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
很早以前,北京城里最好的建筑,大都是摆在城市中轴线上面的。它们就像是极有规矩地组合起来的队伍,其和谐,其郑重,其矜持,使整个北京城也跟着威严和典雅了起来。这条中轴线最北端的两座建筑,是古代的报时中心,彼此相距大约100米,就是钟楼和鼓楼。想当年,钟鼓的轰鸣之声,可以传播到京城内外方圆十余里范围。它们简单的声音,或许太短暂了,但即使短暂的一瞬,却也构成了静夜京华中最值得炫耀的一笔华彩。
钟和鼓的性格都是线条的。钟鼓楼的歌喉,好像显得粗糙有余而细腻不足。然而所谓细腻,是音乐中的贵重物品,是只给伯牙子期那样的“高山流水”们听的。而钟鼓楼的钟和鼓,是为百姓而敲响的。过日子,倘若费尽心机来搞抑扬顿挫、宫商角徵羽,不是太过扭捏了吗?所以,钟鼓楼,才能够成为京城百姓们心中的亲切回忆啊。
钟声悠扬,鼓声震荡,光阴流逝,沧桑变幻。摇滚歌手何勇的《钟鼓楼》中唱道:“钟鼓楼吸着那尘烟/任你们画着他的脸/你的声音我听不见/现在是太吵太乱……”的确,喧嚣的红尘,太吵太乱了。每逢唱这首歌的时候,何勇还有一句念白:“今天的钟鼓楼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样的声音,只有“我的家就在二环路的里面,我的家就在钟鼓楼的下面”的歌手,才能唱出那份悲凉和感慨。后海边的荷花叶子也已经沾染上了太多“现代派”的风情,一串串儿的酒吧灯红酒绿,浸在半生不熟的洋泾浜里,成了这钟鼓楼下的新景观。
据说现在流行“妖建筑”,流行那种千奇百怪的“创”和莫名其妙的“新”。古都的记忆,现在似乎越来越远离了,那份传统的厚重,变得简单而直白。雕梁画栋的古典美丽,正被蛮横的霓虹幕墙和钢筋水泥所剥蚀和侵凌。改变着那份优雅端庄的浓酽诗意的,正是那一双双看不见的却又极其有力的所谓现代文明的大手……钟鼓楼似乎只有忍耐,像那一块块无声的古老的砖,默默负重,静默无声。寂寞的阳光,静静地抚摸着钟鼓楼的额头。
现在当然已经不再需要钟鼓来报时了,但有时一想起那钟鼓的古老的声音,我就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在我的想象之中,那声音仍然回响着,洪亮极了,也奇异极了。我的心也随着那艰难而执着的声音,战栗起来,像有一只木棒,敲着我的胸膛,发出钟鼓的悲壮轰鸣。
钟鼓楼在梳理着沧桑的记忆啊。虽然那钟鼓声在好多地方,确实已经听不到了。那声音,还是滚烫的,并没有变成冰凉。
(选自《散文百家》2011年第2期,有删节)
賞析
本文以北京城里钟鼓楼的变迁,表现了作者对现代文明发展的深刻思考。钟鼓楼,曾经是北京城最值得炫耀的一笔华彩,是百姓们心中的亲切回忆。是工业文明、经济大潮的冲击,使钟鼓楼受到剥蚀和侵凌,失去它传统的厚重与诗意。文章叙议结合,作者对钟鼓楼古今境遇的感怀,启人深思。怎样处理好经济发展与保护古迹的关系,这是作者思考的问题,也是留给读者的一道思考题。
(供稿/房雪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