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文学类文本选材为何偏爱小说?

2019-01-10 18:45安徽
教学考试(高考语文) 2019年2期
关键词:文学类散文诗歌

安徽

2018年高考,语文全国卷的文学类文本阅读均选择小说(全国卷Ⅰ选取阿成的《赵一曼女士》,为历史小说;全国卷Ⅱ选取老舍的《有声电影》,为世情小说;全国卷Ⅲ节选刘慈欣的《微纪元》,为科幻小说),对主张(或认为)会选考散文的老师来说极为意外。但笔者认为,小说文本的特殊性与高考的导向、高考命题的受限性高度契合。笔者认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小说在高考语文中的地位不可撼动。

一、小说文本的特殊性与高考导向之间的契合

小说的文学特征有很多,本文不做详细探讨,仅从内涵的丰富性与艺术的多样性两个方面入手,以期窥得其与高考导向的一致性。

首先谈内涵的丰富性。小说以其独特的表现手法,拥有更为丰富的思想文化内涵。

小说再现的是一个完整的时空,一篇小说就是一个圆满的、能自给自足的存在,无论是历史背景、社会环境,还是人物群像、时代精神,无不自成系统,蔚然成风。长篇姑且不论,以短篇《孔乙己》为例,通篇仅二千余字,但鲁镇堪称当时中国社会的缩影,孔乙己的命运更可说涵盖了当时所有基层知识分子的不幸,时而善良时而恶狠的群氓就是二十世纪中国百姓的真实写照,而蕴于其中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正体现了鲁迅先生对国人最深沉的情感。一篇小文章,宛然大世界。再如笔者曾经选来命题的《带家具出租的房间》(欧·亨利)、《落魄》(汪曾祺)、《封锁》(张爱玲),虽非惊世名作,却无不表现出臻于至境的对爱的追求、对堕落的痛恨、对人性的深刻挖掘、对善与美的高度敬仰。黑格尔认为,小说能充分表现出丰富多彩的旨趣、情况、人物性格、生活状况及至整个世界的广大背景。散文则不然,它多是作者一时一地的生活与思考,无论就作者的经历,或由经历而展开的联想、生发的情绪而言,它都不会是无限制的,这必然会压缩它的表现空间,削弱其艺术张力。小说之于社会,犹缩影之于天地,具体而微;散文则一断面耳,常令人有“横看成岭侧成峰”之叹。我们可以在一篇小说中了解一段历史或一种精神,但很难在一篇散文中理解一个时代或一个群体。

高考主张“立德树人”的核心追求,意图在于引导学生积极关注社会(发展),关注心灵(成长)。因此,小说无疑更占优势。小说对社会的关注是全方位的,而散文往往限于作者所历之一隅;小说对心灵的关注是深刻透辟的,而散文囿于自我抒发,于作者一己而言深或有余,于芸芸众生而言广则未足。

其次谈艺术的多样性。吴士余认为:“以虚求实,由幻至真的艺术虚构;总文理、统首尾,精于基构、妙乎剪裁的艺术布局;勾画心灵、略貌取神的人物白描、赋予人物生活本色的性格塑造;迂回穿插、曲笔达意,且以悬念夺势的情节艺术。”韩进廉则指出,散文贵真,小说贵虚。真则实,除了在语言和结构方面略有伸展腾挪外,散文必须按照生活的本来样子描写,不得不亦步亦趋。小说则不然,虚构是它的一个重要规定性。它有极广大的创作自由,叙述视角的选择、情节的设计、场景的创作、人物的能力,均没有限制。在这样的艺术结构中,几乎可以容纳一切表现手法(也就因此有着无比丰富的内涵,可以上证)。

高考对学生语文素养的考查是多方面的。《2019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大纲》规定:“阅读鉴赏文学作品,应注重价值判断和审美体验,感受形象,品味语言,领悟内涵,分析艺术表现力,理解作品反映的社会生活和情感世界,探索作品蕴涵的民族心理和人文精神。”如此多层次、全方面的考查要求,可能也只有小说符合。相较而言,散文除了考查对思想内容的理解与对语言的赏析外,大约寥寥,且理解和赏析大多不脱离文本本身,对学生较深层次的阅读能力的考查鲜有触及。

二、小说文本的特殊性与高考命题受限性之间的契合

高考命题的受限性是众所周知的,本文主要从两个方面讨论。

其一是阅读文本类型的不重复。这种不重复,不仅要求文本所属的文体大类不同,例如文学类文本(包含散文或小说、诗歌等)和非文学类文本(包含一般论述文、新闻等),还要求文本的具体表现形式不同,例如连续性文本(一般论述文、散文或小说、诗歌、多数文言文)和非连续性文本(新闻、少数文言文),甚至综合性文本(新闻中的图与文)。因为诗歌是必考的,如果文学类文本选用散文,则构成散文+诗歌组合,这于命题而言则有较大困难。因诗歌与散文的文学属性极为近似,均属于表现性文学、主观文学,皆以抒情为主要的表达方式(从表面上看,散文或诗歌看似均以描写为主,但这种描写几乎没有纯客观的再现,多为受情感左右的表现,应当视为抒情的一种手段、方法或类型)和写作目的,考点重复的可能性很大;而小说则属于再现性文学、客观文学(但并非绝对的客观),以记叙和描写为主要的表达方式,以创造更真实的艺术世界为宗旨,无论是宏观的表现手法或微观的表达技巧,均迥异于诗歌与散文,诗歌与小说相互配合有利于综合考查学生的语文素养。

其二是选文长度受限。全国卷以及大部分地方卷对高考文本的长度都有限制。因此,有老师认为,散文更好选择,因为它是平行结构,截取任一部分对整体影响都不大,但这种认识无疑较为严重地忽略了对质量(选文本身的质量,可能的命题质量)的考虑。截取任一部分均可以独立的散文必然是类似于碎片的存在,核心话语贯串全文,其余部分徒见冗辞而已。而小说可以压缩(注意,不是截取),保留核心的叙事主干、重要的人物刻画、必要的社会场景,即可展现一个时代,表达一种思想。当然,压缩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内容的流失,但骨骼健在,文章的精神可以凝缩依附,并可因其简练而开阔想象空间弥见其丰富,甚至有鸿篇巨制所不能有的意味无穷。散文压缩虽非难事,但其为表现性文学,文字本身即为意味所在,一旦删除,必见枯索。微型小说仍是小说,精神仍在;微型散文,大概只能算是散文诗了,或者直接就是诗,已不在散文的评价体系内。

三、余论

最后基于高考讨论一下小说的巨大价值。

首先,小说对国民有积极的教化作用。众所周知,自晚清文学革命以来,小说在文学中的地位日趋显要,大师如梁启超(《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贤达若楚卿(《论文学上小说之位置》),均认为小说对人心世道大有禆益。土耳其杰出作家帕慕克也认为,对于现代的世俗化个人来说,要在世界里理解一种更深刻、更渊博的意义,方法之一就是阅读伟大的文学小说。就今天来看,小说的读者群较散文的读者群(不计两者重叠)更为广大,问世小说的数量与质量也均非散文所堪比拟。从国民教育的角度考虑,小说的重要性无可替代,非散文可相提并论。

其次,小说是最具现代性的文学体裁。卢卡奇在他的杰作《小说理论》中认为,现代人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通过“赋形”为上帝退隐后的世界寻找意义,只有小说才能担当“现代史诗”的使命。晚年思想向“马克思主义”转变的卢卡奇仍然认为,在一个高度“物化”的资本主义时代,最重要的是去把握“历史的内在意义”,而这正是作为现代“叙事”的小说的使命之所在。巴赫金有几乎相同的观点:“小说是这个新世界产生的唯一体裁,在一切方面都同这个新世界亲密无间。”意大利著名作家卡尔维诺也指出,小说中体现出来的破碎性和对当下的喻指性充分体现出了后现代寓言的一切叙事优势。而这是其他文学体裁很难具备的。

高考不仅负有选拔人才之责,亦应具有导向教、学(此兼教与学两方面而言,非仅谓教师之片面教学也)之任。对于考生而言,通过高考引导他们阅读高质量(兼具思想与艺术)的小说,思索小说以其叙事形式参与文化建构的意义,进而通过这种思索建构自身的语文学习体系、塑造自身的精神文化,应是题中之义。

与小说相比,散文自有一份儒雅与从容。20世纪90年代,以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为代表的“大散文”也曾风靡一时,引无数读者竞折腰。可惜受体裁所限,后继乏力,东施效颦者多,推陈出新者罕。其余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之记录,存世则可,有用乃查,备一格耳;若深思沉吟,恐滋味无多。此言或偏激,于事实情理,或未大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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