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童 铃
我最初的好奇来自“西伯利亚”这四个字—天气预报时不时地提到“西伯利亚寒流”,历史书上时不时地出现“某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描述,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后来听了李健的歌《贝加尔湖畔》—“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你清澈又神秘,像贝加尔湖畔……”这也太迷人了吧?
上网一查,发现贝加尔湖就在西伯利亚,从北京坐三个小时飞机就能抵达。
风景很美的地方不是应该用来当疗养院吗?怎么会用来流放犯人呢?
我很想知道,一个奇冷无比、倒霉蛋扎堆,但又很美的地方,会带给我惊喜还是惊吓。
六月,我和小李同学一起飞往伊尔库茨克市,在到达后的第二天,就坐上了传说中的环湖小火车。
来了,贝加尔湖,我们来了!
我们在淘宝上订好票,火车上的座位分两边,一边靠湖,一边靠山,店家非常贴心地为我们选了靠湖的座位,我们得以一路与贝加尔湖有近距离的接触。
网上的很多游记把环湖小火车沿线的景色写得极美,但我们去的那天,天雾蒙蒙的,没有云彩,画面并不太丰富。贝加尔湖也显得很平淡,看上去只是一个巨大的蓝色的湖,水倒是很清澈,我还掬了一捧湖水喝,很甜,仅此而已。
每到一个站点,火车都会停一段时间,有时半小时,有时20分钟,让大家走走看看。有一个站点停留时间特别长,我以为走远些能看到好风景,就一直走,连小李同学都表示跟不上了,宁可等我回来。到最后,只剩一个来自北欧的女游客和我一起探寻风景。大家都背着大相机,实在不想失望而归,可是再怎么走,也没有好看的风景。那个女游客也失去耐心了,决定不拍风景了,让我摆个姿势,她想拍我。我很配合地摆出了剪刀手,她正要按快门,我突然发现自己腿上全是飞虫,大叫一声就往回飞奔,那些飞虫执着地跟着我,等上了火车一看,腿上全是飞虫咬的包。
风景不咋样,虫子倒挺多,贝加尔湖之行,简直给我的身心都带来了创伤。
环湖之行的最后一站是利斯特维扬卡小镇,我们当晚住在那里。
小镇依湖而建,镇上有一条22公里长的环湖大道,大道一侧为贝加尔湖,一侧为各种各样的小木屋。
李健在歌里唱“月光把爱恋洒满了湖面”“月光如水的夜里”……夜晚的贝加尔湖能激发艺术家的灵感,应该是美极了,但可惜我没有看到。一来我们刚巧逢夏至到达,这是一年中白天最长的时候,晚上10点天才黑;二来我实在没有勇气半夜三更地跑出去看月亮。但是我看到了“阳光把爱恋洒满了湖面”,以及“残阳如血的傍晚”,内心也为之一动。湖上停着好多船,夕阳之下,如同金船;女人穿着比基尼,小孩光着膀子,虽然身材并不完美,但大家都很自信;也有全家带着零食、饮料来晒日光浴的—这里有一股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的气息。
很多人认为这个小镇如同鸡肋,不去可惜,去了又没什么意思。我倒觉得这里虽然不适合作为旅游景点(因为没有惊喜),但这里适合度假,贝加尔湖这么高档的“配套设施”可不是每个小镇都有的。闭上眼睛想想吧,带上笔记本电脑来这儿住一个月,清晨在环湖大道上跑步;上午去博物馆参观、去公园招猫逗狗,又或者去山上眺望贝加尔湖;傍晚在湖边钓鱼;晚上去鱼市吃烤串儿—这是“人生赢家”过的小日子呀。
我有点喜欢贝加尔湖了。
第二天离开小镇时,我已有些恋恋不舍:我喜欢民宿老板娘亲手做的俄式早餐,我喜欢路边凉凉的烤鱼和热乎乎的烤串,我喜欢这里的世俗气。只不过眼前这一章再精彩,也不得不翻篇。接下来要去的是奥尔洪岛,那可是“驴友”集体给出五星好评的地方。
我们从伊尔库茨克市出发,坐了整整五个半小时的汽车,中间还坐了船,才辗转到达位于贝加尔湖中间的奥尔洪岛,入住在岛上唯一的村落胡日尔村。
岛上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全是土路,汽车飞驰,不断扬起尘土。我不敢想象,万一下雨,这里该有多么泥泞。而我在岛上看到的汽车,没有一辆的玻璃是完好的。村里的一切都很小,人们住小木屋,去小饭店吃饭,到小超市购物。我们在一家仅摆了几张桌子的小咖啡馆吃了晚饭,对服务、菜品和价格均表示满意,觉得这样的营业场所在村里算很优秀了。我临走时打算上个洗手间,发现是茅房,臭不可闻,苍蝇嗡嗡飞,遂落荒而逃。
真的,国外的风景名胜和国内的确实不太一样。在国内,只要这个景点有人气,配套设施会立马跟上,公路紧接着就修起来了,小商小贩火速聚集,游客不愁找不到洗手间、打不到车。在国外,大家似乎都很淡定,管你多少中国人来,我们就这样!胡日尔村的牛遍地走、狗到处跑,他们既不担心丢,也不担心这些行走的财物会吓到游客。
我倒是挺为这里的居民担心的。他们生了病怎么办?村里没有大型医院,去伊尔库茨克市要六个小时。小孩子上学怎么办?村里连所像样的学校都没有。没有Wi-Fi,上网靠4G信号,而且大家好像也不怎么用智能手机,怎么了解外面的世界?
小李同学说:“不要杞人忧天了,谷歌地图显示,著名的萨满岩离这里很近,我们看看去。”
这一去就被惊艳到了。
如果说在利斯特维扬卡小镇看到的贝加尔湖拥有一种接地气的美,那么在奥尔洪岛上看到的贝加尔湖则仙气十足。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了,湖面无比辽阔,山崖插入湖中,没有船、没有人,只有夕阳、山和树,回头远望,十几根萨满柱森然耸立,我们仿佛到了世界尽头,不是我在看风景,而是风景把我包裹在其中,这是视频、照片绝对无法提供的现场感。
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湖的强大气场压迫得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缓过神后,脑中想起的居然是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时间悠长,人的生命只在一瞬;空间无垠,人的躯体只占方寸。在壮丽的自然景象面前,人何其渺小脆弱!
没想到如此混乱、闭塞、落后的小村庄里,居然藏着绝世美景。
高晓松在脱口秀节目《晓说》里曾说过,俄罗斯人不仅冷漠,而且眼光中有仇恨。我觉得这得分人。
在西伯利亚居住的主要是俄罗斯人,但也有大量的布里亚特蒙古人。这里的蒙古姑娘长得都很像迪士尼电影里的花木兰,说话轻柔,笑容腼腆。
伊尔库茨克市的居民“热的热死,凉的凉死”。我们下飞机后搭公交车去酒店,司机大叔兴高采烈地用中文对我们大喊“我爱你”,我们受宠若惊。后来在某市场又遇到一个俄罗斯大叔用中文喊“我爱你”,这次我们的心态平和多了,我和小李同学对望了一眼,当即决定,再有人表白,我们就回:“我也爱你!”
但这两句“我爱你”已经提前耗尽伊尔库茨克居民对远方来客的热情了,此后,我们被冷漠伤透了心。
问路永远不答,我们问了几次路,对方的反应一概为摊手、耸肩、撇嘴,即使手中牵着狗绳—我以“资深狗民”的身份做出专业鉴定,遛狗一般就在家附近,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可就是不帮忙。最后我们不问了,干脆跟着谷歌地图走。
服务生、售货员永远不笑,甚至都懒得抬起眼皮看你。从路边摊、“网红店”,到当地的百货大厦,再到意大利餐厅,服务员都是清一色的扑克脸,爱买就买,不买拉倒。当然,这样也有好处,就是不会被强行推销。
好在镇上和村里的居民很热情,他们会相视一笑,然后主动提出合影;会招揽生意,笑眯眯地请我们在网上为他们的店写下好评,也愿意给我们指路。我们冰凉的心逐渐暖回来了。
俄罗斯人“蠢萌蠢萌”的。
他们盖个二层高的小木屋竟会忘了建楼梯,最后只能外挂一架梯子。手工活儿也做得很粗糙,路边房子上的木条钉得歪歪斜斜的,窗户也横七竖八。
这里的汽车玻璃不是往两边平推的,而是往外打开,我坐车时都不敢开窗,就怕撞到啥把玻璃撞碎了。
再吐槽一下我们在伊尔库茨克住的那个小酒店的前台工作人员。入住时,酒店前台空无一人,于是我们一个劲儿地摁铃,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我们只好进去找人,结果看到一个穿着碎花吊带裙的中年女人在洗衣间里疯狂地扭屁股,电视里正音量巨大地播放着音乐节目。
我们让她帮忙订辆车来接我们去车站,结果第二天早上我们出门一看,小院里停了一辆卡车。正犹豫,那辆卡车开始鸣笛,我们终于确定,她真的找了辆卡车来接我们。这突破了我的想象,我一直以为卡车是用来运货的。
俄罗斯比想象中穷太多了。
在这里,老人机的使用率非常高,那个跳舞的前台就沉迷于用老人机打游戏。我在奥尔洪岛看到一个老爷爷,他的手机屏幕都碎得不成样子了,还舍不得丢。
有轨电车依然在大量使用,高铁只有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那么一小段。更糟的是,公共服务机构舍不得招人。很多人嫌俄罗斯人办事效率低,其实是人手不够。入境时,队伍排得很长,却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为我们办理手续;离境时,我发现登机口检票的工作人员看起来很眼熟,对,就是她,一个多小时前刚为我们办理登机牌来着。
俄罗斯比想象中热。来的时候我们以为能完美地躲开酷暑,没想到这里的夏天比北京还热。
在俄罗斯,空调还未普及。我们一进酒店就到处找空调的遥控器,完全没有踪影。我抬头看了一下四周,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设施。后来在伊尔库茨克逛了一圈发现,除了高档餐厅、咖啡馆和大型商场,其他地方都没有空调。
最后,不懂俄语太痛苦了。
有人说,如果一个中国人说只懂一点点英语,那肯定不止一点点;如果一个俄罗斯人说只懂一点点英语,那他就只会说“yes”“no”“hello”“byebye”。
关键是大多数俄罗斯人连一点点英语都不懂。好多店我们都不敢进去,因为看不懂广告牌,不知道里面卖什么。
在火车站更是完全抓瞎,用手机上的翻译软件问工作人员,一个工作人员把我们带进车站,旋即另一个工作人员又把我们带出车站。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好久,幸亏遇到两个浙江游客,她们拉着我们紧跟一个中国旅游团,不顾俄罗斯导游嫌弃的目光,上了火车,否则我们很有可能会错过列车。我发誓,这会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俄罗斯坐火车。
从奥尔洪岛回伊尔库茨克市的路上,手机没有信号,翻译软件不能用,路边小饭馆的菜单又全部是俄文,差点儿饿肚子。幸亏我灵机一动,在纸上画了个包子,又画了碗汤,指了指店里的一个红色物件,服务员明白了我要包子和红菜汤。这一餐吃到嘴里的时候我真是松了口气。
每次想到我们两个完全不懂俄语的“文盲”就靠着手机和运气走了一趟贝加尔湖,看到了西伯利亚人民的生活,就有一种自豪感。
那个贝加尔湖,我们还会再来的。
作者:文森特·威廉·凡·高
创作时间:1889年
尺寸:71cmx 93cm
这幅《鸢尾花》被称为凡·高在“圣雷米时期最伟大的作品之一”,它远远地就能吸引住人们的目光。整幅画色彩丰富、线条细致而多变,画面充满律动及和谐之美,洋溢着清新的气氛和活力。鸢尾花和向日葵一样,原本都是很平凡的植物,但凡·高赋予了它们永恒的生命力。它们是这位一生都在痛苦与挣扎中度过的画家对大自然的赞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仿佛是一位孤独的舞者内心无语的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