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年，苦年，再来一瓜箪”

李荣喜

生活在湖南永州市江华瑶族自治县的當地人特别爱喝一种酒。这是一种经山泉水浸泡，用杂粮酿制的甜酒，苦甜相混，浓郁芳香，食后余味无穷，而且这种酒还有一个挺奇怪的名字——“瓜箪酒”。

“无酒不成席”，喝“瓜箪酒”是当地瑶家主人接待客人的最高礼仪。外地人到瑶家做客时，他们会捧出自己酿制的“瓜箪酒”，用精美别致的葫芦瓢（即瓜箪）把酒舀入大碗中，痛快淋漓地喝，“瓜箪酒”这个名头由此而来。

“瓜箪酒”以杂粮为原料，把高粱、玉米、小米、旱禾米、红薯丝等多种杂粮混在一起蒸饭，然后将农历八月十五上山采集的山药制成的特种酒曲药粉撒在酒饭里拌匀。拌酒药时对温度特别讲究，因为酒饭由多种杂粮组成，粗细不同、长短不一样、干湿不一致，且四时气温不一，如果温度掌握不好，就不可能酿出好酒。拌好酒药后，盛入缸中，压个半实。然后在酒饭中开一个小碗深的酒井，将缸加盖，并保好温。两天后酒即酿成，揭开缸盖，清香扑鼻，可见“酒井”中已是满满的“香泉”。这时又将酒拌匀，盛入坛中腌放，保存期延长至数月或半年，这酒便成了瑶家“老窖”。

要品尝佳酿前，从酒缸里取出酒，掺兑开水或用锅熬煮后，用葫芦瓤（“瓜箪”）将酒舀出盛入大碗中，便可以酣畅淋漓地畅饮一番。这种酒既能喝酒水，又能吃酒糟，苦甜相混，浓郁香醇，清甜宜人，饮后令人回味无穷。夏秋两季上山劳动时，瑶民们常常用竹筒盛着带到山上，休息时，把酒兑入深山清泉，酒味清甜而凉爽。劳动休息时大家席地而坐，开怀畅饮，可以止渴，亦可充饥；秋冬时节，便成了待客的佳品。在瑶家饮“瓜箪酒”时，经常可以听到这一句话：“苦年，苦年，再来一瓜箪（瑶语，即好酒，好酒，再来一碗！）”的赞酒声，客人们无不连连叫好，沉醉于这瑶家佳酿之中。

在江华喝"瓜箪酒"有许多约定俗成的礼仪和规矩，注重气氛，喝的是热闹。

来了客人，由家里最年轻的成年姑娘舀酒，等到热气蒸腾的菜肴上桌后，主人家就会先提醒客人：“大家先吃点菜，再喝酒。”等吃到差不多，一场持久的“酒战”即将开始，由“开席酒”打响头炮。主人端起酒杯起身发话：“来吧，大家一起喝起！”（喝起即干杯之意），众人便起身立马响应，一杯落肚，滴酒不剩，才可以坐下。很快，主人又站起道：“来啦，好事成双，一起再喝一杯！”。不过也有只同饮一杯酒的，还有同饮四杯酒的。

一轮敬酒完毕，新的一轮接着马上来。这次由主人先敬客人一杯酒，客人自然也要回敬主人一杯酒。这敬酒也是有讲究的，尊卑长幼有序，先长者、上司、贵宾，然后是年少者、下属及熟客与自家人。斟酒时先尊后卑，先宾后主，最后才轮到自己。

这一轮喝完了，紧接着大家就各自找对象一对一互饮，或叫单挑，或叫交流感情。双方都盛满-杯酒，举杯对饮前，要互说祝福辞。主人一般要与餐桌上的每一位客人对饮一杯，这叫“打通关”。酒量好的要与每位客人喝上好几杯。宾客之间也要“打通关”。“打通关”时，可以从左手边依次喝起，也可以从右手边依次喝开去。喝酒要时要喝壮杯（即满杯），意为满心满意。一旦端起了酒杯，酒没有喝完，酒杯就不能放桌上。对方就算已经喝完了，也要一手端着空杯等你，也不能落杯落坐。落杯前把空杯向对方亮一下，以示礼节。餐桌上如果谁的酒没有干杯，其他已经喝完的酒杯也不能立马斟酒，非得等到全部的酒杯都空了才可以再斟酒。

在江华喝“瓜箪酒”，当地人创造了一套喝酒专用套路和用语。喝一杯酒叫“一帆风顺”，两杯叫“好事成双”，三杯“通大道”，四杯叫“四季发财”，五杯“五福临门”，六杯“六六大顺”，七杯叫“七仙下凡”，八杯叫“八方来财”，九杯“长长久久”，十杯“十全十美”……喝着喝着就“上高速”了——小酒杯换成了半斤左右的大碗，相互豪饮。高兴之余，大家还猜拳呐喊，不亦乐乎。客人则不必拘束和过谦，可以大大方方开怀畅饮，这样主人越发高兴，觉得你看得起瑶家人，主人对你倍加感激。

自古以来，敬酒是瑶族人民对贵客的最高礼仪。每年瑶族盘王节的“盘王宴”，穿着节日盛装的瑶家阿哥阿妹都要一边高唱瑶族《敬酒歌》，一边端着“瓜箪酒”来到贵宾席，向来自全国各地的贵宾和客人敬酒，以表达瑶族人民的深情厚谊。宾至如归，在这样热情周到，喜气洋洋的氛围中，酒不醉人人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