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绿记》主旨的阐释、依据和意义

张传松

关于陆蠡《囚绿记》的主题，人教社《教师教学用书》这样表述：本文阐述了作者与常春藤绿枝条的一段“交往”经历，描绘了绿枝条的生命状态和“性格特点”，也写出作者的生存状况和真挚的心愿，含蓄地揭示了华北地区人民面临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苦难命运，象征着作者和广大人民坚贞不屈的民族气节。这是依据时代背景、作者情况得出的主旨，这一单调解读一直沿用好多年了。

文本是时代的产物，因而采用知人论世的方法阐释文本的主旨没有错，而且是一种具有恒久价值的解读方法。但知人论世也只能是阐释文本的方法之一。你能从圆心画出多少条半径，文本就有多少种解读方式和意义，正所谓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再说，文本也不只属于它“出生”的时代。一部作品经受时间的考验之所以成为经典，还在它有着穿越历史的价值和意义，可以为每一代人“接生”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思想和观念，产生其独特的当代性；从而赋予文本新的意义，让文本获得新的生命，彰显新的价值。

基于以上的认识，我们师生把《囚绿记》读成了“囚爱记”。

一、“能指”与“所指”的高度契合性

这样的解读合不合理，有没有说服力呢？检视的方法就是文本“能指”的内容，与“所指”的内容是否互为表里、具有高度的一致性，让读者确信“所指”就是“能指”的弦外之音。法国符号学家罗兰·巴尔特指出：“任何一个符号都包括了能指、所指两个部分，即表达层面和内容层面，有时也用直接意指、含蓄意指所替代。”[1]

不妨先看看《囚绿记》的“能指”。

一次偶然的机缘，我遇见了常青藤，便喜欢上了它。

面对宝贵的绿色，我不吝赞美之词：它是生命，它是希望，它是安慰，它是快乐。我爱它，时时观赏它，赏它的芽、茎、叶，爱它淅沥的声音，婆娑的摆舞。

一天，我动了自私的念头，为了拿绿色装饰我简陋的房间，装饰我过于抑郁的心情，我把两枝柔条牵进我的屋子。我占有了它，要它为我作无声歌唱。

起初，它依旧伸长，依旧攀援，依旧舒放，我以为它接受了这种生存状态。

后来，我发现它的尖端、细叶、卷须，它的生命一切元素永远向着阳光生长。我为它的固执不快，它损害了我的自尊心，我仍囚住它。

再后来，它病了。它渐渐失去了青苍的颜色，变成柔绿，变成嫩黄，枝条变成细瘦，变成娇弱。我渐渐不能原谅我的过失，我渐渐可怜这病损的枝叶，虽然如此，但因为我心中的魔念，仍旧不放它走。

一次偶然的机缘，我释放了不屈的囚人，放瘦黄的枝条在原来的位置上，并致以诚意祝福，愿它繁茂苍绿。

分别一年了，我怀念我的绿友，我们再相见时你还接纳我吗？

再看看我们解读的“所指”“囚爱记”。

一个偶然的机缘，我们不期而遇，我对你一见钟情。

与你初相识却似故人来。你是多么的寶贵，在我心中你是生命，你是希望，你是安慰，你是快乐，我与你时时对话，仿佛是久别重逢的知己，你是我孤独的陪伴，让我忘记了许多不快的记忆。

我热恋于你，欣赏你的容颜，你的声音，你的风姿，你的一切的一切。

可是有一天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产生了一个自私的念头，我要牢牢地抓住你，为我一个人所有，我开始限制你的自由。

起初，你好像生活依旧，工作依旧，交流依旧，欢乐依旧，我以为你接受了我对你的爱的方式。

可是，我发觉错了。你总是按自己的个性、你的处事方式、你的逻辑生活。我开始抱怨你的任性，你不了解我对你的爱、对你的善意，你伤害了一个爱你的人的自尊心。我仍然牢牢抓住你，要让你慢慢适应我。

后来，我发觉你变了，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失去了往日的欢娱，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整个人病怏怏的。我渐渐不能原谅自己的过失，渐渐可怜你病损的身体。虽然如此，我仍然恼怒你的固执，埋怨你待我的冷淡，我没有放手的打算，因为占有的魔念在我心中生长。

一次偶然的机缘，我珍重的放手了我的爱，让你回到原先的生活，恢复原先的生活状态。并真诚地祝福你，愿你生命的芳华如初。

我们分别一年了，我思念你，我们再见面时你会接纳我吗？

把《囚绿记》与“囚爱记”进行比较，我们发现作者是托“囚绿”喻“囚爱”，“囚爱”就是“囚绿”的言外之意，文本就是通过“能指”而呈现“所指”。

二、读成“囚爱记”的依据

把《囚绿记》读成“囚爱记”是不是误解、错解甚至胡解呢？答案是否定的。

1.“囚爱记”的解读是贴近文本的

在文中第8段有一句“我要借绿色来比喻葱茏的爱和幸福”，暗示了作者的写作目的和运用的写作手法，即用绿色隐喻爱。所以把“能指”的“囚绿”读成“所指”的“囚爱”，非常贴切，一点不觉得牵强滞涩。我们甚至可以推测，作者深受中国古代传统创作方法托物寓意的影响，并在本文创作中加以运用。在中国古代诗文的长河中，运用托物寓意方法的作品俯拾即是。对这类作品，只有读出“物”的隐喻义才能探得文本的内核。文本解读的意义和魅力就在于不断寻找那个无限接近文本的内核。“囚绿”喻指“囚爱”算是一种对文本内核的探索吧。

2.“囚爱记”的解读是贴近作者的

陆蠡在《囚绿记序》中的一段文字可以看作是创作《囚绿记》的注脚。《序》中说：“我是感情的奴役，也是理智的奴役。我没有达到感情和理智的和谐，却身受二者的冲突……我如同一个楔子，嵌在感情和理智的中间，受双方的挤压。我有时接受理智的劝告，有时又听从感情的怂恿；理智不能逼感情让步，感情不能使理智低头。这矛盾和轇轕，把我害苦了。就是在这时刻变换的将失未失的平衡中，在这矛盾和轇轕中，我听到我内心抱怨的声音。有时我想把它记录下来，这心灵起伏的痕迹。我用文字的新衣给它装扮起来，就如人们用美丽的衣服装扮一个灵魂；而从衣服上面并不能窥见灵魂，我借重文采的衣裳来逃避穿透我的评判者的锐利的眼睛。我永远是胆小的孩子，说出心事来总有几分羞怯。”[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