，始终贯彻“节俭创新”与“多快好省”精神。2012年正式立项“曼加里安”号可以说是典范。该项目不仅比原计划提前了3—5年完成，更重要的是只花费了7400万美元，加上配套项目的资金也不超过1亿美元。而美国的探火航天器动辄几亿美元，甚至几十亿美元。(26)刘嘉宁.印度火星探测器“曼加里安”成功入轨后的一些思考[J].国际太空,2014,431(11)： 44.“月船”2号的总成本，包括运载火箭等，不超过100亿卢比，(27)India’s Lunar Mission Chandrayaan-2 Costs Less Than Some Hollywood Films[N/OL].(2019-07-09)[2019-08-16].https：//www.thenewsminute.com/article/india-s-lunar-mission-chandrayaan-2-costs-less-some-hollywood-films-105128约1.5亿美元。

再次，利用太空促进军队现代化，提升军事威慑能力。美国利用其无与伦比的太空优势，迅速赢得了冷战结束后的几次局部战争的军事胜利，尽管战后有关国家或地区局势动荡。这表明太空资产是军力“倍增器”和“赋能器”，进一步验证和完善了制天权理论。也就是说，谁拥有优势的太空资产、技术与太空军力，谁赢得战争胜利的概率就更大。太空资产与技术作为武装力量的“倍增器”与“赋能器”主要体现在，提升了常规军力与核军力的指挥、控制、通信、计算机、情报、侦察与监视系统(即C4ISR)能力，让核军力与常规军力看得更远、听得更远与更清楚，打得更及时、更准；而且也提升了弹道防御与导弹进攻能力以及反卫星能力。一句话，太空资产与技术增强了核、常规军力的威慑能力。当然，太空资产与太空技术，也可以用作对天、对地的打击武器。因此，制天权成为太空大国、强国争夺的战略制高点；也就不难理解美国、俄罗斯、日本等国家大力发展太空资产以及太空军力的意图。特朗普政府已经成立了一体化的太空司令部，准备成立独立的太空军，企图利用太空技术优势和太空军延缓美国(军事)霸权衰落。

但是，印度在太空军事领域的运用略显得迟缓。直到2001年之前，印度三军还没有真正使用本国太空资产，主要在于太空资产与太空项目的主导权由太空部与ISRO掌握，此外，太空技术与资产主要用来解决民生与社会问题，因此，军方无法染指太空事务，无权把太空资产用于军事领域，哪怕太空系统能促进军队与国防现代化，提升战略核武器的威慑能力。因此，出现了这种情况： 即尽管印度的遥感卫星技术很发达，印军只能从美国购买商业卫星图像服务军事目的，而不能使用本国遥感卫星为军事目的服务。(28)J. C. Moltz. Asia’s Space Race. National Motivations, Regional Rivalries, and International Risks[M],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2： 127-128.但是，1999年差点引发印巴之间的核大战的卡吉尔(Kargil)冲突迫使政府考虑卫星的军事运用，开始把遥感卫星用于军事领域，发展军队专用的通信卫星，如海军专用的GSAT-7卫星，而且开发雷达成像卫星(RISat)，辅之以研发印度区域导航卫星系统，同时研发包括动能反卫星武器在内的多种反卫星武器。这一点体现在2010年国防部一体化防卫参谋部(Headquarters Integrated Defense Staff， IDS)签发的《技术展望与能力线路图》(Perspective and Capability Roadmap, TPCR)。(29)Headquarters Integrated Defence Staff, Ministry of Defence. The technology perspective and capability roadmap[R/OL].(2013-04)[2019-06-08].,http：//mod.gov.in/writereaddata/TPCR13.pdf.为了指导军事太空的发展，印度联合防卫参谋部设立一体化太空机构(Integrated Space Cell)，协调三军、国防部与太空部和ISRO太空活动与研发，促进这些部门、机构之间就太空需求、能力、相关政策进行对话与协商，为印军太空指挥能力铺平道路。同年，联合防卫参谋部签发《国防太空构想2020》(Defence Space Vision 2020)，要求军方从天基侦察与通信能力开始，分阶段地扩大双用途资产，最终在一体化太空机构下组建军方指挥作战的能力。(30)J. C. Moltz. Asia’s Space Race. National Motivations, Regional Rivalries, and International Risks[M],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2： 128.

尽管制定了太空军事线路图，可是经过多年的发展，印度的军事卫星数量并不多。根据2019年3月的统计，印度一共只有三颗军事卫星(即GSAT-7和两颗雷达成像卫星RISat)在轨运行，(31)UCS Satellite Database[R/Ol].[2019-08-12].https：//www.ucsusa.org/nuclear-weapons/space-weapons/satellite-database.虽然如此，这并不能说明印度太空军事能力不强，一方面，卫星本身就是军民双用技术，例如印度区域导航卫星和通信卫星，完全可以作为军用；另一方面，印度的遥感系列卫星，几乎等同侦察卫星，发挥着侦察、监视、情报卫星的功能。当然，不否认印度在发展军事卫星方面确实有些拖延。其实，印度整个太空项目进展往往比预期要延后，例如，“月船”2号的发射一拖再拖。为进一步扩大印度太空军事实力，印度战略界呼吁印度政府加大军事太空资产的投入，研发、制造更多的运载火箭，发射与运转更多的民事卫星和军事卫星，提升印度军队的威慑能力。(32)S. Chandrashekar，Space. War, and Deterrence： A Strategy for India[R/OL].(2015-12)[2019-07-18].http：//isssp.in/wp-content/uploads/2016/03/Space-War-and-Security-_A-Strategy-for-India.pdf.2019年印度试验反太空武器总算部分满足了这些人的要求。

三、印度推行太空战略的动机

冷战结束后，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之后，印度在太空领域的投入逐步增加，频频在太空领域崭露头角，在民事太空、科学太空与军事太空方面制造了不小的轰动，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印度在三个领域发展太空实力，背后有着明显的战略考量。

正如前述，印度发展太空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发展经济，促进社会福利，而且这一定调支配了印度太空规划四十年。就经济发展而言，一方面，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印度拥有庞大的太空资产(约2000亿美元)，不仅创造了大量的经济财富，而且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如2011年印度学者认为，印度从太空利用中可以获取400亿美元的价值；(33)S. Chandrashekar. India and the Peaceful Use of Outer Space[J]. India Review, 2011, 10(4)： 442.另外一方面，印度向国外提供太空服务和商业发射服务，为印度赚取了相当利润，例如2013—2015 年，印度共为外国发射了28 颗卫星，获得了1.01 亿美元的收入。(34)时宏远.试析印度的太空政策[J].国际研究参考,2017,9： 4-5.印度被纳入《导弹技术控制制度》之内，为其出口卫星打开了方便之门，增加其赚取外汇的渠道。就社会发展而言，通过国家卫星计划，印度通信、广播电视、远程医疗和教育构成了世界上规模最大、最广泛的社会发展网络，(35)Gurbachan Singh Sachdeva. Space Doctrine of India[J]. Astropolitics, 2016, 14(2-3)： 108.在农村和农业发展方面，卫星在整个国家的教育、医疗、环境保护、资源开发、灾害预警与救助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例如印度卫星教育项目把全国56000多所学校(包括大学)连成网络，使每年大约1500万学生受益；印度通过卫星连接的远程医疗把384家医院、60家专门医院和18部流动医疗车与306所偏远乡村医院连成网络，为患者提供服务。(36)Marco Aliberti. India in Space： Between Utility and Geopolitics[M]. Berlin： Springer, 2018： 109-124.总之，太空技术和资产为印度经济发展、反贫困、环境保护等作出了巨大贡献。印度通过太空促进国家发展，成为世界典范。(37)Ian A. Christensen. Jason W. Hay and Angela D. Peura,“National Development Through Space： India as a Model” in P. Olla, ed., Space Technologies for the Benefit of Human Society and Earth[C]. Berlin： Springer, 2009： 453-482.因此，印度继续秉承用太空解决现实问题的思想，发展太空事业促进民生，致力于资源保护与开发，等等。为此，除了强化国有太空企业外，印度政府和ISRO也鼓励私人太空公司发展，如印度政府通过《2017年太空活动法案》明确提出鼓励太空商业化，致力于经济发展、民生等问题，促进国家反贫困计划的实施。

其次，印度太空致力于民事太空、科学太空与军事太空，其中一个很重要目的就是追求国际地位。国际地位主要是通过国际威望来体现。一般来说，国际威望是通过科技、经济、军事等成就的展示，获取国际社会的承认。国际威望通常包含平等、荣誉及位势等三个逐渐递增的层次。“平等追求是威望的基础级次，国家行为体寻求独立自主与不受他人控制的权利，以及渴望得到其他国家的平等对待”；荣誉追求是“国家行为体出于自尊与尊严的心理需求，强烈地追求外部世界给予的良好名声与他者的正面认定，是自我优越感的外化”；“位势诉求是威望的顶端级次，行为体追求大国地位承认，升至体系结构顶部，是物质性权力的精神性外显”。(38)陈翔.理解印度的太空事业发展——基于威望动机的视角[J].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18,3： 25-26.印度在民事太空、科学太空与军事太空的着力，完全印证了印度获取国际威望的三个层次的路径，印度也是通过这三个方面实力的发展逐步获取国际威望的。平等参与国际太空活动就是争取国际太空俱乐部的平等权。1957年苏联发射首颗人造卫星，不仅给美国造成巨大震撼，同样也给印度造成震撼，因此印度决定发展太空事业，正如前述，1962年印度就制定了太空发展规划，并着手进行太空科技研发。鉴于其独特的地缘位置，以及奉行不结盟政策，印度获得了太空国家的好感，并充分利用这一优势，游走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和苏联之间，从这些国家获取太空技术，奠定了本国太空发展的基础。与此同时，印度非常强调太空技术的独立自主，担心一旦技术被封锁，其太空发展受到打击，最终被西方漠视。事实上，因为印度从运载火箭发展弹道导弹“烈火”-1就受到了西方的制裁，美国不再向印度转让相关火箭与卫星技术，而且也强迫俄罗斯停止向印度转让火箭技术。因此，从1980年代，印度就朝着独立自主方面迈进，独立研制运载火箭与卫星，而且取得了巨大成功。正如前述，西方国家从印度购买遥感卫星图像、让印度运载火箭发射商业卫星，本身说明了航天大国和强国把印度作为国际太空俱乐部的一员看待。印度追求太空平等地位这一目标在1990年代基本实现。

实现对荣誉目标的追求，需要更大的、成功的太空项目。一国荣誉的获取，往往是伴随着科技、军事领域的突破。冷战时代，美国、苏联、中国等被称为大国，关键一点在于这几个国家拥有核武器。尽管，1998年印度从试验核武器中获取了巨大荣耀，但是因为核武器对于国家荣誉的重要性完全不同于冷战时代，因此，对于印度来说，要想获取国家荣誉需要在比核武器更能带给国家地位的太空项目上取得巨大成就。因此，印度把目光瞄向了探月、探火等太空科学。2008年印度成功发射“月船”1号，进行绕月飞行，成为世界上第五个绕月飞行的行为体，获得了国际社会的广泛赞誉，这极大地增加了印度的民族自豪感与国家荣誉感；火星探测器“曼加里安”号成功对火星进行探测，是历史上首个第一次探火成功的国家，而且是第一个亚洲国家，因此，成为印度国民津津乐道的“史诗般的光荣”。国际社会也给予印度太空科学积极正面的评价。这两次深空探测成功，实现了印度对荣誉追求的目标。

在获取国家荣誉之后，印度要追求其在国际社会中的权势。印度谋求国际地位并非什么秘密。尼赫鲁就曾经说过，印度“是不能在世界上扮演二等角色的，要么做一个有声有色的大国，要么销声匿迹”，印度“要成为亚洲的中心”。(39)尼赫鲁著.印度的发现[M].齐文译.北京： 世界知识出版社，1956： 57.在太空方面，需要太空军事硬实力来体现，如同冷战初期的战略导弹核武器一样。如同前述，2010年，印度就制定了发展太空军事硬实力线路图，力争在反太空武器上取得突破，可以对在轨卫星进行电子或物理破坏或摧毁。这一点来自印度至今不被国际社会承认为“有核国家”的教训。是否被国际社会承认为“有核国家”的分水岭是以1967年《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生效为界的，条约生效之前，进行了核试验的国家被称为“有核国家”；条约生效之后进行核试验的国家，并不是合法的“有核国家”，仍被视为“无核国家”。因此，即便1974年进行了核试验，以及1998年试验了核武器，印度也不被承认为“有核国家”。印度对此耿耿于怀，决定要在未来禁止太空武器条约或协定谈判或生效之前，进行反太空试验。(40)V. Samson. India’s Missile Defense/ASAT nexus[N/OL]. (2010-05-10)[2019-06-28].http：//www.thespacereview.com/article/1621/1.2019年3月，印度成功进行了反卫星武器试验。莫迪总理说，摧毁在轨卫星使得印度成为全球第四个掌握相关技术的国家，并且让印度变成“太空超级大国”。根据国际裁军、军控史，未来任何有关太空条约，尤其是有关太空军控条约的谈判，印度必然享有相当的发言权。

当然，在追求国际威望过程中，通过太空技术与成就，印度积极在国际舞台上发出有关国际太空治理的声音，诸如主张太空和平利用，反对太空军事化；主张建立太空行为规范；同时也积极参与国际太空治理实践，例如参与联合国外空委主导的碎片缓解；等等。印度在国际舞台上的发声，也是印度国际威望提升的表现。未来，随着其反太空武器的发展，不排除印度更加积极参与国际太空治理的可能性。

此外，地缘政治的考量，也是印度民事太空、科学太空与军事太空齐头并进的重要推手。地缘政治仍然是指导国家实施科技、军事等政策与战略的重要因素。除了上述的在太空多极化中谋求适当地位外，印度也力求在亚洲太空竞赛中占得一席之地，形成太空中-印-日三足鼎立之势。就在轨航天器而言，中、日、印分别为299颗、68颗和43颗，(41)全球在轨卫星总数为2062颗，其中美国901颗，俄罗斯为153颗。UCS Satellite Database[R/Ol].[2019-08-12].https：//www.ucsusa.org/nuclear-weapons/space-weapons/satellite-database.印度明显存在差距。如果说在轨道卫星数量上，印度追上日本还是有可能的，但是要追上中国也许不太现实。因此，印度把竞争的重点放在深空探测与载人飞行上，毕竟国际社会可以看得见。在日本和中国先后发起月球探索之后，印度也瞄准这一深空领域。2008年11月，印度月球探测器撞月，在月球上插上印度国旗。因为俄罗斯火箭发射失败，中国火星探测器毁于大气层之后，印度就宣布进行探火，意在压制中国首先进行探火，而且于2014年取得成功，成为第一个取得探火成功的亚洲国家。其实，这一项目政治意义大于工程意义与科学意义。(42)张亦驰,刘扬.印度缘何先于中国探火星 中国航天不需火星证明[N/OL](2014-9-25)[2019-07-23].http：//mil.huanqiu.com/observation/2014-09/5149380.html.中国“嫦娥”4号成为首个在月球背面登陆的航天器，印度2019年7月发射“月船”2号力争在月球南极着陆，成为首个实地探访月球南极的航天器，但是功亏一篑。印度与中国在月球探测上较劲的意味浓厚。虽然，日本2007年成功发射“月亮女神”号航天器，成功进行了探月，但是再也没有单独发起探月项目，而是与盟国、盟友一起进行月球轨道空间站“月球轨道平台—门户”(Lunar Orbiting Platform-Gateway)的建设。简而言之，印度希望未来继续维持中日印太空三足鼎立态势。

另外，印度希望利用整体太空实力作为进行太空外交的筹码，应对中国太空崛起。太空并非一个自为的领域，太空大国、强国把太空合作看成是其对外政策的一支臂膀，作为纵横捭阖的工具。(43)张茗.亚洲太空力量的崛起： 现实与趋势[J].国际观察2015,3： 46.同样，印度希望利用本国太空实力，分别与美国、日本进行太空对话与合作，应对中国太空崛起，尤其是中国太空军力的发展。2018年，印度与日本确立建立新太空对话机制，共享卫星信息，推进两国在太空安全等方面的安全保障和技术创新方面的合作。在安全领域，双方力求实现两国卫星、地面系统的兼容，重点是防卫合作，共享两国太空与海洋领域信息。在科技领域，日印将合作探测月球和火星；在导航领域，两国就“准天顶卫星系统”与区域导航系统之间进行合作，实现互换信号和波长数据。(44)日印将建立太空对话新机制 推进安全和空间探测合作[N/OL](2018-12-6)[2019-08-05].https：//military.china.com/news2/569/20181206/34612220_all.html.2019年3月，印度与日本举行了首次太空对话，重点讨论了两国太空机构之间的合作，以及全球导航卫星系统、太空态势感知、太空安全和与太空有关的规范。印度和日本在太空领域的首次“太空对话”绝非表面上的合作意向或者姿态，而是一种致力于深度合作、推进发展的太空发展计划，或将成为亚洲太空格局变化的开端。(45)印度和日本举行第一次太空对话[N/OL](2019-03-09)[2019-08-11].http：//dy.163.com/v2/article/detail/EALFBVBD05325VRY.html.而此前，印度已经与美国进行了太空对话。除了自2001年以来，印美太空合作逐步增强外，(46)何奇松.印度与美国的太空合作及其影响[J].南亚研究, 2011,1： 71-83.江天骄，王蕾.美国与印度的太空互动： 从分歧到合作与竞争[J].南亚研究,2017,3： 117-134.2015年两国举行首次太空安全对话，加强太空态势感知的信息共享。2018年印美两国举行首次2+2会议之后，美国前国务院高级官员罗斯(Frank Rose)就主张两国2+2会议应该包括太空领域，进一步强化两国在安全领域的合作，应对中国太空崛起与“一带一路”的推进。(47)Frank Rose, Jonathan Ward. Pompeo and Mattis Should Add Space Cooperation to the US-India Strategic Partnership[N/OL]. (2018-09-10)[2019-08-4].http：//thespacereview.com/article/3566/1.

当然，印度大力推进太空军事化，尤其是武器化，意在保护其太空资产。正如前述，印度加强太空军事利用，促进其军队现代化建设，提升其核军力与常规军力威慑能力，其中一个很重要目的是保护其太空资产安全。随着太空资产越来越多，而太空资产面临太空武器化威胁的程度也越来越大，对此，印度有着清晰的认识： 需要拥有保护太空资产的手段。这也是印度决心发展反太空能力与武器的一个重要因素。2019年3月底成功试验反太空武器之后，印度国防部4月就组建国防太空局(Defense Space Agency)，统合国防部的国防图像处理与分析中心(DIPAC)、国防卫星控制中心(Defense Satellite Control Center)以及海陆空三军各自的太空资产，并于7月举行网上太空战模拟演习。6月，印度国防部负责军事装备预研项目的国防研发组织(DRDO)设立国防太空研究组织(Defence Space Research Organization，DSRO)，直接支持国防太空局的各种构想。(48)Indian Creates New Defense Space Research Agency. Plans July War GameSimulation[N/OL](2019-06-12)[2019-08-13].https：//sputniknews.com/asia/201906121075828499-india-creates-new-defense-space-research-agency-plans-july-war-game-simulation/.言外之意，预研包括相关(反)太空武器在内的各种太空军事能力与武器。可以肯定的是，随着印度为保护太空资产而扩大相应太空战力，印度必将制定太空军事学说、起草太空作战条令。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印度加强太空军事利用，谋划反太空武器，往往借口中国反太空能力的发展，说中国2007年的一次“太空实验”给印度巨大震惊，迫使印度把资源调整到太空领域，三军呼吁政府和军方发展相应太空能力与技术。2010年1月DRDO的领导人萨拉斯瓦特(V.K. Saraswat)公开承认印度正在发展反太空能力，“拒止敌人获取其太空资产”。(49)Marco Aliberti. India in Space： Between Utility and Geopolitics[M]： 182-183.

四、结 语

通过走独立自主的道路，印度太空取得了巨大进步，成为世界太空大国。随着地缘政治的变化，以解决社会现实问题为导向的太空战略，也随之发生变化，进军科学太空与军事太空，正是这种变化促成了印度太空大国地位的确立。印度作为当今太空多极化中的重要一极，是毫无疑问的，在世界太空活动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印度国内外质疑，在诸多社会现实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发展科学与军事太空，尤其是反太空武器，实施民事太空、科学太空与军事太空并重的太空战略，是否值得。如果从追求国际威望地缘政治现实的角度来看，这就很好理解。在核武器助力一国国际地位影响力减少之际，印度果断抓住太空这一制高点，以科学太空为突破口，进行深空探测，并且取得了巨大成就，而且是在节俭创新中取得的；进行反卫星武器试验，收到一鸣惊人的效果，从而奠定印度太空大国地位，取得了比试爆核武器更好的宣传效果。印度努力提高太空实力，作为推行外交政策的工具，拉拢美国、日本应对中国太空与整体国力崛起，是对世界地缘政治现实的对冲。

当然，印度全面推行其太空战略，尤其是大力推进军事太空项目，给原本已经存在的亚洲太空竞赛平添了助燃剂，可能会进一步加剧亚洲的太空竞赛，甚至是太空军备竞赛，给亚洲安全造成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