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娟(上海)
经历战火的雁,心比大漠还荒凉。
仰头,是浸透烽火的悬念;俯身,是遍地冷兵器洞穿的绝盼。
雁的鸣叫,声声凄厉打湿雁门关内外的层层叹息。心跳在落日的余晖里,始终让真情如泉般清澈。
从青砖石缝中探出的野菊,棵棵长满了家国情结,它们用不同的表情审视着铠甲和战火。面对军令貌似不变的姿态,区分忠奸、辨别奸佞,与战火一起经历梦想与陨落。
杀伐听命于正义,一场接着一场的刺杀,使历史长路尘土飞扬。
雁盘旋于雁门关上空,感叹一双翅膀,安抚不了天下安危。
战车列阵,芳草萋萋,沉积着两千多年风霜血泪的雁门关,在雁鸣声中不得不沉默于时空,沉寂在硝烟走远征战已渺的平静。
经历战火洗礼和人心昼夜转的雁啊,如今在哪里?
恨,在哪里?爱,在哪里?
雁门关抱紧悠长的梦,静静矗立于历史高处。
历史总在动人的地方栽上花,在错愕的地方种上柳。
盘旋于高空的惊诧和敬仰,此时,正跟随“杨”字帅旗回旋,天空没有云彩。
那夜很冷,远处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熄灭,连最后一只萤火虫,也隐匿得无踪无影。路,霎时消失殆尽。
一弯冷月的光,成为不断砸下的冰冷石头,砸向雁门关战场上慷慨悲歌的杨家。
黑夜重重,怀疑及欺诈将杨家将切成了宋的孤岛。杨家的每个人,只好用血,擦去一个个黑点,用生命点亮夜色,用忠魂解释疑问。
先是杨家的好男儿,继而是杨门女将,越过忠君思想的奋勇拼杀,越过黑天鹅的翅膀,直取天下人的心。
杨家的名字,是雁门关不断升高的基石,它站成了九塞尊崇第一关。
梦的长河里,依旧是旌旗猎猎波涛翻卷,依旧听见忠魂的嘚嘚马蹄。
雁门关,纵然遍地是伤感的故事,“杨”字令旗仍然在群山中高高飘扬。
看,雁门关明月楼前的杨家将列阵,就明白,天下,已心照不宣。
时空的手,从不同的方向纷纷打开雁门关的记忆。
雁门关便以青石板上的辙印发言,以墙壁上誓死一战的决心发言,以夕阳如血的心愿发言,以大地的仁慈深厚发言。
在壮怀激烈的离愁别绪里,挂满忧思的黄昏是人间最好的抒情方式。朔风呼叫的大漠悲壮不断更新内容,披肝沥胆的身影穿梭不停,杨牧,蒙恬,昭君,霍去病,卫青,李广,李靖,徐达,杨家将……
他们一手捧着丹心,一手捧着绝路。
刚毅被世事洞明的沧桑掩埋之后,众多伤心的理由都长了根须一样,风和日丽无法安身。每当这时,你必然会看到历史眼睛里含着的热泪。
从高天经过的鸿雁和白鹤,经常徘徊在是走还是留的艰难选择里。只好在途经的路上,撒下一串叹息。
有升起便有落幕。无数的远行,都无人等候。无数的等候,却无人归来。雁门关,这座矗立在边关和心灵上的感叹,把缺憾交给时间,时间又归于虚幻,历史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前进。
秦、汉、唐、宋、明的烽火狼烟里,农耕文明和游牧文化兵戈相见,响声依稀可辨,遍地的忧伤和华彩,亘古地留在了那块土地。
“穿上人生的华服,就难以拒绝里面的虱子。”穿上是重负,脱下也是重负。无论关内的梦还是关外的梦,总是一半成熟,一半生涩。
雁门关的关,将每一个出入的生命反复淘洗,最终折射出尘世中的灵魂之美。
一切都已经远逝,新的远行和等候正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