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昱江
2018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了威廉·诺德豪斯(William D. Nordhaus)和保罗·罗默(Paul M. Romer)两位美国经济学家,前者获奖的理由是“将气候变化纳入长期宏观经济分析”,后者获奖的理由是“将技术创新纳入宏观经济学分析”。诺德豪斯教授与经济学大师萨缪尔森晚年一同编写经典教科书《经济学》最新版本,是一位“写教科书的人”;而罗默教授则是一位“被写入教科书的人”,他建立的关于经济增长的模型是宏观经济学专业的必修内容。正如评审委员会的声明所表示的那样,罗默的贡献在于“技术创新”,他的研究展示了知识如何成为推动经济长期增长的动力,并奠定了“新经济增长理论”(又称内生增长理论)的基础。虽然保罗·罗默的“内生增长理论”诞生于30年前,但其理论模型对我国当前的经济发展也颇有借鉴和启示意义。无论是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还是发展新经济,无论改造提升传统动能,还是加快培育新动能,核心都是创新。
自经济科学诞生伊始,有关“经济增长的本质”的问题就是经济学家们一直孜孜不倦试图予以解答的难题。“到底是什么驱动了经济的增长?”一直倍受关切。1995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卢卡斯曾说,它对于人类福利的影响让人叹为观止,一旦一个人开始思考经济增长问题,就不会再考虑其他任何问题。
新经济增长理论认为,技术创新与知识积累是经济增长的源泉。罗默提出,科学研究和创新成果能够为企业增加利润、为社会增加福利,因此企业和社会具有加大创新投入的激励。而研发和创新行为创造的知识是一种特殊的商品,当知识被作为要素投入生产时,会产生正外部性,并实现规模报酬递增,从而实现持续的经济增长。
实际上,在经济学的经典理论中,对技术进步和创新的关注最早可以追溯到斯密在1776年出版的《国民财富的性质与原因》一书中。斯密指出:国家的富裕在于分工,而分工之所以有助于经济增长,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它有助于某些机械的发明。斯密实际上对技术创新的来源以及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的影响进行了初步的探讨。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从哲学高度上阐述了技术创新的基本思想,并对科学发明和技术创新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作了精辟论述。马克思通过劳动、工艺等生产和经济过程的分析揭示了技术的本质,指出“劳动者利用物的机械的、物理的和化学的属性,以便把这些物当做发挥力量的手段依照自己的目的作用于其他的物”,强调了技术的物质手段属性,是现代化生产的必要前提,还强调了任何技术创新和进步总是要转化和体现在用于生产的物质手段上这一事实,即“科学的发生和发展一开始就是由生产决定的”。
熊彼特在1912年以德文发表、1934年出版英文版的经典著作《经济发展理论——对于利润、资本、信贷、利息和经济周期的考察》中,第一次将创新视为经济增长的核心,从而第一次把创新引入了经济研究的领域。不过,由于当时“凯恩斯革命”光芒四射,熊彼特的理论没有能得到足够的重视。随着科学技术迅猛发展,科技对于人类社会与经济发展产生重大影响,人们愈来愈重视技术进步与创新对于经济增长的巨大作用。
而30年前,罗默在这一领域所進行的理论创新,也曾在一定程度上被主流经济学界漠视,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引起了越来越高的重视。或许罗默的观点在现今已经显得见怪不怪,但在那个时代,罗默强调关于经济增长的一些要素的重要作用,并首次加以数理模型的推演,则是具有颠覆性的工作。
如今,内生增长理论已经成为了宏观经济学,甚至整个经济学的显学。不过,罗默本人曾表示,在过去的数十年里,经济增长理论并没有在科学之路上取得很多共识。罗默很久以来一直有着“经济学界的村上春树”之称。从数年前开始,罗默所供职的纽约大学每年都会为他的获奖做拟写获奖演讲稿等准备,但直到今年,为罗默准备的演讲稿才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斯密、马克思、熊彼特均解释了经济增长的动力,但现代经济学意义上的增长理论的起点,通常被认为是哈罗德-多马模型的出现,而索洛模型的建立意味着现代经济增长理论的成熟。不过,在以罗默为代表的新增长理论兴起之前的很长一个时期中,经济学家们大多更加地强调资本积累在经济增长和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认为经济增长最终取决于资本的积累率。所建立的理论模型,也往往醉心于在资本积累决定增长规模的条件下,演绎资本积累的动力机制。
新古典经济学的奠基人马歇尔就认为,储蓄形成支撑新生产能力的资本投入,较高的储蓄率维系着较高的资本存量水平,较高的资本存量支撑较大的生产规模,给社会带来更多的财富。
哈罗德(Harrod,1939)和多马(Domar,1946)在凯恩斯宏观经济模型的基础上提出了关于经济增长的“资本决定论”的典型模型,更加肯定了资本的独特作用。哈罗德—多马模型刻画了仅由资本推动的经济增长过程。在哈罗德—多马模型中, 经济增长唯一地取决于资本的积累,而排除了其他因素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
如果没有注意到技术进步与创新和投资之间的相关关系,经济学家会错误地把资本积累当做经济增长的来源。技术进步和资本积累是相互作用的。技术进步提高了资本的生产率,因此刺激了资本积累。
资本的快速积累通常反映了较高的全要素生产率,或者期望的高生产率增长率。这是因为,较高的生产率使得投资更加有利可图,从而刺激了资本积累。因此高生产率引起资本积累,而技术变化是全要素生产率的一个重要决定因素。正是技术进步和创新带来了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而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带来了经济的增长!所以技术进步和创新才是经济发展的终极根源。上世纪50年代,索洛等一部分经济学家对“资本决定论”提出了挑战,提出了技术进步促进经济增长的模式。
索洛(Solow,1956) 提出了一个正式模型说明在投资和增长的动态过程中,资本深化(Capital deepening)能够带来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在索洛模型中,增长来自于资本积累。不过,真正使索洛经济增长理论受到重视的是其对生产函数中的技术进步因素的强调和引入。但是,它将技术进步这一长期经济增长最根木的决定因素归结为外生因素,没能说明技术进步又来自何处。
最早将技术进步内生化的是阿罗在1962年提出的“干中学”模型。阿罗(Arrow,1962)认为技术上的改善既不是自发产生的,也不是由公共部门提供的公共投入品,它来自于私人部门的生产或投资活动。
由于生产了越来越多的商品,厂商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知识,于是在下一期的生产过程中,其技术水平就会有所提高,也就是说提高了劳动生产率,这样,就使生产单位最终产品所需投入的劳动减少了。另一方面,由于知识具有非竞争性和非排他性,其他的厂商亦可以通过学习、消化和吸收,从而提高其自身的生产率。这种外部的学习使劳动力和固定资产在生产最终产品时的效率均有所提高。
罗默在1986年发表的《递增报酬和长期增长》一文中认为,企业创造的新知识是经济增长的主要因素。知识作为一种特殊生产要素,他本身的生产具有递减报酬,而在产出生产中具有递增报酬。另外知识还具有外在性,即一个企业创造的知识会成为公共知识而使其他企业受益。
作为外部性要素,知识除了具有传统的劳动力、资本要素投入所享有的静态的水平效应外,还具有动态的增长效应。增长效应的实现机制是通过每个厂商的资本积累增加了社会知识存量进而惠及经济系统内的所有其他厂商。
在这些思想的一次指导下,罗默提出了如下形式的生产函数:
在这一模型中,罗默继承了阿罗“干中学”的思想,把知识作为一个变量直接引入模型,并且认为知识积累是促进现代经济增长最重要的因素。他把知识分为一般知识和专业知识,一般知识可以产生规模经济效益,专业化知识可以产生要素的递增收益。两种知识的结合不仅使技术和人力资本本身产生递增的收益,而且也使资本与劳动等其他投入要素的收益递增。
罗默模型阐述了投资与技术进步之间存在着一种正反馈循环机制,技术进步可以提升投资的回报率,追加投资又会带来知识的积累,知识积累的过程推动了技术进步。
罗默的新经济增长理论,将创新和商品、技术和经济的关系,总结为更具因果关系的逻辑链条,并引申出“技术创新和市场在必备一定条件下良性互动”。这在他的国家得到了验证——IT时代的美国依靠技术创新,成就了微软、苹果等巨头的传奇,而且使互联网经济成为经济增长的新动能。
兴起于美国的“新经济”,虽然经历了21世纪初互联网泡沫破灭和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但时至今日发展仍然迅猛并波及全球。在全球上市公司市值排行榜上,美国苹果、谷歌、脸谱等代表性企业高居前列。
“新经济”主要是由电子计算机、电子通讯以及因特网技术的发展而产生的相关市场的总称,是在知识经济的基础上,兴起于美国、扩展于世界的新技术革命引起的经济增长方式、经济结构以及经济运行规则等的变化(Scott,2016;许宪春,2016)。从“新经济”的范畴来看,显然“新经济”的基础和核心是知识经济,无论是信息经济还是网络经济,也都是需要知识的支撑。
即便金融危机的冲击巨大,但是无法否认“新经济”中的新兴产业在美国孕育成长的事实。正是由于以信息技术为突出代表的高新技术快速发展,带动了相关产业持续发展壮大,遏止了美国经济因传统产业衰退而带来的颓势,托举起美国经济艰难复苏的进程。
当前,世界经济增长越来越依靠伴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产生的“新经济”的发展,特别是以信息技术的突破“互联网+ ”广泛应用带动的新兴产业发展。现在,新经济已经拓展到企业运行、产业融合、社会生活、人类交往的各个维度,正在展现它推动产业融合、经济转型升级和社会变迁进步的巨大能量。
国家发改委国家信息中心专家认为,“新经济”是区别于以前的以传统工业为支柱产业、以自然资源为主要依托的新型经济。这种新型经济以高技术产业为支柱,以智力资源为主要依托。当然,“新经济”不是仅仅指新技术产业经济,还包括一切新技术应用和融合的传统产业经济,尤其是“互联网+传统产业”带来的新兴经济模式。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大数据、电子商务技术等的发展与应用,我国“新经济”蓬勃发展,“新经济”对我国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也日益明显。以阿里巴巴、腾讯和百度领衔的新经济企业致力于多方位创新发展,成绩令世人瞩目。
当前,我国“新经济”发展呈现总体态势良好、结构效应突出、热点亮点频现、就业支撑作用强等特点。但是,更应该看到,目前我国的“新经济”规模较小,大部分新兴产业的国际市场竞争力有待提高。
发展“新经济”是培育经济增长新动能、有效托举经济持续增长、防止经济“断崖式”下跌、实现经济增速向中高速平稳换挡的迫切需要,是正确引领经济发展新常态的必然选择。对此,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专家表示,必须加大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力度,进一步推进“新经济”的发展,打造经济发展新引擎。
未来,如果在存量方面,绝大多数领域过剩产能退出以后供需能逐渐达到平衡;在增量方面,新的适应市场需求的、具有国际竞争能力的增量能进一步扩大,对经济增长的贡献进一步提升。那么,中国“新经济”将呈现出一派积极进取的新气象,在激发增长、创造就业、带动创新、助推环保等诸多方面展现巨大能量。
“新经济”正在受到我国党和政府越来越高的重视。2016年,“新经济”首次被写入了《政府工作报告》。李克强总理还特别指出,发展“新经济”的核心是要培育新动能,依靠创新驱动促进中国经济转型。
“新经济”是全球范围内新一轮的科技和产业革命所驱动产生的新经济活动和经济形态,与高新技术产业息息相关,与创新发展水乳交融。可以说,“新经济”的核心内涵其实就是创新驱动,即增长动力从要素、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
創新可以促进各国经济结构转型升级,可对一国经济快速发展产生决定性作用,是新产业、新业态和新商业模式等“新经济”经济活动产生与发展的核心动力。虽然保罗·罗默的“内生增长理论”诞生于30年前,但其理论模型对中国当前的经济发展也颇有借鉴和启示意义。
无论是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还是发展“新经济”,无论改造提升传统动能,还是加快培育新动能,核心都是创新。这就必然要求进一步加大研发投入,加大人力资源投入,保护知识产权,提升国民素质,以提高创新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而更为重要的是,把体制创新和科技创新有机结合起来,提升全要素生产率,推动经济增长从主要依赖自然资源向更多依靠知识与技术创新转变,从而提高发展的质量和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