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敏芬,卢 超
(江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分裂构式是一种关注度高、独特而又常见的结构,主要用于凸显话语或句子中的某一种成分以达到强调的目的。Jucker指出,英语分裂构式已经成为检验一切语言理论研究框架的试金石[1]。可见,分裂构式在语言理论建构和语言研究中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事实上,该构式也的确得到了国内外众多学者的关注和研究。以往的研究主要从形式和功能入手,前者侧重考察该构式的句法结构,如Poutsma、Jespersen等人的研究;后者关注其信息、语篇功能,以Halliday、Collins的研究为代表。而近年来研究视角日趋多样化,有学者采用语义、语用、认知等视角,主要代表有Lambrecht、Davidse、Traugott等。不同层面的英语分裂构式研究揭示了一定的规律,但这些研究中比较系统地对分裂构式尤其是“it-”分裂构式的综述研究比较少。正如张庆宗所提及的,对某一研究领域进行系统的综述能够勾勒其发展历程,即将当前研究置于一个相关的研究背景中,从而分析出热点和盲点,推陈出新,创新研究[2]。那么,英语分裂构式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历程?每个发展阶段有什么特点,对分裂构式的研究发展又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分裂构式研究的发展趋势是什么?基于此,笔者将理清英语分裂构式的发展脉络,评述该构式的代表性研究成果,展开对上述问题的分析。
Jespersen将“分裂”一词带入学术界,并且沿用至今。他将分裂句定义为:将一个句子通过“it is ”(其后通常跟着一个关系代词或者连接词)分裂开来,旨在选出某一特定成分,通常情况下这是为了将注意力引向它或者可以说是将其置放于凸显位置以达到对比的目的[3]147-148。
分裂构式的基本形式可以概括为:“It be (clefted constituent) that (cleft clause)”[4-6]。具体可以通过一个例子来加以阐述。
(1)It was a vacuum cup that Christine bought.
Goldberg提出构式是形式与意义的配对体(form-meaning correspondence)[7],分裂构式自然也具有构式义。由于“it-”分裂构式属于定指构式(NP1 be NP2)的典型一类, 且具备定指构成的一般属性[8]71,那么它便具有定指构式的基本内涵,即“穷尽性认定”或者说“唯一性认定”[9-11]。笔者在上述的定义中已经提及,“it-”分裂构式通常用来标记“焦点”,以达到对比的目的,因此具有排他性。由此便可以归纳出分裂构式的基本构式义,即具有“穷尽性和排他性认定”的构式义。
表1 英语分裂构式的基本成分
除该类基本构式以外,分裂构式还包括“wh-”分裂构式、“th-”分裂构式以及“all-”分裂构式,这三类构式统称为假拟分裂(pseudo-cleft)构式[12]26。“It”分裂构式和假拟分裂构式在先前以及当下研究中很难完全割裂开来,因此笔者将这两者统筹考虑。
笔者通过对文献的梳理,将分裂构式研究分为三个阶段:萌芽期(1920s—1940s)、成长期(1950s—1970s)以及发展期(20世纪70年代末—至今)。
第一阶段(1920s至1940s),该阶段鲜见讨论分裂构式的专门文献,因此将其归为萌芽期。如Poutsma在介绍传统语法过程中将分裂构式作为一个例子提出[13]1000。又如Jespersen在分析英语传统句法结构时,将分裂构式作为一个特殊的案例来分析[3]147。
第二阶段(1950s—1970s),分裂构式逐渐成为独立的研究对象。此阶段学界对分裂构式的研究趋向于宏观但又比较单一,主要停留在对结构或结构来源问题的研究上,因此归为成长期。如Akmajian发表的OnDerivingCleftSentencesfromPseudo-cleftSentences一文探索了分裂构式的结构来源问题[14]。
第三阶段(20世纪70年代末—至今),分裂构式的研究体现了多元化的趋势。在理论框架方面,开始采用较为先进的系统功能语法以及认知语言学理论,并在这些理论的指导下进行英语分裂构式的语篇功能和认知层面的纵深探索。同时,本阶段出现了新的研究视角——历时视角[15]1-24,如Traugott、Patten等人的研究。
这三个阶段体现了对分裂构式的研究从微观到宏观、再从宏观到微观的演化过程。
分裂构式之所以能在各阶段得到专家学者的关注,主要是由于其所具有的特殊结构、语篇功能以及语义语用特性等。接下来,笔者将以时间为“经”,对上述三个阶段内的分裂构式研究进行较为系统的评述。
1. 分裂构式的传统语法研究
学术性传统语法早在19世纪末便已存在,直至进入20世纪,传统语法才进入快速发展阶段[16]。传统语法学派主要关注分裂构式的结构及其表层功能。在结构层面,学者们大多注重对分裂构式中各个成分以及成分之间相互关系的研究。Poutsma提到英语中存在着一类由“it”引导的句子,在书面语中通常用来强调某人的思想[13]1000。他将这一类句子归类为“包含有两个动词的复杂句”,指出该句子成分“it is (was)”在语义上没有任何意义,因此可以删掉[17]。之后的学者如Quirk等与其所持观点基本相同,他们也认为“it”没有任何意义,在句中只是充当了先行主语[18]。
与Poutsma不同,Jespersen认为“it is (was)”充当指示代词的作用,指代句子中的某一部分[3]86。除此之外,对于分裂构式的研究,他分别于1927和1937年提出两种分析方法:移位分析法以及插入分析法。“移位分析”是指句子相关成分的移动,该方法认为割裂成分即强调成分由分裂分句中的特定成分移位而产生,且分裂分句是“it”的后置修饰语[19]。但在其1937年出版的AnalyticSyntax中,他否定了移位分析法,进而提出了插入分析法,该方法对之后分裂句的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20]。该分析方法认为结构“it be…that…”属于句子的插入成分,分裂构式的产生是通过“it be…that…”成分操作产生的[20]。与移位分析不同,该方法主张分裂分句要与强调成分而非“it”紧密联系在一起。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插入分析法需要有一个前提即每一个分裂构式都要有与之一一对应的未分裂形式,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如Declerk给出的例子:
(2) a: Today it is five years ago that John died.
b: Today John died five years ago.
由上例可知,例句(2)a中并没有与之相对应的分裂形式,而且这样的句子在英语中并不少见,这在理论依据上对插入分析法提出了挑战。
国内分裂构式研究的发展历程与国外研究大致相仿,也主要经历了四个顺时阶段。笔者认为国内成果也是分裂构式研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在此也一并评述。对于分裂构式结构层面的研究,国内大致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研究内容以介绍性和评价性论文为主。在整体结构研究中,徐盛桓主张分裂句有两个部分组成:“提示”(Cue)和“割裂结构体”。“提示”由“it be”组成,“割裂结构体”由“割裂成分1”(CE1)加“功能词” (FW)以及“割裂成分2”(CE2)组成[21]。如下方例3所示:
(3) It was Mary who drove the car.
在对各成分的研究中,尤其是在传统语法学派的关注焦点“it”的研究中,国内学者王年德和李隆海指出,“it”是分裂构式里面唯一的主语,且它区别于形式主语[22]。他们与早前国内外传统语法学派普遍支持的将“it”作为形式主语或者指示代词的观点略有不同。他们还讨论了分裂分句中的关系代词,认为除了典型的“that”以外,还可以在特定情况下使用“who”“whose”“which”等[22]。
总体看来,国内外传统语法学派在当时的理论发展情况下,无疑对分裂构式进行了比较详尽的描写,尤其是对其整体结构以及各成分进行了详尽的描写,这同时也点出了传统语法学派的争论所在。但是,传统语法学派在讨论其结构的同时,并未对分裂构式的生成以及来源进行进一步探索。
2. 分裂构式的转换生成语法研究
转换生成语法诞生于20世纪50年代,以Chomsky在1957 年发表的《句法结构》为标志。在这一阶段中,转换生成语法学派在意识到传统语法学派研究中的空白之后,便开始关注“it-”分裂构式的来源问题,也正是从这一阶段开始,学者们开始注重对假拟分裂构式的研究。
在对其来源问题的探索中,Akmajian与Gundel提出了“派生说”,他们认为英语“it”分裂构式是从“wh-”假拟分裂构式派生出来的[23]。Akmajian认为“it”分裂构式与假拟分裂构式之间具有颇多相似之处,例如:
(4) a. The one who Nixon chose was Agnew.
b. It was Agnew who Nixon chose.
在Akmajian看来,这两个句子具有相同的预设信息即“Nixon chose something”。它们的焦点信息都是“Agnew”,且这两个句子都可以回答同样的问题,所以他认为“it”分裂构式是由“wh-”假拟分裂构式转换而来的[14]。但是,该观点有一个很明显的缺陷,即:如果承认该派生过程,则意味着两者之间有一一对应的关系,可是英语中有大量的语言事实证明该解释并不通用[24]。例如:
(5) a. What Mary tells us is that she is going to get married.
b. It isthat she is going to get marriedthat Marry tells us.
Gundel基本赞同Akmajian的观点,并认为“it”分裂构式是由“wh-”假拟分裂构式经过右脱位派生出来的,即将原句句首的“what”小句经过右脱位移至句尾,其空位由代词“it”填充[23]。这个过程还涉及了“句首变量删除”原则,即删除原句句首的“what”[23]。该过程可以概括为:
但是,Gundel的方法也存在较为明显的缺陷,因其使用条件比较严苛,只适用于右脱位名词认定句,其余句型并不适用[23]。
较之于以上两位学者,Delahunty提出了一种比较中立的观点。他认为,虽然“it”分裂构式及其等同的假拟分裂构式与非分裂构式之间的意义极其相似,但这三者之间并不存在其中一类起源于另一类的现象[25]。该观点还得到了Knowles的支持,他提出分裂构式与假拟分裂构式应起源于不同的句型结构[26]。不过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提出起源于何种结构。
在此阶段,国内的研究大都评述了国外学者的研究,在意识到海外研究缺陷的基础上推陈出新,提出了自己的解决策略。如,张合友在评述了前人研究不足的情况下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他认为,分裂构式可以通过“It is X that”分裂算子的聚焦操作形成,其演变过程相当于左脱位,即将需要聚焦的部分置入X位置,在原句相对应的位置留下空缺,剩余部分则代入“that”之后的位置[24]。
系统功能语法创立于20世纪60年代初,以Halliday于1961年发表的《语法理论范畴》一文为标志,自此该理论进入了快速发展阶段。在功能语法框架内,语言学家们比较关注分裂构式的语篇功能以及信息结构。这一领域的代表人物主要有Prince、Halliday、Collins以及国内专家黄国文。
Prince采纳了当时较为新颖的信息结构视角来探究分裂构式。Prince基于语篇文本,根据“it”分裂构式不同的语篇功能,将其分为“强调焦点型it分裂构式”和“信息预设型it分裂构式”[27]。前者中的割裂成分属于穷尽性焦点,而分裂分句属于已知信息,在这类构式中,重音一般都会落在焦点位置;后一类分裂构式通常用来标记一些已知信息,但听者本身并不知晓,而分裂分句中往往是新信息[27]。基于语篇功能对分裂构式进行探讨在当时已然为分裂构式的研究提供了新思路,虽然这种分析方法受到了众多学者的批判,如Declerk认为Prince的分类不够清晰、不够层级化,以致忽略了其他一些分裂构式[10]211。
Halliday更看重分裂构式的主位结构[12]4。Halliday指出信息结构是由新的或已知的信息所决定,而主位结构是回答句子中的哪个成分充当主位以及哪个成分是述位这一问题[28]。他从假拟分裂构式入手对分裂构式进行探索,将假拟分裂构式称为“英语等同结构”[29]68,例如:
基于对假拟分裂构式的相关研究,Halliday将“it”分裂构式命名为“谓化主位结构”[29]60。在分析该类构式时,他将整句率先分为主位和述位两个部分,然后再切分成主位和述位,例如:
(8) It was his teacher who persuaded him to continue.
之后,学者Collins大致遵循了Halliday的研究理论,并把Prince研究中的可取之处即对信息结构的探索也融入自己的研究当中。值得指出的是,Collins率先采用了语料库分析法,这在当时来看是构式研究领域中的一大突破,Jucker也在书评中指出该研究“独一无二”[1]。他在研究中采用了两个语料库:英式英语口语语料库——LLC和英式英语书面语语料库——LOB。
表2 Holliday关于主位-述位的阐述
在功能层面,通过对语料库语料的筛选,以及对分裂构式和假拟分裂构式的逻辑语义、主位以及信息结构特征的分析,他指出这两类分裂构式都具有不同于其他构式的“交际价值”[12]117。他同时指出主-述位结构和信息结构对分裂构式的研究极为重要,基于此,他提出了当时最为详细和精确的分裂构式分类[1]。除了引言部分所提及的宏观分类,Collins还进行了更为详尽的分析。他认为,“it”分裂构式属于新信息指向型,根据新信息和已知信息在凸显部分以及分裂分句中的位置,可以把该构式分为三类:凸显部分是新信息,分裂分句是已知信息;凸显部分是已知信息,分裂分句是新信息;凸显部分和分裂分句都是新信息。与之相反,假拟分裂构式通常是已知信息指向型[12]212-213。除此之外,他通过两个语料库的比对得出“it”分裂构式在书面语中更为常见,而假拟分裂构式在口语中更为常见的结论[12]178-207。
总而言之,以往研究大都是基于内省法即描写进行的,缺乏数据支撑,而Collins的研究提供了更为科学的方法,极大促进了分裂构式相关研究的发展。可以说,他开启了对分裂构式的实证研究。
国内在这一时期的成果大都发表于20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初这一阶段。这个时期Halliday的系统功能语法包括其变体如加的夫语法传入国内,掀起了国内功能语法研究的一股热潮,研究范围涉及词素、语素等方面,同时对分裂构式的研究也上升到了功能语法的阶段,代表人物主要有黄国文、孔乃卓等。他们的研究框架与国外学者大致相同,即在功能语法的理论框架下,对分裂构式的结构和语篇功能进行再次探索。
黄国文在Halliday、Jespersen等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在加的夫语法理论框架内,进一步分析了分裂构式的结构和功能。他将英语分裂构式命名为“强势主位结构”。该结构由四个部分组成:空主语“it”、主要动词(或称操作词)、补足语兼作强势主位以及补足语(或称嵌入句)兼作载体[30]2。如例9:
(9) It was Henry that kissed Helen.
表3 黄国文关于“强势主位结构”的功能语法视角的阐释
通过该例子他指出,之所以称它为强势主位结构,主要是从主位的位置考虑的,“Henry”出现在“主位引发语(即it be)” 后面,是被“强势”了的主位[31]。
在功能层面,他指出强势主位结构主要有两大语篇功能:修补(repair)语篇和帮助语篇的发展。前者主要是改正,改正别人说过的话语或者指正别人的想法[31]。后者在语篇不同部分的功能也各不相同,起始部分的功能有三:铺场景、点题和标出仪式化体裁;继续部分有挑出和突出逻辑关系的功能;结论部分有达到高潮和做总结两个功能[31]。
可以说,黄国文对分裂构式的探索是国内乃至国外功能语法领域中颇具影响的研究,之后的国内学者如孔乃卓,都是在其基础上对分裂构式的结构和功能进行纵深研究的。孔乃卓主要探讨了强势主位结构的信息、话语修补、话题的生成和发展以及语篇衔接功能[32],他的研究较之黄国文先生更为宏观。
4. 分裂构式的构式语法研究
构式语法理论大致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并在1995年Goldberg发表其博士论文《构式:论元结构的构式语法研究》以后进入到了新的发展阶段[33]。分裂构式在本阶段的研究理论框架大都基于认知语法观,前期代表人物主要有Davidse和Lambrecht。
Davidse认为“it”分裂构式中包含两个语义关系,每一层语义关系中各包含一个构式,最终构成分裂构式:其中一层语义关系是分裂分句与割裂成分所构成的“价值-变量”关系;另一层是存在于分裂分句中的嵌入语义关系[34]。Davidse认为分裂构式是通过两层语义关系同步发展而逐渐构成的,它不同于转换生成学派所认为的将其中一层语义关系降级而促使另一层语义关系发展的观点[34]。Lambrecht所持观点与Davidse基本一致,只是在Davidse的基础上Lambrecht进而采纳了语用方面的见解。他认为“it”“be”与割裂成分蕴含了语用“焦点指派”功能,同时他提出分裂构式整体具备语用意义,而且构式赋予的意义并不能从语句中的各成分获得[35]。两位学者都为分裂构式的研究发展作出了极大贡献,但是他们的研究比较孤立,因为他们并未将分裂构式纳入构式的层级系统中考虑,只是过分关注了分裂构式所具备的特殊属性,且他们的研究缺乏数据支撑。在意识到上述研究,包括其余三个学派研究不足的基础上,之后的学者开始采纳历时视角,以大量的历史数据作为支撑,对分裂构式的起源、历史发展以及深层问题进行探索和分析,如Traugott、Traugott & Trousdale、Patten等。
Traugott通过对MED、OED以及Early Modern English三个语料库的搜索研究发现,“All”分裂构式出现在早期现代英语阶段(约1600年),“wh-”分裂构式出现时间约为1680年[15]151。在对“it”分裂构式以及上述两类构式历时演变的探索中,她提出了宏观分裂构式的演进过程假说:“all”分裂构式与“wh-”分裂构式逐渐概括化为假拟分裂构式,最后与“it”分裂构式整合为最上层的抽象构式——常规分裂构式,如图1所示[15]163:
图1 Traugott关于宏观分裂构式的演变过程假说
Traugott认为该过程涉及了语法化[15]146。在构式网络下,特定的语言形式会承继基本构式的一些特征。随着新例子不断涌现,语言使用者们会将这些例子整合,采用新的上层结构来概括它们,这就使得分类层次不断向高段发展,因为现有图式需要变得更具概括性,以适应新出现的低层次构式。在构式语法框架下,语法化事实上就是图示化(schemalization)。
2013年,Traugott与Trousdale合作,再次研究了分裂构式,研究对象以假拟分裂构式为主。与之前的研究不同,这一次他们更注重对分裂构式先导结构的研究。通过对历时文本的搜索,他们发现16世纪存在大量的双小句结构,该结构与假拟分裂构式有不少相似之处,可谓其雏形[36]139。在16世纪晚期的文本中,他们发现了一类定指句型且具有双小句的假拟分裂构式结构——“[NP1 NP2 V] [BE X]”[36]141。不久之后,新的一类“all”分裂构式以及“wh-”分裂构式出现,但在这个阶段,他们所用的动词通常是“say”和“do”,这一类分裂构式的形式可以归纳为“[ALLi/WhatiNP V] [BE Xj]”[36]141。通过研究17世纪晚期以及18世纪的文本,他们发现分裂构式关系从句中的动词开始扩展,状态动词如“mean”“desire”等可以进入到动词词槽内[36]142。在这一阶段,除了使用语法化理论,他们还在先前研究的基础上发展了“语法构式化”理论,构式化关注的是新构式的出现。当一个构式获得独立的意义之后,就会和现有的词汇成分融合,此时会出现部分或者全部的图式构式。新构式的出现主要是“新形式-新意义”配对,并在构式网络体系中形成新的类型节点并编码新的构式意义[36]147。
Patten在理论上采用了基于用法的构式语法理论,该理论关注构式的型符频率和类符频率。Patten通过历时分析清晰地展现了定指“it”分裂构式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同时也展现了不同词类进入凸显部分的历史顺序以及它们的频率[8]184-204。基于用法模型,当原型“it”分裂构式及其他类同构式存在的时候,语言使用者就会关注这些构式所共有的特性,即“推导型概念化”过程,该过程只讲求所有构式共有的特性[11]。置于层级网络考虑,上层“it”分裂构式会变成更基础、更普遍的构式,使其能够包含其他类型的“it”分裂构式[8]194-202。
以上四位学者的研究都采用了历时化视角来探究分裂构式的起源以及历史发展,这也就对之前某些学者对该课题的研究提出了质疑,如Akmajian和 Gundel的研究。历时研究注重历时证据,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历时研究结果更具有说服力[9],但也可以看到,历时研究却不如共时研究对分裂构式的来源以及句法形式探索来得深入。
此阶段,在构式语法的框架下,英语分裂构式与其他语言中分裂构式的对比研究发展迅速。如,英语分裂构式与奥托曼吉尔语分裂构式[37]、英语分裂构式与日语分裂构式[38]、英语分裂构式与韩语分裂构式[39]等。
较之先前,国内在本阶段的研究最为丰富,这与构式语法理论在国内的发展态势紧密相关。一方面,国内研究承继了部分国外研究的先进成果,如匡芳涛、杨坤认为分裂构式的形成是一个语法化的过程,也就是凸显成分经过不断泛化,其负载的语义以及语用信息就不断减弱,最终固化成为构式[20]。该观点与Traugott观点不谋而合。另一方面,国内研究也不断深入,触及了国外学者暂未涉及的领域。如杨坤[40]、匡芳涛等开始关注分裂构式的认知基础,认为概念凸显是分裂构式的认知基础,即通过标记“焦点信息”在图形中的位置,以引起更多的注意。还有学者探讨了分裂构式的范畴化并在构式语法框架下对分裂句的句法语义进行了再次分析,比如邓亮、黄建平、俞建梁等。前者认为分裂构式是以定指“it”分裂构式为中心的一个典型范畴,它的句法语义特征包括事态性、有定性、排他性、对比性、存在性预设等[41]。俞建梁通过研究也再次证明分裂构式的范畴化,且他认为句法语义都是基于原型构式,再通过类比和推理的范畴化组织原则而产生的[42]。
通过上述研究不难发现,英语分裂构式研究在21世纪伊始便出现了认知转向,尤其是出现了以构式语法为取向的研究范式,同时从中也可以看出,这一认知转向趋势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两个阶段,大致以2006年为界。
第一阶段,即21世纪初始至2006年,分裂构式出现了研究路径的认知转向,包括理论、方法、研究内容等层面。在理论框架层面,分裂构式的理论框架经历了认知语言学理论的逐步渗透,比如在分裂构式的系统功能语法研究阶段,因受到构式语法理论的影响,学者将功能语法与认知角度研究相结合,最后发展成了“认知互动语言学理论”,即黄国文先生所运用的加的夫语法[43]。当然,此阶段也出现了基于认知语言学视角的研究成果,如Davidse和Lambrecht。但从整体来看,此阶段的分裂构式研究仍处于过渡阶段,认知语言学理论并未成为其主导性理论框架。在研究方法层面,虽然部分学者已经意识到内省分析的不足,也有学者采用语料库分析法,如Collins,但通过上述分析不难看出,内省分析法依然是此阶段的主导型研究方法,语料库分析法并未完全引起认知语言学家的关注。在研究内容层面,此阶段理论的多元化也引起了研究内容的多元化,对分裂构式的功能研究和认知研究同时存在,如黄国文的语篇功能研究和Lambrecht、Davidse的语义语用研究。
到了第二阶段,即2006年至今这一阶段,认知语言学理论尤其是构式语法理论和认知研究方法都经历了重大变革。在理论上, Goldberg正式将其构式语法理论命名为认知构式语法[44]。与之前的理论框架不同,该理论在遵循认知语言学的一般理念即坚持体验哲学为理论基础,运用心智和大脑的一般知识来描写和阐释语言现象的基础上,倡导以基于用法的模型为研究准则,并且注重语言的社会属性。同时,在2008年前后,认知语言学开始了研究方法的实证转向,即由内省分析向实证研究转变[45]。受此影响,分裂构式的认知研究范式逐渐形成。也就是说,分裂构式在理论框架、研究方法和内容上都开始与认知研究紧密相关。通过上文的评述也可以看到,在此阶段的代表性文献中,构式语法理论逐渐成为研究分裂构式的主导性理论框架,如上文Traugott、Patten、匡芳涛、杨坤等人的研究。同时,这些文献大都采纳了基于语料库的方法,从语料库中提取被人们使用过的、较为真实的语料以弥补内省研究的不足。当然,语料库仅仅是提取语料的一个“仓库”,在涉及研究假设和验证、构建研究理论等方面,依然不能忽视内省法的重要角色。与此同时,语料库分析法在分裂构式研究中的应用还推进了该研究的历时转向,如 Traugott、Traugott & Trousdale、Patten等。上文评述中也已经提及,即采用历时视角进行研究可以增强研究结果的说服力。Bybee也在其著作中提到过:“任何共时层面的状态都是历史发展的产物,因此如果要对一个语言结构进行详述的阐释,那就必须要把握其历时演变。”[46]
不难看出,经过长时间的发展,国内外学者们对英语分裂构式的研究已经逐渐走上从认知角度进行探索的轨道,各类研究成果丰硕。从认知角度出发进行的有关分裂构式诸多方面的研究,远非传统研究成果可比拟。因为从认知角度获得的研究成果是以语料库研究、实证研究等一些科学的研究方法为基础的。因此,相对而言,这些研究成果就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同时研究结果也更加接近问题的本质所在。
通过以上评述和分析可以看出,分裂构式研究在方法、理论和内容上都经历着十分重要的发展,给学界带来了不少启示和值得思考的问题, 同时也指明了今后的研究方向。
第一,分裂构式的未来研究需要牢牢把握认知语言学尤其是构式语法理论的发展趋势。通过历时脉络的梳理,分裂构式的认知转向已经比较明显,今后分裂构式的研究或将以认知为导向,这就需要紧跟认知语言学理论的研究前沿,充分认识到如第14届国际认知语言学会议所强调的多视角、多方法进行语言多样性研究的必要性。
第二,分裂构式在研究方法上应坚持二元法。目前二元对立的研究方法并不少见,比如定性和定量、历时和共时等。在语言研究过程中,这两者看似对立,实则不然,而是相互联系、互为补充的[47]。正如上文所提及的,历时研究可以提升研究的可信度,但同时也表明历时研究在纵深方面不及共时深入。因此,将历时和共时相结合不失为互补的方法。另外,在采用语料库分析法的同时也不能忽视内省分析法在理论构造、语言现象描写中所起的作用。
第三,分裂构式在宏观和微观内容层面研究的空白依然存在且亟待填补。在宏观层面上,上文评述中的文献几乎都在理论层面上对分裂构式进行了较为详尽的探索,却忽视了其在实践方面的价值,比如分裂构式在二语教学、二语习得等方面的实践研究。
第四,国外有关英语分裂构式与其他语类的对比研究成果较多,而国内对于这一部分的研究相对比较匮乏且亟待补充,国内仅有几篇硕士论文部分涉及了英汉分裂构式的对比研究。而通过语言对比研究, 研究者可以多一个视角去观察语言问题, 也就是说,可以从一个新的角度去观察母语和所学的外语,进而有可能会发现一些在单语系统内难以琢磨透的语言现象的真面目。可以说, 语言学研究就是在语言的比较与对比过程中向前推进的[48]。从微观角度看,各研究领域的研究仍可以继续深入,尤其是构式语法领域,因为构式语法在各理论中相对较新,因此其能挖掘的余地也就越大。
希望本研究能成为引玉之砖,推动英语分裂构式研究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