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学生看到更亮的光

2019-01-11 22:28刘永存
中小学德育 2019年9期
关键词:书信师德志愿者

◎刘永存

自1993年开始走上讲台,迄今26年,听过许多师德报告,读过许多师德论著,那些最后能够在心头留下来的反而不是那些触手难及的“高大上”,而是身边的微小温暖和感动。

我一直以为,为师之德就在于你能够引导学生看到更亮的光,点燃孩子对人生的向往、对知识的渴求、对参与美好世界建设的冲动。

改革开放40年,中国经济在高速飞奔发展的进程中造就了一群独特的孩子——留守儿童。进城务工的农民为了节约成本,将自己的孩子留在了农村。通常来讲,父母亲一方或者双方连续六个月不在农村居住,而独自留守农村的孩子称为留守儿童。据民政部2018年发布的调查报告称,现在中国大概有697万留守儿童。

也许因为自己就是一个留守孩子的缘故,我很早就关注留守儿童。但身在高校,一直也并没有觉得有特别大的差异。2016年年底,一位农村班主任给我寄来了一包留守儿童写的日记,看完后,我为他们心灵深处所特有的对父母亲的渴盼、对父母亲密感的向往以及自我孤独所震动。我决定去实地看一看他们。

2017年4月,我去一所农村初级中学做实地调查。我走进的是一个六年级班级(当地为了避免小学生升初中时流失,将六年级划拨到了初中),几个孩子围拢过来,有些胆怯、有些生疏,倒是旁边有几个孩子胆子比较大,不断地在向我抖露围在身边的孩子的“丑事”取乐子。教室里更多的是奇怪和讶异。

我问了几个孩子,想知道他们的梦想,对人生有什么期待。他们一脸的茫然,好像这一切离他们都很遥远。有个孩子对我讲,这也太遥远了吧,其实想也没有用啊。在他们眼里,我读出了这样的心里话:世界不由我啊,比如,我想让父母亲回来陪我,他们能回来吗?这么至亲的人也做不到自己最希望的事情,其他还有什么可想的呢?

从教室离开后,我想我应该做点儿什么。直觉告诉我,作为一名老师,我必须做点儿什么才能让自己心安。

回到武汉后,我找来一帮师范生,告诉他们我的想法,大家一拍即合。我们首先大量阅读这些年来关于帮扶留守儿童的文献和案例,以图找到具体的帮扶方案。同时,跟班主任王立文老师沟通,调查他们以前曾经接受过什么样的帮助。大概一个月之后,我们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扶志、扶智、疏困,三扶融合,提升留守儿童可行能力”精准帮扶计划。

一个人的成长不仅需要内驱力——自我立志,有追逐梦想的冲动;要追逐梦想,不仅需要超强的毅力、严格的自律能力,还需要有自我调适能力,对外界的刺激做出正向的反应,将生命中遭遇的每一个刺激当成人生成长的财富。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玛蒂亚·森曾经研究发现,贫困的本质主要是由于可行能力低下。我们试图通过多维、持续、可跟踪的帮扶从根本上提升这些农村留守儿童的可行能力,帮他们练就走出人生低谷的可行能力。这些能力主要包括内驱力、学习力、心理调节能力、环境适应能力和自律能力。

我在师范生中选拔了73名志愿者对73名留守儿童开展“一对一”的帮扶活动,帮扶的载体就是传统书信。

为什么要选择书信呢?

我特别钟情杜甫的诗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尤其在互联网时代,在传统书信已经消失的时代,书信更显重要和珍贵。当然,我们还有一个考虑,即传统书信可以训练学生的书写能力和书面表达能力。优美的书写本来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书信在长时间的历史中都是言志寄情的最好载体。古人常在书信中言“见字如谋面”,我们希望用中国传统的方式做中国特有的事情。

志愿者在2017年5月向留守儿童发出了第一封带着真情和温暖的信,一起寄去的还有许多照片和手工小制作。

我们进行的第一项主要工作是扶志。首先要帮助这些留守儿童树立正确的人生观,找到人生的目标,增强其内驱力。我们通过书信向他们描述大学里的生活和学习,随信寄送给他们校园美景的照片,向他们讲述大学生活对一个人的精神成长的价值,跟孩子谈《爱弥尔》《爱的教育》《童年的秘密》。这些通信洞开了留守儿童封闭的心灵世界,他们一下子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更强烈的好奇心。许多留守儿童都追问:大学的食堂是什么样子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吗?大学的图书馆是什么样子的?可以整夜泡在里面而不用担心老师批评和责骂吗?……

一个又一个追问掀开的是孩子们孤独的外表下对精彩世界的向往以及他们以往被压制的好奇心。陌生的笔友亦让他们之间多了一份神秘。

有一天,有个留守儿童终于忍不住在信中向我们的志愿者倾诉:我好想去武汉,好想见到你,拉拉你的手,在大学食堂里吃一顿你在信中描述的美食,也好想在大学的教室里和你同上一堂课!

我们敏感地意识到,跟他有同样想法的孩子绝不在少数!这是他们内心的热盼,他们期待对大学生活有真实的体验,而不仅仅是停留在书信的描写里!

要将73个孩子从远在280公里之外的农村接到武汉来,这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家长会同意吗?他们的学校领导和老师会同意吗?经过反复沟通,在三方都认可相关的保险方案后,这个障碍解决了。接下来面临的是经费问题。这种事没有公用经费可以列支,只能靠“化缘”,寻求好心人的帮助。我们的志愿者们向一家一家基金会发去邮件,寻求他们的帮助。田家炳教育基金会在第一时间给出了回应:他们被志愿者们的热心和真诚所打动,表示非常认可志愿者如此全方位帮助农村留守儿童的行为,并且表示愿意资助这些孩子来武汉的所有花费。

就这样,在互相通信一年半后,这些留守儿童在2018年11底来到了武汉,来到了湖北第二师范学院的校园。在这里,他们与“心灵信使”见面、聊天、做游戏、吃食堂、去教室上课、参观图书馆、共同探讨在信中所言犹未尽的事情。他们第一次感受大学的生活和学习,这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新的,充满了“诱惑力”。我们从他们的脸上读出了他们从内心里绽放出来的幸福和快乐!

事实上,早在通信后的第七个月,我们的志愿者就对他们进行了一个简短的调查,了解到参与通信的73个孩子都树立了读大学、追梦想的人生志向。

有志向只是人生的第一步。由于父母亲不在身边,祖父母对他们只停留在照顾生活的层面,这些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碰到许多问题都无法得到释疑和有效的解决途径。我们要求志愿者对留守儿童生活中、人际交往中的困惑都要一一劝导和解答,尤其对女孩子更要进行特殊的宣讲,比如生理期的护理、正确看待男女交往等,帮助他们度过青春期的迷茫、懵懂和莽撞。

留守儿童最难过的是周末。他们都是寄宿生,上学期间吃住在学校,有同学相互陪伴,有老师照看和关注。一旦周末回到家里,祖父母除了关心他们是否吃饱之外,其他的基本上无法沟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志愿者们想到了人类学家莫斯在《礼物》一书中所描绘的,原始人类用互赠礼物来表达相互支持和相互爱慕之情。于是,志愿者跟留守儿童们相互约定,亲手制作手工作品作为礼物赠送给对方,以增进彼此之间的情谊。

这样,周末时光,留守儿童在作业之余,就将关注点转移到手工制作上来。专注地制作手工,并且赋情谊于其间,留守儿童的无聊时光得以充实。

如果说扶志、疏困可以短时见效,那么留守儿童最难对付的事就莫过于学业了。由于长期缺乏家庭教育对学业的关注和指导,许多留守儿童的学业成绩堪忧。要让他们被激发起来的内驱力稳定在一个较高的水平,并且能持续得到正强化,而不至产生“天花板效应”,志愿者们通过书信一次一次地跟他们谈学习之法,并且讲解具体的习题,回答他们的疑难,充当课外辅导老师。

两年时光,志愿者和留守儿童们鸿雁传书,谈人生、谈理想、疏困惑、辅导学业,共计通信56轮,112封,100多万字,累计为留守儿童解决心理困惑问题354个,制作手工作品152件。

现在,这些留守儿童已经升入初三,他们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有一颗破土欲出的种子,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一个陪伴长大的“信使”!他们的童年虽然少了父母亲的陪伴,却多了一个陌生人的关怀,这份关怀更全面、更深入、更充满现代感和未来感。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对于师范生而言,他们也并不是单向度的付出者。在支持和帮助留守儿童走出困境,提升可行能力的过程中,他们感到自我的灵魂得到净化,作为未来之师的仁爱之心有了践行,育人能力有了提高。他们在通信过程中感受到了家长的困与忧、喜与乐;体会到了学生的外在与内在,生活与学习。这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最好的学习,最好的修行和精进!

习近平总书记在讲到学生工作时提及教师要“围绕学生、关照学生、服务学生”这三个要求,我想这可以作为师德的另一种诠释。

我们创造机会让孩子们的问题得到解决,有困难时有人帮助,心理困顿时有人解围,学业遇阻时有人辅导。我们这些老师们以己之力,整合资源,让孩子看到了更亮的光,这就是新时代对师德的践行。

在我的心里有一个朴素的念头:师德并不是空洞的一堆词汇,也并不是什么好听的标榜,它就在你与学生一举手、一投足、一互动之间,它就在你面对学生时存乎心间的那股气流里,它就在你站在讲台上胸中怀揣的最真挚的情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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