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善佶,巩曰国
(1.淄博职业学院 国际学院,山东 淄博 255314;2.山东理工大学 齐文化研究院,山东 淄博 255000)
《管子》一书,很早就传入朝鲜半岛,但长期以汉字文本流传。直到1969年,韩国自由教养推进会出版的《世界古典全集》中收录了《管子》,才出现了最早的《管子》韩文选译本。其后又有1972年大洋书籍出版社《世界思想大全集》本、1977年玄岩社《诸子百家》全集本、1985年明文堂《新译管子》等3种选译本。2006年,松树出版社出版了由金弼洙、高大焃、张胜求、申昌镐等人翻译的《管子》。这是《管子》的第一个韩文全译本。2015年,人爱出版社又出版了申东俊译的《管子》全译本。《管子》韩译本是《管子》对外传播的重要载体,也反映了韩国学者对《管子》的理解与认识。本文对《管子》韩译本进行评介,或有补于《管子》研究及海外汉学之研究。
1969年,韩国自由教养推进会出版的《世界古典全集》中收录了《管子》。这是《管子》最早的韩文选译本,译者是金顺妊。1977年玄岩社选译本和1985年明文堂选译本,在篇目选择和注释翻译方面都受到了该译本的影响。
韩国自由教养推进会选译本前言中介绍了历代《管子》著作,如唐代尹知章《管子注》、明代刘绩《管子补注》、朱长春《管子榷》、清代王念孙、洪颐煊、戴望、俞樾、孙诒让的注释成果以及民国以后罗根泽的《管子探源》、黄汉的《管子经济思想》、郭沫若、闻一多、许维遹的《管子集校》等[1]240。其中,《管子集校》于1956年由科学出版社出版,是当时韩国学者可以利用到的中国大陆最新的《管子》研究成果。当时正值冷战,中韩关系紧张,中国大陆与韩国交流不畅。《管子集校》可能是通过香港或者台湾传到的韩国,因此韩国自由教养推进会本中提到了该书。这是值得注意的。
1977年玄岩社出版了《诸子百家》,其中第四卷收入《管子》。该译本译者李元燮(1924-2007),号巴下,现代诗人、佛教学者、东洋古典翻译家,曾翻译《诗经》《老子》《庄子》《墨子》等中国经典。玄岩社本包括《牧民》《形势》《权修》《立政》《乘马》《轻重》《大匡》《中匡》《霸形》《霸言》《重令》《法法》《小称》《小问》《治国》《戒》《任法》共17篇。每篇包括译文、原文、注释三部分。玄岩社本注释非常充实,引用了王念孙、俞樾及日本学者猪饲彦博、安井衡等人的成果。如:《牧民》“在饰四维”,注释引用俞越之说,认为“饰是饬的误字”[2]276;《轻重》“齐有蔷石”,注释引王念孙之说,认为“蔷石”是“菑石”的误字[2]370。再如:《霸言》“诸侯皆令”,注释云“令”是合的误字[2]460,这是日本猪饲彦博之说;《重令》“天下政理”,注释云“理”当为“治”,唐人因避讳而改[2]484,这是日本安井衡之说。从本书可见20世纪70年代韩国对《管子》的研究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水平。
1985年,明文堂出版了《新译管子》,译者是李相玉。明文堂本不在丛书中,是韩国最早的《管子》单行选译本。该译本包括《大匡》《中匡》《牧民》《形势》《权修》《立政》《乘马》《轻重》《法法》《五辅》《七法》《枢言》《霸言》《霸形》《小问》《治国》《戒》《任法》《小称》共20篇,是各选译本中选录《管子》篇章最多的。该译本颇有独到见解。如关于齐桓公和管仲的君臣之交,历来多有称赞,但该译本却不以为然。《中匡》解题中说:“桓公不是初见的时候就信赖管仲,因为在战争的时候管仲曾威胁过桓公。齐桓公因鲍叔的特别推荐才任用了管仲。是管仲需要得到桓公的信任。”[3]65译者没有赞美齐桓公不计一箭之仇的宽大胸怀,而是认为齐桓公是被动接受了管仲。这与一般认识有所不同。
玄岩社本和明文堂本都受到韩国自由教养推进会选译本的影响。首先,《轻重》是《管子》书中最后的部分,因为《轻重》和《乘马》多谈经济问题的缘故,韩国自由教养推进会本将其提到《乘马》篇后。玄岩社本和明文堂本沿袭了这一点,也将《轻重》排在《乘马》篇后。其次,《管子》的“轻重”部分包括很多篇章,韩国自由教养推进会本选取其中内容组成《轻重》1篇。玄岩社本和明文堂本也是如此。其三,《大匡》《中匡》本为《管子》第18、19篇,为了让读者先了解管仲生平,韩国自由教养推进会选译本将这2篇置于最前面。明文堂本也是如此。其四,刘向曾说《九府》书民间无有,韩国自有教养推进会本曾经引用。玄岩社本和明文堂本也引用了刘向的说法。
明文堂本与玄岩社本在翻译上也多有相似之处,特别是有些相同的错误。如《霸形》:“桓公在位。”玄岩社选译本误译为“桓公坐了房门与窗户之间的座位”[2]433,明文堂选译本也这样翻译[3]237。再如《大匡》:“狄人伐,桓公告诸侯曰:‘请救伐。’”此处的“狄人伐”是狄人侵略杞国,玄岩社本误译成了狄国侵略齐国,明文堂版本也犯了同样的错误[3]60。由此可见,明文堂本确实参考了玄岩社本。
大洋书籍出版社本是另外一种重要《管子》选译本。1972年,大洋书籍出版社出版了《世界思想大全集》。该书汇总世界各国思想家著作的精华,加以韩文翻译。其中第21卷包括《管子》,由张基槿译。张基槿毕业于首尔大学中文系,曾任首尔大学、诚信女子大学教授,东洋古典学术研究会会长,翻译过《论语》《孟子》等中国古典名著。该译本前有序论,介绍管仲的生平、思想与政策,后附《管仲大事年表》。每篇包括解题、韩译、原文及注释。该选译本后来又被收录到《中国思想大系》第5卷,于1983年由新华社出版。
张基槿认为,《管子》经言是管仲本人所写,外言的《五辅》《枢言》《重令》,内言的《霸言》,也跟管仲思想有关[4]75。所以他选录了《牧民》《形势》《权修》《立政》《乘马》《七法》《五辅》《枢言》《重令》《霸言》等10篇进行翻译。他认为这10篇表述的是管仲本人的思想:“《管子》非管仲一人之笔,《管子》中由后人编纂的部分非常多。大约十篇,译者可信确实是管子本人的思想。”[4]295《管子》的成书过程非常复杂,学界有不同意见。张基槿的这种认识,可能是受了中国学者关锋、林聿时《管仲遗著考》的影响。韩国学者金忠烈《中国思想史》之《中国哲学源流》中,就曾引用关锋、林聿时的研究:“《管子》经言和外言《五辅》虽然有的部分是后人所写,但基本上是管仲遗作,属于外言和内言的个别篇章也有一部分是解释管仲思想的,所以是研究管仲思想的重要参考资料。”[5]205
张基槿对《管子》有较深入的研究。他认为,《管子》思想是以富国强兵的经济政策为基础,强调法治主义。他在《〈管子〉的治道——为了德治的法治、主权确立、富国强兵》一文中,提出《管子》的特色是提高国家权力和国家的地位,使之高于君主和贵族,从而确立国家权力。
译者对儒家文化有深入认识,能够结合孔孟思想来解说《管子》,提出一些独到的见解。如《形势》解题指出,“其功顺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违之”“顺天者有其功、逆天者哀其凶”等内容,与孟子天命思想相关,《形势》虽然没有强烈的表现出来,但是已经有了“革命”思想[4]315。译者对《管子》的“仁”与“礼”进行深入了阐释。《立政》:“君之所慎者四:一曰大德不至仁,不可以授国柄。二曰见贤不能让,不可与尊位。三曰罚避亲贵,不可使主兵。四曰不好本事,不务地利,而轻赋敛,不可与都邑。”此处的“仁”,译者解释为东方的人道主义(humanism),认为东方的仁爱与西方的博爱不一样,东方的仁爱始于亲缘,从亲缘爱发展为平天下、安百姓[4]356。《五辅》:“所谓八经者何?曰:上下有义,贵贱有分,长幼有等,贫富有度。凡此八者,礼之经也。故上下无义则乱,贵贱无分则争,长幼无等则倍,贫富无度则失。上下乱,贵贱争,长幼倍,贫富失,而国不乱者,未之尝闻也。是故圣王饬此八礼,以导其民。”针对这段论述,译者指出:“礼是超越了上下、贵贱、长幼、贫富,所有的人成为一家人的人类爱或人道主义(humanism),是‘仁’的行动纲领。”[4]441
《管子》书中有些地方文字有误,选译本对其进行了校订。如《乘马》篇:“五尺见水,十分去一,四则去三,三则去二,二则去一。二尺而见水,比之于泽。”文意不通。译者认为,“四则去三,三则去二,二则去一”当作“四则去二,三则去三,二则去四”[注]这一校订可能是受了日本安井衡或清代俞樾的影响。安井衡云:“此谬误不可读,当作‘四则去二,三则去三,二则去四’,转写之误耳。”俞樾云:“当作‘五尺见水,十分去一,四则去二,三则去三,二则去四,一尺见水,比之于泽’……上文曰‘五尺见水不大旱’,然则五尺见水之地,所患非旱也。其轻征之故,以潦不以旱。故五尺见水,十分去一。至四尺见水,地更卑矣,故十分去二。三尺见水,地更卑矣,故十分去三。推而至于一尺见水,则比之于泽,地愈卑,潦愈甚也。”见郭沫若等撰《管子集校》,科学出版社1956年版,第76-77页。,意为四尺就见水的土地,减税十分之二;三尺就见水的土地,减税十分之三;二尺就见水的土地,减税十分之四。这样就与上文“五尺见水,十分去一(五尺见水的土地,减税十分之一)”相顺应[4]391。再如《乘马》篇“及雪释,耕始焉,芸卒焉”,译者认为不太通顺,“芸卒焉”前面应该有大概的时期[4]392。
大洋书籍出版社本与韩国自由教养推进会本、玄岩社本、明文堂本属于不同的系统。在选目上,没有像其他3种选译本那样《管子》的前后部分都选,而是只选取了“经言”部分的《牧民》《形势》《权修》《立政》《乘马》《七法》,“外言”部分的《五辅》《枢言》《重令》及“内言”部分的《霸言》,显示了译者对管仲与《管子》关系的认识。译者将孔子、孟子思想与管仲思想联系起来,结合孔孟思想来解说《管子》,这也是该译本的一大特色。
2006年,松树出版社出版了由金弼洙、高大焃、张胜求、申昌镐共同完成的《管子》韩译本。这是《管子》的第一个韩文全译本,2015年又出版了修订本。译者金弼洙,东国大学哲学博士,曾任韩国周易学会会长、韩中哲学学会会长、国际儒学联合会董事,现任东国大学名誉教授;高大焃,汉阳大学教育学博士,曾任东洋古典学会会长、东洋伦理教育学会会长,现为京仁大学教授;张胜求,韩国学中央研究院哲学博士,现为世明大学教授;申昌镐,高丽大学教育哲学与教育史学博士,现为高丽大学教授。译者四人从2000年就开始进行《管子》的韩译工作,每周进行一次会面,交流个人翻译原稿,对存在的问题进行修订。韩国对《管子》的研究极少,因此译者们主要参考中国出版的《管子》研究书籍和《管子》原著,并于2002年,参加了在中国淄博举办的“第五届齐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与中国学者进行交流。
松树版全译本以汤孝纯《新译管子读本》(台湾三民书局出版)为底本,还参考了清戴望《管子校正》、李勉《管子今注今译》、郭沫若等《管子集校》、日本安井衡《管子纂诂》等。该译本对《管子》现存的76篇进行了完整翻译,按照《管子》24卷编排,每篇包括解题、韩译文、中文原文、注释等四部分。书后附有管仲相关的图片、管仲年表、《管子》书中主要人物简介、《管子》名句等。
《管子》是经世致用之书。松树版译者对此有深刻认识,译本封面上专门标示“经世‘经典’《管子》”。译者认为,《管子》的理念是“社会秩序(法)、富强”[6]8,《管子》书中除了政治学以外,还包含了现在的CEO经营组织、系统的问题。《管子》的思想是实用主义的,与《孟子》的思想和价值追求不同。译本序言中说:“如朝鲜王朝知识分子选了《管子》作为政治学的教材,韩国的历史是否会被改写呢?一个国家的知识分子、民众选择的是《孟子》还是《管子》,这导致的结果将完全不一样。”[6]8译者充分肯定了《管子》的现实意义,认为《管子》是中国改革开放以后经济快速增长的动力,“管仲实用主义的富国强兵思想通过改革开放政策成就了新中国”[6]7,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政策是接受了《管子》的实用主义思想。因此,译者认为,理解重视实利的中国人需要阅读《管子》,理解现在快速发展的中国也需要读《管子》。《管子》可以为现代社会发展提供借鉴,可以帮助理解现代中国。这正是《管子》韩文全译本出现的背景。
松树版与选译本相比,有了较大进步。如《乘马》篇中,“黄金一镒”,一镒是二十四两,大洋书籍出版社选译本误解作二十两[4]387;“丈夫二犁”,一犁是指成人一天耕地的面积,大洋书籍出版社选译本把“犁”误译为“犁铧”[4]390。这些错误,松树版都已经改正[6]66、68。《乘马》篇“百利不得则百事治,百事治则百用节矣”,大洋书籍出版社选译本翻译为“没有商业利润的时候,所有人不做商业,从事本业农业。所有事情办好,花销节省”[4]382,把“用节”翻译为“花销节省”。松树版翻译为“调节平衡”,更为允当[6]63。
《管子》一书,号称难读,有些文字有多种解释。松树版翻译时,主要依据《新译管子读本》,有歧说不明之处,则在注释中据其他文献进行补充解释。如《乘马》篇“天下乘马服牛,而任之轻重有制”,译者在注释中说:“这句前面需要有‘诸侯之地,千乘之国者,器之制也’,这样文章才会显得通顺。”[6]64再如《五辅》篇:“古之圣王所以取明名广誉,厚功大业,显于天下,不忘于后世,非得人者,未之尝闻。”译者在注释中说:“‘得人’,《今注今译》解释为取贤人,但是本书翻译为‘得到民心’,因为这样翻译才会与后边的‘得人之道’相关内容相吻合。”[6]121这为读者提供了更多的参考,是值得肯定的。
松树版《管子》也存在一些不足,有学者就指出:“松树《管子》过多依赖了台湾学者汤孝纯写的《管子述评》《新译管子读本》、李勉《管子今注今译》的注释。”[7]209不过,《管子》一书本就非常难懂,松树版最早将《管子》全文翻译为韩文,极大方便了韩国读者对《管子》的阅读与利用,促进了《管子》在韩国的普及,推进了韩国的《管子》研究。该译本出版以后,《东亚日报》《韩国经济》《每日经济》等报纸都进行了报道介绍。2007年1月6日的《东亚日报》刊文《让老百姓吃饱喝足,得天下——〈管子〉》,介绍松树版韩译本。文中说:“《管子》是管仲的弟子、崇拜管仲的后人编撰的,包含管仲学派政治、经济、行政、法律、军事、道德等关于国家经营的知识与哲学的集大成书籍,本书是第一次出版的韩译全译本,本书主要提出了管仲实用主义的面貌。”近些年来,韩国关于《管子》的论文论著,很多都引用松树版全译本。2015年人爱出版社出版的《管子》全译本,也参考了该译本。
继松树版之后,2015年人爱出版公司又出版了申东俊译的《管子》韩文全译本。申东俊是古典学研究专家,高中时期已经开始学习汉学,在首尔大学获得东洋政治思想博士学位,现任21世纪政经研究所所长,曾翻译《韩非子》《墨子》等中国古籍,著有《三国志统治学》《以古典分析春秋战国时代诸子百家》等。人爱版《管子》本全译本以黎翔凤《管子校注》(中华书局2004年出版)为底本,同时参考了戴望《管子校正》(《诸子集成》本),郭沫若等《管子集校》(科学出版社1956年出版),谢浩范、朱迎平《管子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出版)等书。人爱版书前有序论,介绍管仲生平、《管子》编纂过程与《管子》的思想;书后有附录,收录了《史记·管晏列传》、苏洵《管仲论》、管仲年谱等。正文每篇包括解题、原文、韩译文、注释。书中除了对《管子》进行翻译以外,还收录了很多《管子》的相关资料,如比较详细说明了《管子》文献流传过程,介绍了中国与日本的《管子》研究情况。
译者申东俊对《管子》素有研究,其博士论文《先秦儒法家的治道观和治本观比较研究:以管仲论议为中心》(首尔大学1998年),探讨了管仲的思想。译者指出,《管子》是政治经济学术,《管子》里面包含的“经世济民”“富国强兵”思想。译者特别关注了《管子》里的“重商”思想,他认为管仲是农商并重的政治家,是政治经济学派“商家”创始者[7]17。基于这种认识,译者对《权修》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权修》篇云:“故上不好本事,则末产不禁。末产不禁,则民缓于时事而轻地利。”译者据此指出:“《权修》与‘商家’管仲的农商并重的思想不一致,这并不是管仲本人的思想,而是战国时期法家商鞅重农抑商的主张,应该是在《管子》编纂过程中,收录了后代‘重农抑商’法家思想家撰写的《权修》。”[7]249管仲的学派归属与《管子》的作者,学界多有不同意见。译者认为管仲是诸子百家中“商家”的创始者,并以此来推断《管子》某些篇章的作者,很有启发意义。
《管子》全书86篇,分为8组,包括:“经言”9篇、“外言”8篇、“内言”9篇(其中2篇亡佚)、“短语”18篇(其中1篇亡佚)、“区言”5篇、“杂篇”13篇(其中3篇亡佚)、“管子解”5篇(其中1篇亡佚)、“轻重”19篇(其中3篇亡佚)。人爱版中,将最后的“轻重”又分成了“乘马”“九府”“轻重”3组。这是该译本与众不同的地方。译者认为,依据司马迁《史记·管晏列传》中“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的记载,“乘马”“九府”与“轻重”是并列的,应该单独分组。具体分组情况是:“乘马”一组,包括了《巨乘马》《乘马数》和《问乘马》(亡佚)3篇;“九府”一组,包括了《事语》《海王》《国蓄》《山国轨》《山权数》《山至数》《地数》《揆度》和《国准》9篇;“轻重”一组,包括了《轻重甲》、《轻重乙》、《轻重丙》、(亡佚)、《轻重丁》、《轻重戊》、《轻重己》和《轻重庚》(亡佚)7篇。这是根据各篇的思想内容来分的。“轻重”19篇是专论经济的,但各篇具体内容有所差别。译者认为,《巨乘马》《乘马数》和“经言”部分的《乘马》篇,是以土地为中心关于军事财政的论文[7]1233,归入“乘马”一组;《事语》至《国准》诸篇论述国家商业政策与货币政策[7]1251,归入“九府”一组;《轻重甲》以后诸篇论述了国家财政政策[7]1384,归入“轻重”一组。《管子》一书,有很多篇章涉及经济问题,而以“轻重”19篇最为集中。前人论轻重,一般以轻重现存的16篇作为一个整体笼统而论,人爱版将其再分为乘马、九府与轻重3组,并指出各组内容上的不同,很有见地。
人爱版以黎翔凤《管子校注》为底本。《管子校注》虽以宋本为底本,个别文字也存在问题。对于《管子校注》原文有问题的地方,人爱版参考了《管子集校》《管子全译》等进行了校勘,校勘一般不改原文,而在注释中说明。如《幼官》:“一举而上下得终,再举而民无不从,三举而地辟散成,四举而农佚粟十,五举而务轻金九,六举而絜知事变,七举而外内为用,八举而胜行威立,九举而帝事成形。”注释引《管子集校》郭沫若之说,“农佚粟十”的“十”是“丰”的坏字,“务轻金九”的“九”是“充”字之残,“帝事形成”的“形”是“功”的误字[7]332。再如《七法》:“右四伤。”注释引《管子集校》许维遹之说:“赵本、凌本、花斋本、纂诂本均作‘右七法’,当据正。”[7]308再如《大匡》:“左椹(揕)桓公,右自承曰:‘均之死也,戮死于君前。’”注释中说:“‘椹’是劈柴或锯木时用的垫木,以宋本为底本的《管子校注》写作‘椹’,但是《管子全译》等的书籍写作‘揕’,‘揕’是比较合适的。”[7]548
人爱版参考了中国和日本的诸多《管子》著作,较松树版《管子》更为完善。例如《乘马》:“市者,货之准也。是故百货贱则百利不得,百利不得则百事治,百事治则百用节矣。”关于“百利不得”,有不同的解释。译者在注释中列举了各家解释,并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百利不得’的解释有分歧,郭沫若在《管子集校》中认为‘百利’是‘高利’,他解释为:‘价格低廉的时候,不能得到超额利润,所以市场稳定,老百姓也可以安心从事自己的生意。’汤孝纯《新译管子读本》也认为‘百利’是‘高利’。在《太平御览》的引文中,没有‘不’字,孙星衍因此认为‘不’是衍文,认为‘百利得,然后百事治’,‘百利’理解为‘多样的利益’。李勉《管子今注今译》也认为‘不’是衍文,同意孙星衍的解释。本书通过对《管子》内容的理解,认为郭沫若与汤孝纯的解释比较合适。”[7]286由此将这段文字翻译为:“市场是财货流通的中心,所有的财货价格低廉,就不会获取过多的利润,这样各项生产就能发展,所有财货能调节平衡。”此处松树版译本与人爱版基本差不多,但是缺少详尽的解释。人爱版介绍了孙星衍、郭沫若、李勉《管子今注今译》、汤孝纯《新译管子读本》等的不同解释,并说明了自己的观点,使译文扎实有据,富有学术性。
人爱版不仅能够充分引用前人校勘注释成果,还善于提出了自己的新见。如《侈靡》篇:“官礼之司,昭穆之离,先后功器,事之治,尊鬼而守故。”译者认为这段文字顺序应该调整:“‘昭穆之离’应在‘尊鬼而守故’的前面,‘事之治’应在‘官礼之司’前面,这样顺序更为合适,这样才会明白官礼之司和先后功器是司徒的业务。”[7]805这是其他学者没有论及的。
中国与朝鲜半岛山水相连,《管子》一书很早就传到朝鲜半岛。由于古代朝鲜是传统儒家社会,信奉朱子学说,四书五经广为流布,而讲求经世致用的《管子》则受到冷落,所以在朝鲜半岛《管子》长期以汉文文本流传。近现代以来,韩国社会与学术思想发生巨大变化,《管子》与《论语》《孟子》同被重视,由此出现了《管子》韩文译本。
《管子》在韩国的翻译,先是选译,后才有全译。最早的选译本是1969年韩国自由教养推进会本,收入《世界古典全集》。其后1972年大洋书籍出版社本、1977年玄岩社本,也是以丛书的形式出现。直到1985年,明文堂《新译管子》出版,才出现了第一个单行的《管子》选译本。因为冷战的缘故,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中韩关系紧张。《管子》的选译本尽可能地参考了中国大陆的《管子》成果,难能可贵。但是总体来看,《管子》的选译本质量不高,存在一些错误,与中国、日本的成果,有较大差距。后来的《管子》全译本没有提到选译本,人爱版参考文献中《管子》选译本一本也没有提到,可能与此有关。
1992年中韩建交,此后两国文化交流日益频繁,韩国社会各界对《管子》日益关注。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取得重大成就。《管子》主张务实变革,与中国改革开放的时代精神相契合,这促进了韩国对《管子》的研究。站在韩国角度来看,中国是重要的伙伴关系国家,以前韩国要了解中国,需要研读孔孟,但现在人们认为,需要通过《管子》来认识中国。在此背景下,2006年,第一本《管子》韩文全译本松树版出版了。此后,2015年,又有了人爱版全译本。松树版指出:“仅仅通过孔孟思想是不能理解现在的中国的,现在中国人的现实生活中已经很难找到孔子、孟子的思想。现在中国人重视实利,仁、义只是对外而言的名分而已。他们不满足于名分,而非常重视实利,为了理解中国人重视实利的思想和行为方式,必须要读《管子》。”[6]6人爱版也认为:“21世纪要理解世界最大的市场中国不是选择,而是必须。中国历史文化是从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开始,诸子百家的开端是最初的政治经济学者管仲,知彼知己,为政者、企业CEO还有一般人,必须理解《管子》的经世济民、富国强兵思想。”[7]17要了解中国,需要读《管子》。通过读《管子》,可以了解中国。正是有了这种需要,才有松树版和人爱版两种《管子》韩文全译本密集出现。
《管子》一书,很早就流传到海外,并有日、英、法、俄等译本。《管子》韩译本特别是两种全译本的出现,推动了《管子》在韩国的普及与研究,扩大了《管子》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对于促进中外文化交流无疑会起到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