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玲
它是分水岭,爱和不爱,泾渭分明,没有中间派。它是虾酱。
那年在台山那琴海边就着虾酱蒸花腩吃完两碗白米饭后,鲜咸纠缠的肉滋味在心里生根发芽直至成林。临走前自渔民家带回一瓶原生态虾酱,模样粗糙味道凛冽,止不住的海水味。
又去了台山,见到罗平坤。他是台山下川岛人,依旧按传统制法做虾酱。做虾酱是融自然之力施于物的古老行当,被盐卤、经日晒。新鲜小虾米捣烂后盐腌,盐腌的数天中,间隔段时间用木棍匀力搅拌;在日头好的日子晒酱,“生成的相,晒成的酱”,太阳对于酱的意义重大。
来到晒酱场,顶着下午两三点的灿烂阳光,罗平坤拿着铁铲将虾酱翻面,动作轻柔。晒酱需每隔一两个钟头铲酱翻面,里外晒均匀,酵出的味才醇厚。罗平坤对自己的虾酱很自信,他说好虾酱看颜色就知道,颜色淡紫泛红,带着自然柔和的光,颜色沉则不好。
好虾酱必用好虾。虾虽小,也有门户之别。渔船出海所捕的银虾为上,叫“撑虾”,也称浮水虾。在固定海域养殖的银虾,称为箩虾,因其只需用箩筐即可捞捕。自由无价,前者的矜贵正在于自由赋予其的灼灼风骨,这样的小虾当然鲜。
罗平坤看不上一种虾酱,称其水咸虾。那样的虾本身已不新鲜,只得用大量的盐腌之,盖其味。吃之总有股子虾臭味,挥之不散。偏有人好的就是这口,也是有趣。
虾酱分粗细。前者未经研磨,味道浓郁咸香,口感略显粗旷;后者细腻柔滑很多,模样讨巧。
虾酱也分咸淡。一般渔民做虾酱会做两种,一种放盐多些,味咸但可久存;后者盐少些,味更鲜,只是不耐放,三四个月即要吃完。当虾酱不单为下饭,它也透露出青春洋溢的味来。罗平坤说他制的纯虾酱是按100斤鲜虾用7斤左右的盐腌制,这样虾酱鲜味会更好。
亦有虾糕,与虾酱的分别在于两者日晒时间的不同。虾糕只需在最猛最美的日头下晒一天,收去水分,压成块状即可。虾糕鲜味存得更多,是虾酱中的“一夜情”。
有海的地方就有虾酱,有些地方称卤虾酱。卤本有盐地之意,天然生成的盐称为卤。名字透风声,那儿的卤虾酱同样经盐腌日晒而成。有人认为味道较岭南虾酱鲜醇味厚,说这话的好像是北方人。
虾酱做菜,一般走荤素配或咸鲜配的路线。虾酱炒通芯菜、焖冬瓜、蒸花腩、蒸水蛋等都是常见菜。也有将虾酱与鲜鱼同蒸的,据说爱恨者各半。虾酱炒饭也可,最好加些青菜粒,添些清香。有鹅肝酱抹面包,也就会有馒头切片抹虾酱。吃得满脸欢欣的,绝对是虾酱的粉丝。
朋友有次喷多了香水,那天她在公司的行迹,人人皆知。自己在家做菜,有那么一两次拧开虾酱瓶后,也是满满一屋子的昭然若揭,那是想吃虾酱的心。“这也未必全是为贪口腹之欲,总觉得住在古老的京城里,吃不到包含历史的精炼的或颓废的点心是一个很大的缺陷。”虾酱之于我,也找到了些堂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