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根明
从“素养”到“核心素养”,这是《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下同)的显著变化之一,这一变化意味着教学的出发点和教学目标都将有一定的改变。根据新课标,语文学科核心素养的四个方面是一个整体,语言、思维、审美和文化是相辅相成的,但又以语言的构建和运用为核心素养的基础。换言之,我们的课堂教学也应该从语言的构建和运用出发,培养学生的思维品质,获得审美体验,并体悟文化之美,这是教学的出发点,也是教学的旨归。
新课标中的“学习任务群7”为“实用性阅读与交流”,“本任务群旨在引导学生学习当代社会生活中的实用性语文……通过本任务群的学习,丰富学生的生活经历和情感体验,提高阅读与表达交流水平,增强适应社会、服务社会的能力”[1]。在论及学习内容时,将它分为三类:社会交往类、新闻传媒类和知识性读物类。依笔者之见,《汉字王国中的“人”》属于知识性读物。
此外,按照王荣生教授的分法,教材文本可以分为四类,即“定篇”“例文”“样本”“用件”。其中,用件的要求是适用,提供足够的材料。其实质是提供信息,介绍资料,使学生获知所讲的事物。用件的材料是引导性的,可替换的。利用这些材料的目的是服务于要进行的语文学习活动。从这一点上来说,《汉字王国中的“人”》一文十分符合“用件”的特点。在这种类型里,学生其实不是去学文,而主要是用这一篇文里的东西,或者借选文所讲的东西,或者由选文所讲的那东西触发,去从事一些与该选文或多或少有些相关的语文学习活动。
如此看来,这类文章的教学是可以由“这一篇”走向“这一类”的,从文本的语言出发,又不止于文本,在语言现象的分析探讨交流中走向思维,进而走向审美,获得独特的文化体验。基于此,我从以下三个层面教学《汉字王国中的“人”》一文。
语言层面:学力培其本
《汉字王国》一书的作者林西莉女士是瑞典人,她于1961年至1962年在北京大学学习汉语,后来在音乐学院学习古琴,此后曾数十次到中国访问。70年代初她开始从事汉语教学,1978年后为瑞典电视台做有关中国语言的节目,现专心研究中国文化。长期浸淫于汉字文化、中国文化,得以窥见东方古国悠久的、深邃广博的大美。林西莉以她对中国的深沉热爱,耗费八年时间凝聚成《汉字王国》,无数人因此书而重新认识汉字、认识中国。
作为一本文字学方面的书,对汉语言文字的学习当然是本课的首要任务。不过,“用件”的特点之一就是,文本内容是可替换的,因而我在教学时并没有逐字讲解。文章列举了17个和“人”有关的汉字,在实际讲解过程中,我只选择了7个。导入部分旨在激发学生兴趣。第二环节是熟悉课文的过程,当然这一过程并不是简单的信息寻找。在概括作者观点的同时也对文字本身进行解说与理解。比如作者说“天”后来也指苍天、自然界万物和人类的最高主宰者,那“天”的本义作何理解?这时候可以适时引进神话传说“刑天舞干戚”帮助学生理解天的本义是头,再辅以《说文解字》的解释“天,颠也。颠者,人之顶也”,加深学生印象。比如作者解释说“止”是脚趾分开的一只脚的形象,有时是左脚,有时是右脚。课文中插图有两只脚,让学生辨析哪只是左脚哪只是右脚,学生观察后发现可以根据脚拇指来区分,从而更好地理解文字是生活的产物,它从生活中来又反映生活这一事实。
中英文字形比较环节则是由感性到理性,由个别到一般,学生在比较中可以很直观地明白看英语单词的时候,无法从单词的形状上推测出字义;但是汉语可以,看汉语字形的时候可以推测出它的大概意思。这样学生就能更好地理解汉字形义结合这一特征了。
《语文课程标准》在论及学科核心素养时说:“语言构建与运用是指学生在丰富的语言实践中,通过主动的积累、梳理和整合,逐步掌握祖国语言文字特点及其运用规律。”[2]这几个环节的设计主要在于引导学生感知并理解汉字的字形特征。
当然从文本内容来看,这几个环节的设置基本属于认知层面。文本写了什么,是如何写的,这属于认知层面,实用类文本教学乃至整个语文教学都不能止于此,而应走向更高的层面。
思维层面:迁移分所当
《语文课程标准》课程修订组组长、北师大资深教授王宁先生认为,“素养是综合的,本来是不能分解的。分解开来说,是为了表述和阐释。为了交流和交换意见、展开讨论,把一个完整的思想分解开来阐释是常有的事。把语文素养分解为四个方面,是基于语文课的时代性和民族性。”而且,“素养虽然可以分解为四个方面,但是对于母语教育来说,不是一个一个单独施行,更不是一个一个分别实现的。在任何时候、采用任何方式,虽然有侧重,也都是综合推进的。”[3]
的确,学生语文素养的培养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就思维而言,它的发展往往是隐形的,很难用某一个尺度来衡量,它往往在一些积极的语言实践活动中和其他的素养一起被逐渐建构起来,或者得以持续的发展。比如前面提到的作者观点梳理环节,其实也包含着学生理性思维发展的要素。本课将思维作为一个侧重点来思考的时候,我设计了以下教学环节:
1.我们已经知道由汉字的字形可以推知它的字义,再细致一点想,汉字的字形是如何来表示字义的呢?古人是运用什么方法来创造汉字的呢?文章的作者并没有详细说明,但是我发现,作者还是在一些文字中提到了造字的方法,我做了一点整理,请大家来概括一下。
〇不管是造字还是图画都是出自某种形式的直观。(耳)
〇通过把“人”字上下颠倒或转动以及把“人”字与“人”字组成不同的结构,古代中国人创造出了很多新字。(从)
〇甲骨文的“天”字头是方的,或者仅是一横,而金文则更写实,是一个大人,长着健壮的圆脑袋。(天)
〇在中国,心也表示不同的情感,与它有关的很多合成词都与感情和感觉有关,包括人的內心世界和道德之心。(心)
2.教师板书甲骨文字体,学生猜字形和字义。
3.选择一组词语,同桌之间交流,如何记住这些字形,以便书写和考试不出差错。
不胫而走 独辟蹊径 泾渭分明 引颈就戮 植物根茎 肌肉痉挛
第一个问题中的四个材料分别对应象形、会意、指示和形声,六书造字法中最重要的四种。第二个问题由此及彼,让学生理解字形与字义的关系。第三个问题指向于应用,这也是实用性文本教学的一大目标。学生如果能在比较中寻找到规律,从形声字的形符入手,记忆和书写字形时就能事半功倍。长期实践,就会形成稳定的理性思维。
审美层面:琢磨观粹美
很多时候,我们的语文教学到第二层面就结束了,发挥了语文的功用性,而忽略了它的审美性。语言文字是文化的载体,又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学习语言的过程也是文化获得的过程。汉字是汉民族文化的真实记录,我们从汉字的形成,一方面能看到当时社会的文化现象、文化观念的影响,另一方面,透过研究分析汉字,根据汉字造字的方式和内涵,可以管窥中国文化的特征。即我们可以从诸多汉字现象中,如汉字的造字、构词,汉字词义的形成和演变,汉字的结构特点,汉字的形体组成中,都可以找到中国文化形成与发展的理据。这种理据不是逻辑关系意义上的理据,而是意识文化取向、制度文化取向、民族心理文化取向、社会习俗文化取向以及思维方式等文化取向的阐释,它具有鲜明的民族性与历史时代性。
比如我们可以从“婚”字群汉字透视古代婚姻文化,“娶、婚”中的抢婚习俗,“嫁”中的婚姻买卖,“媒、妁”中的婚姻中介,“妻、妾”中的一夫多妻制等等。所以钱穆先生说:“故觇国问俗,必先考文识字,非切实了解其文字与文学,即不能深透其民族之内心而把握其文化之真源。欲论中国民族传统文化之独特与优美,莫如以中国民族之文字与文学为之证。”[4]也正因此,从语言中感悟中国独特的文化也当成实用类文本教学的更高层次追求。我主要设计了一个教学环节:
从“女”“妇”“男”“大”“民”“衣”“绔”“文”“取”“宁”字形中选择几个你们感兴趣的字,探究一下汉字背后的生活和文化。
“女”是跪着的人形,是男尊女卑思想的一种反映;“妇”是女子执帚洒扫,“男”是力耕于田,有女主内男主外之意;“大”有自我崇拜之征;“民”可能反映了远古部落战争时期俘虏被刺瞎一只眼并拿来做了本部落的奴隶的现象;“衣”的下摆齐膝,“绔”与今天的裤子不同,中间不连裆,“裳”有点类似今天的直筒裙,而且男女皆穿,从中可以窥探先民的服饰文化;“文”像人胸口的纹饰,反映了楚地断发文身的习俗;“取”可能是狩猎文化或者部落战争的体现;“宁”字很直观,有房可住,有饭可吃,心里就安宁了,由此也可见古人的生产力比较低下,他们的幸福首先来自于物质的满足。
在这样的交流中,学生会逐渐从汉字中获得独特的文化认同感,从而加深对汉语言文字的理解。如果我们把汉字体系本身看作是一棵大树,它扎根于中华五千年文明的肥沃土壤,奔涌在这棵大树血脉之中的,是中国人得天地之造化,沐穹苍之熹微的哲学思想,而这棵参天大树的枝干、叶片与累累硕果,便是中国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小说散曲、茶艺花道、民谚俗语,甚至包括我们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人际交往、家庭伦理等等。
实用性文本的教学,以文本的语言为基点,以实用语用为核心,以思维发展、文化体悟为追求。在相关的语言环境、语言活动中,培养良好的阅读品质和习性,形成文明的生活方式。“知识性读物”只是“实用性阅读与交流”的内容之一,通过《汉字王国中的“人”》一文的教学实践,我希望表达三个观点:其一,“实用性阅读与交流”有多种文本范式,是学生积累言语、实践语言、丰富语言的良好载体,在教学中要予以关注;其二,“实用性阅读与交流”具有发展学生思维品质的重要价值,在教学中要充分发挥;其三,“实用性阅读与交流”是学生理解古代文化,参与当代生活的平台,在教学中要适当引导。最终,在具体的语言实践活动中达成这一学习任务群的教学价值——丰富学生的生活经历和情感体验,提高阅读与表达交流的水平,增强适应社会、服务社会的能力。
注释:
[1]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8:20.
[2]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8:4
[3]王宁.语文教育与核心素养——语文核心素养与语文课程的特質[J].中学语文教学,2016(11):4-8.
[4]钱穆.中国文学论丛[M].北京:三联书店,20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