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伟等
主持人语:“六月荷花香满湖,红衣绿扇映清波”,六月是一个五彩斑斓的季节,也是一个充满着无限生机的季节,池塘的碧波荡漾着一个个精彩的故事,随着涟漪泛起的是那一个个动人的情节。现在,让我们一起走进六月的文学世界。本期四季评我们邀请了苏州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奚倩、李珊,以及青岛大学的硕士研究生王田璐来为我们点评。奚倩从小说创作的可能性入手,认为在当下的写作中,小说仍然具有发展的空间,不论是从现实或是从人性出发,仍然可以探索更多的可能。盛可以的《偶发艺术》、黄宁的《孤城万里》、刘益善的《黄村大棺材》等堪称佳作。李珊从文学的魅力入手,认为文学的魅力并没有逐渐消失,而是人们品味文学魅力的习惯逐渐淡薄,对至简的《苏紫的味道》、温文锦的《废墟与星垂》、丁伯慧的《如果有风吹过》等作品进行了精彩的评析。王田璐从小说的生活性出发,认为文学应该面对生活难题的挑战,真诚地谈论生活,薛舒的《下水道的终点》、陈志炜的《比椰子更大的是商人》、李落落的《至味》等是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小說的多种可能
奚 倩
尽管早就有人提出“文学已死”的论断,而小说作为文学的重要体裁之一,更是面临着严峻的挑战。但不可否认的是,小说仍然有其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作家们更是有必要去探索小说的多种可能。米兰·昆德拉认为,“发现小说能发现的,这是小说存在的唯一理由。”所以说,小说应该是具有一种独特的认知方式,去发掘现实与人性,探索生活的秘密所在,寻求更多的可能。
《花城》2018年第3期刊载了盛可以的《偶发艺术》,小说将故事的叙述嵌套在一出“偶发艺术”之中,通过一种舞台剧与小说相互融合的创作方式,探索的是生活中的偶发事件对于人的命运产生的作用。主人公章志清罹患癌症处于生命尽头的边缘,但是从姐姐章志梅的口中,我们得知事情仿佛并没有那么简单,章志清的人生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入到这样困境的极端呢?生活的偶发事件往往可能会对一个人的命运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对于章志清来说,父亲在大学毕业后将他的档案强制拿到自己曾经工作过的酒厂,劳静的意外怀孕,丈母娘的强势逼婚,以及后来已经成为志清妻子的劳静在患病之后突然信奉上帝,父亲章显贵突发的心脏病等等,这些都构成了影响章志清命运的偶发事件。在小说中,这些偶发事件通过舞台演员的表演呈现出来,而文本里面的观众是可以亲自参与到整个表演之中的,他们可以不按故事发展的线性时间的顺序观看表演,也可以随时作为一个参演者投入其中,对于剧作的走向提出自己的质疑与思考,当然,这种参演同时也构成了影响事件发展的另一个“偶然”了。盛可以将这种舞台剧的艺术融入到小说的创作之中,一方面是对于小说书写形式多样性的探索,另一方面也是探究生活的多种可能,对于人的命运展开追问,从而引发读者的思考。在小说的结尾,剧中劳静的扮演者以一个表演者的身份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进行“伸冤”式的控诉,甚至要以死亡为自己证明,而导演的一句“不行,这样处理也太用力了”更加为我们留下了想象与思考的空间,偶然真的可以造成一种命运的必然吗?
《福建文学》2018年第6期刊载了黄宁的《孤城万里》,小说以“孤独”为主题,书写孤独的必然性以及人如何面对孤独,文章整体基调压抑,令人感到沉重,但是最后又不乏一丝光亮的所在。王林是一家报社的记者,由于职业原因接触到了关于老同学郭艳的失踪案件,出于职责需要,当然,更多的也是出于私人感情,王林开始了寻找失踪真相之旅。郭艳小时候和普通的孩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差别,但是这一切都在郭艳的爸爸出事之后改变了。郭艳的爸爸杀死了自己的情妇,而这一过程都尽收在了郭艳和哥哥郭斌的眼里,这件事情给他们心中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以至于若干年后哥哥郭斌还是自杀了,郭艳虽然表面上正常的结婚、生子、事业,但心中的那道伤疤历久弥新,无法愈合,终于也是离开了组建的家庭,奔走于各地。随着王林调查的逐步展开,真相在似乎即将浮出水面的时候又变得扑朔迷离,但是对于郭艳本人的了解是逐渐增多的。关于郭艳的失踪,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小时候内心的伤痕,也有现在的情感纠葛,不管是家庭还是事业,郭艳都深受打击,这种打击带来的孤独感紧紧缠绕着她,所以她想要逃,却逃不掉。作为王林心上的那朵“白玫瑰”,郭艳的魅力一直存在,所以两人的相遇以及后来的相依偎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当然,这也导致了王林与妻子罗琳婚姻的破裂。王林极度的情感投入与记者需要的冷静客观背道而驰,所以关于郭艳的深度报道是不好做成的。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这是具有普遍性的一种特质,身处其中,我们要做的不是逃离,也不是力图摆脱,而是主动的接受,在这漫漫的人生路上,孤独常伴,我们都要学会适应,去探索一条新的路途。
《红豆》2018年第6期刊载了刘益善的《黄村大棺材》,小说以“我”这样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贯穿始末,主人公则是黄村的黄老货,或者也可以说是那个樟木的大棺材,大棺材已然成为黄老货晚年的一种希望与精神寄托。黄老货对棺材特别看重,每天用手巾擦拭棺材是他的惯例,也似乎成为了一种不可或缺的仪式。看着越擦越好看的棺材,黄老货心中充满着自豪,他像呵护孩子般“照顾”着棺材,棺材也已经融入到他的生命之中,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但是,当村里的老伙计将镇上的关于“火化”的信息带给老货时,他整个人都蒙了,不但脾气变得暴躁起来,脸上也总是透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最后为了能够死后与棺材相伴,他竟然自己策划了一场“自然的死亡”,他将自己的儿儿女女、子子孙孙都照看了一遍,在一顿团圆饭过后,黄老货实施了自己的死亡计划。然而讽刺的是,当黄老货以自己的提前死亡为代价换取了与棺材相伴的时候,我们发现,镇上的这个通知也并没有那么大的强制性,而且新规定是交五十元的坟地税就可以棺葬,难道黄老货的命还不值五十块钱吗?黄老货和这个老伙计都过于认真,他们的思想都是传统的,还没有能够接受新的事物,与此同时,这从侧面也反映出了规定的随意性,对于乡村的“土政策”也有所影射,读完之后,我们不禁对黄老货的死亡感到惋惜,但更多的还有对黄老货愚昧与无知的痛心。
王彪的《会飞的东西》刊载于2018年第6期的《西湖》。在小說中,所谓的“会飞的东西”并不是具体可感的物品,而是隐藏在心底的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可以使得人向上,要求进步,但也可能会将人打入地狱。在母亲和父亲金婚纪念日即将来临的时候,母亲竟然提出了要离婚的诉求,这个看似疯狂的举止,实际上由来已久。在母亲年轻的时候,父亲为了使两个人的步调一致,不惜通过向上级告状的方式拖母亲的后腿,以这种并不光彩的行为将母亲留在自己的身边。在父亲的口中,母亲心中那个“会飞的东西”被描绘成“资产阶级思想”,这样就使得父亲反而获得了一种权利,而母亲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父亲的制约。到了现在,父亲竟然还在以给组织写信的方式,限制母亲的自由,让我们读来不由得背后一凉,这简直就是身边时刻住着一个“特务”了。人心都是复杂的,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人们往往会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丧失人性。除了父亲,在小说的最后我们发现,身为儿子的“我”竟然是那个最初告状的人,人性的阴暗面到底是怎样的,人心到底有多复杂,在小说中我们可以去感受,去体会。
《湖南文学》2018年第6期刊载了刘九歌的《晚节》。中国人讲究气节,尤其是忌讳“晚节不保”,在小说中,作者以主人公吴长礼为基础的依托,以吕维多为辅助的参照,对于“晚节”的问题进行探讨。吴长礼担任了村子里几十年的村支书,一直勤勤恳恳,公正清廉,他与吕维多是老朋友,两个人虽然一个在村里当干部,一个在县里当干部,但是关系非常要好,这与当年吕维多被下放的经历是分不开的,但是在叙述的细节中,我们也能发现,两个人能保持这么多年的关系不单单是因为脾气相对,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两人之间的交往是有分寸的,利益是相互持衡的,两个人心里不免都有着各自的小心思。吴长礼一共向吕维多寻求过两次帮助,一次是为了小儿子吴百顺的工作着落,这一次则是为了自己的村书记的选举,但是两次都被吕维多回绝。小儿子倒是已经不担心,但自己的选举可急坏了这个老书记,为了自己的抱负,也为了自己的脸面,他无论如何都想要再次当选。为此他东奔西走,想尽办法,其中当然也包含着自己的私心,有些手段也并不十分光彩,但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他从来不犯迷糊。但是,选举当天他才得知小儿子背着自己贿赂了选民,吴长礼经历了内心的挣扎后还是放弃了个人的欲望,也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晚节,赢得了别人的尊重。
刘向阳的《惠梅》刊载于2018年第6期的《四川文学》,小说描绘了一个女人的苦难历程,“惠梅”并不是具体的某一个人,而是一个符号的存在,她的苦难与经历具有一定代表性。惠梅在高中曾有过美好的初恋,但因为家庭的重负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同时也放弃了初恋的感情,她痛苦,她挣扎,但是好在遇见了现在的丈夫,家庭也算是幸福美满。但是,这一切的美好又被女儿的犯罪所摧毁了,女儿锒铛入狱,丈夫一气之下卧病在床,家庭的压力又都落在了惠梅的身上,为了生活,她去找初恋帮忙,甚至无奈之下委身于男护工。生活的苦难从来不曾远离,一波接着一波,惠梅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尽力做了,最后丈夫去世,自己也终于倒在了家与监狱之间奔波的路上。生活从来都是残酷的,它不会因为你已经受过苦而就不再找你,我们每个人都是在苦难中摸爬前行,我们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前行,不论结局如何。小说虽然篇幅不长,但是内容丰富,惠梅的好几个重要的人生阶段都有所涉及,在平实的叙述中彰显着一种力量。
《广西文学》2018年第6期刊载了朱山坡的《下流美工》,小说的布局不大,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蛋镇这一空间,故事的情节也并不复杂,通过“我”对于海报的沉迷,从而辐射到周围人对于海报的看法,在细小的描绘中展示的是一个时代的图景。多年以来,蛋镇电影院的海报都是“公告体”,新的美工的到来使得海报突然间变得缤纷多彩,也使得这个封闭的小镇充满了生机。若论起对于海报的痴迷程度,那就要数“我”与吉安最甚了,“我”实际上是沉迷于自己想象中的艺术无法自拔,而吉安是带有一种戏谑的沉迷。小说书写了“我”对于海报美工的美好想象到亲眼所见的失望,再到拜师于美工,直到最后白美工竟然只存在于“我”与吉安的脑海中了。真正的艺术总是不能被大多数人所理解,这也是那个时代的弊病。作者将自己的思想融入到创作之中,写了一个关于美与丑,关于人心与欲望的故事,在富含趣味性的同时又蕴含哲理性,当个体与周围的人与环境不相融合的时候,是改变自己,还是要鼓起勇气努力争取,小说为我们展示着这些可能。
在文学里慢慢行走
李 珊
如今大众传媒泛滥的时代,纸张文学的定数是一页页被翻完后就遗留在角落里。在这样的时代,人们总归咎于文学的魅力在逐渐消失,实际却是人们品味文学魅力的习惯逐渐淡薄。从前品味文学,仿佛背一个容纳巨大的行囊去求索,人们一步一个脚印去探索收获书里的世界;现在读小说,仿佛乘一辆疾速飞驰的列车去旅行,人们往往无心理会眼前一闪即逝的沿路的风景。然而,文学的魅力如同不变的风景,在其中驱车疾驶的时候,不过是如同看到风景轮廓般的主题和情节铺叙的轨迹;若在其中慢慢行走,便如同看到远山鲜花绽放、蝴蝶飞舞般的语言和文字编成的织锦。让我们一同在文学里慢慢行走,品味文学的魅力。
慢慢行走于至简的《苏紫的味道》,和流浪狗小迪一起追逐自由的生活,寻找心里永远的“苏紫的味道”。这篇小说发表在2018年第6期的《飞天》上,以流浪狗小迪的视角记录了苏紫因男友车祸身亡绝望离开,小迪从幸福地被主人呵护到可怜地四处流浪觅食的故事。小迪原来备受女主人苏紫和男友的宠爱,可是一场突然的车祸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苏紫的男朋友去世,陷入了绝望便想要离开这座令她伤心的城市,于是她将小迪放养在了一座寺庙边。但是小迪永远无法忘记女主人苏紫身上那杜鹃花般的味道,于是它开始寻找这种记忆中的味道,踏上了流浪的路途……在流浪中,它遇到过一些善良的人,给它食物的过路人、救助宠物的老奶奶,也因为喂养它,一对漂亮的年轻人结缘相识。小迪后来在一个小镇上暂时安稳下来,结识了自己的几个伙伴,在这里它也遇到了走失的美美,产生了自己的爱情。但不久,美美被主人寻到,离开了它。后来它们的群体里闯入了一只霸道的萨摩耶,小迪觉得自己融不进这样的集体,又开始了流浪的脚步。在途中它又见到了虽然生活在物质优越的富豪小区,但精神却备受摧残和折磨的几只同类。又遭遇打狗行动,见识了残忍的人和事,逃跑路途中,误入一个狗肉生意红火充满血腥味的小镇,当它逃离这里的时候,在刚刚来到的新城市又遭遇了车祸,车主是位善良的女人,她救助了小迪,带到了家里,但是她的老公却无法容纳小迪,于是它被送进了宠物救助站,但是这却是一家骗取救助款的黑窝点。小迪终于逃出了这个黑窝点,再次奔走在流浪的路上,只为了寻找心中永远的美好——苏紫身上杜鹃花般的味道……整篇小说以小迪的视角审视人间社会的善良与丑恶,随着小迪流浪的脚步,让读者也同小迪一样一路收获了善良的爱,也体尝了恨的滋味,也寄托了作者和小迪一样永远坚强不屈服地追逐心里的美好。
慢慢行走于温文锦的《废墟與星垂》,和色盲症患者小女孩一起领略不同于常人眼中的色彩世界,触碰她与废墟男孩的非比寻常的爱情。这篇小说刊载在2018年第6期的《青年文学》上,讲述了一个色盲患者小女孩和一个工厂工作的废墟男孩凄美不完满的爱情故事。“我”的母亲是一位色盲患者,家里的生活起居用品都用标签作了标记来区分,但“我”却对这样的做法保留着自己的怀疑。“我”照例把金鱼“阿短”装进玻璃瓶,带它出去散步透气时,遭到了同班同学山明的戏弄,他把口香糖吐进装“阿短”的玻璃瓶里面。“我”气愤地去追挑衅得意的山明,不料却发现了一个荒无人烟、破败不堪的废墟。孤独寂寥的我没事就喜欢闲逛,有一次便想去那废墟看看,便遇到了会做各种发明的废墟男孩——震东。震东用自己创造的方式给“我”放电影,还自己配音。一次偶然,“我”发现了同学山明和其他同学在废墟上玩牌打架。震东自己改装了车,带“我”去兜风,他们从此就进入恋情,不料两个月后,震东被山明杀死,车子也被山明抢走。后来,山明带“我”去兜风停留的时候,“我”用一条白巾勒死了他,为震东报了仇,也为自己报了仇。小说将青春阶段的爱情和仇恨自然地衔接,以主人公色盲症患者的视角观察世界,不同于正常人观察世界的视角,才合理地安排主人公在废墟之间,能够看到不一样的星垂漫天的世界,充满了青春时期爱恋的浪漫氛围,即便是仇恨和杀人,用色盲症患者看世界和流眼泪是金色的来弱化其残暴色彩。
慢慢行走于丁伯慧的《如果有风吹过》,和主人公一起唏嘘家乡人的命运,感慨人生的纷繁复杂。这篇小说收录在2018年第6期的《山西文学》上,以“我”作为叙述者叙述了根强大伯一生为了家庭劳苦奉献最后心肌梗塞去世,留下一屁股债由儿子来富还清,又牵扯出大伯与小草娘娘的丑闻的故事,是一篇典型的乡土题材的小说。大伯年轻的时候是队长,备受村里人的尊敬,但改革开放后,村里人纷纷外出打工,有些人在外挣了钱回来建了新房子,对大伯的尊敬也就越来越少。大伯跟大妈也经常吵架,有一次因为给大妈治红眼病买药花了钱埋怨,大妈气不过就喝农药自杀了。此后,大伯为了给儿子来富找儿媳妇,四处借钱修楼房,在楼房四周还种满了苗竹和杉树。埋头苦干的大伯因为过劳心肌梗塞去世,留下一屁股债,儿子来富勤勤恳恳,终于还清债务。不料,寡妇小草娘娘不久后却说大伯欠她两万块钱未还。于是,在“我”父亲的调查下,牵扯出大伯生前与小草娘娘的丑闻,遭到村里人鄙夷。整篇小说以“我”的视角审视大伯的一生,由众人尊敬到众人鄙夷的转变,表达了对大伯为家庭劳苦奉献一辈子却没有享福离去,最后又被翻出情感丑闻的同情和唏嘘。
慢慢行走于吴极的《飞鸟各投林》,和孙立生一起用语言揭开婚姻的伤疤,遗憾没有如果的人生。这篇小说发表在2018年第16期的《北方文学》上,以孙立生为主人公视角记录了朝阳沟林场人物之间的恩恩怨怨。孙立生的父亲在下山陪读哥哥孙平生了孩子不久后因癌症并发去世,哥哥和嫂子马丽便搬过去与母亲一起住,嫂子便以从前孙立生喝过她的奶要挟让房子过户到他们名下。而孙立生也因为哥哥想当班长,把自己曾经救回的火狐狸剥了皮送给林场场长李成林老婆,结下仇怨。在与高清杨喝酒吃饭的谈话中,孙立生道出了妻子陈春柳出轨,他为了报复,在外面到处找女人,巧合遇见高清杨妻子贺兰竹卖身的事,两人由起初的猜忌到共同感慨婚姻的不幸。在埋葬父亲、干爹、母亲和我的元宝山墓地碰到了守墓地的女人——“牧马人”,在与她几天的接触中产生了好感,最后发现女人正是他的初恋——夏小榆。这篇小说以孙立生为叙述者,记叙了孙立生和妻子陈春柳、初恋夏小榆的情感纠葛,孙立生和哥哥的恩怨,高清杨和贺兰竹婚姻的不幸,构成林场在孙立生脑海中的记忆。各个人物、各个故事相互牵扯,呼应了小说“飞鸟各投林”的主题。《红楼梦》以《飞鸟各投林》收尾来唱叹“十二钗”结局的悲惨,以食尽鸟飞的悲凉图景作为贾家“树倒猢狲散”惨象的写照,这篇小说也同样以太平鸟在墓地周围啄食的凄凉结束了孙立生在林场难忘的记忆。
慢慢行走于王勇英的《迷鹿树人》,和迷鹿族少鼓首一起揭开自己奇妙的身世之谜,完成迷鹿族的使命。这篇小说刊登在2018年第6期的《延河》上,讲述了十姑和刀伯受翁王山爷爷之托抚养迷鹿族少鼓首的“我”,十姑以狼群训练“我”躲避危险的敏捷能力。“我”的体质不适宜生活在翁王山,刀伯便将我送到天原城。急于知道自己的身世和找到亲人外婆和妈妈的“我”听信于一个陌生的黑衣人并跟他离去,不料却碰到了长腿怪兽,被掳到盘山寨。寨子的主人是“我”的外婆,外婆告诉“我”是爷爷因为害怕迷鹿族人威胁到翁王山鼓首的野心,认为“我”的妈妈想通过爸爸之手偷取通天镜,便让所有的迷鹿族人被流放,变成树,要救妈妈就要拿回通天镜。然而在黑衣人和长腿怪护送我返回的途中,刀伯、十姑和父亲却告诉“我”真相实际是外婆听从狼魔族的父族,鼓动迷鹿族首领的外公联盟狼魔族消灭其他几个魔族,夺取魔族力量,统治魔山,授意妈妈接近爸爸谋取翁王山鼓首人的通天镜。但真心相爱的妈妈和爸爸帮助爷爷号令众魔族将迷鹿族和狼魔族镇压下去。得之真相的我想要用通天镜救回妈妈却被爷爷拒绝,并被十姑和刀伯送回迷鹿森林,继续消磨自己体内的魔芽。小说以奇幻的笔墨讲述了部族之间为争取权力的争斗,以及对翁王山人战胜魔族的赞美。
慢慢行走于吕新的《梦》,和主人公迷茫于现实和梦境中,感受生活的纷纷扰扰。这篇小说刊载在2018年第12期的《长江文艺》上,先是以主人公“我”的视角讲述了现实生活中的事,在埋葬周校长后,刘培森副校长一直嚷着找周校长,他不断的推测使“我”回忆起捕鼠七分队的各种经历,王明饿得说出奇怪的话,赵小豺因为可怜“我”的几个孩子,非要将老鼠赠予我给孩子们补营养,在“我”拒绝后说送到家里却没有来。晚上,“我”做梦梦见自己从前是一个叫李吉富的商人,有一个娇小玲珑的妻,不同于现实生活中的妻——梁桂梅。还有两个隐姓埋名的妾,一个因托杜荣生做了售货员,身上带有各种商品的味道,一个自学考试取得了本科文凭,还会水墨画和书法。还梦见周校长与自己谈话,说两个小妾像《聊斋志异》中的女性。还有在母亲的陪同下叫梁桂梅给她开脸的天冬姑娘,袖筒里藏有蓝眼睛的小金鱼的福建人范复生。另有陈亮的妻子老是遇见怪事,便询问石先生,石先生告诉她应该把原来的门改成墙,重新开一个朝南的墙,三愣谋害表叔,二姐叫“我”回红石沟我不愿意回去。现实与梦境相互交错呼应,构成小说的情节线索,反映的是人内心最深层的意识活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认为,“文学艺术就是种种心理苦闷的象征,是欲望在精神上的‘替代性满足,最好的升华渠道是文学艺术创造。”小说采用自我叙述话语方式来描述自己的梦境,以其所具有的个人性、私密性、主观性、情感性的特征,更加明确地倾诉人物内心最隐秘的想法和感受,诉说自己的愿望、理想、苦闷、挣扎。
生活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王田璐
人为什么而生,将为什么而死?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扇无法用自身力量关上的门,也总是不停地面临着选择,在线性时间中,在轮回反复中,生活便成了一道无解的难题。而文学的写作不是对生活难题的逃避,而是对生活难题的挑战,是可以喝醉,可以清醒,可以毫无掩饰的谈论内心,谈论生活,谈论现实。
《上海文学》2018年第6期刊载了“70”后女作家薛舒的短篇《下水道的终点》,小说通过叙述一个孩子在畸形家庭中的成长经历,呈现给读者以生活的纷繁复杂性。主人公沈小刚未足月就急匆匆地来到这个世界,“归功”于父亲沈金昌的“腾空飞脚”,父亲与母亲蒋来娣的打骂成为家常便饭,这种家庭氛围就必然使沈小刚养成了叛逆、不羁的性格:辱骂地理老师,从不会规矩的称呼一个人,等体重过一百斤就要和父亲开打,似乎他生来就是和父亲约架的,尽管在十五岁的年纪听到母亲的死讯也依然不掉一滴泪。母亲外出打工时离奇死在异乡,没有确切的死亡真相、死亡地点和死亡时间,这个“异乡”就成为沈小刚一生的执念。这里,作者只提供了生活的复杂性却不提供任何答案,似乎一切都最终无解,人生还是会像长江一样浩浩荡荡奔向终点,但我们为人是做不了主的。
陈志炜的短篇小说《水果与他乡》由《比椰子更大的是商人》《再见,柠檬!我要去见海浪……》《猴面包树与他乡》三篇组成。《钟山》2018年第3期刊载出第一篇《比椰子更大的是商人》以飨读者。作者用古怪、清逸的笔触营造了一个关于椰子、关于巨人、关于热带的独特幻境,一个关键手法是“对比”。小说的开头便对年轻的椰子商人画了张像,但当他站在热带巨人的身边时显得身体收缩,所有的特征似乎都被抹掉了;椰子商人第一次去热带,却发现与亚热带的不同:出租车和飞机是由巨人来助推,手机和笔记本拿出来就会冒烟,就连亚热带销售的椰子,也是由热带的巨人们用原始方法徒手投掷过来的;而这椰子本身也与其他水果不同,空心、单纯、脆弱,一折就断,如同生活。小说中,作者极力塑造的有代表前现代意味的“巨人”,有代表现代社会的“商人”,当商人从亚热带的故乡来到热带的“他乡”,其所带去的是知识、技术、眼光,伴随着的是原初社会的进化、改变。似乎生活里总是新的代替旧的,现代的代替原初的,除了改变别无他法。小说中并没有太多传统现实主义的描写,而是用古怪的情节逻辑,进行了“商人、巨人”、“亚热带、热带”、“故乡、他乡”等几组人物、事物对比,既怪诞奇妙又呈现生活,引人深思。
《天涯》2018年第3期刊载了李落落的小说《至味》,小说以第一视角讲述一个物质贫乏的乡村少年替考的经历,其中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投射出世相的千姿百态。主人公刘刚因求学的缘故一人租住在县城,普通的农村家庭使其总是不由自主地幻想美好的生活,由于母亲的到来和基于未來的考虑,才上初二的刘刚不得不接受替考的安排;而大斌的生活境遇与刘刚截然不同,他的相貌、穿着让人觉得其是可以在社会上应对一切的大人,开着刘刚第一次见过的桑塔纳。一来二去,刘刚产生了眩晕的错觉,而他为何能够被县城一中录取成了一个谜。替考前一顿可以称得上“至味”的招待,一次回忆中的小事,让刘刚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发掘到了生活中的某种真相,突然袭来的成长让其感到前所未有的沉痛。作者将笔触落于上学替考这一社会话题,为平民百姓与官宦人家的社会差距、社会资源分配不公等现象奔走呼号。
《牡丹》2018年第6期刊载了山东赵胡子的《舅老爷的术》,其在语言和故事情节等方面与同期短篇小说相比显得与众不同。小说选取了底层人民生活的剪影,其中糅杂了中国传统的民间玄学色彩。主人公姜子尚出生之时,舅老爷用其“术”推算姜子尚日后必官至市长,是大富大贵之人,尽管得到妻子的反对,练习“术”依然是姜子尚每天必要的“工作”。但是,从姜子尚的失业下岗,儿子的抢劫入狱到妻子的丧子疯癫,再到最后锒铛入狱、被判无期,姜子尚一波三折的人生似乎与舅老爷的预言背道而驰,最后终因妻子追悔莫及。“术”是全文重要的线索,围绕“术”叙写了姜子尚从沉迷到悔悟的全过程,妻子的后半生成了无解的谜,家庭中的一地鸡毛也由此告终。小说的语言简短粗犷,这恰恰呼应了底层人民挣扎的生活状况,读来啼笑皆非,五味杂陈。
《海燕》2018年第6期刊载了沙君贤的短篇小说《车祸》。小说中大山沟自然纯朴的风情养育了主人公老六助人为乐、乐善好施的厚重品格。小说的主要情节集中在老六买车后开车去城里看望儿子的往返路程中,由于看望儿子的过程中,老六乐于助人却遭遇钓鱼执法、撞车碰瓷等意外使得其在返家路程中假装对摆手求助的人视而不见,因此变成了别人口中见死不救的人。亲人的指责和舆论的压力,使大病一场的老六毅然下定决心赔本卖掉新车。从老六买车到卖车的过程中可以看到助人为乐、乐善好施等传统美德在现代社会发展中所遭遇的困境。如今,社会文化、经济在市场经济环境下迅速发展,舆论、信息的影响力日益扩大,这种情况下,人们的思想更加趋向多元化,传统的有价值的思想理念是要继续坚持,还是要随着环境的变迁而变迁?小说中老六的经历到底是“车祸”还是“人祸”?这是作者通过小说所反映的中心问题。
《作品》2018年第6期刊载了“90后”青年作家宋阿曼短篇小说《午餐后航行》,通过一场三角恋书写了女性细腻而真实的内心挣扎。小说将主要人物设定在一间出租屋里,房东贝姨离异独居,靠租金生活,对于同居中男女的微妙关系看破而不说破,后因决定再婚而收回出租屋;王灿灿是出租屋的最后租客,因主人公何溪的出现,本来充满青春活力的她与男友徐魏争吵频繁;主人公何溪是作者着墨最多的女性人物,小说中,何溪对于自己的身体经历了一个认识、接纳到反叛的过程,她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将爱情仅仅限制在纯粹的欲望里,直到遇见徐魏,但徐魏与王灿灿的婚姻使何溪爱的尊严最终崩塌,由爱欲转向了死欲,在最后一刻终宽恕了自己。女性在任何的生存状态下都是值得关注的,她们最接近生活,细腻的心理活动使其始终在理性与非理性之间摇摆,何溪这个人物形象,使我们对于女性与生活、爱情与婚姻、生与死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与《午餐后航行》有异曲同工之处的是《青春》2018年第6期刊载的短篇小说《所谓爱情》,作者为叶凉初,虽同样书写三角恋,但作者将视线从青年人转向中年人,表现了婚前婚后男人女人对于爱情、生活理念的转变。三年前的离婚的女人与处在婚姻中的男人相识、相知、相爱,男人许给女人一个婚姻,但妻子突如其来的病重使承诺化为泡影。不经意间看到的离婚判决书,女人才知晓男人的真实想法,痛苦但依然强颜欢笑,小说里女人要的是爱情的感觉和安全感,而男人要的是全新和刺激的生活。婚姻提供给生活一种最基本的秩序,处在婚姻中的绝大多数人所表现出来的本能和对本能的克制显得尤为复杂,而作者关注的正是这些男人和女人在婚姻状态中的独处和沉默,克制与释放,及与之相应的人的情感和精神状态。
《鸭绿江》2018年第六期刊载了马来西亚华人作家黎紫书的短篇《海》,小说的文字特色比较鲜明,开篇就描写了“海”、“月光”、“黑浪白花”等粘稠的意象,虽读来感到不舒服,焦躁不安,但这些意象恰恰与热带潮湿的气候相吻合,也奠定了全篇沉郁、昏暗的气氛。小说以淑离和康子两位女性的对话为结构,牵连出她们两人相识相知、历史的或现实的故事,这些故事相互穿插、错置。康子在淑离一家的老店里打工时与其相识,认为淑离一家是被神眷顾的,临走时偷偷扔掉了基督教徒的《圣经》,两人又阴差阳错的在雅马哈乐器店重逢,淑离对于康子和陶陶的照顾,似乎更像是“疏远”的亲人,在回忆翻涌、睡意袭来的时候,淑离静静地等待着死亡。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理,有各自的来路与去路,作者透过女性独特的经验,将回忆、现实、幻想、宗教、命运等细腻地穿插在小说中,构成人物生命的底色,直击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