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微观统治方式的探索

2019-01-26 16:52杨乐强高宁宁
中共杭州市委党校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物化微观资本主义

□ 杨乐强 高宁宁

西方马克思主义产生于欧洲无产阶级革命失败之际,他们把批判的重心从传统马克思主义关注的政治经济学转向哲学、转向日常生活,并逐渐将其研究深入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西方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猛烈地批判,对资本主义统治方式的变化进行深刻研究,指出了资本主义所采取的各种微观统治方式,以期为人类解放寻找新的道路。

一、何为资本主义微观统治

20世纪,资本主义社会危机暴发后,传统的统治方式出现了合法性危机,资本主义转向了新型的、微观的、隐形的统治。它主要表现了资本主义在经济、政治方面的控制向微观的、日常生活的蔓延,主要指内在于个人生活和思想意识层面的权力结构和控制机制。西方马克思主义敏锐捕捉到了资本主义统治的走向和隐蔽化的内容,揭示了这一统治的微观和边缘表现,批判资本主义对人的无意识领域的侵蚀。西方马克思主义认为,从微观层面、以隐蔽的方式行使自身权力,让个体处于微观控制之下,这成为资本主义统治的新形式。西方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是立足于文化领域、从微观视角出发的,是对资本主义统治的一种微观分析。西方马克思主义指出,20世纪以来,资本主义统治开始从局部、细节入手,走向了一种微观化、个体化,这也就是资本主义的微观统治。弗洛姆主张从宏观和微观两个方面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因为资本主义已经不只是从宏观上统治人们,而且已经深入到了微观层面。他所指出的匿名权威,就是指政治领域的微观统治,指的是笼罩于人们的无名的、隐形的、异化的权威力量。

资本主义微观统治不仅是指资产阶级在政治领域所采取的微观政策等内容,更指渗透到社会各个领域的隐形统治。资本主义微观统治主要控制的是个体的行动、思想、想象、情感和价值观念,主要表现为一种精神统治。西方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微观统治的分析是针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将自身统治逐渐转向个人层面、微观层面、日常生活层面的趋势而提出的,通过分析资本主义统治的微观化,批判了它造成的社会模式化、同一化、标准化发展,个体的僵化、单向化和机械化存在。西方马克思主义对微观统治的认识更多地侧重资本主义统治的作用对象。他们认为,资本主义的统治方式更加高明、更加精细化,通过微观统治增强了自身的调节能力,实现了自身的垂而不死。资本主义通过微观层面的统治方面渗透自身的价值理念,以达到控制人的思想、约束人的行为、从而达到维护自身统治的目的。虽然西方马克思主义是从文化与经济、与商品的关系方面来分析资本主义社会,但是这并不是完全脱离资本主义政治统治的,只是在20世纪资本主义现实下的特殊情况,是与政治统治分不开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探索的资本主义微观统治方式主要有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对物化统治方式的探索,法兰克福学派对文化工业、科学技术、社会心理等统治方式的阐述,鲍德里亚对消费统治方式的批判等。

二、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对物化微观统治的探索

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卢卡奇在对无产阶级革命失败的原因进行分析的过程中,开始认识到资本主义统治方式的转变,意识到物化对无产阶级的操纵和控制。他认为,物化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进行统治和控制的新型方式,资本主义生产的专门化导致物化统治隐藏于部门化、局部化的生产内部,成为一种微观统治方式。卢卡奇对这一统治方式进行了鞭辟入里的批判,揭示了无产阶级遭受的物化微观统治,指出了它对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泯灭,物化统治实现了一个从物质生产到思想制度再到内心世界统治的过程。

卢卡奇在分析无产阶级阶级意识难以形成的原因时,认识到了物化对人的无意识、潜移默化的统治。物化统治可以说是微观统治的起始,物化作用于生产领域,使个体成为孤立的生产者,形成单一的、机械化的、僵化的思维。在物化统治下,个体成为原子化的存在,难以形成整体的阶级意识。物化统治是对人的物性控制和主体性消解,是资本主义的一种同化作用。物化统治主要体现在主客观两个方面。在客观方面,物与物的关系遮蔽的了人与人的关系,表现为直接性的物的表面关系。物与物的关系构成一个新的世界,人所生产的劳动产品反过来控制着人。人自己的活动、自己的劳动,作为某种客观的东西,某种不依赖于人的东西,通过某种异于人的自律性来控制人的东西,同人相对立。[1](P152)原本来讲,人作为主体,所生产的产品理应是依赖于人而存在,按照人的意愿来塑造,如今却反之,人受产品所控制,受产品所具有的客观规律控制,不能自觉地改造世界。马克思对物化的基本描述是这样的:商品形式的奥秘不过在于,商品形式在人们面前把人们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性质,反映成这些物的天然的社会属性,从而把生产者同总劳动的社会关系反映为生产者之外的物与物之间的社会关系。[2](P89)在主观方面,人作为生产的主体,却没有感觉到物对人的操纵和控制。以人的主体性为核心的人本精神和以可计算性和定量化为特征的技术理性、科学理性出现冲突。劳动过程的可计算性,不仅将整体性的劳动分成多个部分来计算,破坏劳动的有机统一性,导致劳动的孤立、分离,而且为了与分成部分的生产相适应和保证商品生产的顺利完成,劳动者也被分成了机械地从事商品一环的、服从机器生产的规律的部分存在。资本家为了将工人的心理特征也计算到生产活动中去,他们从统计学上分析人的特征,使之与人的总体人格发生分离。理性化的生产体系和社会体制把劳动者整合到这一机械体系中,导致人的主体性的失落和人在机械体性中的抽象化,变成了抽象的数字。虽然人们可以认识物与物之间的规律,但是无法控制这种力量与自身的对立,不能改变现实。资产阶级采用变相压榨或改善工人生活条件、政治参与等表面自由民主的方式遏制无产阶级自我意识的产生。资本主义社会只是用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来掩饰人们遭受的日益严重的物化和屈从。在直接商品关系中隐藏的人们相互之间以及人们同满足自己现实需要的真正客体之间的关系逐渐消失得无法察觉和无法辨认了。[1](P161)资本主义社会的合理化统治已经渗透到人们的心理和意识之中,成为一种新型的社会压迫,阻碍了人自身的解放和发展。

资本主义的物化问题是一种延伸统治,物化从经济领域出发,逐步延伸到人的思想和行为领域,最终导致人丧失了主体性和否定性思维。物化统治掩盖了资本主义的剥削本质,使资本主义的压迫处于表面的平静之下,以微观的形式呈现。物化生存方式的全面笼罩导致人成为孤立的原子化生存,失去了反思和批判的能力,不可能产生自觉的阶级意识。卢卡奇分析了物化对个体的影响,并积极探索解决的路径,主张坚持总体性辩证法,消除物化、唤起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

三、法兰克福学派对多种微观统治方式的阐述

法兰克福学派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最大的派别,各个理论家从不同的视角对资本主义微观统治方式进行了研究和分析。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指出了文化工业的商业性质和对艺术作品批判价值的消解;马尔库塞和哈贝马斯从科学技术入手,分析了它以非政治化的形式进行着微观统治;弗洛伊德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则从社会心理角度看待法西斯主义的统治,论述了微观统治得以实现的心理基础。

1、文化工业统治

文化工业微观统治方式是早期法兰克福学派,尤其是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对资本主义统治方式转变的新探索。他们注重从大众文化的视角来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危机,指出了扭曲为文化工业的大众文化是资本主义社会危机的关键,并从启蒙的视角来探讨危机产生的来源。文化工业的发展实质上是启蒙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倒退,在历史上曾具有积极意义的启蒙走向了它的反面,成为一种遮蔽资本主义的专制制度,消解了大众自主意识和独立判断能力的工具。

大众文化受到工具理性的支配,生产出批量化、标准化的文化产品和艺术复制品,实现了文化的工业化生产和商业化转型。文化工业的出现,使原有的物品失去了本身的象征价值和意义,失去物品之间原有的规则和秩序,使一切文化作品和文化活动都成为以经济利益为核心的内容。文化工业的微观统治模糊了高雅艺术和通俗艺术之间的界限,消解了文化所特有的美学意义和价值,使人这一文化创作的主体成为文化产品的接受者和被动者,丧失了文化原有的价值和其对人生的价值和对生活的指导意义。思想机器越是拘泥于存在物,便越是盲目地满足于再现这些存在物。[3](P21)文化工业通过商业手段控制人们的欲望,通过伪装成大众文化以将自身合法化,并且通过扮演为人们喜闻乐见的、适合大众的文化形式,以满足人们的虚假需要。文化多通过大众传媒的方式传播,而不再是面对面的文化交流。如,音乐家将歌曲、音乐传输到网络上,而不再是通过表演给大家看的形式。传播媒介体积变小、速度变快,传播的内容也逐渐从文字向图片和视频转变,使宣传更加全面性、快速化。个人生活转变成闲暇,闲暇转变成为连最细微的细节也受到管理的常规程序、变成为棒球和电影、畅销书和收音机所带来的快感,这一切导致了内心生活的消失。[4](P216)阿多诺认为,在文化工业中,消费者被满足的需求都是早已确定的,消费者就是被规范、被约束的消费者,只是文化工业的消费对象。

文化工业这一资本主义微观统治方式实现了对人的休闲娱乐直至内心的把控。文化本身属于精神层面的内容,可以直接陶冶人的心灵、影响人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然而,资本主义的大众文化却首先以工业的形式弥漫于生产和生活领域,再通过休闲娱乐无意识地渗透进人们的思想和行为中。文化工业并不只是指表面上的文化与工业的简单结合,而是带有了意识形态的色彩。资本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机制是隐藏在文化工业背后的策划者,对上层建筑的统治成为资本主义统治的重要手段。任何试图以某种同一性本质为基础的自由解放都成了资本主义总体性的隐性同谋。[6](P2)文化工业在其发展过程中,不仅是将审美价值、使用价值转换成交换价值,统治也呈现出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文化工业作为一种微观统治方式,维护并传达统治的意识形态,而统治的意识形态帮助文化工业微观统治建立自身的思想体系。晚期资本主义新的统治形式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在暗箱中进行操作。[5](P48)文化工业是对主体性和自我意识的压抑。正是在文化由产生创作向生产的过程中,泯灭文艺创造者的个性和创新精神,使其服从于资本主义的利益维度;而大众传媒的发展,又使文化消费者沉浸于文化工业的粗制滥造中,沉醉于资本主义的政治统治中,导致大众鉴赏力的衰退、审美能力的弱化,主体反思与批判能力的丧失,享乐主义的盛行。文化在技术理性的统治下失去了自身的风格,变成了单纯的模仿,成为对社会等级制度的遵从。

2、科学技术统治

20世纪,科学技术迅速发展,带来了生产力和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但是西方国家并没有因为科学技术的发展而真正走向自由、民主、平等的社会,反而毫无痕迹地加重了对人们的剥削和压迫,导致科学技术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一种微观统治形式。对科学技术进行深入分析的主要代表人物有马尔库塞、哈贝马斯等。他们对科学技术的负面效应进行了前瞻性的分析,指出了科学技术作为一种微观统治形式从对生产的主导到对生活世界的殖民。科学技术不是直接宣传资本主义价值观念,而是通过社会的虚假繁荣让人们自愿地承认资本主义制度的美好。在探讨自然对象、展示自然规律、反映真理的过程中,科学技术不断规范人们的行为、优化观念世界的秩序、对人们的认识方式和思维方式采取实证主义的立场和风范。

科学技术作为一种生产力,从经济领域进行微观统治。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不仅已经把本国的自然资源消耗得所剩无几,而且对其他国家的掠夺也鲜有利润可图。在这种情况下,谋求资本隐性空间的扩张成为其最佳选择,科学技术仍然是其最有力的工具。资本主义正是通过科学技术不断撬动这些隐性空间,这也是资本主义获取利润的新选择。在资本主义社会,人类以统治者的姿态去征服和控制隐性空间,最终目的是为了增殖。摆脱剥削特征后的技术合理性愈是对社会生产起决定作用,它就将愈是依赖于政治方向——依赖于集体的努力以争取和平生存并实现自由的人为自己设立的目标。[7](P186)科学技术在生产领域作用的发挥改变着人们的思维。人们日常所需的衣、食、住、行等都蕴含着整个社会的习惯和态度,在这一过程中,消费者自觉地与生产者、进而与整个社会联结在一起。商品在其中起着思想灌输和操纵的作用,引出一种虚假的难以看出其为谬误的意识。[7](P11)一般而言,人们只会认为科学技术是一种生产力、一种生产工具,却无法直观想象它会变成一种控制思想的手段。但是事实正是如此:科学技术把自己在经济领域的作用发展到生活领域,从微观层面影响着人们看待问题的态度,改变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实现个体行为的趋同和多元行为的归顺,最终统摄整个观念世界。

科学技术的发展,使政治呈现出科学化的趋势。科学技术成了资本主义下潜自己意识形态的新形式,成了社会控制和社会团结新的、更有效的、更令人愉快的形式,[7](P6)促进了人们行为的统一、归顺和一致化。多样化、无序化的个体行为在科学技术统治下变的行为一致,统一符合整体秩序的行为一体化。科学-技术的合理性和操纵一起被熔接成一种新型的社会控制形式。[7](P117)统治不仅通过技术而且作为技术来自我巩固和扩大,而作为技术就为扩展统治权力提供了足够的合法性,这一合法性同化了所有文化层次。[7](P126)科学技术在微观层面承担意识形态功效,而表面上却以非意识形态、非政治化的不在场形式出现。科学技术的微观统治影响着人们的方方面面,从生产生活方式、观念世界以及对未来社会的设想等。哈贝马斯认为,科学技术的微观统治基本上摆脱了政治在场的意识形态统治形式,采取了技术化的手段,是一种“隐形意识形态”统治形式。科学技术以一种非政治化的形式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占统治地位。这其实是统治阶级所采取的一种新型统治方式,看似是和生产力相联系的科学技术不断进步,生产水平不断提高,带给人们丰裕的物质享受和精神慰藉,实则是统治阶级进行微观统治的武器。同时,科学技术从阶级关系方面迷惑众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成为利益关系紧密的阶级,而不再是对立阶级。虽然二者之间仍然存在冲突,但在科学技术的背景下,这一冲突似乎是存在于部分人之间,并非两个阶级之间。这更是扰乱了人们对科学技术意识形态化作用的思考,只是把目光放在科学技术发展带来的阶级差别缩小和生活水平提高等积极影响上。

3、社会心理统治

法兰克福学派的部分理论家在进行社会批判的过程中认为,马克思主义侧重宏观的政治经济研究,而忽视了个体在社会革命和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因而他们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运用到法西斯主义问题的研究中,通过对当下社会存在的社会心理问题的分析,指出了资本主义社会心理微观统治的过程,这一学派也被称为弗洛伊德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主要包括赖希、弗洛姆和马尔库塞等人。

肆虐残暴的法西斯主义,正是通过虚假宣传和鼓动,激起了人们内心深处的原始欲望,通过把控整个社会心理、社会性格和社会无意识,使人们甘愿成为顺从者。自居心理是一切社会强权奴化和控制大众的共同手段。法西斯主义的出现是促使他们研究社会心理问题的重要转折点。弗洛伊德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认为仅从精神分析的视角来分析人的内心世界和个人情况,斩断了个人社会生存体验所产生的文化根源、意识形态根源和政治秩序根源。他们试图从社会和个人的关系视角来分析社会心理的形成及其作用的发挥,注重从微观心理层面去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环境中的个人处境。[8]

个人是社会的组成部分,个人的内心世界是由其生存状况决定的。个人心理受到家庭背景、社会环境等的影响,由个人心理组成的社会心理更是与整个社会有着密切的联系,展现的是整个社会的样态。个体心理是集体心理的显现,个体心理上和精神状况上的表现、常规和非常规表现可以关照到个体背后的整个人类群体的精神状况、体验状况和生成诉求上的集体心理。从个体进入到集体,集体更加直接的关照到集体存在所凭借的政治因素、政治统治环境。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个人失去了中心地位,成为经济生活的附庸;人不再是与他人、社会相联系的主体,而成为机器生产关系的客体。人们“自由地”经受着压抑,把压抑作为自己的生活,因为他所欲求的东西乃是这个社会假定他要欲求的东西。社会控制渗透到了个人心理和社会心理之中了,无论人们的心理是否健康,这已经不再是个人的事情,而变成社会的事情,由个人心理构成的社会心理已经由整个社会所控制。平易近人的自居作用,使大众逐渐向整个社会靠拢,资本主义制度下形成的社会性格、社会无意识、社会心理等,意味着资本主义社会心理微观统治的形成。[9](P163)

社会心理沟通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物质领域与精神领域,形成了符合整个社会的性格特征。社会性格与个体性格有着很大的区别,是指社会上大多数人所拥有的总体性格特征。社会心理对个体起着规范化、统一化、模式化的统治作用,资本主义社会的心理统治机制是维护自身统治的重要手段。弗洛姆和赖希阐述了资本主义微观统治是如何通过社会性格和无意识把控人的内心世界,又是如何屈从于资本主义统治的。其实,每个社会类型都是在特定的客观环境和其他要素的综合作用下形成的,其在相对的历史时期具有稳定性。马尔库塞认为,文明产生于压抑,通过对性本能的基本压抑,才能促进文明的发展;然而工业文明的发展和工具理性的出现,是对性本能的额外压抑。这一压抑已经超出了性本能压抑的范围和文明正常发展的条件,工业文明更使额外压抑达到顶峰。这一压抑的呈现未能给人们带来幸福和满足,而是造成文明的畸形和人们心理的扭曲。因为社会心理受到物质条件的制约,而且其发展变化又是一个比较缓慢的过程,所以心理结构落后于它们由之而来的社会条件的急剧变化,而且后来会同新的生活方式相冲突。[10](P16)社会力量的隐蔽性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结构中固有的东西。[11](P112)工业文明下的人们依然是奴隶,只是一种升华了的奴隶。社会心理对个体起着规范化、统一化、模式化的统治作用,资本主义社会的心理统治机制是维护自身统治的重要手段。社会心理在经济基础与意识形态之间起着中介作用。资本主义主要是对大众心理的无意识进行操纵和控制,在无意识层面,宣传和主张自身的思想要求和价值理念,假装满足人们的需求,实则是控制人们的思想。

四、鲍德里亚对消费微观统治方式的批判

20世纪70年代以来,资本主义国家进入发达资本主义阶段,也就是进入了消费社会。这一时期,消费不再是作为生产的组成部分,而是变成了一个独立的部门,变成一种微观统治方式,导致整个社会呈现出一种虚假繁荣的景象。当消费成为资本主义微观统治的方式时,发生于日常生活领域的消费、生态、空间等都成为微观统治入侵的场域。当日常生活这一所有人都生活于其中的领域遭到资本主义微观统治侵蚀时,那么资本主义微观统治的触角也算是全面布展了。西方马克思主义,尤其是早期鲍德里亚对消费微观统治方式进行了彻底的批判,指出资本主义已经实现了全面的微观统治。

鲍德里亚从拟像、拟真和超现实等概念出发,揭示出消费社会是一个被符号、影像所笼罩的新型社会。消费社会的兴起离不开媒介,既不是真实也不是虚幻,而是一种拟真。资本主义通过广告来向消费者展示他们对商品的拟真需要,而这些需要逐渐成为人们“真正”的需要,把人变成了单向度的消费者。在鲍德里亚看来,变成消费对象的是能指本身,而非产品;消费对象因为被结构化成为一种代码而获得了权利。消费不再是对所指产品的简单拥有和使用,更重要的是能指成为一种满足心理需要和展示个人价值的重要标志。消费通过广告影响着消费心理,制造了消费主体。大量的广告把无关紧要的产品解释成生活必需品,进而怂恿消费者,尤其是感性的女性消费者,购买那些并非需要的东西,从而赚取更多的利润。弗洛姆说过,消费者被支使去买娱乐就像他被支使去买衣服鞋子一样,娱乐的价值取决于它在市场上的流行与否,而不是从人的角度去衡量。广告束缚人的行动,强暴人的思想,麻痹人的理智,使人狂热地追求符号。广告对人的钳制已经不可控制,既不让人去理解,也不让人去学习,而是让人去希望,在此意义上,它是一种预言性话语。

早期鲍德里亚指出,消费是“一种符号的系统化操控活动”[12](P223)被消费的东西,永远不是物品,而是关系本身——它既被指涉又是缺席,既被包括又被排除——在物品构成的系列中,自我消费的是关系的理念,而系列便是在呈现它。[12](P224)消费已经超出人与物的层面,而扩张到历史和文化等领域。如果消费似乎是克制不住的,那正是因为它是一种完全唯心的行为,它和需要的满足以及现实原则,没有任何关系。理由在于,它的动力来源是物品中永远失望又隐含的计划。[12](P227)鲍德里亚曾指出:“要成为消费的对象,物品必须成为符号。”消费品的使用价值已经退居次要地位,而商品的符号价值才是现代人首要追求的消费目的。商品的符号价值更多地具有主观性,是一个社会所规定的。消费这一微观统治形式对人的控制是全方位的,而不是像生产那样,只是受到某一资本家的约束。由于整个社会的人都受到同样的消费微观统治,而使个体无法感觉到自身所受到压迫。反而在这一统治中,人们似乎感觉自身是在进行自由选择,实则是经过资本主义筛选和左右的被迫的选择而已。消费是一种建立关系的主动模式(而且这不只是人和物品间的关系,也是人和集体与和世界间的关系),它是一种系统性活动的模式,也是一种全面性的回应,在它之上,建立了我们文化体系的整体。[12](P222)无论是自愿或是被迫,我们所拥有的选择自由强迫我们进入一个文化体系之中。这个选择因此有似是而非之处:如果我们把它当作一种自由来享受,那么我们比较不会感觉到它是一种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东西,而且,透过它,是整个社会强加在我们身上。[12](P162-163)在今天,资本主义的统治只是用丰盛和消费代替了剥削和战争,从暴力结构转向非暴力结构。但是从本质上讲,资本主义的统治实质是没有改变的,只是人们服从其统治的形式发展变化而已。

结 语

对资本主义微观统治方式的研究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零散化、碎片化研究提供了一定的主题线索。但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并没有形成完全统一的资本主义微观统治思想,而是在不同历史时代针对不同社会现实提出了对资本主义微观统治方式的多种认识。除了上面提到的各种微观统治方式,仍然存在其他学派对微观统治的零散认识。如,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把生态殖民看作一种资本主义微观统治的方式。他们认为,生态危机已经超过经济危机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最大危机,对发展中国家的生态殖民是一场全球范围内的微观统治等等。无论哪位理论家对资本主义微观统治方式的描述,都体现了其生活的时代背景,体现了他所关注的领域和学科,都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猛烈批判,都试图摆脱资本主义以建设社会主义、为人类寻找解放的道路。我们应该看到西方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继承,虽然他们探寻的社会主义与我国建设的社会主义有很大差别,但是仍然是他们在当时社会环境下,在无产阶级革命在欧洲面临巨大失败的情况下迈出的艰难的一步。他们对资本主义微观统治方式的探索、对其社会效能的分析、对未来道路的思考凝聚着巨大的心血。

当然,西方马克思主义产生于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对微观统治的认识难以摆脱资本主义自身框架的束缚。我们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微观统治方式的研究,要坚持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出发,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客观细致实事求是的分析,肯定其合理成分,指出其错误、片面、消极的内容。我国仍然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主义的建设任重道远,需要警惕和预防资本主义微观统治的渗透和侵蚀,并借鉴西方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微观统治方式的分析中的合理成分,以期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有所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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