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身体的觉醒反叛

王沫文

【摘 要】本文论述了在女性主义思潮影响下，以电影为代表的影像化手段，表达了中国新世纪初时，女性如何凸现和表现身体的意识来反叛父权社会制度中的意识形态，并结合中国新世纪初有代表性的三部经典的女性主义作品进行阐述。

【关键词】电影；第二性；女性主义；身体意识；父权主义；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1007-0125（2018）24-0077-02

一直以来，无论是在现实社会中还是在艺术作品中都受到意识形态的制约，历来被牢牢掌控在以父权为中心的社会机制下，女性都是躲在男性背后，仅仅留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女性主题也被抛在了历史话语叙事的视域之外。

中国对于女性问题的意识相对于其他亚洲国家起步较早，就在新中国成立后，妇女解放运动和现代女权主义运动渐渐兴起，女性逐渐赢得了话语权。在影视作品中，一些表现女性生活、体现女性情感的电影开始出现在银幕上。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中，女性在银幕上的形象也在逐步变迁，从“十七年”与“文革”时期的去性别化的“铁娘子”和“女英雄”，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贤妻良母”，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大众情人”，再到新世纪的“时代新女性”，中国银幕上的女性形象开始慢慢向真实还原，影视创作中的女性意识缓慢回归。从中国第五代女性导演的后期作品中又给了我们对女性的思考，以李少红、彭小莲、宁瀛等为代表的导演，她们的作品开始关注围绕女性主体展开身体与空间、现代性、欲望与审美间的讨论。女导演们用影视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与男性展开话语的对峙，争夺女性话语权。无疑，这对公众女性意识的逐渐清醒和自觉、女性主体性身份的建构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彰显着女性意识觉醒后对男权文化围城的强力突围。

一、《假装没感觉》：“承担和牺牲”的母题与女性身体的安置

影片《假装没感觉》是第五代女导演彭小莲的上海女人三部曲之一，拍摄于2002年。少女阿霞一家三口貌似生活在平静下，而阿霞爸爸的地下情最终让妈妈无法再忍受，妈妈主动提出离婚，冷漠的父亲将母女二人赶出了家门。阿霞和妈妈回到了外婆狭小的房子里，给即将结婚的小舅带来了很多不便，外婆建议妈妈再婚。不久，妈妈和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老李结婚了。老李常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妈妈发生争执，妈妈的第二次婚姻又失败了。阿霞妈妈为了一个安身之所妥协，决定要和阿霞的爸爸复婚，而被阿霞阻止了。终于有一天，妈妈带着阿霞找到了一所小屋，母女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影片围绕着“房子”引发矛盾，在艰辛中，一个单身母亲为给孩子找到一个庇护之所，尽显母爱的“承担和牺牲”精神。正是在这种宣扬以“承担和牺牲”精神为美德的公知下，其地位與占有社会和家庭资源的男性无法平等，女性处于家庭和社会资源的缺失状态。

几千年来的父权制文化中，以家庭为社会中的基本单位时，家中掌权位置也非家中的男性莫属。在某种程度上，父亲的形象可以与“家”划等号，他们可以将家营造成安置身心的神圣家园，成为弱势者得以生存的庇护安身之所以及幸福所在。第一次婚姻失败后，传统观念的阿霞外婆仍然执着地认为，只有男性才能赋予女性安身之处。在漫长的岁月里，女性就是这样作为“他者”的“第二性”存在着，并不自知地以此为标准进行自我审视和社会监督。而女性的是否果真就该如此？西蒙·德·波伏娃在她的著作《第二性》中提出：“一个女人之所以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没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经济上的定命，能决断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而是人类文化整体，产生出这居间于男性与无性中的所谓‘女性”。①女人作为从属被男性话语置于暗处，她们从来没有资格参与历史的进程。然而，在21世纪生产力获得前所未有的解放之后，广大妇女同男性一样同工同筹，还仍然面临着双重的现实压力。如戴锦华教授所说，“女人，一边是作为和男人一样的‘人，服务并献身于社会，全力的，在某些时候支撑着半边天；另一方面则不言而喻地承担着女性的传统角色。”②在家庭里扮演着相夫教子，承担家务的重任。但是在传统女性的意识中却未能觉察到她们可以同男性一样，赋予自己一份安身的空间。

影片完成了对传统世俗“家”的颠覆，也实现了对现实男性权力秩序的颠覆。让新时代中新女性觉醒，选择了维护女性“身体”尊严。

二、《恋爱中的宝贝》： 现代化的膨胀与女性身体的抗议

2004年李少红导演推出了实验风格、突破自我的创新电影——《恋爱中的宝贝》。影片中，生于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的宝贝是个有着奇思怪想的女孩。一天，宝贝捡到一卷“自拍带”，发现带子中的男人和她一样也“想飞”，很快她找到了带子中那个叫刘志的男人，他们恋爱了。然而，刘志并没有给宝贝带来想要的生活，数次被保安逮捕后的宝贝患上了臆想症，以为自己怀有身孕，最后她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想要证明自己真的怀孕，导致流血而死。

影片《恋爱中的宝贝》侧重关注人在工业化、现代化环境下的人，同时也是在讲述父权社会中女性的身体抗争。

在父权社会的意识形态中，身体对于女性来说是在父权社会中被异化的产物。“在二元论的传统中，认为人类存在被分成两个领域或实体的观点：一方面是身体的或物质的存在；另一方面是精神的或心灵的存在。其中，身体被认为是给人异类、非自我、非我的感觉。身体被认为是束缚和限制，是困住、拖住灵魂的笼子。”③身体常常被描述为是人类的“敌人”。苏珊·鲍尔多曾二元对立的体系也经常被提及在性别属性方面，男性与女性二元对立是一种构建。“在性属二元论中，男性是主动的头脑清醒的精神存在，女性是扮演被动的身体角色，背负着不好的一面，被‘它所持有的一切压垮。”④波伏娃说，相反，男人的形象则具有“必然性，像一个纯粹的理念，是万物的源泉，万物的代表，是绝对意志”。⑤由此，宝贝动摇不了几千年以来的父权社会制度男性至上，以及其意识形态中对女性的轻蔑。怀疑自己的身体是否已与资本主义现代化的世界融合而变得污秽，一遍遍洗刷着身体。

宝贝精神失常后，依然用身体抗争，她幻想着自己已经怀孕，这个将要分娩的“身体”作为一个寓言又一次出现，宝贝将自己的抗议托付于一个干净的、新生的身体。来逃离现代化的社会、父权社会的给现实中身体上的枷锁。所以，最后她一定要证实新的力量是存在的，是可以继续抗争的。这是一场用生命换来的抗争，但是现实中身体和象征中的身体都无法完成这一反抗现代化、父权社会的使命。

三、《无穷动》：消费社会的到来与女性身体欲望的解放

2006年，由导演宁瀛所执导的中国女性电影的先锋之作——《无穷动》，故事情节是时尚杂志出版商妞妞清晨醒来，意外发现老公彻夜未归，接着她又在老公的E-mail里发现了一封情书。于是决定在除夕之夜摆下鸿门宴，邀请曾经和丈夫有着感情瓜葛的三位闺中好友拉拉、琴琴、叶太太前来，以便搞清楚哪一位是她离家出走的丈夫的情人。在封闭的四合院里四个女人大胆放肆，已然不年轻的四个女人吸烟、吃鸡爪、浓妆、艳抹、放肆地谈性，却又不乏真诚地诉说着自己独特的情感经历。在这个只有女人的空间里，女人都以“我”的存在成为男女结构中的主体和中心，勇敢地挑战了男性的主导地位。

以往银幕上展示的女性形象都是按照以男性为中心的主流社会价值观所期盼的形象塑造的，她们由于过分完美而显得单薄和虚浮。而《无穷动》所塑造的四个女性形象是非传统式的，这是四个已经或临界更年期的中年女性形象，她们体态丰满、皮肤松弛、举止嚣张而自我，坐得散漫，吃得夸张。她们的身形体态一反中国影视作品中瘦弱、含蓄、东方气的中国女人形象塑造。

一场“吃鸡爪”这场戏成为了她们“丑陋”的吃态最彻底并无限地放大了一次：银幕大特写上呈现着她们撕咬的牙齿、扭曲的嘴脸以及人到中年的并不柔美的涂着惨烈的红色唇膏的嘴唇，最后在强烈的满足感之中四只鸡爪被干干净净地消灭掉了，妞妞还意犹未尽地一根一根地吸吮着她的手指。早在西方的维多利亚时代，描绘妇女进食是一种禁忌。因为当女性被明确描绘成对食物有感官上的贪欲时，她们对食物的渴望完全是她们性欲的隐喻。在苏珊·鲍尔多的《不能承受之重》里提到，“食物被构建成欲望的性对象，饮食被证明不仅仅是纯粹的营养摄取过程。更确切地说，食物应该可以提供感官快乐和援助——不是作为其他什么东西的隐喻，而是因为其本身就是一种情欲经历……对女性食欲的种种限制，是要约束女性的野心，防止她挑战普遍的性属约定和这些约定对女人的种种限制。”⑥所以这场戏好似是四位女性用行为与父权社会意识形态来了一场激烈的较量，在比哪个女性的欲望最强。

《无穷动》的结尾打破了以往电影的惯例，这四位女性在反叛后没有皈依传统的贤妻良母，依然保持着对男性、对传统决绝的姿态。以身体出走的方式游走在这座城市中空荡而笔直的马路中间。它象征着激进的女性虽然在父权社会的旧秩序里，但是她们仍以“我”的存在成为男女结构中的主体和中心。

中国电影中的女性意识从未像这个新世纪初这样如此强烈、直接。以上的三部影片都以女性身体的抗议作为主体，来对男性缺席的嘲讽和审判，这一主题几乎成为了中国第五代导演中的女性导演后期创作中的“集体无意识”。 这一点是女性主义在中国发展以来在电影艺术中表现出来的一次小高潮，可以理解为在中国经济发展的高速时代，与中国电影工业起步的初期，女性导演们对女性主题的一次无所顾忌的表达与尝试，之后，此声渐消。如今，中国电影仍在大步向前阶段，如何在商业化环境下生存并且开创有女性意识的电影，成为当下导演们新的课题。女导演的创作能量和潜力还需要多方面的支援和开发，推动中国的女性主义意识的发展。

注释：

①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I》[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23.

②戴錦华.《昨日之岛》[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92.

③苏珊·鲍尔多.《不能承受之重》[M].江苏人民出版，2009：165.

④苏珊·鲍尔多.《不能承受之重》[M].江苏人民出版，2009：18.

⑤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I》[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337.

⑥苏珊·鲍尔多.《不能承受之重》[M].江苏人民出版，2009：126.

参考文献：

[1]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I》[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9.

[2]戴锦华.《昨日之岛》[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1.

[3]苏珊·鲍尔多.《不能承受之重》[M].江苏人民出版，20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