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养成系”模式看媒介偶像低龄化现象成因

郑智斌 李群

2005年，湖南卫视《超级女声》大型选秀节目甫一推出，其“一夜造星”的影响力迅速引来众多参赛者，其中不乏未成年的初高中生，比如14岁的朱文和15岁的黄雅莉、何洁等选手。眼下，TFBoys堪称现象级的低龄偶像，虽然出道时只有十三四岁，但这三位少年已经逐渐成长为国内顶级偶像，细观他们的微博，任意一条就是几十万的转发量和留言量。媒介向大众传播塑造的偶像明星正日益呈现低龄化甚至是幼龄化趋势，人们趋向于追捧未满18岁的青少年甚至儿童，媒介偶像低龄化现象兴起。在当今社会“偶像”的概念十分广泛，除了娱乐圈的歌星、影星外，也有很多人将体育界、时尚界、政界等领域出色的人物奉为偶像，但这些偶像无一例外都是通过大众媒介的宣传塑造而成，因此可以统称为媒介偶像。本文详细探讨的是娱乐行业的偶像。

▲偶像低龄化是娱乐行业偶像生产新思维的直接结果。

媒介偶像低龄化现象的成因：

一、社会转型与媒介文化发展提供环境和土壤

社会转型与媒介文化的变化发展对偶像低龄化现象的产生发挥着重要作用，电子媒介与网络新媒体技术的高速发展推动了偶像崇拜的多元化，作为多元偶像表现形式之一的低龄偶像，正是在社会转型和媒介文化的土壤中萌生、成长。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人们开始追求独特的个性和身心自由，不再满足于主流文化的群体开始寻求符合自我个性的边缘文化、亚文化，这一点在青少年身上表现最为明显。有学者认为，青少年亚文化是指在青年群体中存在的不同于主流文化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模式，以显著区别于主流文化的风格和样式表现出来，为社会上处于从属地位的青年所接受，具有颠覆性特征，即在一定程度上对主流文化的偏离和抗拒。[1]网络技术的飞速发展，新媒体技术的不断革新和媒介之间的深入融合，多样化和普遍化成为当今时代的一大特点，人们的价值观念、心理需求和审美水平等都在发生转变，审美对象的选择更加多元化和个性化，明星偶像、低龄偶像甚至是虚拟偶像等都可能成为人们追捧喜爱的对象。高度迎合受众的娱乐行业，针对当下受众的审美需求，借鉴外来的养成系偶像运营模式，培养出类似于TFboys之类的养成系偶像、易安音乐社之类的异次元偶像和洛天依之类的虚拟偶像。从本质上来说，科技的进步促进了社会转型与媒介文化的发展，人们的思想文化逐渐从接受到喜爱低龄偶像这类的亚文化现象，娱乐行业依托强大的网络造星平台为受众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可供选择的不同类型的偶像。

二、“养成系”模式提供行业生产动力

从内部动力来说，偶像低龄化的盛行其实是娱乐行业偶像生产新思维的直接结果。系统地看，娱乐行业同样包括生产、消费两大要素和产、供、销等基本环节，它们涉及娱乐生产公司、经纪公司、营销渠道（比如各类媒体）以及消费者（比如粉丝社群）等关系相辅相成的主体。在传统经济中，产供销体系形式僵化、关系松散甚至各自为政，导致效率低、效果差，在媒介偶像生产中表现为“成名成功”是一个漫长且艰辛的过程。显然，这与网络时代对速度的要求，以及新的产供销关系、时尚文化消费风格等都格格不入。于是，“养成系”新潮流应运而生，并为当下低龄偶像的生产提供行业生产动力。

作为一种新的偶像生产与管理模式，“养成系”采取边曝光、边训练、边包装的手法，透过各类线上线下媒介渠道，尤其是互联网平台的传播，让粉丝们持续见证这些偶像明星的成长经历，以此培养粉丝社群的角色参与感和成就感。TFboys的走红让“养成系”这一概念得以推广，复制“养成系”模式的偶像男团纷纷宣布出道，这些偶像在最初被娱乐公司选定为练习生时就具备低龄化的特点，比如成员年龄只有10-13岁的YHboys组合。此外当下虚拟偶像的概念在不断扩大，作为一种新兴艺术表现形式和亚文化现象，异次元领域成为娱乐行业人人争抢的“香饽饽”，虚拟偶像的人设不易崩塌，能降低公司的投资风险，全方位多层次地渗透到年轻人生活的各个方面，更易激发受众的参与感。养成系模式自然要融入时尚元素，其中易安音乐社和十二星宿男团就紧抓潮流，以“从漫画走出来的偶像男团”为亮点，打破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的次元壁，用“2.5次元”来实现次元之间的联动，异次元的突破点让人耳目一新，使得组合尚未宣布正式出道就引来众多粉丝的追捧。

三、粉丝经济竞争加剧，娱乐公司专业化提供商业支撑

马克思说过：“资本生产的动机就是为了赚钱，生产只不过是为了赚钱而必须干的倒霉事。”在当今的后信息社会，追求高速度发展对各行各业以及人类生存发展等产生一种时空上和心理上的“挤压”作用，进而导致社会处于加速度运动的状态，就像是一棵生长速度快、材质疏松质量低的“速生杨”。在这一环境下，娱乐公司生产制造偶像更加专业化、粉丝经济的竞争加剧，这些都为低龄偶像的出现提供了商业支撑。偶像低龄化正是社会压缩背景下人的生存发展表现为“速生杨”的一种产物。这些早早出名的低龄偶像更符合社会快速发展这个大背景，更易满足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产业主体——经济公司所需要的经济效率。

首先从行业盈利方面来说，当下粉丝经济竞争日益加剧，偶像低龄出道不仅能给公司多挣几年钱，且盈利前景广阔。根据艾瑞咨询的调研数据，早在2015年，我国二次元核心用户规模就已达到5939万人，二次元用户总人数近2.19亿，覆盖62.9%的90后和00后；2016年，泛二次元用户规模达到了2.7亿人。二次元用户属于新生代群体，他们出生在物质环境相对富足的消费时代，成为独特的经济体，消费能力不容小觑。男子团体更易吸引女性粉丝的关注。有数据显示，在中国的粉丝群体中女性占比近71%，女性消费群体一直都是商家重点关注的营销对象，“她经济”“单身女子经济”下的消费行为更具感情化，女性们为满足追星的心理需求常做出冲动性和诱发性的消费行为，将这些具有独立购买能力的女性群体转化为忠实粉丝，无疑会对公司盈利和偶像发展带来长尾效应。由此，粉丝经济间的竞争日益加剧，娱乐公司不断探索新形式新亮点。娱乐行业本就是个以年轻人为目标受众的消费市场，拥有潮流风向变化快、受众口味独特等特点，在长期被中青年艺人霸占的荧屏，一大波小鲜肉的出现，正好填补了这个年龄层艺人的空白，更能吸引多年龄层次粉丝的关注。低龄化的偶像明星可塑性强、发展前景广、后劲十足，成员个人魅力形色不一，或萌或纯或霸道或早熟，这些都迎合了当下大众的猎奇口味，更易获得审美观念不一的粉丝群体的喜爱。

其次从行业特色上来分析，娱乐公司的专业化管理就使得培养低龄偶像成为行业新潮流。当下制约艺人经济发展的主要因素有两个方面：一是签约成本过高。很多素质好质量高的专业型人才在进入专业院校前就已经被优先下手的公司签下，为了争抢稀缺的优质资源，娱乐公司不得不花重金聘用，哄抢之下，优质“潜力股”的身价水涨船高，高昂的签约成本让很多经济实力不够雄厚的公司望而却步；二是违约成本过低。违约金过高会吓走艺人，虽然现行违约金水平也不算低，但是显著低于较有名气的年轻艺人片酬，使得艺人出走的成本较低，当下我国娱乐圈明星走红后与公司解约成立个人工作室的做法很常见。相较而言，这些低龄练习生的签约成本极低。将一名练习生培养出道只需要负责其衣食住和日常训练，相较于日后的获利，这些前期培养投资微乎其微，且在正式出道时成员必须和公司签订长期的“卖身契”合同，如果明星单飞或者不服从公司安排就要赔偿低龄偶像难以支付的违约金，这一行业“潜规”在韩国娱乐界已被普遍接受。

四、粉丝社群及其媒介娱乐消费提供市场基础

马克思说，生产满足需求，需求刺激生产，即二者之间是相互成就的。在受众市场上，偶像组合可以看作一个产品，这个产品只有直击核心用户的某种诉求才能成功将产品营销出售。这就需要与用户的频繁互动来完成，随着产品的每一次迭代更新，产品功能和内容的不断充实，用户也不断在产品上获得满足，其媒介娱乐消费的市场基础也更加夯实。与传统媒介偶像的产生机制不同，“养成系”模式极其重视产销关系，即在生产环节充分引入以前仅仅扮演消费者角色的粉丝群体，使其由被动转为主动，间接或直接参与到偶像的生产过程之中。“养成系”偶像年龄小、出道早、个人特征明显，公司为了增强偶像与粉丝之间的黏性关系，会重点突出偶像的个人魅力，通过故事性和争议性的营销手段来增强偶像的曝光度，给粉丝时刻传达着“养成”偶像的成长状况，每一次的进步都会给粉丝带来莫大的满足，如此不但满足了大众内心对偶像生活猎奇心理的需要，还大大提升了粉丝的参与感和成就感，由此低龄偶像的粉丝规模逐渐扩大，粉丝忠诚度逐渐夯实，市场影响力和价值与日剧增。

低龄偶像的成功标准在于他们能否聚拢更多的粉丝，并让粉丝舍得为偶像慷慨解囊，为此找到一条良性循环的变现模式就极为重要。目前看来SNH48女子团体算是较为成功的案例了，该组合养成模式的一大特点就在于粉丝社群及其媒介娱乐消费行为直接作用于偶像本人，为偶像成长和发展提供市场基础。中国的SNH48养成模式完全套用了日本的AKB48的管理模式，团队初期广泛招募练习生，海选后脱颖而出的女孩只需要经历短短几个月的培训就可以参加线下的剧场公演，成员经常会和粉丝有零距离接触，将偶像完全暴露在粉丝目光下，如此亲民的举动大大夯实了粉丝的忠诚度。SNH48组合除了出售成员的生写、应援物这类周边产品外，还借助网络直播的热度增加组合影响力，组合公演在斗鱼、腾讯视频、B站和贴吧等的直播每场平均都会有超百万人在线观看。日常的包装和训练都是在为最后的“年代偶像人气总决选”服务，偶像排名完全由粉丝投票选出，为提高粉丝投票热情，所在公司每年都会在全国公布投票最多的“单推王”，获得称号的粉丝可以获得VIP专属奖励，竞争关系下粉丝会为了赢得称号一掷千金。

五、成功观、名利观提供内在动力刺激

低龄偶像明星的心智尚未成熟，尚且不能分辨是非标准，在这一阶段需要父母来帮助孩子指引人生道路。在成功观名利观刺激的作用下，很多父母认为趁早出名不但可以尽早让孩子找到兴趣所在，还可以早些挣钱养家减轻生活负担，且现如今火爆一时的“养成系”造星模式更是能让别人帮自己“养孩子”，看似是“一举三得”的美差实在是找不出太多拒绝的理由。

成为明星最大的好处在于商业获利，成为名人可以带来大量的金钱和声誉。其次，这是一种自我身份的认同心理。独特的个性成为区分自我与他人的重要手段，而出名也就成了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新尺度。互联网的兴起导致大众传媒场域的扩大以及公共影响力的剧增，消费主义通过互联网这一中介逐渐扩散渗透至社会各个角落，深刻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由于消费主义的兴起，我们所处的世界逐渐从生产型工业社会转变为后现代消费型社会，人们通过消费的方式来获取赋予商品交换价值的符号，并利用这些符号去塑造自我的个性与身份，以此为基础建立群体认同。消费主义文化工业与明星文化密切相关，文化工业是以明星为核心建构而成的，明星文化为大众提供了时尚、身材和人格的完美模型，明星自然就成为传播消费符号的重要载体、众人普遍关注并认同的焦点和崇拜模仿的对象。成为明星可以满足自己对他人的认同和渴望，从而避免沦为被支配的地位和默默欣赏舞台上表演的“沉默的大多数”，成年人已是如此，更何况是尚还需要父母指引道路的未成年人。

“养成系”是针对低龄偶像的一套新兴管理模式，在我国的文化土壤中已经生根发芽，并在娱乐行业刮起了一阵流行新风向，对于以营利为目的的娱乐公司来说，培养低龄练习生的好处多多，粉丝通过参与到偶像的成长过程而获得更多的心理满足感，灵活持续的变现方式更易让粉丝慷慨解囊，娱乐公司以此来获得持续不断的利益收入。从社会大背景来看，社会的转型升级与媒介文化的发展为偶像低龄化提供了肥沃土壤，低龄偶像本人在成功观和名利观的刺激作用下，渴望站在舞台上享受鲜花和掌声，其父母秉承“出名要趁早”的理念，支持孩子勇敢追求自己的梦想。虽然已经有TFboys、SNH48等较为成功的先例摆在面前，但目前养成系模式尚在襁褓之中，种种问题开始显露，比如外来模式与本土文化不相适应、运营模式不够良性健康等问题亟待解决，此外偶像低龄化对粉丝、娱乐公司、明星本人和社会风气等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样不应该被忽视。

注释：

[1]黄蔚．青少年亚文化现象探究及综述．新课程（教育学术），20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