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柔情

文/日与月

66岁的生命长度中，发动并亲征60多场有史载的战争，成吉思汗的一生属于马背、扩张与奇迹。他的战马始终是飞奔嘶鸣的军姿，将士总是俯身前进的姿势，黄河、长江、怒江、珠江、澜沧江、黑龙江、松花江、雅鲁藏布江，乃至印度河、阿姆河、多瑙河，都是他的战马长饮的河流。金、西夏、南宋，乃至波兰、德国、俄罗斯、匈牙利等亚欧大陆，也是他舞剑、弯弓的地方。

元朝疆域广袤，东括辽左，南逾海表，西纳流沙，北揽阴山，秦汉、隋唐与两宋都不能匹敌，比如，汉奈何不了北狄，隋征服不了东夷，唐被西戎骚扰，宋常恐于外患。至元时，起朔漠，西夏、女真、高丽、南诏统统纳进元的版图，可谓空前。西方史学家也惊讶元朝疆域的辽阔，当时，任何国家的幅员“咸不逮元”，浩叹十三世纪是蒙古人的世纪。当然，这一切与成吉思汗的奠基有关。

作为蒙古军统帅，成吉思汗霸道而不骄横，深沉而不浅薄，用兵如神。西征三次中，以花剌子模战争最为范例。这是他西征的首发。公元1215年，成吉思汗调拨商品乃至金银珠宝，派使节带领400多个元朝人，到花剌子模王国访问，与之通商。花剌子模王国势雄，狂妄，抢劫了商品，还杀了元朝使节，以及随行。成吉思汗咽不下这口气，攻金后，重兵开赴花剌子模王国，以雪耻，祭400多个漂泊异域的冤魄，讨还尊严。

蒙古军一支铁骑仰首向天，扬蹄踏响冰雪，穿越云间的天山、帕米尔高原，居然悄悄地进入了花剌子模。另一支铁骑自黑海、里海间北进，涉急流，过峡谷，翻断崖，又横渡阿姆河。突厥人眼中，阿姆河为疯河。河疯，蒙古军铁骑更疯，上岸后，长驱直入呼罗珊。而成吉思汗亲率的主力部队，穿过了基西尔库姆沙漠，在西南包围了花剌子模。

阿姆河畔的宫殿里，沙摩诃末还在寻欢，或做梦。他以为，阿姆河、帕米尔高原、基西尔库姆沙漠，是天然屏障，人兽绝迹，蒙古军跨不过来，铁木真也飞不进来，即使进入了花剌子模王国，蒙古战马也会骨瘦如柴，变成兔子，或是羊，而花剌子模遍地是武士、军人，张着虎口。

沙摩诃末小视了成吉思汗。他没想到，蒙古军金戈铁马，远胜于亚历山大马其顿麾下的铁骑、罗马帝国军的战剑。等他醒悟时，蒙古军已踏破了他的江山，弓箭也瞄向了他的太阳穴，以及心脏。摩诃末感觉到，他的沙位摇摇欲坠了。于是，他逃往里海的一片荒岛上，后客死异地。王太后率11万大军，昼夜坚守，最后全军阵亡，只留下一棵孤树，几只寒鸦，与一片废墟。

成吉思汗惜马，好战，嗜酒，喜猎，怜玉，一生不乏美女，却有一段旷世恋情。身历那么多战争，大都是凯旋而归，唯有一战败北，即十三翼之战。这一战，不是打江山，是捍卫江山，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名孛儿帖，大成吉思汗1岁，说不上漂亮，却端庄。

成吉思汗为私生子，父亲名也速该，是乞颜部领袖；母亲曰诃额仑，为蔑儿乞人赤列之妻。也速该势滔，以抢亲之名，夺占了诃额仑，并生下铁木真。铁木真8岁之际，也速该给铁木真提亲，对象即小孛儿帖，意外的是归途中被人毒死。于是，乞颜部崩裂，而也速该堂兄塔里忽台密谋夺取汗位，诃额仑成了寡母，寡居的目光中满是泪水，铁木真成了孤儿，幼小的心中播种了仇恨。

铁木真长到18岁时，遵照婚约，迎娶孛儿帖。不料，历史却发生了惊人的重演。篾儿乞部势宏，首领脱黑脱阿以也速该的故技，抢走了美丽的孛儿帖，还追击铁木真，欲除之而后快。铁木真势单，只能逃离。脱险后，铁木真心中聚着仇恨，一直想制裁篾儿乞部及其脱黑脱阿，夺回孛儿帖。当时，势大力雄者，或曰能与篾儿乞部抗衡者，首推克烈部。看到这种形势后，铁木真便接近克烈部，并将一件黑貂皮献给了王汗。黑貂皮原是孛儿帖的嫁妆，不说其贵重，单说其珍贵，可谓实言。正是在克烈部王汗的庇护下，铁木真离散的部族又聚合了。

后来，铁木真联合强大的札达兰部、克烈部，攻打篾儿乞部，势如破竹，将脱黑脱阿逼逃巴尔古津河一带，夺回了孛儿帖。在篾儿乞部，孛儿帖曾配与赤勒格儿为夫妻。铁木真没有嫌弃她的不贞，再说，他挑选一位美女为妻，比弯弓简单。但，铁木真还是如从前那样爱她，疼她，尤其是还举行隆重的仪式，娶她，封她为正室。铁木真说：“这一战，是为了你！”一句话，惹出了孛儿帖满眼的泪花。

公元1184年前后，乞颜人公推铁木真为可汗，孛儿帖便为汗后。

《蒙古秘史》曰，孛儿帖贤明，有头脑，有观察力，腹中虽没多少经纶，却是铁木真枕边的谋士。公元1190年，作为邻邦，乞颜部、克烈部、札达兰部本应相安，但，札木合霸有札达兰部一方，又谋划着扩张外域、统一蒙古的蓝图，却恐于铁木真坐大，便想抢先兼并乞颜部。孛儿帖发现了札木合的企图，赶紧提醒铁木真，多加小心与提防。曾经，札木合与铁木真为盟友、结拜兄弟，还助力铁木真从篾儿乞部夺回了孛儿帖，但，形势有变，札木合不是以往的札木合，有野心。札木合是草原上的英雄，深谋，藏锋，却被一个女人看透他，这女人不简单。不日，札木合果然煽动所属13个部落，以3万兵力向乞颜部发起了宣战。铁木真早有防备，迅速集合所属13个部落，也以3万兵力分13翼，迎击来犯，故名十三翼之战。

这是一场著名之战。札木合大胜，铁木真疾往斡难河畔退兵。铁木真远望落入敌部的兵士，向天祈求，以保佑他们不受伤害。但退兵回营，何以向伟大的孛儿帖交代？孛儿帖料事如神，对札木合早有预感，令铁木真由衷敬佩。

戏剧性的结局上演了。札木合坏了蒙古的俘虏规则，居然惨无人道，分70锅煮杀俘虏，史谓七十锅惨案。惊看此幕，札达兰兵一片惶恐，担心未来会被札木合煮杀，便投诚于铁木真，大补乞颜兵源。铁木真兵败十三翼之战？看似如此，其实不然，这一战乞颜失血过，也透支过，但，补的血更多，不久便恢复了元气。于是，被札木合击败过的铁木真，回头又打败了札木合，并生擒札木合，试图与札木合修复旧好，札木合也坦荡，不配合，铁木真念旧情，释放了札木合。

或许，再辽阔的草原还是小了，容不下两只苍狼。后来，札木合又败于铁木真，被俘后，铁木真酌酒言和，诚请札木合辅佐，许以副位，但札木合不想屈辱地生，只想悲壮地死，便请求铁木真赐与他不流血的死。铁木真如他所愿，含泪用绳索送走了札木合。札木合与铁木真是朋友，是敌人，也是知己，都是英雄。

孛儿帖给铁木真生下四个儿子，长子术赤、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末子拖雷。术赤，有客人的意思，其名有来历，据说孛儿帖被夺回来前，便有了身孕。关于术赤的血统，一直被人怀疑。最清楚者莫过于铁木真，但他不会发布新闻，为帝时，他依然封后于孛儿帖，说明了他对孛儿帖的态度，不止是尊重，更是爱。在确立汗位继承人时，按通例，他会选择长子，但他没选术赤，也没选察合台，更没选拖雷，选了窝阔台，基于何因，不得而知，但成吉思汗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当然，成吉思汗纵横一生，据说妻妾如云，比如，禀德柔嘉的也遂、聪慧贤明的忽兰、大义如日的合答安。然而，他从来未废孛儿帖的后位，一直赐她正室，一方面，孛儿帖母仪天下，宅心渊静，辅佐他；一方面，成吉思汗武德兼修，征战于马背上，却深爱着孛儿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