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薇薇,潘林康,刘兴山,徐海龙
(潍坊市中医院,山东 潍坊 261000)
溃疡性结肠炎是一种慢性非特异性肠道炎症性疾病,病变多起于直肠,逆行而上,甚可蔓延至盲肠[1],以黏液脓血便为主要特征。该病的病因及发病机制尚未完全阐明,病程长,易反复。由于近些年我国居民饮食生活习惯的改变,其发病率逐年上升[2-3]。目前对本病的治疗尚无特效药,西药治疗需长期服药且不良反应较大;中医药治疗本病有一定优势,方法多样,不良反应较小,逐渐受到人们的重视。
根据其临床表现,溃疡性结肠炎可归于“肠澼”“肠风”“久痢”“脏毒”“滞下”“泄泻”等范畴[4]。《素问·至真要大论》云:“少阴之胜……腹满痛溏泄,传为赤沃”,同时,《内经》中也有“鹜溏”“洞泄”等名称;张仲景提出“下利”的名称,其创立的白头翁汤与乌梅丸现仍应用于临床;隋代《诸病源候论》提出“休息痢”一说;《备急千金要方》中又有“滞下”一说;《医学入门》提出“脏毒”的理论。目前大多医家将本病归于中医学“久痢病”的范畴[5]。
本于脾胃,与五脏密切相关;多由伤于湿邪,或脾肾亏虚,邪滞肠道,肠道受损,血败肉腐而发。张景岳云:“泄泻之本,无不由于脾胃。”“凡里急后重之者……其病本不在广肠,而在脾肾。”《仁斋直指方》则有“无积不成痢”之说。
随着众医家对该病的不断深入研究,在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结合自己临床实践,不断补充和完善本病的病因病机。认为该病的发生和发展与外感邪气、不洁/节饮食、情志异常、脾胃虚损、先天亏虚等有关。病机多为本虚标实,活动期主以标实,湿热蕴结、气血不调常见;缓解期主以本虚,脾虚常见,亦常见兼肾虚者。
田振国[6]认为本病多由于患者嗜食烟酒、辛辣,以大肠湿热最为多见。另外,随着人们生活压力的增加,精神因素成为该病不可忽视的致病原因。李玉奇教授[7]认为本病多由于患者饮食不节,脾胃损伤,湿热内生,治疗上主张清热凉血为主,强调虽患者时有虚寒之象,仍不能温补。劳绍贤教授[8]认为本病之本源于脾虚,脾气亏虚,气血失于正常运化,痰浊、瘀血等病理产物相继而生,阻滞肠络,化脓成腐而变下脓血。郭军雄等[9]认为该病以脾虚为本,脾既虚,肝偏亢,趁机犯脾,脾愈虚;或伤于外风,或伤于情志,脾胃受损,清浊不分,混杂而下,肠络受损,脓血俱下。安阿玥教授[10]认为先天禀赋不足为本病发生的基础,情志刺激为其诱因,湿滞肠道为本病发作的最直接原因。陶夏平教授[11]认为脾虚为该病之本,湿热为其病理产物,病变部位的病理变化主要以气滞血瘀为主。刘启全教授[12]认为浊毒是该病的基本病机,贯穿本病全程;认为浊为湿之极,毒为热之甚,浊毒相互交织,交结糟粕,阻滞经络,损伤血络,血败肉腐化脓;精微随脓血而下,日久气血亏损,甚则及肾,终标实与正虚并见。
多数医者认为脾肾亏虚是本病的主病机,治疗上主以补脾肾,辅以祛邪。
任继学教授[13]认为该病以脾肾亏虚为本,胃肠积滞为标,瘀血贯穿本病始末,同时肝肺失调亦不可忽视;故治疗上主以健补脾肾,辅以祛瘀导滞,佐以调和肝肺,选《世医得效方》和安散加减。徐景藩教授[14]认为脾虚为本病之本,病及肝肾,而其病机关键为湿热血瘀壅滞。治疗上主以健脾,辅以疏肝温肾,清热化瘀;久利伤阴,主益阴止痢;久利脾虚湿盛,主以风药祛湿化痰止泻痢;肺与大肠相表里,以中药灌肠,局部用药,提高疗效。李振华教授[15]认为该病以脾虚湿阻为主,湿热为标,脾肾阳虚为该病病理转归,同时又存在脾虚肝乘;治疗上主张健脾利湿、温肾止痢为主,根据病情择选五苓散,理中汤,四神丸,香连丸等一方或几方合用加减。丁义江教授[16]认为该病以脾肾阳虚为本,湿热为标,而温补脾肾则贯穿整个治疗过程,配合针灸、中药灌肠则疗效更佳。又因本病病程长,久治不愈且反复发作,部分患者情绪悲观,常伴肝郁脾虚的表现,治疗上常加用疏肝理气之品,如枳壳、佛手、香橼等。魏玮教授[17]认为该病以脾胃失运为主,久痢则损伤脾阳,脾胃升降失常,清阳不升,水谷精微随糟粕而下,不能充养肾气,进而脾肾两衰,大肠失于传道而发为本病。发作期注重清利湿热;缓解期重视调和气血;同时注重中药灌肠在治疗中的应用,由于灌肠药液直接作用于病变肠道,提高了药物利用率,且药液的温热刺激,使黏膜血管扩张,加快新陈代谢,增进黏膜修复。
脾主运化,化生气血;肝主疏泄,调畅气机。肝脾调和,水谷精微通达周身;肝脾不调,气血运行失司。《医方考》云:“泻责之脾,痛责之肝……脾虚肝实,故令痛泻。”另,肝志为怒,脾志为思,《景岳全书》云:“凡遇怒气便作泄泻者……此肝脾二脏之病也”。
党中勤教授[18]重视肝脾在该病发病中的地位。认为大部分患者肝脾功能失调,肝失疏泄易致肝气乘脾,脾胃不和,失于运化,大肠失于传导,则腹痛腹泻、脓血便。治疗上主以疏肝健脾,同时注重健脾利水、调补气血、宣降肺气、补益肝肾。自拟疏肝健脾汤加减,并中药灌肠治疗本病。沈洪教授[19]认为脾为该病病机根本,与肝相关。脾胃的正常升降全赖肝的疏泄调达,肝疏泄正常,则脾胃正常升清降浊,气血调和,“气血冲和,百病不生”。故临床上重视治肝法的运用,认为活动期湿热为主,治以清化湿热,兼以清肝、泻肝;缓解期脾虚为主,治以健脾益胃,佐以养肝。谢晶日教授[20]认为本病与肝脾密切相关。全身脏腑的气化赖于肝木的正常疏泄,肝木失于疏泄,病及脾土,水液不化,蕴湿生热,脓血俱下。治疗上主张以疏肝健脾为主,同时配以合理的饮食,收效更佳。许文忠等[21]主张从“土郁”论治本病,“土郁”即“脾郁”,源于气的运化失常,与肝郁、血瘀密切相关,治疗上主张“土郁夺之”,方选四君子汤、金铃子散加减。
肺为水之上源,主宣降,与大肠相表里。大肠的通利需要肺正常宣降的辅佐,《妇人大全良方》载:“肺主气,肺气不降,则大肠不能传送”,故病理上易出现肺病及肠,或肠病及肺的情况,清·陈念祖曰:“肺中之热无处可宣,急奔大肠作热泻”。故从肺论治该病,或清肺,或补肺,可获得一定的临床疗效。
陈伟教授[22]认为本病与肺密切相关,肺气调和,大肠才能正常传道,且“肺为贮痰之器”,痰浊下注于肠,阻于肠络是本病反复难愈的关键。治疗上主张肺气与痰浊同治,祛邪与扶正并重。单兆伟教授[23]认为该病与肝、脾、肾、肺相关,久病脾气亏损,肺为脾之子,母病及子,肺失宣发,肠失通降而发为本病。《医经精义》曰:“大肠之所以能传导者……肺气下达,故能传导”。治疗上主张健脾畅肺,宣补肺气以达气血冲和的目的,临床上常配伍四君子汤加减治疗[24]。叶柏教授[25]认为难治性UC于肺密切相关,治疗上主张清肺化湿,强调肺、脾、肠同治,善用古方,临床上多选用荆芥玉屏风散合香连丸加减。
《素问》载:“阳气者……失其所折寿而不彰”,张景岳曰:“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说明阳气的重要性。中阳不足,脾失健运,清阳不升,水湿不化,走下焦而泻痢无度,“太阴湿土得阳始运”。
苏婷等[26]认为该病以阳虚为主,寒邪为其主要病因。寒性凝,易凝滞血脉,伤及血络。脾阳根于肾阳,故治疗上重温肾阳,辅以理气降浊、清热解毒。张久强等[27]认为脾肾阳虚贯穿该病的每个阶段,而每个阶段又存在着不同的邪气,其中又以湿邪最为关键,又挟杂寒、瘀、风等邪气。治疗上主张以扶阳为主,辅以化湿、祛瘀等法。李军祥教授[28]认为本病以脾阳虚弱为本,脾阳不足,水湿难化,停结肠胃,久酿化热,损伤肠络。治疗上以炮姜、黄连为君药,标本同治。
《河间六书》云:“以白痢为寒,赤痢为热,误也”,提出“行血则便脓自愈,调气则后重自除”的理论。《医宗必读》中亦主张以气血辨脓血便,“至以赤为热,白为寒,亦非确论……必以见证与色脉辩之,而后寒热不淆也”。
邓文阔[29]认为白痢属气分,赤痢属血分,赤白痢或气分发展至血分,或血分发展至气分,以邪在气分、血分之多寡来辨证则可执简御繁;伴见腹痛者也可依据气血来论治,或气血失和,阻滞肠络,不通则痛,或气血亏虚,肠络失养,不荣则痛。治疗上主张气血兼顾。
《素问》云:“食饮不节起居不时者,阴受之。……阴受之则入五脏……入五脏则满闭塞,下为飧泄,久为肠澼”。故该病日久必入脏,三阴皆可受病,清叶桂亦指出:“痢症治腑以三焦见症为凭,治脏以足三阴为要领。”
马普伟等[30]主张当从三阴论治本病。《伤寒论》云:“自利不渴者,属太阴,以其脏有寒故也,当温之”,若表现为自利不渴,隐隐腹痛,或兼畏寒肢冷,舌淡苔白,脉沉细或迟缓者,病在太阴,主张理中汤加减治疗。《素问》云:“少阴之上,热气治之,中见太阳”,少阴属肾,为水火之脏,若下痢兼见脉沉细微,但欲寐,背恶寒,腹痛,小便色白者,四逆汤加减以温阳散寒;如其人咽干口燥,心烦难安,舌红少苔,脉细数,宜阿胶连梅丸加减以滋阴降火。厥阴为三阴交尽,一阳始生,若下痢兼见口渴烦热,四肢不温,舌淡红,苔白或黄,脉弦细无力者,病在厥阴,宜乌梅丸加减治疗。
白海燕等[31]认为浊毒为其主病机。浊毒蕴结肠间,耗伤气血,损伤肠道脂膜,而见脓血便。治疗上主张化浊解毒,清热利湿,“徒解毒则浊不化,徒化浊则毒愈厉”,化浊、解毒当同时进行方可取得满意的临床疗效。王新月教授[32]认为本病反复发作的关键是“毒损肠络”,其中以热毒、湿毒、瘀毒与本病最为密切,毒邪既为病理产物,又会进一步加重本病,治疗上强调首先解毒通络,以通为先,后配以益气活血。
张声生教授[33]主张从内痈论治本病。认为其病机关键在于气血郁滞,血败肉腐成疡。主张分期论治,活动期以消、托法治之,方选活人败毒散、透脓散、托里消毒散加减;缓解期治疗以补法,方选八珍汤加减。张渊博等[34]主张从疽论治本病,认为疽属阴,疽化成脓才可得解,而充分的气血是化脓排毒的关键,治疗上强调消、托、补联合应用的同时重以补托。《素问·生气通天论》云:“营气不从,逆于肉里,乃生痈肿”,《外科正宗》明确提出“益疮全赖脾土,调理必须端详”,又“土生万物,土载万物,土纳万物,土养万物,土化万物”,因此在治疗中不论是从痈论治,还是从疽论治,均强调顾护脾胃。
颜德馨教授[35]认为“久发、频发之病从瘀”。久病入络,血行不畅,瘀阻肠角,发为本病。血瘀的辨证要点主要为:腹痛有定处而拒按,其痛如绞,或似针刺,病程迁延,难以立消;便血反复,色暗红,或伴发热等;腹胀经久不减,且日益加重;舌暗,脉涩等表现。首选膈下逐瘀汤治疗,强调祛邪扶正同时进行,尤其注意顾护脾胃之气。
综上所述,中医药在诊治溃疡性结肠炎方面有着西医所不具备的特点和方法,各医家在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发挥自身优势,同时,中医注重个体化治疗,在治疗和预防复发等方面均取得满意的效果。不但缩减了患者的治疗成本,并且中医药治疗方法多样,毒副作用小,标本同治,缩减病程,大大减轻了患者的痛苦。
但中医药在诊疗、预防本病方面有着上述众多优势的同时,在西方医学的冲击下也面临不可忽视的问题[36]:1)辨证标准不完善。中医历史源远流长,中医门派百家争鸣,各医家对其病因病机有着各自的理解和处方思路,有的善用经方,有的善用家传祖方,有的凭借自身长期临床经验而自拟处方,但临床疗效却参差不齐,或好或差,使研究缺乏可参考性。2)疗效判定标准不完善。中医药往往通过对患者临床症状的观察来评定其治疗效果,研究指标单一,缺乏肠镜表现、生活质量及机制的研究。3)患者依从性差。虽然中医药缩短了患者的病程,但本病患者往往需要一定时间的服药疗程,而中药煎煮流程繁琐,携带不方便,口感不佳,储存时间短,均影响患者的依从性,阻碍中医药的疗效及推广应用。4)实验设计方面:①应用药物种类、剂量及治疗疗程缺乏统一标准,动物模型模拟不到位[37]。②大多数研究仅针对活动期的治疗,而对患者远期疗效的评估、治疗及随访重视不足,研究时间短,缺乏前瞻性。③缺乏对中医药作用机制的临床及实验研究。以上等种种因素使得中医药面临尴尬的境地,使其取得的疗效缺乏可信度。因此,我们在应用中医药特色理论治疗疾病的同时,还应借助现代医学工具为我所用,改善中药服用口感,提升中药携带方便性,建立符合中医药特色的研究准则:严谨的研究方案,合理的临床实验设计,完善的临床疗效评定准则,多中心合作下的远期随访、治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