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外之象:汉字图像美学的生成机制

2019-01-17 04:33王婷婷陈砚
锋绘 2019年12期
关键词:可塑性

王婷婷 陈砚

摘 要: 汉字图像是中国古代先民通过想象力和知解力共同活跃形成的对客观世界认知的“本质直观”,即“象外之象”。这种“象外之象”的思维过程本身就体现了中国古代先民的审美观念,属于中国传统美学研究的范畴。同时,汉字图像具有极强的可塑性和再造性,经过中国历史上的多次重塑,汉字图像已与中国传统审美观念之间产生了多维度的互证关联,并发展出了一整套以“图像”为中心的独立于语言符号之外的审美系统。只有将汉字的“图像性”作为汉字美学研究的起点和重心,才能打破目前汉字美学研究的话语困境,使其真正进入命题研究的中心地带。

关键词: 汉字图像;汉字美学;图像性;可塑性

对于任何一种美学,确立它的美学生成机制,是一切相应观点的发轫之处,其理论框架的形成也是以此为逻辑起点,汉字美学的研究也不例外。对于汉字美学的讨论已由上个世纪开始,多从文字学、训诂学的角度对以“美”字为代表的含有美学意念的汉字予以训释,并通过研究汉字生成过程中的思维模式透析中国传统美学特质。其中以李维琦《“羊大为美”之类》和朱良志、詹绪佐《中国美学研究的独特视镜——汉字》最具代表。本世纪以来对汉字美学的学术研究仍未间断,普遍集中在对汉字的“形式美”、汉字与视知觉、汉字字形演变中的审美特质的研究。汉字美学的探讨也从文字学、训诂学、书法美学转向到了以汉字“图像”为中心的美学谱系的建构上来,这种构建也试图推动“中国美学的汉字学转向”。汉字与世界上的仍在广泛使用的其他文字相比较,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以“形”表“义”。这种以“形”表“义”的方式,将汉字美学的研究指向了以汉字“图像”为中心的美学研究,并与其图像背后所渗透着的中国传统美学意识共同构成了以汉字图像作为美学研究对象的基本理论框架。

1 汉字美学的“图像性”审美特征

汉字作为中华民族独有的文字体系与西方的拼音文字无论从构造形式还是内在指向都截然不同。西方拼音文字是由“字母”作为最小单位,其中的字母只作为构“词”的基本元素,通常只表“音”不表“义”,更不构“字”,只有在“词”的层面上才能体现出“字母”的组合意义。而汉字中的每一个“字”都可单独成为一个多维度的表意单位,不仅具有“能指”“所指”的认知功能,而且其呈现出来的“图像性”更具有独特的审美功能。从表面上看,这种独特的“图像性”审美功能能够被确立为汉字美学研究的起点和中心,是因为我们将汉字置身于西方拼音文字对立面所生成的。在这种“潜意识”的参照下,汉字美学似乎成为一种“有无”对比下而成立的命题研究。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正如加拿大历史学家卜正民在《哈佛中国史》序言中提到朱维铮教授对站在中西对比视角下研究中国历史的价值的观点“中国好像一个仅有一扇窗户的房间,我坐在房间当中,屋里的一切都在我的目光当中,而你在房间之外,只能透过窗户看到屋内的景象。我可以告诉你房间中的每一个细节,但我永远无法告诉你房间所处的位置。只有通过你才能告诉我”,从而确定房间所处的位置。汉字美学的研究也是如此,我們只是将这一命题从内部拉到了外部再拉回到内部,通过不断的切换视角使汉字美学“图像性”审美的特征更加清晰而已。

2 汉字图像的本质直观

海德格尔指出“世界被把握为图像了”,即图像就是世界及其认知世界的一种方式,审美活动也涵盖其中。作为以“图像性”为主要特征的汉字,能够成为美学研究对象的前提条件更在于人类创造汉字过程中对世界认知的“本质直观”。所谓“本质直观”则是指人类透过事物表面现象,在头脑中形成一个思维结构,并通过具体的形象呈现出来。汉字正是人类对世界认知过程中在头脑中形成的一个个思维结构,并以图像的方式呈现出来。这种“呈现”并非理性主义者所认为的普遍存在于全人类头脑中的公共认知,也非经验主义者所指出的对客观事物的归纳总结,而是人们实际看到的具体的汉字图像和在主体头脑中已有的思维结构的相互对位形成的“意向”。例如,面对甲骨文中的“ ”和“ ”两个图像,我们很难通过图像本身判断哪个是“马”、哪个是“犬”,只有将其与以往主体头脑中形成的思维结构进行勾连才能做出判断。又如,甲骨文中的“日”,为圆中一点“ ”,这一图像的“圆形”客观地反映出了太阳的形象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其中的“点”又作何解释呢?这一“点”是太阳上的凹陷或者突起,还是人类祖先在数千年前就已经用超意识察觉到了太阳黑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汉字“ ”的图像,与主体头脑中有关太阳的一系列思维结构形成了对应关系,这种对应关系既确定了甲骨文中的“ ”代表太阳,又呈现出有别于其他圆形图像的特殊意念。所以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所言的“依类象形”中的“象形”,除了是“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朴素直观地展现了事物的形态,更重要的是寻找到了“物之本象”,即主体对物象的本质直观。这种对客观事物的本质直观使汉字图像的文化性、艺术性获得了极大的想象力,超越了汉字原初所指的物象本身,升华为了一种审美意象。这也是汉字美学研究以“字形”作为其逻辑起点的关键所在。

3 汉字图像的可塑性和再造性

汉字不仅可以做到集“形”、“声”、“义”于一体的整体性审美,又可以做到以“形”表“义”,“形”、“音”分离,从“语言之符号”的能指框架里中抽离出来,形成以“图像”为中心的独特审美特质,这一特质也决定了汉字在任何历史时期都具有极强的可塑性。我们普遍认为汉字经历了大篆、小篆、隶书、楷书、草书、行书的发展过程。从广义上讲所谓大篆是指小篆之前的文字,包括甲骨文、金文和石鼓文。大篆具有同一母体,又在这一母体的基础上根据书写习惯、历史传承和演进的程度不同呈现出了结构性的变化,形成大篆结构的多样性。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对大篆进行了系统性的改造,形成统一的结构规范。汉字“隶变”之后,结构进一步简化,图像性减弱,符号性增强,其结构也在历次演变中逐渐稳定下来,汉字从结构、字形的变化转变为对形式美感上的追求,隶书的“波磔”之美,也形成了以汉字为中心的东方美学特质。例如,中国传统建筑中的“飞檐”即类似于“波磔”,利用建筑上升的斗拱,将屋宇尾端拉长、起翘,如同飞鸟展翅,形成特有的东方建筑美感。后期对于楷书、草书、行书的创造也都是从汉字的形式美感入手,或端正、或疾驰、或流动,更注重汉字书写的均衡、留白、对比等纯艺术性表现,尤其发展出了以书法、篆刻、装饰文字等各自独立的审美系统。汉字图像所具有的极强的可塑性和再造性,扩大了汉字美学的审美视域,成为汉字美学生成的又一重要因素。

综上所述,将汉字“图像”确定为汉字美学研究的起点和中心,是汉字美学生成及其美学谱系构建的关键所在。我们只有从文字学和训诂学的角度回溯汉字图像的生成过程,才能真正进入中国传统的思维体系,寻找到汉字图像与客观物象之间的内在关系,揭开汉字图像的“象外之象”,触及中国传统美学发生的源头。同时,汉字图像具有极强的可塑性和再造性,经过中国历史上的多次重塑,汉字图像已与中国传统审美观念之间产生了多维度的互证关联,并发展出了一整套以“图像”为中心的独立于语言符号之外的审美系统。因此,对汉字图像流变过程中审美转向的研究,必将推动“中国美学的汉字学转向”。

参考文献

[1]卜正民(加),陆威仪(美).早期中华帝国:秦与汉[M].王兴亮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

[2]马丁·海德格尔.世界图像时代[A].海德格尔选集(下卷)[M].孙周兴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899.

[3]骆青冬.论汉字美学的逻辑起点[J].江海学刊,2016,(1).

[4]骆青冬.图像先于声音——论汉字美学的根本特质[J]南京:江苏社会科学,2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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