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制造业嵌入亚太价值链的收入差距效应

2019-01-10 09:18秦明旭
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 2018年12期
关键词:亚太经济体价值链

秦明旭,陈 健

(辽宁大学 经济学院, 辽宁 沈阳 110036)

一、引言

在经济全球化的大环境下,国际分工和区域协作并存,各个国家或地区凭借自身的竞争优势,积极融入到全球价值链条(GVC)体系中;作为世界经济的主要中心,2016年,亚太地区经济总量占到世界经济总量的57%①数据来源:《亚太地区发展报告(2016)》。。庞大的经济总量和区域内交通便利性为资本和劳工等生产要素的流动提供了充分的条件,亚太价值链(后文简称APVC)因此成为跨国生产合作交流频率最高的区域性价值链。李俊久等认为APEC作为世界上规模最大和最具影响力的区域经济合作组织之一,是中国开展对外经济贸易合作的重要窗口[1]。

伴随着市场的逐渐开放,美日韩等较发达的国家相继向中国转移大量低端制造环节,中国也正是凭借着丰裕的劳动力优势,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逐渐成为东亚地区的生产加工中心。根据WTO/OECD-TIVA数据库统计数据,2011年中国的亚太价值链和全球价值链的嵌入度分别为28.7%和41.2%,前者占到后者的69.7%②数据来源:OECD官方数据库,http://stats.oecd.org.。由此可以看出,我国作为中间品的生产制造大国,与世界合作的最主要方式仍是对亚太地区价值链条的嵌入。宋玉华等通过对亚太价值链进行解构,指出中国是亚太价值链中最大的中间品出口国,并且他国从中国进口中间品创造的增加值要远远高于中国利用他国中间品所创造的增加值[2]。

全球化和亚太经济一体化给我国的发展带来了无限的机遇,使得我国企业有机会融入到更大的生产价值链体系中,并通过发挥自身要素优势与他国要素优势相结合,实现资源配置的优化[3]。戴翔等指出,中国加入WTO后所创造的外贸增长奇迹,实质就是通过融入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而实现的产业发展的结果[4]。同时,学者关于全球价值链对收入差距的影响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戴翔等认为各国积极参与国际分工合作有助于缩小本国国内的收入差距[5],而耿伟等认为全球价值链在促进发展中国家就业增长的同时也面临着收入差距两极化的可能[6]。数据显示,从20世纪末期开始,中国制造业熟练劳动力的工资和就业占比呈不断上升的态势,并一直持续至今,然而过大的收入差距会打击链条底端从业者的劳动积极性,降低生产效率,从而抑制一国经济的发展。

鉴于学界对于全球价值链与收入差距之间的关系未得到统一的结论,加之GVC正是由多个区域价值链所构成,本文围绕我国制造业部门,尝试从区域研究的角度着手,探讨嵌入亚太价值链对我国各行业部门整体收入差距的影响,如果产生积极效应,我们应该如何保持,对于负面影响,我们又该采取何种针对性的措施来尽量避免,从而达到缩小收入差距的目的。

伴随着产品内国际分工日趋深入,各国要素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的流动更为频繁[注]据UN Comtrade数据库统计,我国中间品贸易长期占总贸易的50%左右,垂直专业化率达25%~30%;如果考虑加工贸易对垂直专业化率进行修订,则中国出口中的进口中间品价值占比可能高达50%。,学者们纷纷从全球价值链的嵌入程度和位置及价值链的长度对收入分配现象展开研究,并引入增加值贸易核算法比较分析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收入差距。

Lopez-Gonzalez等开创性地将收入差距与价值链联系在一起,试图为工资不平等找到新的解释,但给出的结论是两者之间的影响较小[7]。在国内,几位学者对此给出了不同的看法。李跟强等认为,随着国外价值链在国内区域间延伸,中间产品在一国内不同区域之间的流转也使国内区域间价值链整合到全球价值链之中,一国内部区域对国内外、区域间中间产品的偏好反映出该区域在嵌入全球价值链过程中形成的价值联系和经济依赖[8]。林玲等发现各国积极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分工合作有助于缩小本国国内的收入差距,并指出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分别通过最终产品和中间产品来体现这一负向关系[9]。刘瑶指出,一国GVC参与度越高、嵌入位置越处于下游,其工资差距越大。且参与全球价值链对发展中国家工资差距的影响大于发达国家[10]。郭沛等则表示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对工资差距影响的分析是对研究国际贸易与工资差距问题的进一步深化和细化,并指出价值链长度的延长缩小了中国整体行业中熟练和非熟练劳动力之间的工资差距[11]。

综上所述,目前学界对价值链的研究范围集中于全球价值链,而且多数学者偏向探讨一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及嵌入程度,以及嵌入GVC对贸易增长的影响,将全球价值链与收入差距联系在一起的文献较少,从区域价值链角度研究的文献则少之又少。因此,本文集中探讨嵌入亚太价值链及其不同嵌入方式对中国制造业收入差距的影响,以期为中国缩小收入差距寻求有效的解决之道。

二、模型构建与数据说明

(一)模型构建

借鉴N.Foster-McGregor 等构建离岸外包影响收入差距计量模型[12]的思路,我们将嵌入亚太价值链影响中国制造业收入差距的实证模型设定如下:

φylnYit+φplnPit+εit,i=L,M,H

(1)

其中:P为亚太价值链总体与前、后向嵌入度的总称,亚太价值链的总体嵌入度、前向嵌入度与后向嵌入度分别表示为czx、cqx和chx,ε为随机扰动项。

(二)变量选择

1.被解释变量

本文借鉴程慧芳等[13]、喻美辞等[14]学者的做法,以高技能劳动报酬占比(HS)来代表收入差距,HS也即模型中的被解释变量。

2.核心解释变量

核心解释变量主要是我国的亚太价值链嵌入度,包括前向嵌入度(cqx)、后向嵌入度(chx)和总体嵌入度(czx),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2)

(3)

czxit=cqxit+chxit

(4)

在式(2)、(3)和(4)中,下标i为行业,t为年份。cqx、chx和czx分别代表前向、后向和总体嵌入度。VAIECN为中国对经济体N总出口中包含的中国增加值,N为除中国和巴布亚新几内亚外的其他亚太经济体,GECN为中国对经济体N的总出口额,VAIFESC为中国最终品增加值出口额占其总出口额之比,REIISN为经济体N的中间品进口加工再出口额占中间品进口额比重,APVAC为中国总出口中包含的其他亚太经济体增加值之和。

针对我国制造业在不同经济体价值链的嵌入程度,本文同样区分了前向和后向以及总体嵌入度,因计算方法大同小异,本文仅给出对亚太发达经济体价值链嵌入度的计算公式:

(5)

(6)

(7)

3.控制变量

为增加模型的可靠性,本文还引入高、中、低技能劳动力的时均报酬(分别表示为wH、wM和wL)、固定资本存量(K)、行业实际总产出(Y)和中间投入品价格(wII)作为控制变量,分别探讨其与高技能劳动报酬占比的关系。需要注意的是,为改善数据在不同值域敏感程度不同的问题,本文在实际计算过程中均对变量取对数。

(三)数据说明

测算亚太价值链嵌入度所需的基础数据均来源于 WTO/OECD联合发布的全球附加值贸易数据库(TIVA)[注]TIVA数据来源:http://www.oecd.org/sti/ind/measuringtradeinvalue-addedanoecd-wtojointinitiative.htm.中的数据,该数据库是基于经合组织的跨国投入产出表和双边贸易数据库整合开发出来的,2016年最新版本中共包括63个国家和地区,涉及34个工业部门。本文选取现有时间跨度(1995—2011)的19个亚太国家的13个制造业细分行业的面板数据。

行业总产出、行业固定资本存量、中间品投入价格和不同技术密集度劳动力时均报酬等数据均来自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World Input-Output Database,WIOD)中的社会经济账户(Socio-Economic Accounts)。

《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T 4754—2017版本将我国制造业共划分为31个部门类别,而TIVA数据库将制造业共分为13个大类(C15T37),与WIOD在世界投入产出表中所提到的14个门类基本一致[注]TIVA数据库中将纺织及服装制造业和皮革、毛皮、羽毛及其制品和制鞋业合并一起。。因此,为统一测度口径,本文按照TIVA数据库的分类标准进行计算,具体行业部门如表1所示。

表1 制造业分类

三、实证结果分析

考虑到面板数据存在组间异方差和组内同期相关问题会造成实证结果偏误,故本文采用可行广义最小二乘法(FGLS)进行实证估计。对于不同技术密集度行业的个体效应,本文通过加入行业虚拟变量来实现FGLS的行业固定效应模型估计。

(一)基准估计结果分析

表2以整个制造业为样本对式(8)进行估计,模型(1)(2)、(3)(4)、(5)(6)分别为亚太价值链总体、向前和向后嵌入度的回归系数估计结果。此外,为了使实证结果更为稳健,本文还在每个模型中加入固定资本存量、中间投入品价格和实际总产出等变量作为模型的控制变量。

表2 基准回归结果

注:tstatistics in parentheses,*p<0.1, **p<0.05, ***p<0.01(下同)

根据表2模型(1)、(3)、(5)的回归结果可知:亚太价值链总体(lnczx)、前向(lncqx)和向后嵌入度(lnchx)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这意味着高技能劳动力报酬占比与亚太价值链嵌入度有很密切的联系。但是,前向嵌入的回归系数为负、后向嵌入的回归系数为正,表明前向嵌入和后向嵌入亚太价值链对我国制造业收入差距表现出截然相反的作用,前者有利于缩小收入差距,而后者则相反;总体嵌入回归系数为负,说明嵌入亚太价值链总体上有助于缩小我国制造业收入差距,这进一步说明前向嵌入的负向作用要大于后向嵌入的正向作用。这与林玲等从GVC角度研究得到的结论基本吻合[8]。

从模型(2)、(4)、(6)加入二次项后的回归结果来看,无论是总体嵌入度还是前、后向嵌入度,三者的二次项系数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后向嵌入的二次项系数与一次项系数同为正,意味着后向嵌入对收入差距拉大的作用越来越明显;但总体嵌入与前向嵌入的回归结果呈现HS先减小后扩大的U型走势,这与相关理论中所提到的嵌入亚太价值链对收入差距的影响呈现先缩小后扩大趋势的观点相左。而之所以出现这种反常现象,一方面是因为我国制造业在前向嵌入APVC过程中为低技术行业扩大了市场,在劳动力需求提高的同时,受到链条上游企业技术溢出效应影响,劳工价格随之上涨;另一方面,随着我国嵌入APVC程度的加深,低技术行业的市场需求受东南亚国家更低劳工成本的影响而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压缩,而中高技术行业本身具备一定技术优势,替代效应差,劳动者在为企业创造更多效益的同时,可以匹配到更高的工资收入。

在其他核心变量中,高、中技能劳动工资报酬显著为正,而低技能劳动工资报酬显著为负。与此同时,在模型(1)—(6)中加入的控制变量表现为相反的结果,固定资本存量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表明固定资本存量的增长会导致收入差距的扩大,而中间投入品价格和实际总产出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负,即二者的增加有利于缩小收入差距。但控制变量的加入并未导致表1中6个模型的核心变量显著性发生变化,这说明本文的回归模型具有稳健性。

(二)分经济体估计结果分析

在总体回归的基础上,本文依据亚太地区的发达程度进一步将APVC分为亚太发达经济体价值链和亚太发展中经济体价值链。

表3报告了收入差距与我国嵌入亚太发达经济体价值链的回归结果,模型(1)、(3)、(5)分别为亚太发达经济体价值链(后文简称发达经济体价值链)总体(lnczxFD)、前向(lncqxFD)和后向嵌入度(lnchxFD)与高技能劳动报酬占比的面板回归估计结果,模型(2)、(4)、(6)则是各自包含二次项的回归结果。

结果显示3种嵌入方式在仅有一次项的模型中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无论是前向嵌入还是后向嵌入发达经济体价值链,均显著扩大了我国制造业收入差距。在包含二次项的回归模型中,无论是前向嵌入、后向嵌入还是总体嵌入,其与制造业收入差距之间均呈现U型关系,这与我国制造业嵌入APVC的结果相似,即嵌入发达经济体价值链先有助于缩小部门间收入差距,但随着嵌入程度的加深,其对收入差距的影响转变为正向。

表4与表3的实证分析思路基本一致,这里不再赘述。嵌入发展中经济体价值链的回归结果与发达经济体基本一致,其与我国制造业收入差距间的关系也呈U型关系。

与此同时,为了比较不同经济体价值链在不同嵌入方向下对收入差距产生的影响,本文从回归系数的绝对量角度进行一一对比说明。从表2和表3中可知,相对于亚太发达经济体,总体和前向嵌入亚太发展中经济体价值链对于扩大高技能劳动力报酬占比的正向影响要更明显一些,而后向嵌入发达经济体价值链(0.000 45)大于发展中经济体价值链(0.000 32),说明后向嵌入发达经济体价值链对收入差距的拉大作用更为突出。

表3 发达经济体价值链回归结果

表4 发展中经济体价值链回归结果

(三)分行业估计结果分析

从行业内部来看,不同技术密集度的行业收入差距受亚太价值链的影响有所不同。表5—7依次为高、中、低技术行业分类条件下,亚太价值链总体、前向和后向嵌入度与制造业收入差距的估计结果。

表5 高技术行业回归结果

表6 中技术行业回归结果

表7 低技术行业回归结果

根据仅考察一次项的模型回归结果可知,对于高、低技术行业,3种嵌入方式对收入差距的影响均显著为正;而对于中技术行业,仅前向嵌入的回归结果显著,且在1%的条件下显著为负,说明前向嵌入APVC有利于缩小中技术行业内不同熟练劳动力间的收入差距。

进一步考察加入二次项后的回归结果发现,不同嵌入方式的显著性水平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对比各表可以发现,嵌入APVC对中、高技术行业收入差距的影响以前向嵌入为主,而对于低技术行业则以后向嵌入为主。其中,中、高技术行业前向嵌入APVC与收入差距呈现U型关系,即在前向嵌入度小于某一临界值之前,有利于部门内收入差距缩小,一旦超过临界值,就会扩大部门内收入差距。

反观低技术行业,后向嵌入APVC与收入差距呈倒U型关系,表明后向嵌入先扩大了低技术行业内部的收入差距,但随着嵌入程度的加深,其对收入差距产生缩小效应。原因在于,低技术行业在后向嵌入APVC的过程中处于链条下游,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业内熟练劳动力的需求,收入差距由此拉大;随着熟练劳动力趋于饱和,非熟练劳动力在后向嵌入过程中逐渐提高熟练度,生产率也随之提高,二者收入差距的扩大趋势因此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

四、结论与启示

本文利用WTO和OECD最新发布的增加值贸易数据库(WTO/OECD-TIVA)和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WIOD)提供的相关数据,实证分析嵌入亚太价值链对中国制造业收入差距的影响,得到如下主要结论:

(1)前向嵌入APVC对制造业整体收入差距的影响呈U型关系;后向嵌入APVC则不断扩大行业间的收入差距,且嵌入程度越深,扩大效果越明显;总体嵌入的影响呈U型。

(2)无论是嵌入发达经济体还是发展中经济体价值链,总体嵌入先有助于缩小收入差距,然后出现反弹;其中,嵌入发展中经济体价值链对于收入差距扩大的影响更为突出。后向嵌入发达经济体价值链对收入差距的扩大效应显著大于前向嵌入和总体嵌入,而前向嵌入发展中经济体价值链对拉大收入差距的效果更明显。

(3)中、高技术行业嵌入亚太价值链与收入差距之间呈现先下降后上升的U型关系,而低技术行业刚好相反。从价值链嵌入方向来看,中、高技术行业前向嵌入对收入差距的影响更明显,而低技术行业后向嵌入的作用更明显。

以上结论给我们的主要启示为:我国制造业嵌入亚太价值链确实有利于降低行业的整体收入差距,但往往随着嵌入价值链程度的加深而呈现反弹的迹象,并且,对于不同嵌入方式和与不同经济体的价值链合作这种影响又存在着明显差异。因此,本文结合不同嵌入情况给出具体应对措施。

其一,政府应推动科技创新和要素升级,鼓励企业向价值链上游攀升。虽然我国前向嵌入亚太价值链给我国低技术行业带来了巨大收益,平均工资有所上涨,但随着嵌入程度的加深,高技术行业在链条的中上游环节渐渐适应了跨国企业的高标准、高质量要求,劳动力尤其是熟练劳动力可以匹配到更高的工资收入,而这所带来的工资涨幅要远远高于低技术行业,因此部门间收入差距被再次拉大。为此,政府应不断完善市场竞争机制,给予我国低技术行业充分的创新科技补贴,鼓励它们不断提高生产技术,向亚太价值链上游攀升。

其二,企业在积极嵌入亚太价值链的同时,要学会取长补短,为自身赢得更多的竞争优势:低技术行业部门在嵌入国际化分工的同时,要注重后向嵌入价值链,积极学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先进技术,并努力转化为自己的工业技能,同时,企业需要积极提高研发投入,提高创新能力,避免被链主低端锁定;像光电设备和交通运输设备等高技术行业部门则要牢牢抓住自身优势,在巩固自己价值链嵌入地位的同时,延伸扩展自己的技术领域,实现更多环节的技术提升。

其三,劳动者应该以提高生产效率为根本,抓住与核心技术企业交流合作的机会,不断学习,提高自身技能水平,在为企业带来更多效应的同时,增加自身的劳动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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