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柴小军
我的故乡位于汾河、黄河交汇地带,土壤多为沙质,非常适宜花生生长,出产的花生以壳白而薄、仁酥而香闻名,村人多以此作为经济作物。
一种浑身沙黄色、耳小眼大的小动物——黄鼠,喜食植物的多汁液幼嫩部分、种子、果实,尤其对花生情有独钟。它们在农田里建造家园,疯狂掠夺农民的劳动成果。于是,父辈和孩子们以各自的方式,掀起了一场没有硝烟的人鼠之战。
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至八十年代中期,农村人的温饱问题刚刚得以解决,孩子们基本没有零花钱可用。穷则思变。清明节前后,我和哥哥放学后匆匆忙忙带上铁锹、细铁丝,直奔村西的沙丘地带。那片沙丘上种植了无数的树木,有刺槐、柳树、杨树,以刺槐居多,主要是为了防风固沙、保持水土。故乡土地稀缺(人均耕地不足0.5亩),各生产队便在沙丘间平坦地带见缝插针地种植花生、红薯、豆类。因为远离村庄、人烟稀少,黄鼠们便在此生儿育女、优哉游哉地书写着自己的快意“鼠”生。
中午时分,黄鼠们似乎也知道农民们在家休息,放心大胆地四处溜达,发现我们后朝着洞穴抱头鼠窜。这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黄鼠钻入洞穴后,哥哥赶过去操起铁锹开挖。轻车熟路的黄鼠,没命地向深处奔跑,你甚至能听到它的爪子与地面摩擦的急促沙沙声。
这种狡猾的小动物还有挖土堵洞的本领,入洞不久就用前爪掘土移至身体两侧和腹部,再用后爪往后推土,用臀部夯实洞道,意图蒙混过关。封住洞道的这道墙与周边的原土是有些不同的。这当然逃不过哥哥的火眼金睛。此时,人和黄鼠几乎只有一墙之隔。哥哥停止挖掘,立即用手往外刨土,挖穿那道墙,侧着身子,头脸贴着地面,将胳膊伸入鼠洞深处,感觉接近黄鼠后,快速张开五指贴着洞壁继续前探,依次滑过黄鼠的臀部、后肢、腰部、前肢,然后在脖颈位置收紧,将它拖拽出来,黄鼠的爪子紧紧地抠抓地面,却也无可奈何。
捉鼠途中,有时黄鼠在洞内宽敞处回过身来,拼命咬住人的手指。双方开始角力,虽然疼,但此时人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外抽手,最终以黄鼠战败告终。哥哥的手指上经常缠着白色的胶带。我甚至能看到被捉住的黄鼠愤怒或哀怨的眼神,急忙抻直铁丝,麻利地在它脖颈上绕个圈,提在手上。
紧接着第二轮捕鼠战斗拉开了序幕。黄鼠们听到风吹草动,都隐藏起来。小哥俩便聚拢起嘴唇,模仿黄鼠的叫声。听到声音的黄鼠离开隐蔽处,后肢着地,立起身子,转动脑袋四周巡视,吱吱叫着应和。我们再包抄过去。每天我们都能提着五六只黄鼠回家。
当时没有手表等计时工具,把握不好时间,常常回到家才发现已经迟到了,顾不得吃饭撒腿就往学校跑,下午上课困得打盹不止。
放学后开始宰杀黄鼠。这也是哥哥的工作。将黄鼠摔打致死后,背部着地放在硬物上,从其下唇部入刀,再让刀尖依次浅浅地滑过颈部、胸部、腹部的皮毛,然后拿捏好力度,双手薅着皮向两边撕扯,让刀口逐渐变宽,一只手慢慢从腰部皮下穿过后环住鼠身,另一只手套住鼠皮,两手向相反方向用力,鼠皮开始与皮下组织一点点分离,直到鼠头和尾部,一张完整的鼠皮就大功告成了。鲜红的鼠肉被扔进猪圈里,或被猪吞食,或者沤肥。
剥好的鼠皮,赶紧张贴在墙上。晾干后,每张鼠皮可在供销社换得一角五分钱。鼠皮必须完好无损,即使尾部脱落也会遭到拒收,有时候我们会将脱落的尾巴用胶水粘贴后夹杂在其他完好的鼠皮中蒙混过关。这项收入对于孩子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当时一盒火柴2分钱,一支不带橡皮的铅笔3分钱,纸质差的作业本几分钱,纸质好的作业本不超过一角五分钱,一分钱甚至可以买好几块水果糖。父母对此也不过问,我与哥哥便乐此不疲。
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以后,穷怕了、饿怕了的农民们,一头扎进土地,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伺弄着庄稼,将能换来钞票购买柴米油盐的花生种植更是当作眼珠子一样呵护。黄鼠却依然故我地大肆进行糟蹋,于是村人想出各种办法进行剿杀。
有用西瓜皮、馒头、肉类做成毒饵的,放在鼠洞口,或者有其爬行痕迹的地方;有用一种“地炮”,将其点燃后塞入鼠洞的,然后迅速用土封严洞口,持续挥发的呛人浓烟在鼠洞中弥漫,头昏脑涨的黄鼠四处乱窜、进退无据,最终熏死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有用鼠夹的,将诱饵放置在诱饵盘上,诱饵盘上有直立的带有小孔的铁片,一根细铁针将一圈环状的铁棍压在下边,然后插入铁片上的小圆孔。黄鼠取食时,前爪刚搭上诱饵盘,饵盘承重后下坠,带动小圆孔的铁片从细铁针上滑出,“叭”地一声,那圈环状的铁棍失去外力控制后应声而起,闪电般地将黄鼠的颈部或腰部狠狠弹击到身下带有锯齿状凹槽的底座上。为了防止受伤的黄鼠拖走鼠夹,鼠夹上还系了一根麻绳,另一端系着一根木棍,削成楔状的棍子深深插入土里。
有一位家境贫寒的大哥,承包了一大片土地,对黄鼠恨之入骨。他常常将黄鼠挖出后,一手攥住肩部一手攥住头部一拧,身旁的人甚至可以听到黄鼠颈骨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