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宜强
(1.山东大学 管理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2.山东大学(威海) 商学院,山东 威海 264209)
在社会资本研究中,企业社会资本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作为一个从社会学中引入的概念,企业社会资本可以为很多企业管理问题和组织行为提供新的视角和新的解释(Harald M.等,2004;Peter Moran,2005)[注],Harald M.Fischer and Timothy G.Pollock.“Effects of Social Capital and Power on Surviving Transformational Change:The Case of Initial Public Offerings”.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2004,47(4):463-481.Peter Moran.“Structural vs Relational Embeddedness:Social Capital and Managerial Performance”.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2005,26(12):1129-1151.特别对企业战略管理研究有很大的帮助。因此,企业社会资本研究一直是企业管理研究领域的热点议题。截至目前,企业社会资本研究的热度有增无减,并形成了大量有价值的研究成果。虽然围绕“何谓企业社会资本?”“企业社会资本的类型有哪些?”“如何测量企业社会资本?”“企业社会资本如何影响企业管理行为?”等研究主题,学界开展了许多单项或专项研究,但由于学者们对企业社会资本本身存在认知差异、且研究视角多元,因此往往存在社会资本内涵界定不清和研究范畴过宽的弊病。而在企业社会资本对企业管理的影响研究中,不少研究者对企业社会资本的分析视角和理论细节缺乏明确阐释,主观解释和推演现象时有发生,而这往往导致企业社会资本相关研究结论差异较大、甚至观点相左。可见,对当前企业社会资本的已有研究进行全面而客观地梳理和总结,对帮助相关研究人员快速了解和掌握国内外企业社会资本研究现状、推动企业社会资本相关研究向纵深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本研究采用文本分析法,依托外文EBSCO数据库和中文CNKI数据库,对近二十年(1997-2018)海内外企业社会资本相关研究文献进行分析和梳理,重点对企业社会资本的概念与内涵、层次划分与测量维度、主要功能与影响机制等议题进行考察,并针对当前研究的现状与不足提出相关研究方向与建议,以期为今后的相关研究提供理论参考与借鉴。
最早提出社会资本概念的学者是Glenn Loury(1977)[注]Loury Glenn.A Dynamic Theory of Racial Income Differences.Chapter 8 of Women,Minorities,and Employment Discrimination.Ed.P.A.Wallace and A.Le Mund.Lexington,Mass:Lexington Books,1977.,他在《种族收入差别的动态理论》中首次提出社会资本概念,认为社会资本是一种社会结构资源,存在于家庭关系与社区的社会组织之中。虽然使用了社会资本这一概念,但Loury并没有对此进行系统研究,因而也没有引起学界的重视。真正第一次对社会资本进行系统分析的学者是法国著名社会学家Pierre Bourdieu(1980)[注]Bourdieu P.“Social Capital:Notes Provisoires”.Actes De La Recherche En Sciences Sociales,1980,3(1):3-6.,他在1980年出版的《社会科学研究》杂志上发表了题为“社会资本随笔”的短文,正式提出了“社会资本”这个概念,认为社会资本就是一种通过对“体制化关系网络”的占有而获取的实际的或潜在的资源的集合体[注]Bourdieu P.“The Forms of Capital”.in Handbook of Theory and Research for the Sociology of Education”,ed.J G Richardson.New York:Greenwood,1985.。从这个意义上来说,Bourdieu开创了社会网络分析的社会资本研究。其后,美国社会学家Coleman(1988)[注]Coleman J.S. “ Social Capital in The Creation of Human Capital”.The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88,94( S1):95-121.从社会资本的功能进行定义,指出社会资本就是个人拥有的、表现为社会结构资源的资本财产,它们由构成社会结构的要素组成,主要存在于人际关系和社会结构中,并为社会结构内部的个人行动提供便利。同时,Coleman(1990)[注]Coleman J.S.Foundations of Social Theory.Cambridge: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0.还指出社会资本具有“再生产性、不可让渡性、互惠性和更具公共物品属性”,特别是其公共物品属性,这是社会资本与其他形式资本最基本的区别。而Ronald Burt(1992)[注]Burt,Ronald S.Structure Holes.Cambridge 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2.从社会关系角度对社会资本进行解释,指出社会资本是“朋友、同事和更普遍的联系,通过它们你得到了使用(其他形式)资本的机会”。也有学者从社会结构特征角度进行分析,如哈佛大学社会学教授Robert Putnam(1993)[注]Putnam R.D.“The Prosperous Community:Social Capital and Public Life”.The American Prospect,1993,13(1):35-42.将社会资本界定为“能够通过协调的行动来提高社会效率的信任、规范和网络”,社会资本首先是由公民的信任、互惠和合作有关的—系列态度和价值观构成的;其次,社会资本主要体现在那些将朋友、家庭、社区、工作及公私生活联系起来的人格网络;第三,社会资本是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的一种特征,它有助于推动社会行动和搞定事情。美国社会学家Francis Fukuyama(1995)[注]Fukuyama F.“Social Capital and the Global Economy”.Foreign Affairs,1995,74(5):89-103.则指出,社会资本可以简单定义为一个群体之成员共有的一套非正式的允许他们之间进行合作的价值观或准则。当然,也有学者从能力论角度进行阐释,如美国学者Portes(1998)[注]Alejandro Portes.“Social Capital:Its Origins and Applications in Modern Sociology”.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1998,24(1):1-24.把社会资本界定为个人通过他们的成员资格在网络中或者在更宽泛的社会结构中动用短缺资源的能力。此外,“社会资源”理论的首倡者Lin Nan(1999)[注]Nan Lin.“Social Networks and Status Attainment”.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1999,25(1):467-487.认为,“社会资源是指那些嵌入个人社会网络中的资源,这种资源不为个人所直接占有,而是通过个人直接的或间接的社会关系而获取”,并指出“个体社会网络的异质性、网络成员的社会地位、个体与网络成员的关系强度”是决定个体所拥有社会资源的数量和质量的三个重要因素[注]Lin Nan.“Building a Network Theory of Social Capital”.Connections,1999,(22):28-51.。此后,Lin Nan(2001)[注]Lin Nan.Social Capital,A Theroy of Social Structure and Actio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1.还提出社会资本是从嵌入社会网络的资源中获得的,社会资本植根于社会网络和社会关系中,进而把社会资本定义为:“嵌入于一种社会结构中的可以在有目的的行动中涉取或动员的资源”。按照这一界定,社会资本包含涉及社会结构和行动的三种成分,即:嵌入于一种社会结构中的资源(结构的嵌入性);个人涉取这些社会资源的能力(机会的可涉取性);通过有目的行动中的个人运用或动员这些社会资源(行动的导向性)。
在国内,学界主要有四种视角来研究社会资本。一是关系网络说。如中国社科院的张其仔博士(1999)[注]张其仔:《社会资本论——社会资本与经济增长》,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版,第41-62页。,其研究主要基于社会网络范畴进行,指出社会资本在形式上就是一种关系网络,认为这种社会关系网络既是一种最重要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同时又是资源配置的一种重要方式。李惠斌和杨冬雪(2000)[注]李惠斌,杨冬雪:《社会资本与社会发展》,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35-46页。的研究指出,社会资本是指与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相区别的以规范、信任和网络化为核心的,从数量和质量上影响社会中相互交往的组织机构、相互关系和信念,是社会机构、社会成员互动作用的具有生产性的社会网络。卜长莉(2001)[注]卜长莉,金中祥:《社会资本与经济发展》,《社会科学战线》,2001年第4期。则认为,社会资本是以一定的社会关系为基础的,以一定的文化作为内在的行为规范,以一定的群体或组织的共同收益为目的,通过人际互动形成的社会关系网络。二是资源说。如杨永福(2002)认为,所谓社会资本,是指存在于社会结构之中,通过促使行动者交易与协作等特定活动而产生效益的资源。周建国(2002)[注]周建国:《社会资本及其非均衡性分布的负面影响》,《浙江学刊》,2002年第6期。则认为,社会资本是一种镶嵌在社会结构或社会关系之中,以信任、规范以及网络等多种形式存在,对人们的社会行动产生正负两方面影响,人们通过自身有目的的行动可以获得或改变其流动方向的一种资源。可见,社会资本本质上是一种结构性资源,它蕴含于结构本身。三是能力说。如顾新等(2003)[注]顾新,郭耀煌,李久平:《社会资本及其在知识链中的作用》,《科研管理》,2003年第5期。认为社会资本是指两个以上的个体或组织通过相互联系与相互作用过程中所形成的社会关系网络来获取资源的能力。而张方华(2004)[注]张方华:《知识型企业的社会资本与技术创新绩效研究》,博士学位论文,浙江大学,2004年。也认为社会资本是获取资源的一种能力,而且这种能力是建立在各种社会关系基础之上的。他们的研究都指出,社会资本是获取资源的一种能力,资源本身并不是社会资本。四是社会结构特征说。张峻豪和何家军(2013)[注]张峻豪,何家军:《社会资本的重新界定及运行机制分析》,《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6期。研究指出,社会资本在既有的正式和非正式制度环境下,是一种存在于互动主体之间的默契性合约。此外,郑知邦和张义祯(2017)[注]郑知邦,张义祯:《社会资本与关系资本论析》,《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2017年第5期。认为,“社会资本”更多是指向集体或社会层面的社会网络、规范、信任和团结,是一种潜在的、普遍主义的、公益性的、具有正外部效应的资本形态。
统观国内外研究,目前对社会资本的界定主要有四种典型的视角,包括关系及关系网络说、资源说、能力说和社会结构特征说等(孙丽军等,2003)[注]孙丽军,石磊:《社会资本:文献与进一步的研究》,《社会科学》,2003年第1期。。关系网络说,认为社会资本是一种普遍联系或社会关系,在形式上就是一种社会关系网络;资源说,认为社会资本是嵌入于社会网络中的可以在有目的的行动中涉取或动员的结构性资源;能力说,认为社会资本是行动主体通过其成员资格在社会网络(结构)中摄取稀缺资源的能力;社会结构特征说,认为社会资本是嵌入社会结构中的能提升社会行动效率的信任、规范、契约、团结、价值观或准则[注]杨鹏鹏,万迪昉,王廷丽:《企业家社会资本及其与企业绩效的关系——研究综述与理论分析框架》,《当代经济科学》,2005年第4期。[注]牛喜霞,邱靖:《社会资本及其测量的研究综述》,《理论与现代化》,2014年第3期。。尽管不同学者对于社会资本的界定存在差异,但其基本的内涵和指向是大体一致的,即把社会资本定义为一种和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相区别的,嵌入于社会结构中的,以信任、规范、契约、团结、价值观或准则为主要特征的,可以在有目的的行动中涉取或动员的结构性资源,是一种潜在的、普遍主义的、公益性的、具有正外部效应的资本形态。
当前,学界对企业社会资本的概念界定并不统一,多数学者主要因循社会资本本身的概念与内涵对企业社会资本进行界定[注]隋敏:《企业社会资本研究述评》,《学术交流》,2011年第11期。。其中,以资源说和能力说较有代表性。
基于资源说的企业社会资本界定,将企业社会资本视为产生和蕴藏于企业社会关系网络的结构性资源。如Ronald Burt(1992)最早将社会资本概念从个人层面拓展至组织层面,并提出了著名的“结构洞”理论[注]Burt,Ronald S.Structure Holes.Cambridge 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2.,认为企业社会资本就是从企业内部和企业之间的社会关系网络中所获得的一种资源;并强调企业家在开发关系稠密地带的结构洞方面的重要性,企业家通过联结不同的、一定程度上相互隔断的关系网络能为企业获取新的资源。Leana和Van Buren(1999)[注]Leana,C.R.and H.J.Van Buren.“Organizational Social Capital and Employment Practices”.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1999,24(3):538-555.则提出了组织社会资本的概念,把组织社会资本定义为“反映组织内部社会关系特征的一种资源”,指出通过群体目标导向水平和共享信任,组织社会资本能促进群体行动取得成功,从而为组织创造价值。而Nahapiet和Ghoshal(1997)[注]Nahapiet J.,Ghoshal S.“Social Capital,Intellectual Capital and the Creation of Value in Firms”.Academy of Management Best Paper Proceedings,1997:35-39.首次明确地将企业社会资本定义为:嵌入于企业的、可利用的、源于个体或社会单元拥有的关系网络中的、实际的和潜在的资源。在这个定义中,社会资本由网络和可通过网络流动的资源组成。此后,Leenders和Gabbay(1999)提出[注]Leenders R.T.h.A.J.,Gabbay S.M.Corporate Social Capital and Liability.Boston:Kluwer Inc,1999.,社会资本是根植于关系网络内部、可通过关系网络利用的资产,并将企业社会资本界定为:企业拥有的有形或虚拟的资源,它们可通过促进目标达成的社会关系而增加。国内学者周小虎(2005)[注]周小虎:《企业理论的社会资本逻辑》,《中国工业经济》,2005年第3期。也倾向于从资源说角度来界定企业社会资本,认为企业社会资本是企业的一种战略资源,是嵌入在企业网络结构中、能够被企业控制的、有利于企业目标实现的资源集合。
而秉持能力说的学者,往往将企业社会资本界定为企业从社会网络(结构)中摄取稀缺资源的能力。如Yli-Renko(2002)[注]Yli-Renko H.,Autio E.,Tontti V.“Social Capital,Knowledge,and the International Growth of Technology-Based New Firms”.International Business Review,2002,11(3):279-304.认为,企业社会资本是一种借助社会网络或其他社会结构获取外部资源或利益的能力。而边燕杰和丘海雄(2000)[注]边燕杰,丘海雄:《企业的社会资本及其功效》,《中国社会科学》,2000年第2期。是我国较早研究企业社会资本的学者,他们认为社会资本是行动主体与社会的联系以及通过这种联系涉取稀缺资源的能力,进而将企业社会资本定义为企业通过纵向联系(即企业与上级领导机关、当地政府部门以及下属企业部门的联系)、横向联系(即企业与其他企业的联系)和社会联系(即企业除纵向、横向联系之外的其他社会联系)涉取稀缺资源的能力。徐延辉(2002)[注]徐延辉:《企业家的伦理行为与企业社会资本的积累——一个经济学和社会学的比较分析框架》,《社会学研究》,2002年第6期。则将企业社会资本界定为基于企业家和员工个人品行(信任)而产生的动员社会稀缺资源的能力。后来,马宏(2010)[注]马宏:《社会资本与中小企业融资约束》,《经济问题》,2010年第12期。在边燕杰等人的观点之上,将企业社会资本定义为“通过行为个体间或组织间交往联系所形成的社会网络、信任与规范来获取资源并由此获益的能力”,并把企业社会资本分为企业主体社会资本和企业主的社会资本。
此外,也有学者从其他视角对企业社会资本进行界定。如Hoffman(2005)[注]Hoffman J.J.“Social Capital,Knowledge Management,and Sustained Superior Performance”.Journal of Knowledge Management,2005,9(3):93-100.从社会结构特征角度,提出企业社会资本通常包含社会网络、规范和信任等三大要素。Zaheer和Soda(2009)[注]Zaheer A.,Soda G.“Network Evolution:The Origins of Structural Holes”.Administrative Science Qarterly,2009,54(1):1-31.则指出社会关系网络的结构特征对企业社会资本有重要影响,认为已占据网络中心位置的企业,更容易在后续网络的扩张中获得资源和优势位置。而国内一些学者则从整合视角对企业社会资本进行界定。如殷琦(2011)[注]殷琦:《 基于社会资本的中小企业信用评价》,博士学位论文,哈尔滨工业大学,2011年。在研究中小企业社会资本时,将其定义为“中小企业以及中小企业家外部关系网络资源情况以及资源获取能力的总和”,即“资源+能力”。李巍和许阵(2012)[注]李巍,许晖:《企业社会资本、市场知识能力与经营绩效的关系研究——社会网络的分析视角》,《软科学》,2012年第10期。把企业社会资本定义为“嵌入于企业内外部网络并可以被企业所掌握和利用的各类资源和能力的组合”。而唐勇(2016)[注]唐勇:《社会资本对创新型产业集群企业持续创新影响研究》,博士学位论文,华南理工大学,2016年。则将企业社会资本定义为“行为主体在组织内部及外部全部网络关系的总和,以及嵌入到这些网络关系中能够帮助企业感知和把握机会、整合有形和无形资产、吸收与学习新知识实现长期创新的资源的总和,包括获取、构建和维护这些资源、网络和关系的能力,是网络关系、资源和能力三者的总和”。
综上所述,学者们从网络观、资源观、能力观、整合观等不同角度对企业社会资本进行界定,虽然表述存在诸多差异,但也有许多共通之处。首先,企业社会资本是企业的一种战略性资产,具有无形性、不可交易性、难以转让性和非排他性等特征(周小虎和陈传明,2004)[注]周小虎,陈传明:《企业社会资本与持续竞争优势》,《中国工业经济》,2004年第5期。,对企业行动和目标实现具有积极促进作用。其次,企业内外部社会网络是企业社会资本产生的来源,但社会网络本身并不直接就是社会资本(刘林平,2006)[注]刘林平:《企业的社会资本:概念反思和测量途径——兼评边燕杰、丘海雄的〈企业的社会资本及其功效〉》,《社会学研究》,2006年第2期。;社会资本比社会网络概念更为宽泛和深刻,除了社会网络以外,还有其他的社会结构性资源。再次,企业社会资本的形成主要依靠的是网络成员间的一种“非正式关系”,即为网络成员所认可但未被法律法规、契约及规章等确认的社会关系(刘松博,2007)[注]刘松博:《对社会资本和企业社会资本概念的再界定》,《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因此,本文在Lin Nan(2001)、Yli-Renko(2002)、边燕杰和丘海雄(2000)、唐勇(2016)等人的界定基础上,认为企业社会资本是一个多维度概念,是一种和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相区别的,嵌入于企业内外部社会网络(结构)中的,以信任、规范、契约、团结、价值观或准则为主要特征的,可以在有目的的行动中涉取或动员的结构性资源,以及获取、维护这些资源、网络和关系的能力,是关系网络、资源和能力三者的有机综合。
为了更深入地认识企业社会资本及其功效,学者们从不同角度对其进行了划分(见表1)。一是,从行为主体视角来看,De Clercq等(2013)[注]De Clercq D.,Dimov D.and Thongpapanl N.“Organizational Social Capital,Formalization,and Internal Knowledge Sharing in Entrepreneurial Orientation Formation”.Entrepreneurship Theory and Practice,2013,37(3):505-537.将企业社会资本划分为个体社会资本(individual social capital)和组织社会资本(organizational social capital)。赵晶等(2014)[注]赵晶,张书博,祝丽敏,王明:《个人社会资本与组织社会资本契合度对企业实际控制权的影响——基于国美电器和雷士照明的对比》,《中国工业经济》,2014年第3期。也提出了类似观点,认为企业社会资本可分为个人社会资本和组织社会资本,并指出个人社会资本和组织社会资本相一致的部分(即有效性区域),反映了企业社会资本对个人社会资本的依赖性。当然,也有学者侧重于从企业内个人主体角度来划分企业社会资本,如张其仔(2000)[注]张其仔:《社会资本与国有企业绩效研究》,《当代财经》,2000年第1期。将企业社会资本分解为三种类型,即存诸于工人之间的社会资本、存诸于工人与管理者之间的社会资本、存诸于管理者之间的社会资本。而杨玉秀(2012)[注]杨玉秀:《企业社会资本理论研究综述》,《环渤海经济瞭望》,2012年第1期。则基于企业主体视角,指出企业内关键人员个人的社会资本会随着关键人员的离开而离开企业,因此,企业内个人社会资本只是属于对企业有影响的社会资本,而并不属于企业社会资本,企业社会资本的行为主体应是作为组织的企业。二是,从企业内外部关系视角,国外学者Cooke和Clifton(2002)[注]Cooke P.and Clifton N.Social Capital,and Small and Medium Enterprise Performance in the United Kingdom,Entrepreneuship in the Modern Space-Economy:Evolutionary and Policy Perspectives.Tinbergen Institute,Keizersgracht,Amsterdam,2002.、Westlund(2003)[注]Westlund H.“Implications of Social Capital for Business in the Knowledge Economy:Theoretical Considerations”.International Forum on Economic Implication of Social Capital,Tokyo,Japan,2003.等将企业社会资本分为内部社会资本和外部社会资本,企业内部社会资本主要指企业内管理者及员工个人之间的关系,而企业外部社会资本则分为生产相关(即与供应商和合作伙伴之间的关系)、环境相关(即与区域环境、政府决策制定者等之间的关系)和市场相关(即与客户之间的关系)的社会资本。此外,Arregle等(2007)[注]Arregle J.L.,Hitt M.A.,Sirmon D.G.and Very P.“The Development of Organizational Social Capital:Attributes of Family Firms”.Journal of Management Studies,2007,44(1):73-95.研究指出,企业社会资本主要指企业内部社会关系特征的资源和嵌入于企业外部网络的关系资源,即组织内社会资本与组织间社会资本。国内很多学者,如郑胜利和陈国智(2002)[注]郑胜利,陈国智:《企业社会资本积累与企业竞争优势》,《生产力研究》,2002年第1期。、徐延辉(2002)[注]徐延辉:《企业家的伦理行为与企业社会资本的积累——一个经济学和社会学的比较分析框架》,《社会学研究》,2002年第6期。、赵瑞和陈金龙(2012)[注]赵瑞,陈金龙:《企业社会资本指数的设计及测量》,《科技进步与对策》,2012年第13期。、徐礼伯和沈坤荣(2014)[注]徐礼伯,沈坤荣:《知识经济条件下企业边界的决定:内外社会资本匹配的视角》,《中国工业经济》,2014年第10期。等也基本遵从这种划分,将企业社会资本划分为内外两个部分,企业内部社会资本指企业内部管理者与员工个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不同部门之间的关系所形成的社会资本;企业外部社会资本指企业与外部利益相关者之间基于各种关系所形成的社会资本。其中,赵瑞等(2012)特别指出应将企业家社会资本视为企业内部社会资本的重要部分。徐延辉(2002)则认为企业外部社会资本是企业对外交往以及取得外部资源的能力,包括企业的社会网络和共生契约。三是,从企业社会资本的来源视角,Park等(2000)、陈劲和李飞宇(2001)[注]陈劲,李飞宇:《社会资本:对技术创新的社会学诠释》,《科学学研究》,2001年第3期。、张方华(2004)[注]张方华:《知识型企业的社会资本与技术创新绩效研究》,博士学位论文,浙江大学,2004年。以及侯广辉和张键国(2013)[注]侯广辉,张键国:《企业社会资本能否改善技术创新绩效——基于吸收能力调节作用的实证研究》,《当代财经》,2013年第2期。的研究,认为企业社会资本包含纵向关系资本、横向关系资本和社会关系资本,其中,纵向关系资本指企业与客户和供应商之间的关系;横向关系资本指企业与竞争对手和其他企业之间的关系;社会关系资本指企业与大学、科研机构、政府、金融机构等外部组织之间的关系。此外,也有学者提出了一些其他的分类方法,如王凤彬和刘松博(2007)[注]王凤彬,刘松博:《企业社会资本生成问题的跨层次分析》,《浙江社会科学》,2007年第4期。基于跨层次分析探讨了企业社会资本的来源及其同员工个人社会资本的关联,认为员工作为企业(法人)代理人,可以利用自身资源及企业资源而生成个体层次的社会资本,并在扩散效应和吸收效应的组合作用下以一定比例转化为企业社会资本;同时,企业整体作为法人行动者,可以在双边和网络嵌入中生成其不依赖于员工的群体社会资本,从而解释了企业社会资本为什么不是员工个人社会资本的总和。而王文彬和孙雯(2018)[注]王文彬,孙雯:《国企社会资本的体制获得及符号效用——以东北区域大型国企为例》,《社会科学战线》,2018年第9期。从国企维度对企业社会资本进行分析,指出国企社会资本包含“因国企的行政等级制性质所获得的体制性社会资本和由国企内每位员工拥有的个人社会网络的总和所构成的关系性社会资本”两个部分,其中,国企体制性社会资本具有获得社会信任的符号效用,并对关系性社会资本的获得具有促进作用,从而丰富了企业社会资本的认识维度和研究视野,具有新的类型学意义。
表1 企业社会资本的层次划分
资料来源:作者根据相关资料整理
在企业社会资本的测量维度研究方面,早期学者(如Glenn Loury,1977;Coleman,1988;Burt,1992)一般视社会资本为单一维度的概念,而随着研究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应将社会资本作为一个多维度概念进行研究,这其中以两维度观、三维度观和四维度观较有代表性(见表2)。在两维度观研究中,Leana和Van Buren(1999)[注]Leana C.R.and H.J.Van Buren.“Organizational Social Capital and Employment Practices”.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1999,24(3):538-555.提出组织社会资本应包括联结性和信任两个维度,联结性反映了组织成员个人目标与行为服从或联结于群体目标与行为的意愿和能力,信任则是成员为共同目标而协同工作的前提。而Uphoff(1996)[注]Uphoff N.“Understanding Social Capital:Learning From the Analysis and Experience of Participation”.In P.Dasgupta,& I.Serageldin (Eds.).Social Capital,A Multifaceted Perspective.Washington:The World Bank,2000:215-252.、Landry等(2002)[注]Landry R.,Amara N.,Lamari M.“Does Social Capital Determine Innovation? To What Extent?”Technological Forecasting & Social Change,2002,69(7):681-701.、格鲁特尔特和贝斯特纳尔(2004)[注]格鲁特尔特,贝斯特纳尔:《社会资本在发展中的作用》,成都:西南财经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8-52页。等学者则将企业社会资本划分为结构性(structural)社会资本和认知性(cognitive)社会资本两个方面。其中,结构性社会资本通过依靠规则、程序和先例建立起来的角色与社会网络来促进共同受益的集体行动,具有相对客观性且易于观察和改进;而认知性社会资本是指共享的规范、价值观、信任、态度和信仰,具有较大的主观性且更难以触摸。同样,国内学者王霄和胡军(2005)[注]王霄,胡军:《社会资本结构与中小企业创新》,《管理世界》,2005年第7期。亦将企业社会资本划分为结构性社会资本(技术网络和社会网络)和认知性社会资本(环境认知),并对社会资本结构与中小企业创新进行了实证探讨。此外,Moran(2005)[注]Peter Moran.“Structural vs Relational Embeddedness:Social Capital and Managerial Performance”.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2005,26(12):1129-1151.在研究中将企业社会资本分为结构嵌入与关系嵌入两个维度。其中,结构嵌入强调了行为主体所在的网络形态带来的优势,其决定着获取资源的程度和范围,可通过网络的直接和间接节点数量衡量;关系嵌入则强调了网络成员间社会关系的质量,其决定着潜在资源优势在多大程度上实现,可通过关系紧密性和关系信任程度来衡量。在三维度观研究中,Nahapiet和Ghoshal(1998)[注]Nahapiet J.,Ghoshal S.“Social Capital,Intellectual Capital,and the Organizational Advantage”.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1998,23(2):242-266.、Tsai和Ghoshal(1998)[注]Tsai W.and Ghoshal S.“Social Capital and Value Creation:The Role of Intrafirm Networks”.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1998,41(4):464-476.等学者将企业社会资本划分为三个维度:一是结构维度(structural dimension),又称为结构性嵌入,是指行动者之间联结的模式,该维度关注点在于网络联系和网络结构的特点,即网络联系的强度、网络配置形式(包括网络密度、中心与边缘、连接性等)和专门组织(appropriable organization);二是关系维度(relational dimension),又称为关系性嵌入,是指通过创造关系或由关系手段获得的资产,包括信任与可信度、规范与惩罚、义务和期望以及可辨识的身份,强调行动者在互动过程中建立的具体关系及通过关系创造的资产;三是认知维度(cognitive dimension),是指提供不同主体间共同理解表达、解释与意义系统的那些资源,如语言、符号和文化习惯,在组织内还包括默会知识等。而Yli-Renko(2001)[注]Yli-Renko H.,Autio E.,Sapienza H.J.“Social Capital,Knowledge Acquisition,and Knowledge Exploitation in Young Technology-Based Firms”.Strategy Management Journal,2001,22(6-7):587-613.的研究将企业社会资本划分为以下三个维度,即:企业间社会交互作用的水平、以信任和互惠描述的关系质量、通过关系所建立的网络联系的水平。国内学者戴万亮等(2012)[注]戴万亮,张慧颖,金彦龙:《内部社会资本对产品创新的影响——知识螺旋的中介效应》,《科学学研究》,2012年第8期。在Nahapiet和Ghoshal的研究基础上,也将企业社会资本划分为结构、关系和认知三个维度。王立生和王益民(2012)[注]王立生,王益民:《社会资本对企业知识获取和创新绩效的影响研究——基于制造类企业及其客户角度的实证分析》,《东岳论丛》,2012年第12期。则基于制造类企业及其客户特征的具体情境,将企业社会资本界定为企业与客户间的关系质量、社会性互动和认知三个维度。在四维度观研究中,黄中伟和王宇露(2008)[注]黄中伟,王宇露:《位置嵌入、社会资本与海外子公司的东道国网络学习——基于123家跨国公司在华子公司的实证》,《中国工业经济》,2008年第12期。的研究较有代表性,他们认为以往关于社会嵌入的理论研究往往关注了结构嵌入和关系嵌入,而忽略了位置嵌入这一重要因素。网络成员在网络中占据的中心位置和结构洞位置可以为他们带来丰富的结构性资源,基于此,他们提出企业社会资本应该包括结构、位置、关系和认知四个维度。
表2 企业社会资本的测量维度
资料来源:作者根据相关资料整理。
综上所述,尽管国内外学者对企业社会资本的层次划分和测量维度持有不同观点,但越来越多的学者(Westlund,2003;Arregle等,2007;Irena & Giedr,2011;赵瑞和陈金龙,2012;戴万亮等,2012;徐礼伯和沈坤荣,2014)倾向于从企业内外部关系视角和三维度观对企业社会资本进行划分和测量。
近年来,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市场环境的变化,在企业管理研究领域出现了一种转变,即越来越多的学者倾向于从企业社会资本的视角对诸多管理问题和组织行为进行重新审视和解释(Burt,2000)。而这种转变在战略管理研究领域更为显著(周小虎,2006)[注]周小虎:《企业社会资本与战略管理——基于网络结构观点的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05页。,正如Fischer和Pollick(2004)[注]Harald M.Fischer and Timothy G.Pollick.“Effects of Social Capital and Power on Surviving Transformational Change:The Case of Initial Public Offerings”.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2004,47(4):463-481.的研究认为社会资本在企业战略变革中能够显著提高企业的存活率。
通常意义上,企业的社会资本对企业管理的重要意义主要体现在促进信息沟通、增强合作、降低交易成本、获取关键资源、发掘市场机会和促进创新等方面[注]万俊毅,秦佳:《社会资本的内涵、测量、功能及应用》,《商业研究》,2011年第4期。。首先,企业社会资本在本质上是一种信任机制,能促使企业与员工、合作伙伴、顾客、政府等有效连接起来,促进网络成员间的信息沟通与合作,从而有助于企业目标的实现[注]Seung Ho Park,Yadong Luo.“Guanxi and Organizational Dynamics:Organizational Networking in Chinese Firms”.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2001,22(5):455-460.。其次,企业社会资本作为借助社会关系网络攫取稀缺性资源的能力,有助于企业获取所需的资金、技术、人力、市场、知识及声誉等战略性资源[注]Choonwoo Lee,Kyungmook Lee,Jogabbes M.Pennings.“Internal Capabilities,External Networks,and Performance:A Study on Technology based Ventures”.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2001,22(6-7):615-640.[注]Andrew C.Inkpen,Eric W.K.Tsang.“Social Capital,Networks,and Knowledge Transfer”.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2005,30(1):146-165.[注]周霖,蔺楠:《社会资本可以增进企业风险资本获取能力吗?——来自创业板上市公司的证据》,《科技进步与对策》,2018年第6期。,当然也包含政府的政策与支持。最后,企业社会资本作为一种独特的战略资产,是企业竞争优势的重要来源,能够帮助企业从网络成员处获取关键性信息、技术等资源或构建更重要的联系,并在此基础上增强知识资源的转移和共享,从而促进企业创新[注]Philip Cooke,David Wills.“Small Firms,Social Capital and the Enhancement of Business Performance Through Innovation Programmes”.Small Business Economics,1999,13(3):219-236.[注]仇中宁,陈传明:《内部社会资本影响组织绩效的机制——基于市场知识转移视角》,《经济管理》,2013年第4期。[注]刘芳,朱桦,汪国银:《企业社会资本、市场信息处理与企业包容性创新》,《重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9期。。
而有关企业社会资本对企业管理的影响机制研究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一是企业社会资本对公司治理的影响机制,如张维迎等(2002)[注]张维迎,柯荣住:《信任及其解释:来自中国的跨省调查分析》,《经济研究》,2002年第10期。认为当法律制度不完善时,以信任为主要内容的社会资本在公司治理方面发挥着积极作用。王前锋等(2009)[注]王前锋,章仁俊,单艳艳:《企业社会资本对公司治理水平影响的实证研究》,《科技与管理》,2009年第5期。探讨了企业社会资本对公司治理水平的影响,发现企业与中小股东和社会的关系越协调,上市公司治理水平越高;但企业与供应商和客户的关系对上市公司治理水平的影响不显著。而康丽群等(2015)[注]康丽群,刘汉民:《企业社会资本参与公司治理的机制与效能:理论分析与实证检验》,《南开管理评论》,2015年第4期。则探讨了企业社会资本参与公司治理的机制,认为企业社会资本通过资源通道机制、自我约束机制、非合作行为的惩罚机制、信息披露机制和高层决策的影响机制,分别对股东治理、董事会治理和高管层治理产生影响。二是社会资本对企业投融资行为的影响,Inpavido(2002)[注]Inpavido G.“Credit rationing,Group Lending and Optimal Group Size”.Analysis of the Public and Cooperative Economics,2002,69(2):243-260.认为在企业融资过程中社会资本的“社会惩罚机制”具有抵押品作用,有助于企业获得更多贷款。而戴亦一等(2014)[注]戴亦一,潘越,刘新宇:《社会资本、政治关系与我国私募股权基金投融资行为》,《南开管理评论》,2014年第4期。分析了社会资本对企业投融资行为的影响,并指出社会资本与政治关系在公司投融资决策中具有相互替代作用。三是社会资本对企业研发与创新的影响,如Lee、Wong和Chong(2005)[注]Lee S.H.,Wong P.K.,Chong C.L.“Human and Social Capital Explanations for R & D Outcomes”.IEEE Transactions on Engineering Management,2005,52(1):59-68.提出组织内部的联系和互动对产品研发有着显著的积极影响。Chirico和Salvato(2016)[注]Chirico F.,Salvato C.“Knowledge Internalization and Product Development in Family Firms:When Relational and Affective Factors Matter”.Entrepreneurship Theory and Practice,2016,40(1):201-229.也指出家族企业的内部社会资本对产品开发有显著影响。而Hsieh和Tsai(2007)[注]Hsieh M.H.,Tsai K.H.“Technological Capability,Social Capital and the Launch Strategy for Innovative Products”.Industrial Marketing Management,2007,36(4):493-502.研究认为企业技术创新能力和社会资本是高新技术企业进行技术创新的核心性资源。韦影(2007)[注]韦影:《企业社会资本与技术创新:基于吸收能力的实证研究》,《中国工业经济》,2007年第9期。则指出企业社会资本的结构、关系、认知三个特征维度的水平通过提高吸收能力进而正向影响技术创新绩效。谢峰(2013)[注]谢峰:《企业创新能力与内外社会资本的协同关系》,《科协论坛》,2013年第7期。的研究认为社会资本的内外联结,对企业创新能力有相应的协同效应。而曹依霏和刘力钢(2018)[注]曹依霏,刘力钢:《科技型企业开放式创新模式、社会资本与创新绩效关系研究》,《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4期。则探讨了企业社会资本在开放式创新与创新绩效间的中介效应。四是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正如Moran(2005)[注]Peter Moran.“Structural vs Relational Embeddedness:Social Capital and Managerial Performance”.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2005,26(12):1129-1151.、Acquaah(2007)[注]Acquaah M.“Managerial Social Capital,Strategic Orientation,and Organizational Performance in an Emerging Economy”.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2007,28(12):1235-1255.的研究认为,结构嵌入和关系嵌入均对企业管理绩效具有积极影响,社会资本是企业绩效的一个有效解释变量(大概能解释25%-30%)。而国内学者杨鹏鹏、万迪昉和王廷丽(2005)[注]杨鹏鹏,万迪昉,王廷丽:《企业家社会资本及其与企业绩效的关系——研究综述与理论分析框架》,《当代经济科学》,2005年第4期。认为,企业家社会资本是通过获取企业所需的关键资源,并将资源通过内部学习和整合机制转化为动态能力,最后达到保持企业竞争优势、提升企业绩效的目的。孙俊华和陈传明(2009)[注]孙俊华,陈传明:《企业家社会资本与公司绩效关系研究——基于中国制造业上市公司的实证研究》,《南开管理评论》,2009年第2期。的研究则指出企业家的纵向关系网络和政治身份对公司短期绩效具有显著的负面影响,横向关系网络对公司绩效的影响不显著,而企业家的声誉则表现出对公司绩效的正面提升作用,尤其是在提高企业绩效质量方面。朱建民和王红燕(2017)[注]朱建民,王红燕:《企业社会资本对创新绩效的影响研究——基于知识吸收能力的中介效应》,《科技管理研究》,2017年第16期。研究认为,企业社会资本的外部横向关系资本与纵向关系资本对创新绩效的影响呈正相关关系,斜向关系资本对企业创新绩效的直接影响呈U型关系;在吸收能力与社会资本的交互作用下,横向与纵向社会资本与创新绩效的正相关性加强,斜向关系资本与创新绩效由U型关系转化为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五是企业社会资本对企业非市场行为的影响,如Knack等(1997)[注]Knack S.,Keefer P.“Does Social Capital Have an Economic Payoff:a Cross-Country Investigation”.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1997,112(4):1251-1288.提出企业社会资本通过影响政治参与的水平和特征来提高政治绩效和经济政策的质量。Zak等(2001)[注]Zak P.J.,Knack S.“Trust and Growth”.The Economic Journal,2001,111 (4):295- 321.认为作为社会资本重要构成的信任可以提高投资,在一定程度上对政府职能具有一定替代效应。而国内学者邱国栋和赵永杰(2009)[注]邱国栋,赵永杰:《基于社会资本视角的企业政治战略研究》,《财经问题研究》,2009年第12期。的研究指出,蕴含于企业内外部关系网络的社会资本共同决定企业的经济战略和政治战略(包括政府战略和其他利益相关者战略),两者相互补充、相互融合,形成政治-经济二元主义整体战略,并最终导致企业优良绩效的产生。杨蕙馨、梁文玲和李鹏(2014)[注]杨蕙馨,梁文玲,李鹏:《基于企业家社会资本的非市场战略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研究》,《东岳论丛》,2014年第1期。的研究则显示,企业家社会资本是企业实施非市场战略的重要资源要素,实施非市场战略对企业市场绩效有正向影响,但对财务绩效的作用不明确。六是企业社会资本与企业社会责任的互动影响,一方面企业社会资本对企业社会责任履行具有积极影响,如Jha和Cox(2015)[注]Jha A.,Cox J.“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and Social Capital”.Journal of Banking & Finance,2015,60(4-5):252-270.认为,即使企业经营者并不具有利他倾向,但是当企业被嵌入到社会资本较高的社会网络后,也会在信息共享、组织认同与合作等影响下逐渐形成利他的企业文化。而马胡杰等(2013)[注]马胡杰,徐泰玲,石岿然:《社会资本、制度环境与企业社会责任》,《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学报》,2013年第3期。、刘春济等(2018)[注]刘春济,彭屹:《中国企业社会责任表现的制度环境效应:市场化、社会资本与行政监管的影响》,《南京财经大学学报》,2018年第1期。从信息共享和社会参与的视角,指出社会资本对制度环境改善、推进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等方面具有一定的支撑作用。另一方面,也有学者(靳小翠,2018)[注]靳小翠:《企业社会责任会影响社会资本吗?——基于市场竞争和法律制度的调节作用研究》,《中国软科学》,2018年第2期。指出,企业承担社会责任有助于企业社会资本的积累;而市场竞争越充分、法律制度越完善,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对企业社会资本积累的积极影响更为显著。
此外,应该注意的是,企业社会资本的构建和应用也需要相应资源的投入,当企业构建、利用社会资本的成本大于其可能带来的收益时,社会资本就可能成为企业的“负债”而非“资产”(郑莹等,2014)[注]郑莹,任兵:《社会资本理论视角下的企业国际化研究述评》,《现代财经(天津财经大学学报)》,2014年第1期。。当然,也有学者指出,社会资本除了具有积极效应外,也可能存在着负面效应(孙俊华和陈传明,2009)[注]孙俊华,陈传明:《企业家社会资本与公司绩效关系研究——基于中国制造业上市公司的实证研究》,《南开管理评论》,2009年第2期。或“黑暗面(Dark Side)”(Borgatti等,2011)[注]Stephen P.Borgatti,Pacey C.Foster,任博华,董春艳:《组织研究中的网络范式:文献综述和一个分类框架》,《管理世界》,2011年第8期。,这应引起学界的注意。
社会资本作为一个具有较强解释力的社会学概念,从其提出到逐步引入管理学领域,早已得到了广大学者的重视。学者们对企业社会资本的概念与内涵、层次划分与测量维度、主要功能与影响机制等进行了较系统的研究,并取得了较丰硕的研究成果。虽然相关主题研究发展快速、研究框架体系也渐进成熟,但在特定研究领域的拓展与深化方面仍有较大空间。在已有文献梳理的基础上,总结如下几点认识与建议:
第一,企业社会资本概念与内涵的界定仍需深化。虽然目前学界从网络观、资源观、能力观、社会结构特征观、整合观等不同角度,对企业社会资本进行了多视角研究,并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但理论界对企业社会资本概念与内涵的界定远没有达成统一,这不利于企业社会资本相关研究的继续深化和拓展[注]杨玉秀:《企业社会资本理论研究综述》,《环渤海经济瞭望》,2012年第1期。。因此,企业社会资本的概念化研究将是一个持续性的主题[注]温晓俊,陈传明:《战略研究中社会资本的测量方法》,《中国软科学》,2008年第4期。。
第二,企业社会资本的测量及其测量普适性问题尚待讨论。一方面,企业社会资本的概念界定尚不统一、层次划分与维度结构又较为复杂,这直接影响到企业社会资本的准确测量,同时由于测量标准与操作指标的多样性,使企业社会资本的测量总体上还不够成熟。另一方面,由于不同地域和行业的企业社会资本,其形式和发挥作用的机制等存在差异,所以,一种测量方式是否适用于所有地域或行业,即企业社会资本测量的普适性问题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和探讨(汤汇道等,2017)[注]汤汇道,陈春燕,朱卫东:《企业社会资本测量研究综述》,《财会月刊》,2017年第9期。。
第三,企业社会资本要强化更新,以克服“社会资本惰性”。企业社会资本管理的基本任务是促进个体社会资本向组织社会资本的转化、存储和整合,并有效更新企业发展所需要的新关系网络(张音和郑海东,2017)[注]张音,郑海东:《社会化网络环境对企业社会资本的影响机制》,《财经问题研究》,2017年第5期。。而如果企业社会资本管理能力欠缺,不仅会导致企业中的“人格化”的个体社会资本无法有效转化为“非人格化”的组织社会资本,而且还会导致社会资本“惰性困境”(Maurer and Ebers,2006)[注]Maurer I.and Ebers M.“Dynamics of Social Capital and Their Performance Implications:Lessons from Biotechnology Start-Ups”.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2006,51(2):262-292.,即不能及时因应企业战略变化而动态调整,从而给企业带来潜在的经营风险。
第四,企业社会资本对企业非市场行为的影响研究相对不足。从已有文献研究来看,大部分研究集中在社会资本对公司治理、企业投融资、产品研发、技术创新、战略管理等企业市场行为研究,而对企业非市场行为的影响研究则相对不足。当然,近年来已有部分学者(如Knack等,1997;Zak等,2001;邱国栋和赵永杰,2009;杨蕙馨、梁文玲和李鹏,2014;李健,2014[注]李健:《企业政治战略与政策优惠——基于社会资本视角的分析》,《软科学》,2014年第4期。;黎珍和陈乾坤,2017[注]黎珍,陈乾坤:《社会资本、政治关系与公司投资行为研究》,《贵州财经大学学报》,2017年第1期。)开始关注社会资本与企业非市场行为尤其是政治行为的关系,并创新性地进行了尝试性研究。
第五,企业社会资本的动态演化管理还有待加强(石军伟,2017)[注]石军伟:《企业社会资本的动态演化及其管理策略》,《学海》,2017年第1期。。有研究指出,社会资本所依附的关系网络的关系数量和关系强度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从而使社会资本的数量和质量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增值或衰减(Gedajlovic等,2013)[注]Gedajlovic E.,Honig B.,Moore C.,Payne G.and Wright M.“Social Capital and Entrepreneurship:A Schema and Research Agenda”.Entrepreneurship Theory and Practice,2013,37(3):455-478.。因此,如何有效地对企业社会资本进行动态演化管理,已成为企业家所面临的一项战略性挑战。当然,在学界也有学者提出了“要将社会资本纳入总经理的工作范围进行管理”的观点(Pastoriza等,2009)[注]Pastoriza D.,Arino M.and Ricart J.“Creating an Ethical Work Context:A Pathway to Generate Social Capital in the Firm”.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2009,88(3):477-489.,这都表明了企业社会资本动态化管理的重要性。
第六,虚拟社会资本的引入及其在企业管理中的拓展应用。随着互联网的蓬勃发展,整合网络空间中的社交关系和虚拟资源变得日益重要和紧迫。所谓虚拟社会资本(王博和张玉旺,2018)[注]王博,张玉旺:《虚拟社会资本与我国互联网信用生态治理》,《管理世界》,2018年第3期。,是指个体和组织在虚拟社区的活动当中,在其所处虚拟社区边界内所建立的虚拟关系、积累的虚拟社会资源的总和。它是在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过程中社会资本从现实社会到虚拟社会的延伸,是人类虚拟社交关系的产物。虚拟社会资本概念的引入,在有效拓展企业社会资本认识维度和研究视野的同时,也为网络时代企业管理创新提供了新的启示(Claudia等,2017)[注]Claudia S.,Brock S.,Eleanor S.“Embracing Digital Networks:Entrepreneurs’Social Capital Online”.Journal of Business Venturing,2017,32(1):18-34.。如周冬梅等(2018)[注]周冬梅,赵闻文,何东花,鲁若愚:《众筹平台上内部社会资本对新创企业资源获取的影响研究》,《管理评论》,2018年第4期。采用探索性案例研究,探讨了众筹平台内部社会资本对新创企业资源获取的影响机制。李杰义(2018)[注]李杰义:《虚拟团队社会资本与知识整合对创新绩效的影响——中国文化情境下的实证研究》,《社会科学家》,2018年第1期。研究指出,在中国文化情境下虚拟团队社会资本(结构维、关系维、认知维)对知识整合和创新绩效均具有正向显著的影响。而王佳(2018)[注]王佳:《在线品牌社群社会资本、社群认同与品牌忠诚——平台属性的干扰作用》,《软科学》,2018年第1期。研究表明,在线品牌社群的社会资本(网络密度、信任互惠和共同认知)主要通过社群认同正向影响品牌忠诚,社群平台是否具备社交属性对这一过程存在干扰作用。可见,虚拟社会资本的引入,在丰富互联网背景下企业社会资本理论的同时,对网络环境下企业管理面临的新问题也具有重要的实践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