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罗生
《乡村国是》荣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实现了湖南文学的新突破——标志着湖南的报告文学创作真正走向了全国。这一点,只要我们联系新时期以来的文学发展即可清楚看出。
回顾新时期以来的湖南报告文学创作可知,从一九七八年至上世纪末,虽然我们也有何立庠的《彭大将军回故乡》(与翟禹钟合作)与李超贵的《中国农村大写意》等获奖作品,以及张步真的《魂系青山》等影响较大之作,但总的来说,不但数量有限,而且未形成群体与规模,因而不但在全国处于落后状态,而且与本省的小说、散文等创作相比,也无任何优势与地位。然而自二十一世纪以来,情况就发生了根本改变:不但涌现了较多在全国有一定影响的精品力作与长篇系列,而且形成了特色鲜明、潜力深厚的作家群体。如在红色题材创作方面,有张步真、赵志超与杨华方等的毛泽东系列,余艳的杨开慧系列,张雄文的粟裕系列,以及曾祥彪与周文杰的英模系列和胡玉明的浏阳英烈系列;在现实题材创作方面,有陈启文的“国情”系列,阮梅的“留守儿童”系列,龚盛辉的“国防科技”系列,韩生学的“婚姻家庭”系列,徐文伟的新“改革”系列,以及龙宁英的《逐梦——湘西扶贫纪实》、彭晓玲的《空巢——乡村留守老人生活现状启示录》、李万军的《因为信仰——“扶贫楷模”王新法》与曾散的《大山赤子刘真茂》等。同时,也还有王杏芬、王丽君与何宇红等女作家群的“中国追梦者”系列,以及《青春缪伯英》与《雷锋在1958》等长篇。这一切都有力说明:湖南的报告文学创作已形成规模并正在走向全国。但尽管如此,我们也须承认,“高原”虽在形成,但“高峰”还未出现。然而,纪红建与《乡村国是》的出现,情况就另当别论了,它不但证明了湖南报告文学创作的内在潜力与广阔前景,而且说明其与全国报告文学创作的发展趋势同步,也正在从“高原”走向“高峰”。
红建是刚届不惑之年的七〇后作家,因而有人可能会怀疑,这么年轻就荣获“鲁奖”,是否因为偶然或纯属运气?这一点,当我们考察他的创作历程后即可得出相反的结论。《乡村国是》之所以能获大奖,完全是作者坚持不懈、长期积累的结果,是他对自己以往创作进行全面总结后的概括和提升。早在部队服役期间,红建就从事新闻工作,转业至湖南省作家协会后,他虽本职工作繁杂,却更加勤奋。十多年来,他不但先后独著了《不孕不育者调查》《哑巴红军》《明朝抗倭二百年》《中国御林军》《中国都城保卫战》《母爱最真》《韶山:伟人诞生的地方》《沿着雷锋的足迹》与《马桑树儿搭灯笼——湘西北红色传奇》等,而且先后与人合著了《英雄路漫漫——生活中的强者史光柱》(与曾祥彪合作)、《决战中亚——中亚天然气管道建设揭秘》(与路小路合作)、《国家战略——郴州承接产业转移纪实》(与王硕男合作)、《中国羽毛球在安化》(与周克臣合作)、《国家血管——中国石油天然气管道局的重生与辉煌》(与何建明合作)、《见证——中国乡村红色部落传奇》(与铁流合作)与《12·26毛泽东生辰印记》(与梁瑞郴、杨华方合作)等。从以上所列书目可知,红建不但勤奋多产,而且题材广泛、形式多样,其中既有对历史尤其是红色历史的宏观把握,又有对现实改革与英模人物的散点透视;既有对时代与民族精神的热情礼赞,也有对黑暗的揭露与对问题的探讨等。我曾暗自担心,红建他虽题材广泛、勤奋多产,但还未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并掘出一口深井,尤其是在思想强度、批判力度与个人风格特色等方面还须下功夫。《乡村国是》面世后,我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有自知之明,他的刻苦磨练与“全面开花”,正是为了寻找新的突破与超越。虽不能说他已建立了稳固根据地或已形成了稳定的个人风格,但已掘成了第一口深井或已攀上了创作的第一个高峰,却是不争的事实。
综观《乡村国是》,我们看到作者在思想内容与艺术形式等方面,都继承和发扬了他以往的优长,并将其推进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具体而言,作品通过对中国反贫困斗争的历史回顾与现实抒写,尤其是对广大贫困地区农民群众与扶贫干部的热情礼赞,既反映了深刻的时代主题,又讴歌了伟大的民族精神;通过对“精准扶贫”工作中的问题探讨与对策研究,包括对人性弱点与国民劣根性的批判,既表现了作者的责任担当,又体现了作品的思想理性;尤其是作者历时两年多,采访十四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三十九个县(区、县级市)的二百〇二个贫困山区村庄,以全方位、多角度的“宏观综合”手法进行描写,从而既反映了作者立志创新与超越的勇气,又体现了作品内在的史诗追求。如在歌颂人民在反贫困斗争中所体现的民族精神时,作品写了“巴中经验”与“宁愿苦干、不愿苦熬”的扶贫精神,认为广西陇雅村的“为了生存,永不放弃”“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而是心血与生命的凝聚,是国家与民族的誓言”;“女汉子”邓迎香等劳模群像所体现的精神是“面对困难,坚忍不拔”“敢于战天斗地”。尤其是作品所写的某些扶贫干部与爱心人士的故事,不但使作者感动得流泪,而且也震撼着读者的心灵。如宁夏海原县的扶贫股长张维权,因贫困好不容易才结婚成家,但老婆在甘肃天水。他因是工人编制,不但难以提拔,而且工资低微,缺乏住房。长期夫妻两地分居不说,老婆不幸又身患癌症。然而,面对厄运,他仍无怨无悔,始终竭尽全力为“扶贫”奔忙。因而作者深情赞叹:“这是一个多么顽强的、无私的汉子!他的肩膀、他的品格,如同黄土高原般厚重!”“天与海之间,是一种情感,是一种责任,是一种担当。张维权燃烧自己的生命来成就自己的家庭与自己的事业,为了家庭他可以不顾艰辛来回奔波、体贴家人任劳任怨,为了事业他可以不顾日夜为民办事、想方设法解决问题,如此憨厚、实在的干部值得所有公职人员学习,如此有情的老公值得所有女性敬仰!”而晴隆县委书记姜正坤,常德石门义务扶贫的“名誉村长”王新法,以及四川南部縣扶贫和移民工作局副局长吴祥泉等,则不只是付出辛劳与血泪,更是以英年早逝的生命,谱写了“中国人在脱贫路上的一曲曲壮歌”。尤其是四川巴中市的张彥杰,自己身患癌症,丈夫是身高一米五二的“残废”,但他们却顶着压力,创办爱心助学团队,以生命点亮留守儿童的心。还有,国务院前总理朱镕基,卸任后仍心系教育事业,尤其牵挂贫困地区少年儿童的学习和生活。他把自己的全部著书版税捐赠出来,创建实事助学基金会,秉承“扶贫济困、助学育人”的宗旨。同时,也还有下到贫困村担任第一书记的众多机关干部等,不为镀金,更不是作秀,而是“沉下心、扑下身、扎下根”,“推动各项扶贫措施落实落地”,为打通精准扶贫“最后一公里”而“心无旁骛、埋头苦干”,因而他们也如“庄严而又栩栩如生的群雕,气势恢宏,荡气回肠”。
然而,作品不只有歌颂,也不只使人感动,它还有对丑恶的鞭挞与对问题的探讨,从而也启人思考,令人警醒。如作品写到,西海固地区被称为“苦瘠甲天下”之地,被联合国确认为不适宜人居住的地方。但更让人痛心的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曾经精神萎靡、活力消逝——信念与人格的贫困,这是比物质贫困更可怕的。一些贫困农民,拿到政府发的救济款后,不是筹划如何走脱贫致富之路,而是立即打酒买肉大吃一顿再说。还有一些贫困农民领到救济的被褥后,不是对党和政府的关怀心存感激,而是伸出一个手指头说,你们共产党还欠我一床棉被,某某年没有救济我。又如,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诸多贫困地区的县都纷纷争戴“贫困”帽子,一些贫困县的经济有了长足发展后仍戴着“贫困帽”,甚至出现“哭穷争戴贫困帽”、“穷县富衙”与“戴帽炫富”等现象。这实际“暴露出一些官员懒政、不思进取、贪图安逸等病态心理,是我们脱贫致富奔小康的绊脚石”。而他们这种不劳而获的懒惰思想蔓延到老百姓中,便繁衍出“新乞丐”现象,即有些农民有田不种,有家不归,而愿意长年流窜城市沿街乞讨,以为这样活得更轻松、更快活。因此,正如某专家所说:不少地方的贫困,并不在于其自然条件与制度落后,“更在于他们所拥有的是一种贫困的精神文化。正是这种贫困的文化使之安贫认命、麻木不仁、价值丧失、弊病丛生,陷入物质和精神贫困的深渊”。同时,作品还揭露了在脱贫集中攻坚时期,依然有个别人截留或侵吞住房困难户危房改造的扶持资金,冒用贫困户签名套取扶贫专项资金,挪用扶贫资金还个人房贷,即一些贪腐“黑手”伸向贫困户的“救命钱”“活命钱”等现象。
因此,作者又满怀忧思,引经据典,理性探讨了如何精准扶贫等问题。认为扶贫攻坚必须让政府有形之手、市场无形之手与人民勤劳之手同时发力,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理性;不能因为扶贫是当前重任,就一哄而上、迫不及待、轰轰烈烈地搞文山会海、重复调研,或疲于应付检查、忙于督导,更不能搞脱离实际的扶贫攀比、扶贫竞赛等,而应尊重客观、顺应自然,力求稳中求进。认为革命老区之所以贫困落后,一是历史原因,即它们不但为新中国的建立付出了巨大牺牲,而且为经济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二是区位劣势明显,生存环境差,基础设施落后,经济发展、农民增收缺乏产业信托;三是某些政策性因素的制约。如“退耕还林”“南水北调”等限制了老区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但又未建立起符合老区发展实际的补偿机制,等等。那么,出路在哪里?
就在贫困群众自己的脚下!各级政府的优惠政策,各种类型的财政补贴,这些当然不可少,也必不可少,但关键是精神,还是那句老话,要激发群众内生动力,这才是真正的出路。送钱送物的“保姆式扶贫”,再多也会坐吃山空,难管长久;简单改变村容村貎,匆匆上马扶贫项目,也只是“穷人穿丝绸”,华而不实;资金扶贫只能救“近火”,不能解“远渴”。扶贫工作只能帮思想、理思路、找出路,充分激发出贫困群众主动脱贫的斗志和决心,发挥他们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才能内生出穷且益坚的源源动力。做到了这一点,脱贫攻坚才算达到了目的!这也是我们常说的扶贫先扶志。
又如,对于习近平总书记视察过的湘西十八洞村,作者既为扶贫工作队的细心、耐心与执着而感动,又深切感受到一个山村脱贫的艰难,尤其是为这个“扶贫明星村”的未来而担忧。如:村民的思想是否都已统一,老百姓的内生动力是否真正、或充分地激发了,村里的产业看起来红红火火,但其部署是否科学、合理,辉煌背后是否存在隐情,能否持久。由此,作者联想到近年来各级领导干部都有自己的扶贫点这一普遍现象,认为领导干部对口扶贫固然有其天然优势,但个别扶贫点却成了其“政绩秀场”,即“真正扶的不是贫困农民而是领导自己”,因而存在“造盆景”“垒大户”等重“面子工程”的虚假现象。那么,“如何防止扶贫战场成秀场?”作者认为,除从思想上进行杜绝外,关键是要“把好脱贫攻坚验收考核关”。在这方面,国务院扶贫办的对策是:实行最严格的考核评价制度,包括国家有关部门的考核,省际之间的交叉考核与第三方评估;对脱贫成绩不讲情面只讲事实,有问题及时公开并严肃处理,等等。
与此同时,作品又放眼世界,指出“贫困,是人类共同的敌人;脱贫攻坚,是一项没有国界的事业”。因而在肯定中国“为人类减贫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成功地开辟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反贫困之路”的同时,也探讨和思考了有关“中国对外援助”等问题。如包括中国在内的许多国家对非洲进行了大量援助,也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但如同抗生素使用过多会留下后遗症一样,这些以援助为主要形式的扶贫行动并没有让非洲摆脱贫困,反而使其实际人均收入低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原因何在?也是腐败与惰性等所致。因为,据某参加过援非项目的中国工程师反映,他在利比亚看到的该国总统车队,全是奔驰、宝马等高级轿车;当地朋友告知,外国援助多被政府高官拿去挥霍了,尤其是买车。还有人说,中国援助给他们的种子如玉米、大米、小麦之类,他们不是拿去种,而是直接吃掉,你援助多少他们吃多少。因而,作者指出:“輸血式”扶贫固然不可或缺,但“造血式”扶贫才是长久之计;这一点,不但对中国,而且对非洲等外国朋友也同样如此。
如果说,从以上分析,我们已窥见了作者的自我超越,那么,在当代报告文学发展史上,《乡村国是》又有何突破与意义,是否也有其创新与超越?笔者以为,其答案是肯定的。这一点,我们可从题材主题与文体形式等方面进行考察。
就题材与主题而言,《乡村国是》继承以往“改革”与“问题”报告文学的传统,并将其发扬光大,率先表现了扶贫攻坚这一新时代深化改革中的重大主题。回顾新时期以来报告文学的发展历史可知,它以《哥德巴赫猜想》发其端,首先兴起了为科学家等知识分子平反、正名的创作热潮。接着,“改革”与“问题”报告文学再掀波澜,并相互渗透、相辅相成,以更大的声势与浪涛推动着报告文学向纵深发展。在这股声浪与热潮中,除李延国的《中国农民大趋势》等主要反映农村改革成就的作品外,麦天枢的《西部在移民》与沙青的《依稀大地湾》等主要反映和探讨了中国西部的贫困问题;何晓鲁的《江西苏区悲喜录》,谭力等的《赤色土地的多重变奏》,以及李存葆、王光明的《大王魂》与《沂蒙九章》等,从历史与现实的结合上,一方面反映了革命老区因改革而带来的喜人变化,另一方面又沉重地指出了其脱贫致富之任重道远。尤其是被称为“反贫困作家”的黄传会,其《中国贫困警示录》与《“希望工程”纪实》等系列作品,更集中、系统地反映了中国农村的反贫困斗争。至二十一世纪初,以陈桂棣、春桃的《中国农民调查》与李昌的《我向总理说实话》等为代表,以“三农”问题为中心,报告文学又掀起了新的创作热潮。而至最近两年,随着中央深化改革与扶贫攻坚战略的强势推进,“精准扶贫”等不仅是使用频率最高的权力话语关键词,而且也正成为新时代报告文学创作的热点之一——在这方面,已陆续出现了郑旺盛的《庄严的承诺:兰考脱贫记》,李万军的《因为信仰:“扶贫楷模”王新法》,龙宁英的《逐梦——湘西扶贫纪事》与何建明的《时代大决战——贵州毕节精准扶贫纪实》等作品。
可以说,从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反映农村改革与反贫困斗争,到二十一世纪初的“三农”热,再到当前的聚焦“精准扶贫”等,既从某一侧面透视了新时期四十年报告文学创作的“与时俱进”,又有力说明了报告文学作家对社会的责任担当。而纪红建的《乡村国是》,则正是报告文学发展至新时代的典型代表之一。这一点,我们可从纵横两方面进行考察。
从纵向来说,八九十年代的农村题材报告文学创作,主要是通过农村所发生的深刻变化,肯定和歌颂其改革成绩。即使如黄传会的“反贫困”系列,也更多是将贫困作为背景,以说明改革的重要与必要性。二十一世纪初报告文学创作中的“三农”热,则主要是从“问题”的角度,揭露农村的艰难、落后与农民的生存现状,即“农民真苦,农村真难,农业真危险”,从而向政府与社会进行呼吁。而《乡村国是》则不同,它是在国家已将精准扶贫作为深化改革的重要战略部署的背景下,作家紧跟时代、自觉为政治服务的产物。因此,它不必为改革评功摆好,也不必“揭出病苦,以引起疗救的注意”,而只需考察其新形势下的新人、新事与新变化,以及发展中的新问题等。正是如此,《乡村国是》所反映的反贫困——“精准扶贫”,就不再是局部、自发与被动的,而是由上至下、全民动员的“国家行动”,是中华民族为实现“中国梦”而奋发图强的伟大壮举——这一点,不但是“国是”的立意所在,也是其超越以往而与时代“互磁共振”之处。因此,作品放眼世界,俯瞰全国,从国家领袖到基层干部,从专家学者到边地山民,描绘了一幅中华民族向贫困宣战的宏伟图画,谱写了一曲人类向文明进化的壮丽凯歌。同时,它抚今追昔,既有对历史的回顾总结,更有对现实的深情关注;既有对美好人性与民族精神的深入挖掘,也有对黑暗与丑恶的揭露、批判,更有对问题和对策的思索、探讨。总之,它既表现了知识分子的家国大爱与正义良知,又体现了报告文学的文体担当与审美新变。
从横向考察,《乡村国是》也有其独到之处。虽然新时代的报告文学等正在动态变化之中,反映扶贫攻坚等深化改革的文学创作也正在酝酿新的突破与发展,但仅从以上所举的少数近年新作来看,《乡村国是》既不局限于一人、一事、一地,也不满足于“再现”“歌颂”或“思考”的单一视角,而是全方位、多层次、广视角的宏观综合。就内容而言,它既包括了湘西、贵州等地与王新法等人,又不只限于“脱贫”“扶贫”与“承诺”“决战”等,而是从全国十多个省(市、自治区)、数十个县(市、区)的两百多个村庄中选取典型人事,对“精准扶贫”这一新时代的重大“国是”进行集中反映与深入探讨。其中包括扶贫的历史、现状与前景,成绩、问题与对策,方法、道路与意义,以及何谓“精准”与如何“精准”,等等。因此,它既写了贫困的各种现象与原因,包括环境恶劣、交通阻隔与因病致贫、因残致贫,以及因病残与天灾人祸而返贫等,也写了农民与贫困抗争的坚强和安于现状的麻木等正反事例;既写了生态扶贫、教育扶贫与技能扶贫,也写了“雨露计划”“希望工程”“塘约道路”与“甘肃模式”,以及“输血”“造血”与“扶贫先扶志”等;既描写了众多典型人事,又引用了大量具体数据,等等。
最后,还须提到的是“宏观综合”等文体形式问题。关于“宏观综合”,人们一般认为是“问题”报告文学在形式上的重要特征,为苏晓康模式所独创。实际上,在苏晓康之前,李延国的《在这片国土上》与《中国农民大趋势》等“改革”报告文学就已开始,只不过“苏晓康模式”与“大地震模式”(钱钢的《唐山大地震》)等增加了学术性、资料性等理性因素而已。此后,雖然这种“大而全”的现象因其泛滥也遭非议,但因其在描写重大题材、反映重大主题,尤其是在再现“史诗”内容时有其不可替代的优势,因而它不但没有消亡,而且更得到了长足发展:不但为“问题—改革”题材创作所常用,而且更为“史传”报告文学所青睐。如近年涌现的陈启文的《共和国粮食报告》等国情系列,王树增的《抗日战争》等战争系列,与岳南的《南渡北归》等学人系列等,就是其典型例证。而纪红建的《乡村国是》,无疑也是这方面的代表作之一:就题材内容而言,它反映改革也包含问题,既以“人”为主又以人带“事”;就方法形式而言,它既宏观综合又具学术性、资料性,既点面结合又融情于理。总之,它继承和发展以往李延国、苏晓康、黄传会与陈桂棣等人的传统,将新时期以来有关“改革”“反贫困”与“三农”问题等题材创作,推进到了一个新的阶段,从而为新时代报告文学的进一步发展——尤其是在表现深化改革等时代主题方面,积累了宝贵的新鲜经验。
当然,红建还年轻,其创作还在路上。他虽然已取得丰硕成果,掘成了第一口深井,但又存在如何进一步发展、突破的问题。就《乡村国是》而言,虽然其题材重大、主题鲜明、叙述宏大,但在思想力度与语言锤炼等方面,也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笔者相信,凭作者的才情、勤奋与扎实基础,一定能在不久的将来,既超越自我也超越他人,再创辉煌。
责任编辑:刘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