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性别研究主流化进程中的省思——第四届“性别与中国社会发展：新史料、新观点、新视角”学术论坛综述

侯 杰 曹昊哲

2019年9月6—8日，由中国妇女/性别研究的3 家重要学术期刊——《妇女研究论丛》编辑部、《中华女子学院学报》编辑部、《山东女子学院学报》编辑部与妇女/性别研究重镇——南开大学性别研究与社会发展研究基地、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南开大学研究生院联合主办的“性别与中国社会发展：新史料、新观点、新视角”学术论坛，在南开大学津南校区召开。来自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南开大学、天津师范大学、复旦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华南师范大学、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武汉大学、中山大学、香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等50 余所高校和研究机构的80 余名专家学者、青年才俊欢聚一堂，共襄盛举。他们从不同角度、领域，分别围绕“新中国70年：研究理路与方法论”“性别与媒介”“女性职业与职业女性”“女性与法律”“性别与空间”“女性与身体”“媒介与女性形象”“文本内外的传统女性”“女性与政治”“性别与婚姻”等议题展开研讨，共同构成对妇女/性别研究主流化进程中的省思。

一、检视海内外妇女/性别理论与实践

第一，对海内外妇女/性别研究理论方法的重新检视。201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 周年，中国妇女/性别史研究主流化也取得突出成就，受到海内外学者越来越多的关注。中国学者有关妇女/性别研究经过持续发展，在议题凝练、史料发掘和理论方法应用等方面均取得长足进步。本论坛在梳理中国古代和近现代妇女/性别史研究的发展脉络的同时，重新审视海外的研究经验，对未来发展进行了展望，这些形成了论坛的特色。其中，多位资深专家就海内外不同区域的中国妇女/性别史研究状况发表了主旨演讲。华东师范大学姜进阐释了北美中国学中的女性主义史学的兴起原因、核心问题、主要诉求及相关成果。她认为，以二十四史为代表的中国历史主流是男性精英写给男性精英看的历史，女性既非历史的主体，亦非史书的读者，被排除在史学之外。到了近代中国，随着民族独立和现代化进程的展开，全民动员成为中国现代转型的必由之路，女性、下层群体遂陆续进入历史学的视野中。尤其是在五四运动的冲击下，妇女问题被提上了议程，成为民族国家建设中的一个中心议题。北京大学李志生着重对70年来中国古代妇女/性别史的研究路径进行了评析。她指出，20 世纪90年代以后，研究者在妇女史范畴内不仅考察妇女挑战男权秩序的社会活动，还形成了以女性社交、女性文化和女性气质为主题的妇女史研究。进入新世纪，妇女/性别史研究更受到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理论的影响。她呼吁研究者应在考察两性经验并侧重女性视角的基础上，实现对问题认识的深化并与“大历史”有效衔接。台湾“中央研究院”原研究员卢建荣则详细介绍了中国台湾地区近些年来的相关研究和学术发展脉络，他指出自陈东原《中国妇女生活史》出版之后仍缺少通贯两千多年中国妇女史的宏观作品，应在破解古代社会结构性问题和近代大变革问题的基础上，加强研究的贯通性和诠释力。南开大学教授侯杰结合亲身研究经验，阐发了从社会史到社会性别史的研究路径，强调了处于弱势地位的普通人尤其是普通女性群体亟待加强研究，并从研究主体与客体的互动关系、研究方法、理论创新等方面展开论述，在大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

第二，妇女/性别研究新领域、新方法的新探索。由于妇女/性别研究本身具有交叉学科、跨学科等特点，因此，加强学科间的深度整合和理论构建已经成为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为此，与会者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探讨，提出了一些较为独到的见解。北京大学林漫较为系统地梳理了美国当代男性史的发展脉络，提出直至20 世纪80年代中后期随着妇女史领域的“社会性别史”转向，男性史在女性主义史学的谱系里才找到合法的位置，进而成为社会性别史不可或缺的分支。天津师范大学的乔玉红概括了前一个时期妇女史的学科理论及其指导思想的发展变化，指出“社会性别”概念的引入对妇女史研究的发生转变具有重要价值。香港中文大学的盛之帆将“女性主义档案学”的概念纳入妇女/性别研究中，并反思民国女性期刊研究中数据库的建立和使用，观察档案制作者对于档案的建构作用，及其对他运用档案进行研究所带来的影响。他把备受海内外学者关注的《妇女杂志》置于民国时期女性期刊的演进脉络中，引入内部/外部视角等分析工具来评析两类档案制作者的档案化工作。陕西师范大学的郭海文和吴晓彤将影像史学和妇女/性别理论相结合，以女性职业为切入点，通过解读和分析中国不同时期的女性职业的特点，以及电影、小说、画报中对女性职业形象的不同塑造，研究近百年来中国女性职业的嬗变。

第三，不同文本的再解读。毫无疑问，历史学离不开各种文献和文本。面对不同类型、不同种类的文本，研究者在采用不同的方法对文本内容进行深入解析的同时，还要透彻分析和把握语境、情境等，关注文本内外的历史。在各类历史文本中，视觉文本持续受到研究者的关注。南开大学的吴若明仔细考察了晚明时期绘画、瓷器等艺术品中的侍女图像设计和小说文本描述之间的关系，采取图文互观的方式，阐明作为综合文艺修养的“琴棋书画”影响了中国才女观的形成与表现形式。山西大学的张玮借助清代山西寿阳县志，对列女现象进行了解读。他指出，列女群体显现三大特征——数量剧增及阶层分布失衡、获旌比重下降、偏重节孝，而社会转型、宗族重建、棉花革命等因素对该地列女生存维系与生活重构有一定的影响。

第四，对既有理论观点的重新思考。随着妇女/性别研究的逐步深入，许多研究者在对过去传统的性别理论与观念进行重新考察时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新的认识。华南师范大学的张淑一通过考察武姜与其子郑庄公的关系，指出“夫死从子”表述在先秦时代并不准确，“夫死从子”虽然在商周以降日益高昂的男权话语体系下被纳入性别秩序的范畴，但人们对母亲的权威却始终持默认的态度，“从子”与否事实上变成了一件母子间较量与相互妥协的过程。四川外国语大学的惠科以重庆“巴县档案”为依托，关注晚清时期重庆女性的“旌表”和“放足”问题，试图突破当下较为单一地论说近代女性解放的研究藩篱，通过专题研究，结合宏大的历史背景，较为细致地分析和论证变革时代的女性与政治的关系问题，以及女性解放问题。首都师范大学的雷永强考察了1950年婚姻法在北京工矿企业中的宣传，以北京产业工人群体为研究对象，利用档案、报刊、访谈资料，全景式地探讨了1950年婚姻法在北京工人群体中的宣传贯彻、中国共产党倡导工人婚恋观的内涵及其对北京工人群体择偶、婚姻、家庭生活的影响，以及北京工人实践婚姻法中观念与行为的变迁和共和国初期婚姻制度的变革对工人群体性别差异的影响等。他关注到对1950年婚姻法的过度解读和宣传的不经常化，使对待恋爱婚姻态度随意、择偶偏重金钱等传统婚恋观出现某种程度的“回弹”。

二、在传统研究领域中取得新突破

第一，媒体视域中的妇女/性别研究。将报刊媒体杂志与妇女/性别研究相结合，反思报刊媒体在社会性别文化，尤其是权力关系建构中起到的作用以及报刊媒体所折射的妇女/性别图景，是近年来海内外学者深化妇女/性别研究的一条重要路径。长期致力于媒体与性别研究的天津师范大学李净昉聚焦五四时期的天津，通过剖析邓颖超、刘清扬等人借助媒体表达性别平等的诉求，阐明报刊媒体对引导公共舆论、传播男女平等的性别观念的重要作用。作者认为五四时期，邓颖超、刘清扬、李峙山、张若名等人作为妇女运动的倡导者，不仅十分重视通过媒体公开表达重塑社会性别制度、性别关系、性别观念的诉求，主动设置议程，引导舆论，而且也注意把公共舆论中蕴含的智力资源、组织资源等转化为实践动力。她们在与男性合作，共同组建社团、政党及参加社会运动的过程中，以实际行动推动男女平等的性别观念的传播，来建构社会性别关系。山西大学的王亚莉通过研究延安时期《解放日报》女性意识的传播方式，来考察报刊媒体在女性主体形象塑造中的社会功用。作者认为，诸多女性专栏刊登了各类女性话题的政论文章及文学作品，塑造了自信、勤劳、独立的新女性形象，加速了妇女解放步伐，适应了革命发展需要。清华大学的孙可佳重点考察了何震创办《天义》报的过程，指出何震虽能独立表达女子解放思想，但常被一些革命阵营人士有意曲解或误读。中山大学的柯佳昕关注了女性报刊《妇女界》，指出其特殊之处在于编辑群体来自各行各业，有着强烈为妇女发声的使命感，且没有挟带政党资源，刻意摒除党派立场，不为特定政治意识形态做宣传，也非追捧时尚、娱乐消遣的妇女刊物。延安大学的封磊则将研究视角转向了清末《游戏报》中的“花榜”，他指出这是新型文人笔墨、出版传媒的文化扩张、名妓的吸引力共同决定和影响的产物，也在消费女性的过程中促进消费、发展商业、引领风尚，形成了联动共振的冶游经济。天津市艺术研究所的王兴昀重点考察了《顺天时报》对戏曲女艺人及其追捧者之间社会交往的关注。作者认为，《顺天时报》一方面为追捧者鼓吹女艺人提供平台，另一方面借助宣传女艺人吸引读者、增加销量。

第二，法律史视域中的妇女/性别研究。近年来，将妇女/性别与法律制度和司法实践结合起来展开，成为妇女/性别研究的一个重要方向。华中科技大学的夏增民以“得之强弃妻奸案”为中心，指出秦时“弃妻”的权利极度衰减，受到前夫理所当然式的骚扰和侵害预谋，而官府对强奸未遂案的判罚较轻，并非重视女性本身，而是主要从女性丈夫和夫家的权益考虑。沈阳师范大学的艾晶根据清末法部第三次司法统计数据，研究了清末司法对女性犯罪的宽宥。作者指出，清末司法对女性是相当“仁慈”的，只要不涉及奸盗等“十恶不赦”的罪名，一般都会给予宽免。河南大学的曹梦真通过盛爱颐申请重析遗产案，指出作为近代中国女子争取继承权的第一案，体现出女性在时代变革、社会转型之际的诸多个体性与群体性特征。中国政法大学的高翔宇等人对“马振华女士因被怀疑贞操而投江自尽”这一悲剧进行解读，认为该案关涉五四时期知识精英聚焦的自由恋爱、社交公开、封建伦理、女性贞操等命题，可作为观察后五四时期女性社会生活的一个侧面。作者指出1928年马振华自杀案并非一个孤立的历史事件，应当将其置于后五四时代的性别文化转型这一大背景下详加审视。

第三，婚姻、家庭视域中的妇女/性别研究。婚姻、家庭、恋爱一直是妇女/性别研究中的重点问题，这次会议关于此议题的研究在史料、视角上有所突破。五邑大学的冉琰杰考察了学者较少提及的新型文本——民国时期的情书和爱情教科书。通过对这一文本的解读，她发现这一时期两性之间爱意的呈现，突破了传统男尊女卑和男女大防的观念，成为新婚姻家庭观念的重要载体，更反映出20 世纪早期中国知识青年情感的个人主义的兴起。天津外国语大学的李文健运用传播学的理论方法，重新审视了20 世纪30年代婚恋事件的媒体叙事。作者指出，媒体叙事着重突出女性身份，并挖掘性别规训等深层问题，在展示议题公共价值的同时又以窥私手法迎合读者的消费需求，彰显的是两性关系的不平等，以及商品逻辑下大众媒体的展示价值对事件普遍意义的消解。河北师范大学的张志永探讨了婚姻、家庭在伪组织人员立场转变中的作用。他认为，晋察冀边区开展的普遍的民族气节教育，树立了不嫁汉奸的社会风尚。北京大学的林晓萍与东北师范大学的杨艺帆探讨了中国20 世纪早期的独身主义思潮。作者认为，虽然独身主义支持者没有彻底实现“个人主义”，但支持者和反对者却在争论热潮中，尤其是探索解决独身问题的过程中，共同提出了社会改造或者社会革命的观点。

第四，革命视域中的妇女/性别研究。近年来，有关抗战、革命与妇女社会生活的研究议题也持续升温。吕梁教育学院的梁淑荣关注的是晋绥边区妇女的社会生活。作者指出，中国共产党的妇女干部通过解决实际生活问题，和广大农村妇女建立起情感联系，然后动员妇女走出家门参加集训以提高文化水平，在此基础上宣讲抗战统一战线政策，培养民族独立意识、民主革命思想、妇女解放思想等，使广大妇女逐步了解抗战的意义，以及妇女在抗战中应承担的责任，继而鼓励妇女参政在政治领域发出女性的声音，加速国族意识的构建和妇女的解放。西安邮电大学的刘俊凤以法国女记者、法国文学博士、中外记者团等“延安的外来观察者”的文本为基础，归纳了他者视角下女红军和延安时期新女性的日常生活、精神面貌、行为特征。作者认为，延安时期新女性自觉不自觉地让渡女性差异甚至是消弭女性意识的行动，一定程度上是借助传统资源获取男性认同的女性解放行为。南开大学的庞少哲以湘桂抗战为例，探析妇女在战争的特殊时期中扮演的角色及为抗战做出的贡献，以丰富人们对中国抗战史的认识。湖北中医药大学的李从娜从妇女的服饰与劳动为切入点，论述中国妇女社会变革中的苏联印记。她认为基于这一时期中苏结盟的特殊背景，妇女社会生活领域中带有苏联印记的变革，特别是苏式妇女服装的时尚潮流引领，妇女参加劳动之于妇女解放，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重大推动等，对中国社会的发展无疑起着积极的作用。湖南大学的吴依婧探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年来的性别平等之路。

第五，医疗史视域中的性别议题。近年来，医疗史成为社会史研究中较为热门的研究领域。而在医疗社会史研究中，围绕女性疾病和痛苦展开的性别研究议题，赋予女性身体更多的文化意涵，成为妇女/性别研究中一条主流的路径。西北师范大学的李芳梳理了女性从缠足到整形的历史发展脉络，以此来探究我国女性长久以来的自我认识失衡问题。她指出，缠足与整形都是为了追求美而进行的人体改造“手术”，都是女性自我认同失衡或缺失所催生的行为，并逐渐发展成为一种常见的社会现象。武汉大学的王超群试图通过考察明代女性医案的医疗社会史来探究疾病痛苦中的性别隐喻。作者从性别文化视角出发，指出女性疾痛绝非限于个体身心健康层面，还包含医疗场域中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规训与期待以及女性患者意识和应对策略等内容，由此引入疾病痛苦与性别间关系的探讨。复旦大学的周能俊以道教仙话《南溟夫人传》为中心来探讨中古时期的琥珀形象，指出在中古时期的社会认知与生活传统中，琥珀治疗外伤良药的形象是深入人心的。

三、拓展妇女/性别研究的视域

第一，日常生活视域中的妇女/性别研究。日常生活史、社会生活史是近年来学界新发展出来的研究方向。许多学者着力考察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的行为、情感、观念及其主体性，尝试以小见大，从女性自身具体、生动的个体生命体验窥见社会历史的变迁。女性的日常生活空间研究也受到关注，一些学者注意到在男女平等尚未实现的情况下，女性常常被排斥于某些空间之外，或局限于某些空间之内。基于此，南开大学的李小东考察了晚清时期禁止女性进入公共空间的观点，指出晚清中国，伦理体系发生激烈变革，无论是今文经学的再发现，还是西方伦理思想的进入，都使得理学意义上的“风化”遭到挑战。中国人民大学的刘蕊聚焦晚清时期北京盲人学校对盲女学生的教育，通过论述穆瑞学校中盲女学生的招收情况、学习情况、课程设置、生活情况、参与社会情况、与校外盲人女性和文盲女性互动的情况，分析穆瑞盲人学校教导盲人女性在近代中国女性教育史和盲人女性研究中的意义。香港大学的王婧禅和南开大学的马晓驰分别注意到女子银行与女性生活空间拓展等问题，前者聚焦精英女性在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创办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后者认为女子银行对妇女生活空间拓展的作用有限，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南开大学的女教师侯杰则将关注点聚焦在美国制图学中的性别意涵，指出美国女性通过绘制和使用地图获得了更广阔的活动范围，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原有性别空间秩序，对自身和社会都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

第二，身体视域中的妇女/性别研究。在新社会史和新文化史的推动下，历史研究的视角不断扩大和向下，身体叙事也开始进入史学研究领域，并逐渐成为近些年来的显学之一。在此次论坛中，有多位学者将妇女／性别研究与身体史研究相结合，取得了较为丰硕的研究成果。四川大学范瑛对城市女性烫发及相关问题的研究，主要侧重于对两性互动的考察。她指出，身体政治始终不离其宗，关于国家与民族、保种与革命的权力话语，凌驾于所有其他意义之上，成为近代发式讨论的最强隐喻，是近代社会性别和两性互动的关键议题。南开大学的曲敏君则描述了上海妇女在发型改变选择中寻找自由与独立的过程。她认为，发型的改变作为西风多元化影响的一个方面，从中可窥见西方的物质、思想文化已深入影响到二三十年代上海地区人们的日常生活。河北师范大学的曹丽莉将研究视角聚焦于民国时期的女性整容，并指出美容与整形作为一种利用科技与医疗手段进行人工形塑的方式，在民国时期就受到了都市女性群体的热衷与推崇。

第三，体育史视域中的妇女／性别研究。近代以来，体育运动的兴起、发展使得女性在生物性的塑造上暗合了“强种保国”等救亡图存思维，在道德性的塑造上对新女性、新国民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是时代变革在女性身体塑造中的力量彰显。因此，体育史视域中的妇女／性别议题具有不可估量的研究价值。南开大学的丛菁华在考察近代天津女子体育时，发现隐含其中的不仅包括国家话语规训的影响，还有自我意识的觉醒。她认为，近代中国女性在社会性别角色的扮演中，随着时代变迁而具有不同的角色和主体身份。女子体育成为女性社会身份和社会角色变迁的有力注释，同时也折射出近代中国社会的变迁。南开大学的曹昊哲聚焦性别视域下近代南开学校的健康教育，作者认为，近代南开学校不只单单片面追求体育成绩的提高，而是通过不断调查研究男女两性的身体发育情况，实施了差异化的体育教学，探索出了较为科学的体育活动方式。针对男女两性差异性的体育训练，不但有益于男女学生的身体健康成长，也让体育课成为男女学生健康互动的有益尝试。此外，与会学者对古代女子体育活动的研究也有所涉猎。陕西师范大学的张平以《奁史·技艺门》为例，探究中国古代女性参与体育活动的历史。作者指出，由于女性特有的柔美特点，轻便、娱乐性强且富有美感的游艺普遍受到她们的喜爱。这并不意味着古代女性就不从事一些力量型的运动，而是要指出她们参与这些活动不以竞技为目的。

第四，文学视域中的性别议题。南开大学的薛英杰通过考察《品花宝鉴》来探究西方汉学界的研究视角及其变化。她认为在基督教反同性恋立场的影响下，中西学者都倾向于沿用晚明文人及鲁迅所提出的女色替代论来解释《品花宝鉴》中的男色描写。作者指出从性别的社会建构论出发，王德威等学者倾向于认为小说中的性别流动性是对现存社会秩序的强化，以赞成女性特质优越论为背景，因此性别身份向女性特质的流动具有质疑父权秩序的积极意义。浙江大学的谷玲玲将阅读史引入妇女／性别研究中，依托《列朝诗集》《板桥杂记》《历代妇女著作考》《青泥莲花记》和《十美词纪》等书籍中的相关记载，从阅读能力的养成、阅读环境场所、阅读目的、阅读内容、阅读方式及阅读意义六个方面对江南名妓的阅读活动进行全面而详细的探究，旨在揭示晚明江南名妓阅读的独特性。天津社会科学院的魏淑赟则借助明清女作家弹词小说等文学文本考察了女性的经济权益诉求，指出女作家对自身经济状况的思考，是在明清社会变革中重商思想发展，以及女性获得进一步经济独立的背景下产生的。中国传媒大学的杜怡以民国女作家白薇的三部文学作品为例，尝试探究近代女性立场下的革命书写。

第五，对女性主体形象的考察。中山大学的范若兰关注的是20 世纪30年代新马地区华人舞女、闺秀在舞厅内外的社会形象。作者主要利用20 世纪30年代新马华文报刊有关跳舞和舞女的报道，梳理战前新马舞厅和跳舞的基本情况，从性别视角和“差异”概念探讨华人社会对跳舞的反应，以及闺秀和舞女在抗日救亡活动中的作用，进而探讨闺秀、舞女形象的转换与时代的关系。南京大学的张雅婷则探究20 世纪30年代中国的“国货运动”与“女性形象”相联系所体现出的时代经济状况与思想风貌，探究女性在国货运动中的处境，并根据30年代媒体舆论对女性的评价，分析国货运动中所出现的“摩登女郎”与“贤妻良母”两种女性形象及其背后的历史内涵。洛阳师范学院的李晓梦针对抗战时期民国女性的主体性进行了探讨，她指出在民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中国抗战妇女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不仅促进了抗日战争的胜利，还推动了妇女民主解放运动的胜利。安徽大学的孔系敏以《申报》1924—1945年的三八妇女节报道为考察对象，探究民国妇女运动中的女性形象与媒介的呈现之间的多重复杂关系。作者认为，虽然民国时期妇女节纪念中女性议题和政治议题之间充满了矛盾与分歧，但作为重要的报纸媒体，《申报》在呈现妇女节相关活动时仍扮演了不容代替的角色。北京师范大学的刘眯梳理了谭嗣同夫人李闰公共形象的演变过程，并将其放回具体的历史和文化语境中，分析了李闰不同形象构建中所体现的时代话语。

此外，妇女/性别研究中一系列其他重要课题也有人涉猎。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的赵崔莉聚焦明清女性在家礼佛、寺庙拜佛、参加庙会、职业礼佛等信仰生活，努力把握民间支持女性信教的深层原因，以及引发的宗教与世俗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她指出，由于明清女性参加宗教活动类型多样，规模较大，屡次让统治者感觉到威胁，但是多种形式的禁止都没有撼动女性对宗教的热情。

四、未来的展望

这次会议自筹备以来就受到推动妇女/性别研究主流化领导们的关注以及众多学者的大力支持，在超过120 余位学者提交的论文中，精挑细选了50余篇论文，汇集了资深的妇女/性别史研究专家和刚刚进入该领域的青年学者。与会者涉及的研究领域既有历史学、文学、传播学、艺术学、社会学等学科之分，又有中国古代史、近现代史等研究时段的不同，还有国内和国外不同研究。不少男性学者的参与，也使妇女/性别史研究跳出了视角单一的桎梏，避免了女性学者自说自话的尴尬。代表们普遍认为，这次会议是对妇女/性别史研究主题和方法的一次创新性尝试和突破，是对妇女/性别研究主流化的重要参与和大力推动。

与会学者也意识到在妇女/性别史研究中，既要突出妇女的主体性、性别研究的独特性，又要把妇女/性别研究置于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变与不变之中精细考察。可喜的是，这次会议不仅体现了从“妇女史”到“妇女/性别史”的转变，逾半数研究者还提到了男女两性互动的问题，并在具体考察中作为思考的基本方向，对性别史脉络下的男性史予以关注，更多地关注包括男女两性在内普通人的生活、观念、情感及其生存状态，避免精英立场，消除精英意识，为更广泛地解决妇女/性别文化、观念、制度及其权力关系中所存在的问题，提供了较为有益的探索道路。

这次会议自2016年以来已连续举办四届，已经成为妇女/性别研究的重要品牌。此次妇女/性别研究重要期刊的集体参与，不仅为新老学者提供了更为宽广的交流和发表科研成果的平台，还为学者平等对话与合作创造了条件，成为妇女/性别研究主流化的一次创新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