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莲,梅晓娟
(安徽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父亲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医生回天乏术,美国人Albert心急如焚,迫切想找出挽救父亲生命的方法。一次偶然机会,Albert得到了一张广告卡片,上面写着让人动心的宣传语——“上帝御赐的银冠,包治百病!”Albert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之下,循着上面的地址找到了犹太人Rabbi Lifschitz。Albert虽有疑心,但还是被Rabbi Lifschitz动人的言辞说服,订购了一顶银冠。从开始询问银冠的具体情况到后来银冠的定制过程以及父亲死亡之后,Albert与Rabbi Lifschitz围绕银冠一直冲突不断。Albert最终并未成功地以购买银冠的方式救回父亲的生命,这是冲突发展的高潮部分。故事的结局,Albert的父亲去世了,银冠并没有Rabbi Lifschitz所说的神奇功能,Albert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选择原谅Rabbi Lifschitz和他的女儿[1]。
《银冠》(TheSilverCrown)作者纳德·马拉默德(Bernard Malamud,1914—1968)是当代美国重要的作家之一。他出生于美国纽约布鲁克林区的犹太家庭,父母都是俄国的犹太移民。他成长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经济大萧条时期,在美国“熔炉性的文化”中完成正规教育。他的人生经历复杂,受犹太民族文化思想的影响,创作了《店员》《呆头呆脑的人》等作品,成为继艾·巴·辛格和索尔·贝娄之后的又一位著名犹太裔作家,被称作“犹太味最浓的”作家、高雅的通俗作家。
伯纳德·马拉默德认为“人人都是犹太人”,即“犹太性”是人类的普遍心理。他在文学作品中细致地描写“犹太性”,展现人类在困境中谋求生存和发展的某些历史体验,反映了在充满物质诱惑的现代西方社会中人们希望通过呼唤传统道德的回归来遏制人欲泛滥的努力,张扬的是一种带有宗教色彩的道德理想和精神境界。《银冠》也不例外,有着很强的犹太性:故事发生在美国犹太人聚集的社区,展现了Albert和Rabbi Lifschitz以银冠为焦点而产生的各种冲突[2]353-373。
实用主义是美国土生土长的一种文化哲学,反映了美国资产阶级急功近利、讲求实际的思维方式和生活哲学,其主要特点是立足现实,积极行动;注重目的,讲求实效;崇尚进取,重在开拓[3]。
犹太民族的神秘主义“寻求把人们在特定社会环境、特殊宗教意识中遇到的上帝由教条知识的对象变为新的活生生的体验和直觉,此外它还寻求用新的方式解释这种经验”,在实践上表现为“与某种思想体系相联系。……也就是神秘主义的理论,既是对上帝及其启示的神秘认知,又是把人引向上帝之路的津津梁”[4]10-11。犹太民族的神秘主义源自犹太教,有着自己特有的概念和价值,并对上帝保持崇高的敬意,将自己视为上帝意图的传达者。
所有医生均表示Albert的父亲已经无法诊治,对他人提出的信仰疗法嗤之以鼻,认为不科学。作为生物教师的Albert是科学的敬仰者,深信自然科学,因此,在上门找Rabbi Lifschitz咨询银冠疗法的过程中一直疑问不断,追问银冠的具体尺寸、用法功能、价钱、付款后是否开具发票,甚至后来强烈要求一睹银冠的真容,无不鲜明地体现了其代表的实用主义精神。
Rabbi Lifschitz作为犹太教堂的神职人员,认为对于人而言,上帝的意图是不可知的,与其花时间在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上,不如集中于一个人的宗教和道德义务的遵守,并认为上帝是仁慈的牧者,通过一切途径关怀人、帮助人、引导人。对于Albert提出的种种问题,他不愿给出实际而正面的答案,总是以上帝之名、上帝之崇敬的缘由来劝告Albert不要对上帝产生任何质疑,只要选择虔诚地相信并在上帝的指引下去行动就能达成愿望。Albert想得到答案,而不是含糊不清的应付,于是感到强烈不满。可见,宗教的神秘主义无法为实用主义提供令人信服的答案。因此,Albert与Rabbi Lifschitz之间便发生冲突。
个人主义是美国人的主要价值观,是美国精神的主体。个人主义价值体系的主张包括:一切价值均以个人为中心;个人本身就是目的,具有最高价值,社会只是达到个人目的的手段;一切个人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平等的[5]98-133。在文化上表现为个人隐私、个人独立、个人思考、个人表现、个人自由、个人选择,还包括个人平等、个人竞争、个人生命等文化形态。
犹太民族在历史上多次整体迁徙,形成了集体主义价值观。犹太民族的集体主义价值观主要体现在: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敬爱与帮助;关注社区、国家,乃至民族的整体利益;集体荣誉感与忧患意识强烈。总之,就是在行事和决策的过程中优先考虑集体、组织的利益,而非一己之利。
面对父亲的境况,Albert选择自己去承受,自己苦思冥想去寻找救治方法。在获得印着“银冠”的卡片后,Albert只身上门咨询。与Rabbi Lifschitz的交流中,Albert一直从自身的角度出发,极力想弄清楚银冠的方方面面。明知是信仰疗法,Albert却不听Rabbi Lifschitz以上帝之名的劝告,还进一步追问不能发挥效果的话是否退款、银冠使用后的回收等问题。个人主义价值观是其行为主要内驱力。Rabbi Lifschitz认为自己的女儿不管如何都是完美的,和女儿感情很好;承诺银冠生效后会将其融化并赠与穷人,帮助穷人化解灾难,体现了相互帮助、和谐共处的集体主义价值观。个人主义价值观和集体主义价值观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区别很大,由此激发了两者的又一种冲突。
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发现Albert绞尽脑汁寻求拯救父亲生命的意图并非出于对父亲的爱。Albert并不爱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会选择订购银冠是因为感觉自己作为儿子应该做点什么,是一种道义上的行为。Albert在与Rabbi Lifschitz的交流中问题不断,生怕自己的钱打了水漂,并非真正担心父亲的生命安危,甚至亲口说出根本不爱父亲。Albert更在乎真理与利益,而非垂死的父亲。Rabbi Lifschitz多次强调,只要Albert爱父亲,银冠有了Albert对父亲的爱,再加上祝福语,就会从死神手中救回他的父亲。当骗局被揭开时,Rabbi Lifschitz恳求对方不要报警伤害自己的女儿与这片犹太社区的邻居。可见,Rabbi Lifschitz作为父亲,作为犹太人有着爱护家人和家园的道德理念。一边是没有任何爱与亲情的尽义务,一边是宣扬亲情,尊老爱幼,主张通过爱让银冠生效,双方的伦理道德冲突凸显。
美国是移民国家,素来有社会“大熔炉”之称。不同肤色、不同民族的人形成了丰富多彩的美国文化。美国对外来文化的态度是包容接纳,然而,这份包容的背后排犹主义倾向依旧存在。故事中虽未直接提及,但通过侧面描写显露些许迹象。作为美国人,在这种社会环境中难免不受影响。如Albert用英语而不是犹太人的语言读出卡片上的内容,尽管他也会;刚到Rabbi Lifschitz的住处时感到一股危险;在Rabbi Lifschitz的劝说下购买了银冠;意识到上当后要报案,希望警务人员严惩他们。这份开放包容与排犹主义的冲突也体现在Albert思想斗争上。如故事结尾,Albert经过一番思想斗争选择放弃报警,并原谅这对犹太父女。
Albert和Rabbi Lifschitz发生冲突与其文化背景密不可分。Albert代表的是美国主流文化,而Rabbi Lifschitz代表的是犹太文化。
美国文化源自盎格鲁-撒克逊传统,始终以WASP(WhiteAnglo—Saxon Protestant)文化为主流,核心是清教道德传统,特点是崇尚个性自由,个人奋斗、个人荣誉和成就的个人主义;推崇“立足现实,积极行动,注重目的,讲求实效,崇尚进取,重在开拓” 的实用主义;包容开放性和向外扩张性并存;过度强调个体自由与竞争,集体主义意识相对淡薄,社会伦理道德被忽视[6]。
犹太民族文化的核心和灵魂是犹太教。犹太人虽然在1 800年间浪迹五大洲,经历了太多苦难,可是从未散失本有的重要文化。犹太文化的主要特点:主张神秘主义,认为上帝的意志不可知,应该集中于遵守宗教和道德义务;民族、种族意识强烈,重视集体利益和荣誉;强调苦难意识,认为自己是上帝的选民,生来就要经受苦难;珍爱家庭,主张人性善良,宣扬伦理道德[7]77-98。
正是这些文化差异造成了Albert和Rabbi Lifschitz之间的一系列冲突。因此,冲突的本质是美国主流文化和犹太文化的交锋。
《银冠》中两位主角之间冲突不断,折射出美国文化与犹太民族文化之间的摩擦。众所周知,美国是移民国家,民族众多,不同民族和种族相互融合可以使本国的文化更加丰富,也会存在各种差异与摩擦。对待不同民族和种族之间的冲突和矛盾需要坚持理性处理的态度。冲突不可避免,双方都应该理性分析,全面看待,用开放包容的胸怀去认识、接纳其他文化。同时,在文化交融的过程中要注重对本族文化的保护和传承,采取积极合理的方式让自身的文明得以继承和发展。
世界是一个联系紧密并不断发展的整体。无论是国家、民族还是个人,其生存和发展都离不开外界的支持与发展,文化是其中重要的因素。文化是立族强国之本,也是个人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小到个人,大到国际社会,只有以包容互惠的态度去接纳其他文明,相互促进,和谐发展,世界才会绚丽多彩,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