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蕾
(西安外事学院,陕西 西安 710077)
一直以来,女性一直被当作“第二性”,无论是在政治、文化、经济等宏观领域,还是在像家庭这样的微观领域中,她们的地位都不可能与男性平等。男权制思想认为,这种男尊女卑的性别秩序是“自然形成”的,不仅是普遍存在的,而且是不会改变的。女性主义却以为,这种性别秩序不是普遍存在的,也不是永恒不变的,因为它不是“自然形成”的,却是根据社会意识和文化人为地构建起来的。
《在密执安北部》是海明威最早的短篇小说之一,它讲述了一名涉世未深的少女被经验老道的男人诱奸的故事。主人公——年轻姑娘莉芝喜欢上了铁匠吉姆,但吉姆从不注意她。一天晚上,吉姆把心慌意乱的莉芝领到码头并强行地占有了她。在这个近乎强奸的事件中,作者海明威的关注点放在了无力抵抗的女性身上,而不是那位粗暴的强取巧夺的男性。女性主义视角贯穿于整个故事,作者完全沉浸在莉芝的半推半就,惊惶失措的意识之中,将她那凄凉苦涩,惶恐紧张的心理变化表现得淋漓尽致,清新感人。
20 世纪法国女权主义家西蒙•德•波伏娃有一个著名论点:“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变成的,在男性主宰的世界中,女性永远是他者,是相对于男性这一本质的非本质,女性之所以难以回到其本质是 因为她们还没有试图恢复自己的本质”。社会将女性置于相对于男性的“他者”地位,因而,女性话语一直处于相对于主流话语的边缘位置或被压抑的地位。一些西方女性主义学者研究表明,“父权制意味着一种社会结构”, 而“父权制的结构里存在着许多病态的使人精疲力竭的后果” 。所以在父权制的社会里,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和漠视,以及对女性话语权的剥夺,随处可见,形式多种多样。 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认为“话语”是权力的表现形式,权力与话语是不可分割的,权力通过话语来实现,话语则成为了权力的一种表现方式。作为人类社会“代言人”出现的男性权力话语,往往会抹杀 “他者”的声音,以确保自己的主体地位不被动摇。
这部短篇小说从女性主义角度出发,通过细节描述和大量对话含蓄地表达了一位男性作者对处于劣势的女主人公的同情之心,以及对冷漠无情的男性同胞的尖锐批评。作者海明威为了同情弱者,尊重女性,为了将她的期望和无奈、郁闷和苦涩的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使自己完全融入到年轻女主人公(莉芝)的意识当中。同时以一种批判的态度和眼光暗指男性对待女性的麻木不仁和漠不关心,不露声色地斥责了以自我为中心的男性的自私冷漠。
这是一个天真的年轻女性在复杂凶险的社会中成长的故事。莉芝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她喜欢上了在东家搭伙的铁匠吉姆,他的一切,包括“他从铺子里走来的样子”,“他微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甚至喜欢“他的模样并不像个铁匠”。少女的情怀就像四月的春风一样和煦,它吹进了史密斯家,吹到了霍顿斯湾小镇,吹到了湖滨、树林和港湾,一切都因为有了爱情而显得更加美丽可爱,在莉芝的眼里,爱情是让人陶醉的,充满浪漫的。美国学者菲利普•扬认为许多美国故事里最伟大的主题就是天真与经验的交锋,讲述善良单纯的美国人如何步入人生,之后就被打倒在地—蹶不起。这篇小说伊始,作者就用对比的手法埋下了悲剧的种子,全篇采用了类似电影手法的交叉剪接式的闪烁衬托出吉姆与莉芝的巨大反差,比如:吉姆是“胡子很多,又矮又黑”,莉芝年轻貌美,史密斯太太说她是“她见过的最整洁的女仆”;“莉芝非常喜欢吉姆”,而“他喜欢她的面孔…可是他却从未把她放在心上”。吉姆的冷淡粗暴昭然若揭,莉芝却全然不知,作者与读者的“全知”与莉芝的“不知”形成巨大的情感张力。
故事的悲剧源于吉姆打猎旅行之后,在极其短暂时间之内,莉芝完成了一次从出走—受伤—回归的伤痛,成长之旅。晚饭之后,受到诱惑的莉芝跟着吉姆离开史密斯家来到港湾上的码头。在“又硬又冷又粗糙”的木板上,天真的莉芝被吉姆伤害了,涉世未深的她原本以为“情人”会给她一点应有的温存,但他却倒头大睡。这时莉芝猛然从虚幻的峰巅沉入失望的深谷。一切都好像要完了——梦想完了,爱情完了,青春也完了。莉芝想了什么,作者没有交代——海明威的冰山风格在这里已初见端倪。
浪漫与爱情在自私和冷酷面前丝毫不堪一击,人的命运是如此地残酷,当我们为了挣脱孤独而不断苦苦寻找着与他们的另一半结合时,得到的结果往往会是更孤独的命运。海明威以冰冷的风格书写了人类在纷繁复杂,险恶的世界中的诚惶诚恐与无可奈何,揭露出了成长必经的伤痛。觉醒后的莉芝脱下上装,小心翼翼地盖在吉姆身上,决绝地回去了。
莉芝非常喜欢吉姆,她喜欢他从铺子走过来的样子,并且时常跑到厨房门口守着看他从远处走下来。她喜欢他微笑时露出如此洁白的牙齿。有一天,吉姆在屋外的澡盆里洗澡,她发现自己喜欢他手臂上的毛那么黑,而手臂上没有被太阳晒到的部位又是那么的白,喜欢这些,使莉芝自己也觉得非常好笑。
莉芝爱上了吉姆的一切,甚至有别的女孩喜欢吉姆,她也会有莫名的幸福感。吉姆和伙伴去打猎时,莉芝就有想给吉姆做点好吃的冲动,可她又不敢向史密斯太太要鸡蛋和面粉,要是自己去买呢,又怕在做的时候被当场发觉。在吉姆打猎的这几天,莉芝一直想着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在吉姆眼看来,女主人公莉芝 “had good legs、hair was always neat,her face was so jolly”,这些都是把她的身体分割为部分来描绘,而且似乎都是对男性有吸引力的部分,这明显是从男性的视角来观察女性,使女性的身体各部位成为男性观察对象的集合体,这种角度的观察往往都不是建立在真正的互相感情基础上的。所以吉姆对莉芝的感情,只表面的停留在对她的身材的迷恋之上,并非真正的喜爱。
吉姆在码头仓库的遮雨棚里对莉芝的强暴,根本无视她的反对,在莉芝不完全愿意的情况下仍然继续忽视她的主观意愿,最后更是在莉芝被伤害之后而呼呼大睡,甚至在莉芝俯身吻他脸颊时,仍然酣睡不已。这里可以明显看出,吉姆只看重她的肉体,只是把她当成满足其欲望的工具,完全不顾及莉芝的想法感情。 这些情节的描写,都充分表现出了女主人公的弱势地位。作者意向读者展现并批判以男性为主导,女性居于从属地位的父权文化,她们事实上成为男性审美的客体和某种情感的载体,成为没有所指的“空洞能指”,没有话语权利的傀儡。
清醒后的莉芝突然认识到自己仍然需要情感上的抚慰,她“吻了吻”他,又两次“摇了摇”他,可他 “把身子蜷得更紧了”。这时莉芝陷入了无尽的失望,初次的爱恋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也再度看清了世界。小说中的“一切都像是完了”寄寓着双重失望:对自身的失望,对世界的失望。海明威的女主人公对此表现出了“重压下的风度”,她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怨天尤人,她沿着沙路干净利落地走了回去,踏上了漫长的成长之途。
在“第二性”思想居于主导地位的男权社会中,女性的成长往往伴随着更多的伤痛和伤痕,小说女主人公就经历了天真—憧憬—失望—伤痛—成长的漫长过程,她默默承受了这些痛,把天真和幻想收藏起来,“一切都像是完了”,坚定地迈向自己成长之路。
海明威在《在密执安北部》中选取以懵懂的少女作为主人公,细致地描绘了主人公的思想成长过程,也揭露并批判了女性“第二性”的思想,女性也是“强人”他们可以承受痛苦,失望,她们也在坚定地成长。
小说完全从女性的视角描写情感变化,一个天真的少女完成了纯洁的萌动到梦想的破灭的成长历程,其间充斥了男女的不平等性,暴露了女性作为“第二性”的弱势,也描写了天真女孩走向成熟,自信的道路,是女性主义思想在一位萌动少女心中最完美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