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强化合格教师身份，促进教师职业发展》述评

张瑶瑶 许 明

一、改革缘由

随着教师专业化以及教学专业化的发展，教师质量逐渐走入大众视野。英国也再次立足本国师资队伍建设的各个环节，将强化合格教师身份、促进教师职业发展置于改革的核心位置，以应对知识经济时代英国教师职业生涯所面临的新挑战。其改革背景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三点：

（一）改善新教师教育质量，提升教师职业满意度的需求

英国教师教育长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英国教师教育也暴露出不足。第一，教师教育质量下滑。在英国，有1/3的中小学校长认为，教师教育没有使“新教师”（Trainee Teacher）达到合格教师所应具备的专业知识和教学能力，学校招募新教师的意愿较低[1]。第二，“合格教师身份”（Qualified Teacher Status，QTS）认定对新教师的教学实践要求过低。具有本科及以上学历、英语和数学达到C级水平的师范生，无需通过教学实践考核便可进行“合格教师身份”认定，由此产生大量“高理论低实践”的新教师队伍[2]。第三，一年的见习期无法为新教师的课堂实践与教学训练提供充足时间。第四，传统的教师职业发展路径所培养出来的教师类型单一，并不利于新教师后续的职业发展[3]。第五，特殊教育新教师培养危机。英国特殊教师教育近来面临16亿英镑的资金短缺困扰，为解决该困扰，英国教育大臣达米安·海英兹（Damian Hinds）表示，英国每一所学校或大学都应该为有特殊教育需求和残疾的学生提供支持，每个新教师都应该有能力教他们[4]。

（二）深化在职师资队伍建设，加大教师职业吸引力的需求

首先，师资队伍质量参差不齐。英国教育部部长理查德·布鲁顿（Richard Bruton）承认，英国合格的科任教师严重缺乏，特别是计算机、科学和现代外语等科任教师，越来越多的学生由学科知识不扎实的不合格教师授课，一旦教师缺勤，将难以找到合格且有能力的代课教师[5]。其次，师资队伍分配不均，贫困地区的教师流动频繁，教学质量低下。英国有近60%的人口生活在收入比全国平均水平还低10%的地区，但人口众多贫困地区的教育质量却远落后于人口较少的富有地区[6]。最后，师资队伍流失严重。学生数量的增加和学生群体的日益多元化为教师教学带来巨大挑战，据统计，英国教师与学生的比例如今已高达18.7%[7]。此外，教学技能与知识的更新、薪资福利、职业倦怠、工作氛围和“脱欧”等因素也导致大量在职教师转业或离任。德国学术交流服务中心（Deutscher Akademischer Austausch Dienst，DAAD）主席玛格丽特·温特曼特尔（Margret Wintermantel）表示，在“脱欧”进程下，英国面临15%的教师流失风险，大量新教师和在职教师由于缺乏良好的指导和长期处于压抑的工作氛围中，纷纷前往近年来发展良好的海外国家任教；英国工党教育大臣安吉拉·雷纳（Angela Rayner）也证实，教师们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离职，教育危机愈加严峻，英国政府需重新审核教师政策，从而缓解教师招聘和留任方面的危机[8]。

（三）强化合格教师身份，促进基础教育改革的需求

随着全球化与信息化的发展，未来一代青年必然面临更多的国际交流与挑战，青年必须掌握终身学习能力、注重核心技能的培养以适应不断发展变化的生存环境，而基础教育的完善可以为青年素质的培养打下良好基础。21世纪以来，世界各国为在激烈的教育竞争中制胜，纷纷把希望寄托于本国基础教育改革上。英国也不例外，其基础教育改革也一直在深度推进，以期教育质量能拾级而上，但师资问题却成为制约英国基础教育改革的关键因素。在学校教育中，教师不仅是教学活动的组织者和实施者，同时也是教学活动的改革者与反思者。英国教育界普遍认为，优秀的教师和教学可以改变学生生活，教师的质量决定学生素质的高低，关乎英国教育的发展[9]。教师与学校教育之间形成了“需要培养怎样的学生——这样的学生需要怎样的教学——这样的教学需要怎样的教师——这样的教师需要怎样培养”这一逻辑关系[10]。综上所述，教师质量与学生质量息息相关，英国要想继续深化基础教育改革，培养高素质青年人才，首先要解决的是师资问题。为此，英国政府表示：“将尽其所能地与整个教师职业领域密切合作，确保英国每所学校的每一个学生都由优秀的合格教师授课”[11]。

二、改革举措

2017年12月，英国发布《强化合格教师身份，促进教师职业发展》（Strengthening Qualified Teacher Status and Improving Career Progression for Teachers），针对英国教师队伍现状和教师职业发展中存在的问题提出了建议。

（一）完善教师标准

英国教师质量长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这得益于英国对教师标准的不断更新[12]。2007年，英国出台《教师专业标准框架》，从“教师专业品质、专业知识与理解、专业技能”3个维度对新时代教师的基本素质进行规定；2012年，英国实施新《教师标准》，从“教学标准、个人行为、专业操守”3个方面对教师素质进行界定[13]。2016-2017年，英国教育部再次完善教师标准。鼓励新教师打下扎实的专业学科基础、积累教学经验，并加快培养STEAM（科学、技术、经济、艺术、数学）教师，为英国技术变革储备教学人才，以缓解日益严重的教师短缺现象[14]。

完善后的教师新标准在2012年《教师标准》的基础上新增以下六方面要求：其一，教师要加强对具体学科知识的学习；其二，教师要掌握基于证据的教学（Evidence-based Pedagogy）和具体学科教学（Subject-specific Pedagogy）等教学方法；其三，教师要学会应用基于证据的教学实践理论；其四，教师要有效地理解和使用评估策略来评估学生成绩；其五，教师要学会特殊教育的教育方法；其六，教师要强化道德管理、教学行为管理和课堂教学技能[15]。此外，为解决教师职业倦怠等问题，2016年7月，英国发布《教师专业发展标准》，从早期直接在《教师标准》中规范在职教师专业发展方向，逐渐转向单独对在职教师专业发展进行引领。该标准核心内容包括：扎实的知识技能和实证教学法用以保障课堂教学的有效性；连贯的活动项目用以支持教师持续专业发展；教师、校长和行政团队对各自的角色定位有助于教师职业高效发展；科学评估学生学业成绩、评价教学质量有助于合理调节师生关系[16]。

（二）强化新教师见习培训

在英国，教育专业学士可直接进行“合格教师身份”认定，而其他专业学士则需通过“初级教师培训”（ITT）获得“学士后教育证书”（PGCE），再经过18周的教育实习后，方可进行“合格教师身份”认定[17]。由于教师职业的应用性较强，且见习培训是提高新教师从教能力的重要途径。因此，英国教育部宣布从2019年起将见习提前至“合格教师身份”认定之前进行，以强调教师实践技能的重要性[18]。具体从以下七个方面进行强调：第一，毕业后的师范生将获得“临时合格教师身份”（Qualified Teacher Status Provisional，QTS（P）），待“见习期”满，再由用人单位就学科知识、教学计划、教学环境评估与管理、个人行为和职业操守等方面进行正式评估，并授予通过评估者“合格教师身份”[19]。第二，将见习期由一年延长至两年。加强教学技能的实践与测试，确保新教师掌握实际课堂教学策略。第三，对未获得“合格教师身份”的新教师提供8～28周的学科知识提升课程，包括数学、物理、语言、生物、化学、计算机、英语、地理、宗教教育、设计、技术以及初级数学等科目，主要由相关教师教育院校或用人单位提供教学；英国政府每周提供200英镑的助学金用于支持新教师发展第二外语[20]。第四，调整教师教育管理体制。2017年7月，英国教育部宣布国家教学与领导学院（National College for Teaching and Leadership，NCTL）将于2018年4月关闭，其“合格教师身份”授予、教师招聘与留任等教师专业管理职责将并入新成立的教学监管局（Teaching Regulation Agency）。该机构直属英国教育部，以加强教育部对新教师见习培训、合格教师身份认定、在职教师专业发展等方面的监管力度[21]。

（三）突出见习中的师带徒指导模式

英国教育界认为：“老教师（Experienced Teacher，或译为师傅）负责指导新教师是教育常态，这不仅有助于新教师的专业发展，也有益于老教师进行职业反思。其中，有效指导对新教师的士气、行为、动机和职业获得感等会产生积极影响，是新教师职业发展成功的基础。为此，指导应该由教师教育扩展到教师认证和见习中来，从而打造连贯一体的师带徒指导模式”[22]。为此，英国将指导作为老教师专业技能的一部分来要求，以增加老教师主动承担师傅职责的积极性。为提高师傅的带徒意愿，用人单位还进行了一系列师傅培训改革，包括扩大培训规模、优化培训路径、建立强大互通的指导知识库、赋予师傅一定的职业地位等[23]。

基于教师专业鲜明的实践性和指导性，以及师傅在教师教育和见习中所起的领头羊作用。英国于2017年10月发布《教师学徒制标准》（Teacher Apprenticeship Standard），在制度层面上对教师培养中的师带徒指导模式进行规范[24]。此外，为强化师傅的教导权利，英国教育部还新增“副师傅”一职，副师傅将负责帮助师傅对见习期第一年的新教师进行指导，并负责对见习期第二年的教师进行“合格教师身份”评估认定工作[25][26]。

（四）明确在职教师职业发展路径

英国教育部表示：“提供明确的教师职业发展路径，是继续留在课堂教学，还是从事除教学外的其他教育事业（如行政岗位），还是进入学校领导队伍，这对教师的职业生涯发展来说至关重要，学校应该对教师的培养方案进行调整。”[27]

其一，就专注于课堂教学的专任教师而言，以培养专业技能、学科知识和教师领导力为发展目标。首先，为确保专任教师及时跟进学科发展动态，英国政府鼓励专任教师参与基于证据的实践，并学会应用具体学科教学法进行课堂教学。其次，为鼓励专任教师硕士化发展，英国教育部允许教师通过异地“早期职业课程”（Early Career Curriculum）的学习来累计学分，以达到硕士学位学分要求；为确保专任教师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进行持续专业发展，教师的教学工作量、非教学任务和教学时间将减少10%。最后，为方便教师进行实证研究、学术研究以及教学经验交流，增加教师在不同学科、不同教育领域的流动性。英国政府为专任教师提供一年“与工作相关的休假”（Work-Related Sabbaticals），并提供“休假基金”（Sabbatical Fund）；同时对申请休假条件做好规定：具有7年及以上教龄，且提交合格的休假期“专项项目”（Specific Project）计划书的专任教师才可申请休假[28]。

其二，就专注于行政岗位的行政型教师而言，以提升业务能力和提供晋升机遇为发展目标。英国现行的“合格教师身份”认定虽然有利于发展专任教师的教学技能和专业知识，但并不利于行政型教师的业务发展。为了给这类教师提供国家级的职业资格证明，英国政府推行两项与国家职业资格（National Professional Qualification，NPQ）并行的职业资格：一是为中级行政型教师颁发中级领导力国家职业资格（NPQ for Middle Leadership，NPQML），二是为高级行政型教师颁发高级领导力国家职业资格（NPQ for Senior Leadership，NPQSL）[29]。行政型教师获得相应的资格，即意味着具有较强的业务水平、管理能力和一定的行政地位。

其三，就兼顾行政与教学的双肩挑型教师而言，以磨砺具体学科教学技能和提高科研能力为发展目标。英国教育部一边委托特许教学学院（Chartered College of Teaching）制定特许教师身份（Chartered Teacher Status，C-Teach）（该身份于2019年1月试行）和“特许学院奖学金”（Chartered College Fellowship），一边推出“学科专家国家职业资格”（Subject Specialist NPQ），努力为教师的双重职业路径的发展提供保障[30]。其中，学科专家国家职业资格的认定内容主要包括教师发展、教师评估、课程设计等；而特许教师身份的认定内容涵盖更深入的学科知识、更深刻的教育理解、更理性的教育评价、更有效的课堂实践、各具批判性的教育评估、更积极的学术研究、更多的专业贡献和更强的领导能力，并且规定只有处于高级行政岗位的专家型教师才可进行认定[31]。

三、改革特点

（一）突出实践

近两年，不少英国人提出：“合格教师身份并没有为新教师的入职做好充分准备，新教师普遍缺乏课堂管理技能和教学实践能力”[32]。为此，在完善教师标准时，英国教育部有意强调新教师教学实践能力的培养。通过延长见习期、设置见习实践考核等措施来加强新教师对实际教学操作能力的重视。将见习期的实践评估结果作为“合格教师身份”认定指标，以此强化“合格教师身份”在实践层面上的效力。英国教育部也在教师培养中重拾注重实践的学徒制教育方式，要求老教师（师傅）要帮助新教师（徒弟）深入理解学科知识、掌握专业技能，监督和指导新教师（徒弟）完成独立的教学实践和课堂管理。此外，英国教育部不仅在新教师教育和见习中突出实践，在在职教师后续职业发展中也同样突出实践。

（二）注重发展

《强化合格教师身份，促进教师职业发展》改革从完善教师标准入手，对新教师见习培训、在职教师专业发展等阶段的质量进行把关，从而描绘出全新的英国教师职业发展路径演进图。从教师的横向发展来看，一名教师的职业发展先后经历了“新教师、新任合格教师、完全合格教师、老教师”四种身份的渐进式提升。首先，新教师完成初级教师教育后成为“临时合格教师”，然后再通过见习评估测试成为“合格教师”，最后再慢慢发展为“完全合格教师”。“完全合格教师”正式步入工作岗位后，按其个人职业规划分别往“专任教师”“行政型教师”“双肩挑型教师”发展。从教师的纵向发展来看，一名教师的职业发展主要呈现出“自我发展、学校发展、教育系统发展”三种发展目标的渐进式提升。三种目标由小及大，从个人本位逐渐提升至教育本位。为确保持续专业发展贯穿于整个教师职业发展历程，英国政府也推出CPD认证计划（Career Professionalization Development Badging Scheme），为在职教师的持续专业发展提供制度保障[33]。

（三）强调公平

在关注教师职业发展的同时，英国政府也将促进教育公平作为促进地区发展、学生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一，强调教师的地区分配公平。英国教育界认为：“优秀的教师和教学可以改变学生生活，优质教师的有效教学可以最大程度地缩小弱势地区与富裕地区、弱势群体与正常群体之间的教育差距”[34]。因此，英国政府推出教师招募与留任相关政策，以鼓励专业知识扎实、责任心强且具有高度奉献精神的师范生队伍前往弱势地区任职，从而保障各地区高素质教师分配均匀，进而确保各地区教育质量和学生素质的公平发展。其二，强调教育对象公平。为保障特殊教育学生的受教育权、缓解特殊教育教师培养危机，英国教育部要求新教师加强对特殊教育知识的学习，从而让有特殊教育需求的学生也能够在普通学校中接受公平的教育。其三，强调教师的发展资金分配公平。改革的推进除了需要制度层面上的支持，还需要资金层面上的助力。为此，英国教育部在推出特许教师奖学金的同时，宣布发放7500万英镑作为教学和领导力创新基金，以支持不同类型在职教师的专业发展并为用人单位发放专项基金，以鼓励用人单位为不同类型教师的职业发展提供支持；此外，教育部还设立“教师发展津贴”（Teacher Development Premium），为落后地区不同类型教师提供公平的职业发展机遇[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