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占龙
小时候,家住农村,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屯儿:二十几户人家,百十来口人。站在屯中央一个大声吆喝,满屯子都能听见。
那时候,屯子里平时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除非逢年过节或猫冬时,生产队里请来一场大秧歌或二人转、耍猴戏什么的。人少在屋里,人多装不下,就在外面随便找个场地,反正地方宽绰得很。
可这一年秋天里的一天,太阳从东南方向投下了一道清冷的光辉。北风萧瑟,阵阵袭来透心的凉爽。这不晌不午的,屯子里却来了一个卖膏药的,也让大家欢喜一场。卖膏药的是位中年男子,小个子,身子精瘦精瘦的。眼窝深陷,黑胡茬,操着一口南方口音,不过普通话说得倒也可以。
中午,社员们收工吃饭休息的档口,中年男子手拎着一个大铜锣,走街串户,满屯子可劲儿地敲。一边敲还一边大嚷:“老乡们注意啦,俺是卖膏药的,有腿疼的,腰疼的,脖子疼的,长疖子疙瘩的,都赶快到生产队场院来聚齐啊!”
屯子也小,不到半个小时,前前后后就走了个遍。那年月,东北冬天天气奇冷,再加上当时穿戴不行,又缺医少药,老年人大都寒气重,留下了关节炎、风湿痛的病根儿。一听说外地人来卖膏药的,远处的和尚会念经,所以不管老少爷们儿都顾不上吃饭,一窝蜂似地跑到了场院来凑个热闹。话说不大一会儿,就把这个卖膏药的中年男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中年男子一看人来的差不多了,又把场子往外扩一扩。临时在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儿,画出了一个直径二十多米的圆圈。然后站在中间,一手拎着铜锣,一手高高地举起一贴用黄色牛皮纸包着的膏药,高声大叫:“谁买膏药啊?这膏药可是祖传的膏药,八辈单传。所有的疙瘩疖子、老寒腿、类风湿都能治,不好不要钱啊!”
中年男子一边大声吆喝一边敲锣。走过几圈之后,场上的人没人应声,只是驻足观看。中年男子为了吸引大家都能买自己的膏药,一看不行,又换了个招数,举起膏药高声问道:“现场有长疙瘩疖子的吗?可以先试一试我的膏药,贴上一会儿就不疼。凡是主动来试验的老乡不要钱,免费赠送!”
他这话一出口,果然奏效。人群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小伙子,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五大三粗,英俊潇洒。只见他一手举得高高,一手捂着脖子,说:“我来,我这正好长个疖子。”
小伙子来到场地中央,只见那个卖膏药的人手一扬,照着他脖子长疖子的地方“啪啪啪”打了几巴掌,然后问:“疼吗?”
“疼,”只见苏双喜“哎哟”一声捂住了脖子,“你手太重,疼死我啦!”
中年男子趁势从衣兜里拿出一贴膏药,贴在苏双喜的伤口处,然后“啪啪啪”又连打了几下,问:“还疼吗?”
起初,刚打头一下时,小伙子感觉疼。可后来接连又打了几下,就不感觉疼了,只是有点发烫,麻酥酥的感觉,连声回答说:“不疼了,不疼了。”
你想啊,都打麻了,还能疼吗?中年男子就耍了这么一个小伎俩,设了这么一个圈套,不但蒙过了小伙子,也蒙过了所有在场人的眼睛。于是,大家纷纷掏钱,你要三贴,他要五贴,不一会儿,就把中年男子布兜子里所有的膏药都买了个精光。
真是山里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这时,天上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乌云,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一股清风裹挟着寒气卷起地上的枯草到处乱飞,懂得一点气象知识的人都知道天要下雨了。于是,众人撒腿纷纷散去。中年男子见人走光了,自己揣起钱逃之夭夭了。从此,音信皆无。可想而知,老乡们买的膏药能好使吗?事后,类似这样的事,老乡们不但不接受教训,而且仍然上当受骗。
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现如今,卖药的那个南方人早已不知了去向,被拿来当试验品的小伙子也早已作古,其他买过膏药能够活着的至少也有七八十岁的光景了。想想当年买卖膏药的事儿,想必早已忘到了脑后。可我却一直埋在心里,抑郁成结,久久不能释怀。乃至于上升到了理性的认识:贪小便宜吃大亏。筋骨麻木了,一会儿就好;可精神麻木了,就会失去理智,贻误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