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杰文,张 伟
(山东大学 儒学高等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100)
秦汉以来,受儒家“大一统”思想的影响,夏、商、周历来被看作是三个一统朝代。受此种思想影响,司马迁在《史记》中即以将夏、殷、周列入本纪以下接秦、汉统一帝国的方式,为此后数千年三代历史叙述构建了基本框架。《史记》中构建三代框架深刻影响了两千年来对先秦秦汉历史、文化的研究。“新文化运动”以来,内有儒家思想独尊观念的被打破,外受西来科学观念的影响,学术界逐渐认识到上古时期的中国是一个多元文化综合体。
根据文明起源的地域差异,可将早期中华文明划分为黄河文明与江淮文明两大部分。其中黄河文明的主体是姬周部族,江淮文明的代表则是殷商遗民及承受其主体文化的江淮流域诸族。黄河文明尚老重孝的思想观念对中华文明产生了深刻影响,儒家学说即为此种文化的突出体现。与儒家等重视人事的思想观念不同,在江淮文明中,对自然的重视程度远高于对人事的重视。在此种文化熏陶下形成的顺天而治思想对早期文明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由于年代久远、文献散佚,流传至今的先秦文献中缺乏对上古两大文明的直接记载,但在《国语·鲁语下》“孔丘论大骨”一节中还留存有关于上古两大文明的“蛛丝马迹”:
吴伐越,堕会稽,获骨焉,节专车。吴子使来好聘,且问之仲尼……客执骨而问曰:“敢问骨何为大?”仲尼曰:“丘闻之: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骨节专车。此为大矣。”客曰:“敢问谁守为神?”仲尼曰:“山川之灵,足以纪纲天下者,其守为神;社稷之守者,为公侯。皆属于王者。”客曰:“防风何守也?”仲尼曰:“汪芒氏之君也,守封、嵎之山者也,为漆姓。在虞、夏、商为汪芒氏,于周为长狄,今为大人。”(《国语·鲁语下》)
章太炎曾就孔子所论研究过“神守”国,他认为山川守国在周时尚多,但是因为它们“尠与公侯好聘,故方策不能具”,而且山川守国“不务农战”“不守社稷而亦不设兵卫”,故“及其见并,盖亦摧枯拉朽之势已”[1]113。杨向奎在章太炎的基础上对此问题有过进一步研究,杨向奎认为防风氏、汪芒氏以及任、宿、须句、颛臾等“神守国”均是沟通神人的部落首领[2]。结合章太炎、杨向奎等学者的研究成果,我们发现“神守国”与“社稷守国”是从政体角度对上古两大文明系统作出的定义与划分,而这种定义和划分与黄河文明、江淮文明这两大文明形态具有密切关联。
上古“神守文化”的显著特征之一是巫风、巫术大行其道;而根据先秦文献记载,地处长江中游的楚国是当时巫风、巫术最为盛行的诸侯国[3]。《国语》记观射父答楚昭王“祀不可以已乎”之问时,说:“祀所以昭孝息民、抚国家、定百姓也,不可以已。”并言祭神、事神具有“上所以教民虔”“下所以昭事上”的作用,故“自公以下至于庶人,其谁敢不齐肃恭敬致力于神”(《国语·楚语下》)。贵族阶层对祭祀文化的倡领和重视,一方面出于维护社会秩序的需要;另一方面则是楚地“信巫鬼,重淫祀”风俗的反映。而“信巫鬼,重淫祀”风俗的形成,与江淮地区居于主导地位的社会生产方式有重大关系。
相比于北方黄河流域,在江淮地区生产方式中,青铜冶炼占据重要地位。而江淮地区之所以具有发达的青铜冶炼业,与长江流域铜矿资源丰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考古发掘显示,大约相当于文献记载中的夏代,中原地区就进入了青铜时代。商、周两代是我国青铜文明高度发展、趋于极盛的时期。但夏、商所处的北方黄河流域缺乏丰富的铜矿资源。考古学家张光直通过分析夏、商、周三代都城所在地与黄河流域重要产铜区之间的关系,发现三代都城均位于重要产铜区的周边。这表明三代屡次迁都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控制、掠夺铜矿[4]。除了都城位于重要产铜区周边外,三代的统治者还致力于将疆土扩展至重要产铜区一带。由于黄河流域的铜矿多为贫矿,富矿多分布在长江流域,因此三代均将长江流域的铜矿产区作为重点控制对象。由于年代久远,文字无征,夏代控制长江流域的详情不得而知;古史传说中的“禹征三苗”或许与此有关。关于商、周二代对产铜区的控制则有考古遗存及文献记载等佐证。
考古工作者在地处湖北黄陂、年代约与二里岗文化同时的盘龙城遗址中发现众多带有商文化色彩的遗存[5]。结合其中没有居民区遗址和手工业作坊遗址等情况,考古学者推测盘龙城遗址可能是地处中原的商王朝在长江中游建立的一个军事据点。商人之所以要在此处建立军事据点,原因之一就是此处靠近长江中游的产铜区。在盘龙城一带建立军事据点,便于商王朝控制、掠夺长江中游的铜矿。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中出土的青铜器中含有来自今湖北大冶铜绿山的成分,这进一步为商人曾控制、开采长江中游的铜矿提供了一条有力证据。据此可知,远在商代,黄河流域与长江中游便以铜矿为纽带建立起了密切的联系。
商后期,盘龙城脱离了商王朝的控制。西周初期,周王朝的主要用兵方向为黄河下游殷商故地,因此无暇南顾。至西周中期,周王室在黄河流域的统治基本稳固后,始将用兵方向转向南方长江中游。史载周昭王时期曾两次南征荆楚,而其目的则是力图重新控制长江中游的铜矿产地。周昭王在第二次南征时丧命于汉水,周王室对长江中游的征服亦以失败而告终。春秋初期,楚人在长江中游扩展势力范围,在尽灭汉阳诸姬后,北上争霸中原。丰富的青铜资源成为楚人崛起于长江中游并北上争霸中原的雄厚物质基础。先秦两汉文献中多有楚地富于铜矿的记载:
郑伯始朝于楚,楚子赐之金,既而悔之,与之盟曰:“无以铸兵。”故以铸三钟。(《左传·僖公十八年》)
八年,伐陆浑戎,遂至洛,观兵于周郊。周定王使王孙满劳楚王。楚王问鼎小大轻重,对曰:“在德不在鼎。”庄王曰:“子无阻九鼎!楚国折钩之喙,足以为九鼎。”(《史记·楚世家》)
铜矿的开采与冶炼不仅在商周时期的经济生活和军事斗争中有重要作用,而且对思想变革也产生了重要影响。影响中国社会三千余年的五行流转理论的产生,便与铜矿冶炼有密切关系。在铜矿冶炼的过程中,通过燃烧木材,产生高温,促使矿物由固体变为液体;产生的液体又可浇铸成有形的固体。这一剧变现象促使当时的思想家们进行哲学思考。他们从这一冶炼过程中总结、归纳出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作为统合物质世界的的“类名”,并思索其间杂合相济、演化衍生的规律。由此创立了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的五行流转理论。这一理论成为当时及此后思想家认识自然甚至解说历史演化的理论工具。
目前所知最早将五行流转理论运用于解说社会现象的是西周末年的伯阳父。《国语·郑语》“史伯为桓公论兴衰”章载:
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故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是以和五味以调口,刚四支以卫体,和六律以聪耳,正七体以役心,平八索以成人,建九纪以立纯德,合十数以训百体。出千品,具万方,计亿事,材兆物,收经入,行姟极。故王者居九畡之田,收经入以食兆民,周训而能用之,和乐如一。(《国语·郑语》)
其“和实生物”“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等论点,与金属冶炼过程可以互相参照——冶炼所用的矿物取自土地,是土地的一部分,从抽象的角度可归结为“土”这一物质;而熔化矿石需要燃烧木柴,从抽象角度可将木柴归结为“木”;木柴可以生火,从而产生“火”;通过火可对矿石进行加热,随着温度升高,矿石由固态熔化为液态,从抽象的角度可将液态熔物归结为“水”;此液态熔物经浇铸成型可为各种各样的金属器具,亦即“成百物”。伯阳父此论,既是对五行流转理论的形象总结,也是对其综合运用。
伯阳父在周宣王、幽王时任周太史,据《国语·郑语》,伯阳父对楚国历史十分熟悉,并在言谈中有维护楚国、赞美楚人的倾向。由此观之,伯阳父应是楚人或者是熟识楚文化之人。
产生于江淮流域的五行流转理论在楚、吴、越等江淮流域诸侯国北上争霸过程中,也逐渐流传到了北方黄河流域,而犹以在齐地为最流行。五行流转理论之所以在齐地最为流行,首先是因为齐地开放包容、尊贤尚功的社会风气为五行流转理论的流传创造了有利的社会环境。太公尚于西周初年封于营丘、建立齐国之后,采取了“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史记·鲁周公世家》)的统治方针。此外,太公望针对齐地“负海舄卤,少五谷而人民寡”(《汉书·地理志》)的国情,采取了“劝以女工之业,通鱼盐之利”(同上)的经济政策与“举贤而尚功”的人才政策。田齐代替姜齐后,“尊贤尚功”的治国方针并未改变。其次,五行流转理论在齐地的广泛流传还与战国时期齐国的争霸战略有密切关系。齐国东濒大海,西北方隔河与燕相望,西与赵、魏接壤。燕国虽然在战国七雄中实力较弱,但其与齐国接壤的地区在先秦时期为地势低洼的沼泽地带,不便于军队大规模调动与展开。因此,齐国在战国中前期未将燕国作为主要进攻对象;西部的赵、魏实力较强,因此齐国对赵、魏两国基本采取守势。与东、北、西三面都不具备扩张领土的条件不同,齐国的南境地势平坦、生产发达的豫东平原和淮泗地区,其上分布的“泗上十二诸侯”实力也较弱,因此,齐在公元前286年灭宋之前始终将淮泗流域作为扩张领土的重点区域,而齐国在淮泗地区军事行动势必与自北向南发展势力的楚国发生冲突与交流。正是在齐、楚争夺淮泗流域的过程中,产生自江淮地区的五行流转等理论传播到了齐地,并对齐地的社会政治学说产生了影响,其表现便是《管子》一书中崇尚自然的社会历史观和政治治理观。
《管子》中崇尚自然的观念在《形势》一篇得到了充分表述:
得天之道,其事若自然。失天之道,虽立不安。其道既得,莫知其为之。其功既成,莫知其释之。藏之无形,天之道也。(《管子·形势》)
万物之于人也,无私近也,无私远也。巧者有余,而拙者不足。其功顺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违之。天之所助,虽小必大;天之所违,虽成必败。顺天者有其功,逆天者怀其凶,不可复振也。(《管子·形势》)
《形势》提出的“顺天而治”理论,是战国时期两大社会治理模式之一。如上文所述,姬周族以农业生产方式为主,农业生产重视生产经验积累的特点促使农业部族形成了尊老的风俗。受周文化影响颇深的儒家学派在面对社会治理问题时进而提出了“从古而治”即“圣王施政”的社会治理模式。而江淮学者在金属冶炼物态变化及由此而产生的五行流转理论基础上,生成了“从天而治”的社会治理模式。伴随着五行流转理论在齐地的盛行,“从天而治”的社会治理模式也流行于齐地,并在齐国稷下学宫得到了诸家学者的阐发。
慎到为战国时期赵人,曾游学于稷下学宫。慎到将天道运行与人道治理的关系表述为:
天道因则大,化则细。因也者,因人情也。人莫不自为也,化而使之为我,则莫不可得而用矣……故用人之自为,不用人之为我,则莫不可得而用矣,此之谓因。(《慎子·因循》)
由稷下学宫中的黄老学者所撰写的《黄帝四经》中也有因循天道而为政的政治治理主张:
因天之生也以养生,胃(谓)之文;因天之杀也以伐死,胃(谓)之武。(《黄帝四经·经法》)
战国时期产生于齐地的纵横家著作《鬼谷子》亦强调要顺应天道,不可逆天道而动:
持枢,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不可干而逆之。逆之者,虽成必败。故人君亦有天枢,生、养、成、藏,亦复不别干而逆之。逆之,虽盛必衰。此天道、人君之大纲也。(《鬼谷子·持枢》)
稷下学者没有使五行流转理论仅仅停留在政治理论层面,而是积极地将其运用于政治实践之中,为田齐政权制造代替姜齐政权的政治舆论。《管子》中的“土主四方”说暗含土在火后的五行配置原理,即为后者的集中表现。
鲁庄公二十二年(前672),陈国公子完奔齐,齐桓公以为工正,此为田氏之始。周敬王三十九年(前481),田恒杀齐简公,专齐国之政;至周安王十六年(前386),田和列为诸侯。田氏代齐后,继承了强齐的雄厚基础,国力强盛。齐威王铸造的陈侯因敦铭文曰:
唯正六月癸未,陈侯因曰:皇考孝武桓公,恭哉!大谟克成。其唯因,扬皇考昭统,高祖黄帝,迩嗣桓、文,朝问诸侯,合扬厥德……永为典常。[6]464
显示出齐威王有志于祖述黄帝,继承齐桓公、晋文公的霸业,问鼎诸侯。齐宣王时期,齐国国力进一步提升,在垂沙之役中重创楚国。齐湣王十五年(前286),齐灭宋后,“南割楚之淮北,西侵三晋,欲以并周室,为天子。泗上诸侯邹鲁之君皆称臣,诸侯恐惧”(《史记·田敬仲完世家》)。
除了在政治上积极参与诸侯争霸、扩张齐国领土外,田齐国君还通过组织稷下学宫学者著书立说,一方面论证其代替姜齐的政治合法性;另一方面为其称帝进而统一天下制造舆论。
稷下学宫始建于田齐桓公午时,后经齐威王,至齐宣王、湣王时臻于极盛。当时游学于稷下的学者有“驺衍、淳于髡、田骈、接予、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史记·田敬仲完世家》)。这批学者聚集于稷下学宫,“各著书,言治乱之事”(《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齐国为招致天下贤士,不但以稷下学者为“列大夫”,而且“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宠之”(同上),为他们提供优越的物质条件。《管子》作为稷下学者言论、思想的总集,鲜明地体现了稷下学者的政治倾向。在定型于战国时期的古史系统中,田氏为舜后,而舜出自黄帝,故舜为土德。姜齐出自炎帝,炎帝为火德。按邹衍的五行相胜原则,水克火,代替姜齐者应为水德。以此种政治学说为依据,田齐代替姜齐不符合“五德流转”、递受天命的规律。为了解决田氏代齐与五行流转规律之间的矛盾,稷下学者创造性地提出了五行相生、土王四季的理论。
在五行学说中,东方属木,于季节为春;南方属火,于季节为夏;中央属土,于季节为季夏;西方属金,于季节为秋;北方属水,于季节为冬。《管子》中以土德为最尊,认为“土德实辅四时入出”,“其德和平用均,中正无私,实辅四时:春嬴育,夏养长,秋聚收,冬闭藏”,如此则“国家乃昌,四方乃服”(《管子·四时》)。稷下学者在《管子》中建构的“土王四季说”,即中央土王四方、四季,涉及到中央统一问题,迎合了田齐国君试图称帝进而统治四方的政治目的。
为了进一步论证田齐代替姜齐的政治合法性,“五行相生”理论也应运而生。假托天命为现政权制造政治舆论,是中国古代一种常见的政治现象。如西周初年周公旦等西周的建立者仿照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的传说,制造了姜嫄履大人迹生后稷的故事,以此来证明周人已为天命所在。以土德为尊,强调五行相生的理论学说,也是在田齐代替姜齐后,要“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孟子·梁惠王章句上》第七章)以为“东帝”进而为天子的时代背景下产生的。它不仅为田齐代替姜齐作了“天道”合理性方面的论证,还直接影响了后世“五行相生”理论下的“禅让学说”,成为刘歆为新莽代汉制造合理性的理论先导。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以五行流转理论为依据,按照五行相胜的原则,改定了诸项制度:
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毋仁恩和义,然后合五德之数。(《史记·秦始皇本纪》)
汉承秦制,五行流转理论也被汉王朝所继承。汉武帝时,董仲舒对五行相生观念有更加细密的推演,使之成为一种论说严密的哲学理论体系:“天有五行,木火土金水是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为冬,金为秋,土为季夏,火为夏,木为春。春主生,夏主长,季夏主养,秋主收,冬主藏。”(《春秋繁露·五行对》)木、火、土、金、水五行递次相生理论成为刘向、刘歆父子建立王朝德运循环理论的哲学基础。
西汉末年,刘向、刘歆父子在董仲舒等前代学者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发展了五行流转观念。《汉书·郊祀志赞》有云:“刘向父子以为‘帝出乎震’,故包羲氏始受木德。其后以母传子,终而复始。自神农、黄帝下历唐、虞、三代,而汉得火焉。”在刘歆所撰《世经》中,历代王朝与五德的对应关系如下表所示:
德运历代王朝木1.太昊伏羲氏6.帝喾高辛氏11.周闰水共工帝挚秦火2.炎帝神农氏7.帝尧陶唐氏12.汉土3.黄帝轩辕氏8.帝舜有虞氏13.新金4.少昊金天氏9.伯禹夏后氏水5.颛顼高阳氏10.商
刘向、刘歆父子虽然借鉴了邹衍的五德循环的历史观及推演方法,但“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的“五行相生”理论显然与邹衍那种“木德继之,金德次之,火德次之,水德次之”(《文选》左思《魏都赋》李善注引)的“五行相胜”理论不同。
刘向、刘歆父子之所以会按照五德相生说构建如上表所示的古帝系统,一方面是西汉末年关于汉王朝应“再受命”时代思潮的产物;另一方面则是《管子》“土王四方”学说的进一步发展。刘氏父子五行理论的源头应在战国时期齐地的稷下学宫。《汉书·楚元王传》载:
淮南有枕中《鸿宝苑秘书》。书言神仙使鬼物为金之术,及邹衍重道延命方,世人莫见,而更生(引者注:刘向本名为更生)父德,武帝时治淮南狱得其书。更生幼而读诵,以为奇。
按汉初淮南国国都位于寿春(今安徽省寿县),地处江淮之间,恰为五行流转理论产生的故土。因此得见淮南王秘藏《鸿宝苑秘书》的刘向方能在前人基础上,对五行流转理论加以改造。至此,稷下学宫学者在《管子·四时》等篇章中体现出来的五行相生的历史王朝更替理论,经过董仲舒的改造,在刘向、刘歆父子推导下趋于完备,并成为王莽用作篡汉理论指导的“禅让德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