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水印木刻版画印版演绎

万子亮（南京艺术学院 美术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3）

引言

水印木刻版画的分版套印方式从隋、唐发展到明、清，经过了相对漫长的阶段。分版套印技术发展到明、清成为手工套印时代的高峰。清末书画复制技术出现，使得分版套印技术日臻完善，复制所用的颜料、纸张、笔墨同中国画所用材料一致，分版套印复杂多变，多版多色，多次印制，集手工分版套印技术之大成。这项技术在发展中逐渐为艺术创作所用，形成了一门独立的艺术表现形式——水印木刻版画。现代水印木刻版画艺术的形成是在新兴木刻运动之后的20世纪50年代初，艺术家在画中吸取传统水印木刻的分色套版印刷技术，将传统印刷工艺引入到水印木刻版画艺术创作中来，确立了一个时期水印木刻版画的风貌。发展到20世纪60年代，艺术家再一次开拓水印木刻版画艺术的新秩序，在套版印制技术上吸取中国水墨画的湿、润等特点进行大批量实践，强调木味、刀味、水味的表现，在艺术上和技术上都有新的突破，技术的运用与艺术的表现相得益彰。印刷技术的进步是艺术表现的差异性所带来的变革，传统分版套印技艺与现代艺术的融合在表现中得到升华。如今一幅水印木刻版画的分版套印技术多样，特别是在套版分色的程序上更加彰显艺术家个人独特的语言魅力。

一、复制年代

水印木刻版画套印制版的方法在各个时期有着各个时期的特色和技术方式，最初的作为复制技术的版画，是指传统的版画形式，是以传播作为重要表现手段，是一种以实用功能为要素的印刷复制技术。在生产实践中不断摸索出的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印刷套版技术的演变是生产技术方式的进步，是随着社会文明程度的提升而不断的革新，也是印制技术在生产中不断总结的过程，复制时代印刷套版技术才能从最先的单一印版变化为一版多色再发展到“饾版”“拱花”的套印之术。

1.单幅印版(黑白主版法)

要将图形永久保存就必须制版，最早的印版是现在所使用的印章和石碑，印章和石碑都可以反复进行捺印、拓印，图形与纸张相遇所形成的“画”便是最早的版画概念，其印章和石碑便是印版的概念。版的效果和机能是具有复制和复数性能的，隋、唐时期雕版印刷开始在书籍、宗教等领域推广运用，雕版所呈现的图形是极其纤细的阳刻线条，精密的印刷技术已经达到一定的水平，这一时期印刷制版是单色雕版的印刷方式，是印刷制版的初期形式。

技术方式： 单幅印版阳刻图形和文字，在同一块印版上刷色，文字、图形相得益彰，其印制办法与木版年画相同，这块印版就是主版。图形造型方式是传统中国画线造型的方式。单幅印版的印刷方式经过辽、宋、一直延续至元代。采用拓印、捺印加刷印工艺印制。

2.彩色印版（一版多色法）

从单色印版印刷发展到一版多色印法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时期，具体什么时间出现的很难确定，据史料记载，元末（1340年）印行的《金刚经注》就是用朱墨两色套印的。到明代（万历年）一部《程氏墨苑》出现了彩色套印，《程氏墨苑》是今天所知道的最早的彩印木刻版画，这些多色版画并不是我们所称套色或套版版画，而只是一块主版根据画面上不同区域印制不同颜色，称之为一版多色版画，这表明我国套版印刷技术从初期尝试之作，逐渐地进入了彩色的印刷时代。一版多色套印这种方式是印刷技术的一大突破，为彩色木刻版画分版套印技术奠定了基础。

技术方式：在雕版上按照不同区域渲染、涂刷上各种所需要的颜色，然后加以刷印，用的是同一块印版，刷印的方法是在不同的区域刷上不同的颜色，一般为朱墨两色，分步骤印刷，即：一版多色法。

3.主版、饾版、拱花（套版法）

明朝天启年间出版的《萝轩变古笺谱》，预示着中国的水印木刻版画印刷技术发展到一个鼎盛期。在元代一版多色的基础上出现了“饾版”套色制版技术，到了明代的崇祯末年间胡正言刊印《十竹斋画譜》和《十竹斋笺谱》彩色水印木刻版画的套印技术才算辉煌奠定，郑振铎先生在《中国古代木刻画史略》一书中曾说：“《画譜》和《笺谱》不仅在彩色印刷的技术上创造了许多新的东西，而且，后来的彩色木刻竟也没有超越过他的，可以说，这两部书足以表现中国木刻画史上最高的成就，他开辟了一条新路，特别是‘饾版’‘拱花’之术”。“饾版”“拱花”是十竹斋的套色木版画的主要技法，这些技法的出现对中国独特的水印木刻版画套版技术奠定了重要基础。这种套印、叠印、凹凸无色压印相结合的印刷技术，在清代是一项重大的视觉突破，对现代水印木刻版画创作在技法的运用上同样发挥着及其深远的影响。

技术方式：所谓“饾版”就是分色分版，根据不同颜色被分解成各色小版，即用无数快雕版印刷拼成一幅画，每块雕版使用一种颜色，按次序逐步地印刷。“拱花”是一种在雕刻好的印版上不刷色只是通过押印印制，将刻好的印版衬在纸的底下，用木锤敲打，使纸产生凹凸，类似浮雕的样子。“套版”就是多版多色一层层印制在纸上，这样一层层重叠印刷多次，就形成了一幅画，称之为“套版”。一幅完成的版画是有主版（线版）加副版（“饾版”“拱花”）套印而成，“饾版”与“拱花”在印制过程中都属于副版。至此，中国的水印木刻版画套版印制技术已经发展成熟。

二、创作年代

“中国彩色水印木刻版画的发展是断断续续的，从一版多色的彩色本《程氏墨苑》刊印一直到运用套版技术印制的《北平笺谱》，这中间三百六十多年历史是中国彩色复制水印木刻辉煌的发展历程”（郑振铎语）。之后的中国木刻版画进入了革命的新兴木刻版画运动时期，传统复制水印木刻版画印制技术几经中断。新兴木刻是由鲁迅先生在1929年组织的“朝花社”开始，一直延续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此划分，新兴木刻运动是我国创作版画的真实形成期，这一时期版画的印刷方式多为油印黑白木刻，水印木刻版画艺术的真实形成是在新兴木刻运动之后的20世纪50年代初。其套印方式在继承传统印制技术的基础上又有新的变化发展，套印方法是根据艺术的表现需要不断地创造和创新，并形成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表现方法。

1.主版法

主版法一般分为主版和副版两块版，主版多为刻画图形的线版，是表现主要物体的轮廓版，此版多为阳刻雕版，副版主要用来辅助上色，可以有多块副版上色，一般分为主版（型）副版（色）。主版法所表现的形象主体明确，画面的整体性强。这一时期的水印木刻版画家作品多为主题性创作，他们以主观的表现再现客观现实，变复制的宿命为创造的新生，艺术家深入社会生活，以刀代笔，充分的抒发情感，使技术的手段升华为艺术的追求，播种下新兴水印木刻版画的种子，这时的技术方式相对是简单的朴素的，套印方式基本为主版示形副版示色。

技术方式：在继承明、清套色、“饾版”传统木版画印制技术的基础上，多采用主版示形副版示色的方式，一般表现为主版为形版，主要刷墨色，副版可以是一块也可以是多块，主要用于分色，由浅至深，层层叠印。主版多强调刀法的运用，副版充分体现印版的肌理和水的自然渗透，湿而不烂、干而不枯为其要领，纸张多为过滤纸和夹宣纸。

2.套版法

套版印法出现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主版印法的基础上产生的新的表现形式，这一时期新艺术浪潮在中国兴起，高校版画教育逐步建立，水印木刻版画作品在表现的题材上开始由主题性创作转向多元，印制方式已衍生出复杂的多版分色套印技术。在内容和技术方式上寻求个人艺术语言的突破和发展，追求表现的多样性和个人语言的独特性。这一时期无论在创作题材的丰富性或是技术方式上都有了极大的提高，最重要的是，这批木刻艺术家开始有意识建立个人艺术样式，即作品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独特的艺术语言和技术方式。

技术方式：分版方式与传统有所不同，每张印版都充分加以运用，参与画面每个部分的表现，分版技术通常也会借助于计算机分色，可以较为自由地控制颜色层次的多少以及每个层次中形的关系，一般从亮色色层开始，最亮到最暗之间色层多少由艺术家自己控制，每一版都作为绘画的重要元素，形和色都充分参与画面的组成和表现，每张印版都作为主版。不同印版颜色相互分开，由浅色至深色相互叠加套印，形成完整的画面语言整体，这是现代水印木刻版画最为常见的一种套版印制手段。

3.饾版法

“饾版”套印法在中国传统水印版画技法中最具有代表性，制作者必须通过肉眼的判断以及对画稿的理解，将不同的色块依照先后顺序分别制成印版，固定在准确的位置上，逐色套印。明代称这种印刷方式为“饾版”，现代“饾版”套印法是从传统印制的审美体系中通过实践而获得，在继承传统“饾版”套印技术的基础上赋予新的认识，这种印刷方式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和样式，印制方式上方便灵活，如何使之在现代水印木刻版画艺术创作中得到更好的运用，把水印木刻版画从简单地复制名画中解脱出来，将传统文人的趣味融入当代水印木刻版画的创作中，为更多艺术家所运用，是这一技术在当下版画创作中发展的根本。

技术方式： 把不同区域的色块按照肌理要求分开套印，在制作过程中需要对画稿进行判断和理解，印刷时把这些印版准确的固定在需要的地方，逐个套印，根据画稿颜色的深浅，形状刻制印版，印版形如饾钉，所以称之为“饾版”，可以精细刻画也可做大片铺陈印制，原理是纸不动版动，可以根据纸张的干湿度进行进行不同区域的印制，画面不同肌理需要采用不同的肌理印版，方式方法多变，干湿两易，表现形式多变，印出来的画面色彩丰富，层次分明，精美绝伦，节省木板简便实用。

4.减版法

一件作品从头至尾在同一块印版上刻印完成，这便是水印木刻版画的减版法。这种版画技法在20 世纪 80 年代，我国云南版画家们开始使用此技法创作油印套色木刻版画，并逐渐形成一个重要的学术流派，水印木刻版画减版法的形成是在继承传统水印木刻版画技法的基础上得以完善，技术表现上充分展示水印木刻版画的技术特点，与传统水印木刻版画套版方法相比，减版法在一定程度上更显绘画的特征，更显绘画的直接表现性，因为在同一块印版上进行刻印，随时可以增减，是看着印稿边刻边印，可以与套版技法同时运用以补充印版，益于调整修改。

技术方式：减版法的具体操作步骤是先做草图，画稿完成后，然后将草图复印拷贝在木板上，可也进行大意的拷贝画稿或者直接的把画稿的大势画在印版上，这时印版上的画稿也只是粗略的构图大意，可阅读的图形信息不多，然后由浅到深，刻一版，印一版，第一版的刻制是先将画面的周边大的形体部分刻出，就是画的主要图形部分和画面最亮的部分，以此类推，边刻边印，在刻印中观看进行调整，直至作品完成。在刻印过程中要注意画面整体的气息把握，要有良好的前期预判力和对每一版刻制过程中的预期结果，每一版的刻印都是对画稿的预设添加和对印版的删减。刻制时画稿只是一般意义上的参照，最终的画面效果是在一版一版的演进中完成。水印木刻版画减版技法的技术方式相对更容易随时对图像进行修订和调整。

结 语

中国的水印木刻版画印刷套印技术的发展，充分的体现了印刷技术发展的印版演绎历程，印版的演绎可以说是印刷技术日益进步的最好见证。自版画诞生，一直就与大众有着最亲密的接触，工业化的文明进程使得印刷技术得到了飞速发展，同时在传播的方式上取代了以手工印制的传播时代，但手工的劳动制版技术依然为艺术所用，作为艺术的一种表现手法依然存在，发展至今，他已不单纯是以复制图像为手段，而是已经作为一种媒介的表现方式被艺术家选择和使用，他的刻印套版技术在传承中得到发展，在艺术创作中得到发扬光大。熟练地掌握套印的技术方式是必然，技术需要谙熟于心，表现才能自由松弛，刻与印的境界才能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刻与印的行为方式也才能真正体现艺术创作表现的初衷，表现的过程才能真正体现技术的塑造语言魅力，让技法真正地为形象服务，这才是技术表现的真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