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一块乌黑的煤炭,还是一朵雪白的浪花?一缕金色的阳光,还是一阵浑黄的狂风,抑或一股琥珀般的油液?这些都不重要,你终究是一道激射的电流,仿佛锃亮的钢鞭截断黑暗,从此百川归海,千万里追寻澄澈初心。
——题记
持续多日的攻击之后,终于迎来决战时刻。
一轮冷月高挂空中,寒风凛冽。附近村庄的百姓都已经进入梦乡,但1000千伏晋东南变电站中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数十盏雪亮的大功率探照灯把钢铁架构林立的设备区照得如同白昼,大门外的临时建筑区停满了各种车辆。由于人员太多,很多人不得不在零下20摄氏度的室外等候。现场有人在紧急派发军大衣。虽然人们都步履匆匆,但并不忙乱。
高大魁梧的郑宝森静静地站立在主控制室后方,身上披着的军大衣散发着室外的凉气。他的脸上略带倦意,双眼紧盯着前方的仪表盘和正在执行操作的值班员们。这次,这个事务繁忙的国家电网公司副总经理已经在变电站内住了一周,他对站内的一切可以说了如指掌,但此刻,他的腰杆依然笔直,神经依然紧绷着。
应该说,2008年12月,整个国家电网公司都绷紧了神经。那一年,位于北京西长安街上的国家电网公司总部时常到深夜仍然灯火通明,这里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远在晋东南的那块土地。
那年冬天,雨雪冰冻灾害肆虐的南方,部分地区电网遭受重创,电网抢修抢建工作正在紧张进行。同时,公司着力建设的首个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全线竣工,即将进入启动调试。
从命名上,即可看出工程的非同寻常。试验,意味着风险;示范,表达着信心。
这个工程能否安全稳定投运,特高压的命运在此一举。
从12月初起,大批人员陆续进站。这片位于山西长治市长子县西汉村的土地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么密集的人群。
按照分步分站分段实施、全面严格考核的原则,从12月8日开始的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启动调试,科研、设计、制造、施工、监理、试验、调度、运行单位和电厂等各方,在启动委员会的统一领导和启动调试现场指挥部的直接指挥下,全力推进各项调试工作。
2008年10月24日0时30分,随着特高压1000千伏晋东南变电站1号主变5012、5013开关启动,意味着该站500千伏系统顺利投运,为特高压1000千伏系统带电运行创造了条件。
整个启动调试共分为两个阶段。12月8日9时到10日13时45分,第一阶段启动调试工作圆满完成。3天时间内,相继完成了荆门主变零起升压、荆门主变及南荆I线零起升压、荆门主变及全线零起升压、荆门站500千伏侧投切空载变压器、荆门站投切空载1000千伏南荆I线等5项任务。
第一阶段启动调试工作的目的是考核线路、设备的绝缘性能,投、切时的操作过电压和励磁涌流,测量投、切空线时的过电压等。据调试人员介绍,试验进行顺利,过电压、励磁涌流、电晕、工频电场等测试结果均符合设计预期,实现了试验的可控、能控和在控。
第二阶段调试自12月20日8时晋东南变电站主变压器零起升压开始,先后进行晋东南站500千伏侧投切空载变压器,晋东南站投切空载1000千伏长南I线,南阳站投切空载1000千伏南荆I线,1000千伏线路并、解列,1000千伏联络功率控制,联网方式投切低抗、低容及南阳站拉环流,特高压系统人工短路接地试验,系统动态扰动试验,满负荷试验等10个项目。
隆冬时节,位于长治市所辖潞城市西北两公里处的王曲电厂,停机不久的1号机组正在准备点火重新启动。这台60万千瓦的超临界燃煤发电机组是特高压启动调试第二阶段的关键引擎。特高压设备都是全新的,还没有经过真正的带电运行,为了防止全电压直接冲击到有故障的设备上,必须要做零起升压试验,即发电机端口电压由零逐步升至额定电压。山西电科院锅炉专业专工张晓东和同事们紧紧盯着锅炉内蒸汽压力的变化。
火力发电从能量转换的角度看很简单,在锅炉中,燃料的化学能转变为蒸汽的热能;在汽轮机中,蒸汽的热能转变为转子旋转的机械能;在发电机中机械能转变为电能。但实际上,却是个非常复杂、高度自动化的过程。现代化火电厂是一个庞大而又复杂的生产电能与热能的工厂,它由燃料、燃烧、汽水、电气和控制系统组成。在上述系统中,最主要的设备是锅炉、汽轮机和发电机,它们安装在发电厂的主厂房内。锅炉、汽轮机、发电机之间的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事故都会影响电厂的安全经济运行。
在特高压现场,经常能看到有几十个人组成的专家团队,最年长者将近80岁。时任国网公司特高压部交流处副处长的王绍武,就是这个专家团队的“队长”,他带着处员原俊协调各项工作,从设备进场到投产运行,毎到一个关键时刻,总能看到他们的身影。时任交流处处长的韩先才,俨然就是这里的主人,也成了所有人的老熟人,不管出现什么问题、难题,只要有他在,大家心里就有底。
整个投运准备应该说周密精细,国家电网公司各级领导和包括两院院士在内的专家组始终在现场监督把关,在北京国家调度中心、华北网调、华中网调、河南省调、湖北省调都有无数双眼睛严阵以待。高规格的启动委员会和现场各专业都对调试方案反复推敲,经过多次修改最终确定。对于首次经受1000千伏特高电压冲击的设备,大家对可能出现的故障都制定了周密的预案。但是,投产过程遇到的困难却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事实上,特高压投运要经过华中华北并网、大负荷试验、停机试验、短路试验等多项重要试验环节。每过一关都意味着离目标更近一步,但每一关都是对整个工程的严峻考验。每一次试验成功后,现场督战的郑宝森都要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向在北京的时任国家电网公司总经理刘振亚汇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2008年11月6日,已经进入1000千伏特高压晋东南~南阳~荆门交流试验示范工程投运的倒计时阶段,晋东南变电站现场一片繁忙中,作为特高压输电的主要设备主变压器中的一相还在进行最后试验。这时,主变压器A相和高抗先后出现程度不同的局部放电现象,此台主变局放试验没有通过测试,怎么办?负责现场设备的时任国家电网公司副总经理舒印彪立即组织相关部门进行紧急处理。事实上,在特高压前期准备过程中,舒印彪曾多次来到变电站建设现场,全部属于首台首套的特高压设备能否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始终是这位后来成为国家电网公司掌门人当时最关心的事。
主变压器是变电站最核心的设备,仿佛人体的心脏,问题的出现立即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国网特高压部及各方慎重研究后,最终一致决定更换备用相进行替代。11月27日再次进行了更换后的局放试验,试验后中部有乙炔产生,说明仍有局部放电现象。站内工作人员高辉、高吉得知试验结果后感叹道:“真是背,昨晚上的试验白做了!”每一个参与工程建设的人员的心头就像压着厚厚的铅块。
在对返厂解体的变压器进行检查时有了新发现,在中压侧套管内部发现有残留物,通过分析和套管厂家联系,确认此残留物为套管内部焊接时的遗留物,可能是这些残留物进入了变压内部,真是天灾人祸,怎么办?通过对变压器内部结构的分析,认为杂质所处的位置相对稳定和安全,不会造成设备的内部绝缘损坏,影响设备的投运。为了验证这个结果,需要监视杂质的移动轨迹,根据专家组的决定,该相1000千伏主变开启了“重症监护”模式。
所谓“重症监护”模式,是指在调试和试运行期间长治站运维人员会同电科院及国网电科院,对该相主变开展连续油色谱测试和在线实时超声定位,以及局部放电量值的变化趋势等综合判断跟踪,对变压器状态进行实时监测,在系统调试及试运行期间,采用红外热像仪对A、B、C三相变压器进行温度测试并比较,重点监测变压器套管及接头、油箱、潜油泵的温度。
2007年的冬天是50年来长治地区最冷的寒冬之一,最低气温降到了-20℃,平均气温在-16℃左右。每日3次取油色谱、连续在现场对主变进行测温、不间断在现场进行局放超声定位,条件恶劣、工作艰辛,现场的运维人员回忆说,真的是不容易呀。
这是一项长期的工作。在2008年12月26日-2009年6月30日,运维人员累计对主变进行有色谱试验累计进行了700余次测试,问题相主变圆满完成了启动调试,后续的运行情况一直平稳。
坦率地说,在这个从未有过的高电压等级冲击下,任何设备都可能出现或大或小问题,能够妥善处理,其实已经是实力的体现。
处理了调皮捣蛋的主变A相,大家都松了口气。然而,最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大家惊出一身冷汗。
就在第二阶段调试即将开始前,该变电站唯一输出线路1000千伏“长南I线”线路高抗的中性点小电抗器在线路单相故障重合试验过程中,发生了高抗中性点小电抗内部击穿,设备损坏。更严重的是,虽然特高压的很多设备都是新研制的,但还都有备件,唯独这个小电抗器没有。“这个部件属于非常成熟的部件,大家的心思都在新设备、大设备上,谁都没有想到它出问题!”一位专家说。
如果重新试验,势必会推迟整个工期;如果跳过不做,那运行后基本就没有机会再做。现场指挥组进行了紧张的讨论研究,最终决定,绝不能让特高压带着瑕疵出生!
现场指挥组立即和厂家取得联系,由专家带队赶赴厂家现场监造,马上连夜重新生产。
“所有的细节都经过反复考虑,特别是变压器、高抗等主要设备,但是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部件却出现了问题。”当时负责现场协调工作的晋东南管理处生产部专工张雍赟说。就是这么一个小问题,几乎让整个投运工作停顿下来,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同时对故障原因进行深入分析。
当时长治特别冷,零下20多度,专家们认为,由于小电抗器使用的是-25号绝缘油,一旦温度接近或者低于零下25摄氏度,达到抗凝点,油体的流动性变差,会导致绝缘性降低。此时,如是单相接地故障,系统中会产生不平衡电流,过电压就会击穿设备,致其损毁。
厂家在接到故障分析报告后,将小电抗器绝缘等级从110千伏提升到220千伏,加大了一倍,以确保其安全。4天后,新生产的小电抗器运输过来,所有领导都来到现场,在凛冽的寒风中监督安装完毕。
对于世界首例,没有人敢掉以轻心,随着两个重大问题的解决,整个投运工作继续推进。
2008年12月23日10点,地点:特高压晋东南变电站主控室。当天正在做的试验是主变零起升压。整个主控室除了运行人员操作区域,其它地方早已被各个单位的调试配合人员挤满,还有一些人挤不到主控室,就拥堵在过道里,踮着脚尖往主控室探。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监控大屏幕上的1000千伏1号主变高压侧电压。10千伏、20千伏、80千伏、300千伏、500千伏、800千伏……屏幕上的数字一直在朝1000千伏的方向挺进,当电压达到900多千伏的时候,整个主控室已经静悄悄的,成败在此一举,大家都不想错过这即将载入史册的一刻。10点48分,1号主变高压侧电压达到1000千伏,主控室一下子被掌声、相机快门声、欢呼声淹没,久久没有平息……
随着一道道关口被跨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短暂的兴奋之后,特高压变电站内比以往安静了许多,人们都在静静地等待那个结果。但据一位中国电科院的专家说,其实很多人心里并不平静。他多次看到,包括郑宝森在内的领导和专家穿着厚重的冬装,戴着棉帽,在主变压器和设备区时而停下脚步倾听,时而又仔细地观察着什么,对凛冽的寒风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15时47分,长南I线南阳侧进行了人工单相接地短路试验,长治站T011、T012断路器,南阳站T032断路器三相跳开;荆门站T022断路器三相跳开。试验成功完成!”12月30日,随着这最后一项试验的结束,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启动调试按计划完成。
现场编发的第13期 《现场启动调试工作快报》对第一、二阶段的调试进行总结说:先后完成零起升压、系统联网、大负荷和人工短路接地等15大项调试项目,系统运行平稳,设备性能稳定,测试结果正常。调试结果表明,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实现了预期设计功能和建设目标,特高压系统技术和设备能力得到了验证和确认,启动调试取得圆满成功。
2008年12月30日,从下午开始,整个主控室开始变得安静下来,人们轻轻地走动,低声交谈,仿佛怕惊醒什么。更多的人总是不由自主地抬腕看表,或频频拿起手机看时间,而时钟上的秒针仍不紧不慢地一格一格挪动。
当时针停在晚上10时,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经过短暂的静默,主控制室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在场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拥抱,击掌,似乎要把压抑太久的心绪统统释放出来。很多人一时说不出话来,流下了激动的眼泪。历时9个多月日日夜夜的辛苦工作,从一片黄土地到一座电力巅峰之站拔地而起,从和煦的春风到刺骨的寒风,从小心翼翼的设备试运行到如今正式投运,其中的酸甜苦辣咸,只有参与建设的人知道其中的滋味。
在现场指挥的郑宝森,自然也难掩喜悦,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不停地跟大家说,快,去买点鞭炮来,好好庆贺庆贺!
大家这才发现,根本没有准备鞭炮。其实,在这几天里,大家甚至都心照不宣,似乎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什么,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同时,又盼望着惊喜的到来,只是默默地工作。
尽管已是晚上10点多,长子县供电公司运检部副主任崔向军和他的同事们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上车,一溜烟儿跑到长子县城里买鞭炮。寒冷的冬天里,各种商店早已关门,崔向军和同事们兴奋地挨个去敲开商店的门,买光了店里所有的鞭炮。
那一夜,这个小县城该有好多个商店老板感到迷惑不解吧?他们不知道,在几十里外的变电站里,一群特高压电力建设者,正经历着比个人荣誉更让他们骄傲的时刻,他们齐心协力战胜困难,终于攀登上电力领域的“珠穆朗玛峰”,他们将铭记这段历史。
把鞭炮带回站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释放出的冲天火光,映照着大家喜悦而通红的脸,灿烂的笑容如花绽放。“现在想到那时建设的过程,觉得好像也挺辛苦的,但就在那一刻,真觉得开心极了!”崔向军和他的同事们都说。
与此同时,河南南阳特高压开闭站送电调试现场也是一片欢腾。当晚设备带电成功后,在所在地方的县城,焰火足足放了半个小时,惊动不少准备睡觉的百姓,在这个小县城即使过年也很少这么热闹。100多参与工程投运的人员都放声呼喊,手舞足蹈。时任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党总支书记的王志平,这个一向沉稳的人也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他看到很多人眼中噙着泪花,为了这一天奋斗、追赶、努力、期盼,那种心情只有用片刻的放纵来表现,其他语言似乎都显得多余……
那一刻,从晋东南的左权、王曲等主力电厂汇集的电量,通过特高压线路,经河南南阳到达湖北荆门,然后通过当地500千伏电网分配到省内各地,部分电量还送往湖南、重庆、江西等省市。线路满负荷运转后,可为湖北新增北方火电逾500万千瓦,相当于再建两座葛洲坝水电站。不仅如此,在夏季丰水期,三峡的水电也可以送往华北,不仅降低了华北的煤炭消耗,也提高了清洁能源的利用率。
强劲的电流在长夜里一刻不停地向南奔涌而去,在1000千伏特高压南阳开关站、荆门变电站同样灯火通明。那一刻,中国电力特高压时代的大幕徐徐拉开……
然而,“真正的考验开始了!”时任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经理原敏宏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不由自主地手攥紧了拳头。
事实上,在整个特高压工程投运期间,有一个单位特别“紧张”。虽然只是一个处级单位,但肩上的担子却很重。它就是国网运行公司直接负责三个特高压变电站运行管理的单位——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
2006年8月19日,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在山西长治奠基。特高压建设的相关消息,逐渐走入寻常百姓的茶余饭后,在老百姓的心中,这个被称为“电力高速公路”的高科技真是充满了神秘和不可想象的意味。
时任国网运行公司总经理崔吉峰、副总经理王晓希、副总经理娄殿强在特高压动工之前,就开始组织谋划未来的特高压运行管理事宜。经过多次商谈、调研后,国网运行公司于2007年6月正式成立了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机构设置在山西长治。成立之初,设有经理一名,党总支书记一名,副经理一名。原敏宏,原山西省晋城供电公司副总工兼生技部主任,时任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经理;王志平,原山西省长治供电公司变电工区主任,时任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党总支书记;孙洗凡,原山东省日照市供电公司变电工区主任,时任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副经理。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时任国网运行公司总经理崔吉锋说,当时最困难的应是对于特高压的运行管理没有丝毫经验可借鉴,而且也没有专门的团队来支持。“其实,主要是运行公司的人员,大量研究500千伏超高压运行维护经验,加以总结,然后根据特高压电站的运行实际需要,探索制定各种标准、规章、制度、计划。”
当时特高压人才储备都是来自500千伏超高压的运行管理人员、值班人员和新招聘大学生、研究生,对于如何判断特高压设备的运行工况、如何处理故障,一切都没有明确的标准可参照。“但我们早就有了这个意识,从2006年起就开始准备工作。”崔吉锋说。
凡事预则立。管理机制的迅速形成为特高压前期筹备、人员培训和运行维护发挥了重要作用。
从特高压线路正式并网起的168小时,是电网试运行阶段,顺利通过这7天,工程才可以说正式投运。
毕竟……
事实上,世界范围内的大停电并不鲜见,特别是近几年来连续发生严重停电事故给人们对于电网的发展笼罩了一层阴影。
2003年8月14日,发生美加大停电,至少有21座发电厂在停电后关闭,受影响地区大约有24000平方公里,美加中东部近5000万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2005年5月21日晚到5月25日,俄罗斯莫斯科地区电网发生一系列故障,莫斯科市大部分地区及附近25个城市发生大面积停电事故,莫斯科电网共断开321座变电站,直接损失负荷达3536兆瓦,近400万人的生活受到影响;
2006年4日21时30分,西欧发生大停电事故,波及西欧多个国家,德国、法国、意大利3国受影响最大,受影响人数达千万。
停电事故是现代社会的灾难。造成电网事故的原因复杂多样,客观地说,人们对于物质世界的认知还远未透彻,对于各种力量的掌控还远未达到百分之百。人类社会的进步,正是在不断探索规律,不断试错和纠正中前行的。
在2009年以后,全球又发生过3次大停电事故:
2009年11月10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停电使近半个巴西和邻国巴拉圭几乎全国陷入一片黑暗;
2012年7月30日,印度北部包括首都新德里在内的9个邦发生大面积停电,逾3.7亿人受到影响。7月31日,在印度北部恢复供电数小时后,该国东部和北部地区13个邦又陷入电力瘫痪状态,全国近一半地区的供电中断;
2016年9月28日,澳大利亚南澳州发生大停电事故。极端恶劣天气使南澳电网在88秒之内遭受5次系统故障,引发9座风电厂共计445兆瓦的风力发电脱网。在首次输电线路故障发生仅2分钟后,系统频率崩溃,南澳电网全停。
世界知名的畅销书作家阿瑟·黑利曾经写过一本名为《超载》的小说,描写了一场灾难,由于一台大型发电机疏于检修导致爆炸致使大面积停电。虽然小说是虚构的,《超载》也并非黑利最好的小说,但是供电安全对于现代社会的巨大影响已展露无遗。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惨痛的教训近在眼前,何况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最高电压。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所有人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新设备刚投运时期是出现故障的高峰期,国家电网公司先后组织了设计、施工、监理、设备、技术监督、运行检修等30余个专业的1000余人投入试运行工作。晋东南变电站作为起点,更是加强了对隐患设备的管理,对新投设备严格执行24小时监视,对主设备及线路关键地段开展每两小时一次的特巡、夜巡、防护,对特高压变压器和高抗、开关等主设备增加巡视次数,密切关注试运行期间的设备状况,电科院及施工单位等分别对设备进行在线监测、红外测温、紫外电晕测试以及油色谱分析。
漫长的等待,繁忙的工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们的期待也在一点一点累积。
在一个新的电压等级电网建设完毕之前,系统的整体稳定的确会受到影响,但这恰恰说明应该做更加坚强的网架设计,达到保障供电可靠性的作用。
2009年1月6日,1000千伏特高压晋东南~南阳~荆门输变电工程结束了168小时的试运行,正式投入商业运行!
从这一天起,晋东南变电站正式启用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变电站名称。
特高压落户长治,既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当我详细了解这段过程后不由得感叹很多,历史的确是由“人”书写的,而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在山西省电力公司2005年召开的职代会上,时任总经理李援朝工作报告中最引人注目并引起热议的是有关特高压的一段论述。当时参加会议的一位代表说:“世界看中国,中国看山西,山西看晋城。中国山西晋城将成为世界电网建设的 ‘珠峰’的说法,是这个会上他记得最牢的话。”
特高压技术主要是为了满足远距离大容量输电。有相当容量的电源点、输送长度在“经济距离”以内、有较宽松的“线路走廊”,这是当时特高压建设的3个基本条件。
山西是煤炭大省,有充足的煤炭供应,在晋北、晋中和晋东南都有火电厂集群。从距离看,山西地处中部,距京津冀约500公里,距离华中地区约900公里,距华东地区约1500公里,均在特高压电网经济合理的输送电力的范围内。从节省运力来看,1条1000千伏特高压交流输电线路,每年可输送的电量折合成原煤,相当于750~1000趟万吨重载列车的运煤量。
由此,山西境内的晋城、长治、临汾等市都成为特高压工程晋东南变电站的备选地点。
面对不同的选择,分管基建的时任山西省电力公司副总经理宋宏亮暗自思忖,到底哪里更合适呢?他及时向时任山西省电力公司总经理王抒祥做了汇报并一致决定,这么重大的工程必须慎重,是骡子是马先拉出来溜溜吧。
其时的长治,却有着自己的尴尬。
2003到2006年的长治地区,是最缺电的几个年份。缺电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全省电力负荷紧缺,省公司给长治的负荷指标严重不足;二是长治没有500千伏变电站,中北部电网卡脖子,即使有电也落不下。因此,在当时的长治,争取更多的负荷指标和500千伏变电站尽快落点长治,才是长治供电公司和长治市委市政府共同关注的两大问题。特高压,对于长治来说似乎还很遥远。
2004年1月7日,长治市委书记和市长带着长治政府部门和大企业负责人,在全省十一个地市中,第一个走访省电力公司,寻求增加电力负荷指标,请求长治500千伏变电站的尽快落点。2005年的1月7日,两领导又一次成为省电力公司新年的第一家地市政府访客。
当时长治对于电力的“饥渴”可见一斑。
由于最初确定的特高压的首选站址在晋城,与晋城供电公司原来同处一个公司——晋东南电力公司的长治供电公司领导和员工,除了向自己西邻投去羡慕的眼光外,心里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因为,如果特高压落点晋城,将直下南阳,与上党地区不会发生多少关系。他们当时更关注的,是500千伏变电站在长治地区的落点。
据长治供电公司原副经理孙光源回忆,2005年夏季的一天,他正在山西省电力公司本部大楼报送一些材料,无意间听到国家电网公司正在筹划特高压交流工程,并在山西寻找合适的建设场地。出于一个老电力人的敏感,他感到事关重大,他没有一点迟疑,立即找到专程到山西公司对接特高压前期勘测工作的国家电网公司专家汇报长治的电网,汇报长治的煤水资源,汇报长治市大型坑口火电基地的规划蓝图。他的热情和汇报,使国家电网公司的专家对长治落点优势有了深刻的第一印象。
当时,长治是三个备选落点中唯一一个有机场的市,有北京到长治的直达航班。老孙建议选站专家坐飞机到长治,从北到南选址。当然,老孙这个建议,有他的小九九,先到长治,自有可能留下好的第一印象。专家们对孙的建议很感兴趣,当即确定,从北京坐飞机到长治,按长治、晋城、临汾的顺序踏勘现场。
孙光源从专家们的驻地出来后,立马搭车返回长治,并在深夜11点多,敲开了时任经理刘予胜的门,向他汇报了特高压专家要来长治选站的消息。
刘予胜当过长治、晋城两地的供电公司经理,对两地的电源、电网和孙光源一样清楚,他当即意识到,这对长治500千伏变电站早日落地,是一个提速的良机。他拨通时任书记贾玉君的电话:“特高压如果落点长治,500千伏变电站作为站用电源,肯定会同步,甚至于提前落地,这对提升长治电网的安全供电能力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贾玉君说:“对呀,我们可以争取给变电站命名为长治站,那么,给特高压配套的500千伏变电站,顺利成章叫久安站。长治久安,长治电网的福份到了!”经过一场热烈的电话“头脑风暴”后,两人当即达成“明天一早开会,倾全公司之力,全力为特高压专家长治选址创造最好的条件”的共识。
第二天一上班,长治供电公司立即召开领导班子会议,专题研究特高压选线选站前期准备问题。会上,大家对照长治电网电源规划图、对照山西电网电源规划图,全面梳理长治建设特高压站在煤、水、路、电源方面的优势,深度研究了长治晋城两市电源的现状及规划,初步选定长子县为特高压站的主要备选点。会后,时任计划科科长张亚中立即组织带领规划人员到长子县全面勘察地势,并初步选定特高压站在长治的九个备选点。回来后,领导班子再次召集专门会议讨论,形成一张让规划人员可以一目了然了解特高压落点长治优势的“同心圆”示意图。从这张图上,规划选线人员、政府相关人员可以很直观地看到处于中心圆点位置的九个备选特高压站址,可以很直观地看到中心圆点100公里范围分布的在运和规划火电厂的位置及与特高压站址的距离:
漳泽电厂(总装机1040兆瓦,离首选特高压站40公里)、漳山电厂(总装机3800兆瓦,投运1800兆瓦,规划2000兆瓦,离特高压站40公里)、王曲电厂(总装机6400兆瓦,投运1200兆瓦,规划5200兆瓦,离特高压站50公里)、高河电厂(规划总装机2400兆瓦,距特高压站20公里),赵庄电厂(规划总装机2400兆瓦,距特高压站20公里),襄垣电厂(规划总装机2400兆瓦,距特高压站50公里),晋城寺河电厂(规划总装机1200兆瓦,距特高压站50公里),晋城阳城电厂(规划装机3000兆瓦,运行3300兆瓦,距特高压站60公里)。
上述电厂总装机容量2264万千瓦,再加上长治地区在运的漳泽电厂、漳山电厂一期及王曲电厂一期的装机容量,成为容量巨大的火电群。
这些工程如果全部建成,不论特高压落点晋城还是长治,长治区域的电力都可以为特高压提供充足的电力。
从图中可以看出,如果特高压站落点晋城,长治这些电源将通过特高压线到晋城并网,必然会增加较大投资和不必要的潮流损失。毕竟,如在长治建站,从长治经晋城到河南,只会有一条特高压线经过,而落点晋城,则意味着长治那么多电厂要到晋城并网,多架的线,多花的钱,一下子就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带着这张“同心圆”图纸,刘予胜、贾玉君、孙光源一起来到长治市委市政府,分别向两位主要领导做了汇报。
在市委书记办公室,市委书记听了汇报后问:“我们不是急需要500千伏变电站吗?你这1000千伏变电站与500千伏变电站是什么关系呢?”三个人讲了一大通电力专业术语,也没让市委书记把1000千伏的概念完全搞明白,市委书记说:“你们讲那么多的专业术语没有用。你们给我都讲不明白,还怎么去说服更多的政府部门和老百姓支持特高压呢?”
这时,孙光源突然想起在晋城供电公司流传的说服市领导支持500千伏变电站建设的 “主干渠”故事,就对市委书记说:“输电线路,就像咱们平顺通往林县的红旗渠,有总干渠,支干渠,分干渠。过去,500千伏是山西电网这个大水渠的主干渠,220千伏是山西电网的支干渠,110千伏、35千伏是山西电网的分干渠。由于山西电力外送的容量越来越大,同时,用电的负荷也越来越大,原来,能一小时流五立方‘水’的山西电网500千伏主干渠已经不能适应用电需要了,需要建设通水能力更大的主干渠,这个新的主干渠就是1000千伏特高压。我们长治电网现在还是220千伏等级为主干渠,如果1000千伏变电站能落点长治,对于长治电网主干渠由220千伏时代,直接跨越500千伏,到达世界最先进、输水能力最强的1000千伏时代,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老孙的一个恰当比喻,让市委书记彻底了解了1000千伏特高压的意义,他立即安排市委分管工业的副书记王进卯,具体配合市政府,主抓特高压的地方配合工作,并且在此后特高压建设的几年内,参加了国网在长治特高压站组织的所有活动,经常用这个比喻来强调特高压对长治的意义,成了特高压在长治最积极的宣传者和支持者。
在市长办公室,理财出身的市长问得更直接:“你说吧,特高压能给长治经济发展带来什么好处?”
快人快语的贾玉君,马上接过市长的话说:“市长,前一段你不是委托我们做长治的电力发展规划吗?这个规划中布了那么多的60万的大机组。都建成了,电力长治用不了,总要往外送。以我们的公路建设作比喻,500千伏的电网是‘一级公路’,1000千伏的线路是‘高速公路’,1000千伏变电站是电力高速公路的‘收费站’。长治的大电厂建成后,要想走电力高速公路,就必须上1000千伏特高压变电站这个电力高速公路的收费站,才能走出上党,输往中原和南方。这个收费站建在那里,那里的电厂上收费站往外送电,就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特高压变电站落在晋城,我们电厂的电向南方送,就要绕到晋城去上高速。”
市长打断贾玉君的话:“别说了,市里全力支持,从现在起,与特高压相关的所有事情,你们都要直接向我汇报,只要我在,一定亲自协调,亲自参加。”
多年以后,同心圆、主干渠和收费站三大法宝还是当年争取特高压落户长治的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而当我问起他们中的一些人,当时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做成这件事情,他们都不自觉地怔了怔,似乎觉得这根本不应该是个问题。
2005年3月17日,北京国电华北电力设计院系统工程分公司王绍德经理一行8人,傍晚时从太原抵长治,代表国家电网公司开始选择晋东南变电站站址。长治市委副书记王进卯,与刘予胜、贾玉君等热情接待,马上配合在地图上初选站址和路径,迅速安排了第二天的长子县选站工作。晚上8点,长治市领导亲临长治宾馆看望,系统介绍了长治作为全国“十大魅力城市”的“东山西水”的地形地貌和“红色之城、神话之乡”的历史文脉,表达了希望站址落地长治的强烈愿望。
第二天,王进卯亲自带领长治市和长子县供电部门及其相关部门的领导,专程陪选址小组赴长子县选站。选址小组先后踏勘了崔家庄(后改名西汉)、南陈、草坊、岚水、草坊东、东郭、鲍店、中郜、陈家庄等9处备选站址。每到一个站址,专家们都要亲自步测,详细查看四周地势,实地踏勘每一个站的进出线路径。随后,专家们离开长治到晋城、临汾勘测其它站址。
3月22日晚8点,专家们又从晋城返回长治。出差在外的时任长治市长连夜从外地赶回长治,专程到长治宾馆看望了专家和技术人员,在专家窄小的房间内,他说,长治市是一个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红色老区”,下辖13个县(市区),人口321万,平均海拔高度966米,居太行之巅。山西绝大多数地区多煤少水,长治却显得与众不同,上党盆地是清浊两条漳河的源头,拥有漳泽、关河等多座水面达20多平方公里的大型水库,建设大型坑口火电基地的水资源条件得天独厚。长治地区是沁水大煤田的重要组成部分,地下煤炭埋深,从长治市区周边的几十米深,到北部沁县的1000多米深,几乎覆盖了多半个上党盆地。
孙光源说,当时让他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市长对长治是一个“品字型”的描述:长治市市区有20多平方公里,东南紧挨20多平方公里的老顶山森林公园,西北紧连20多平方公里的漳泽水库,三块形成一个品字,是一个气候宜人,风景秀美的魅力城市。从此,这个在长治工作几十年的老上党人,对自己所居的城市有了全新的认识。
市长的热情感动了选站专家,几地环境条件的比较,也让专家们高度认同长治站址的优厚条件。实际上,在专家们离开长治前,长治崔家庄站址(石哲)、中郜村站址(草坊)两个备选站址,已进入全省12个特高压备选站址序列,并排位靠前。
2005年4月4日,为保障特高压工程在长治前期资料搜集工作顺利进行,由长治市市政府秦正安副秘书长主持,华北电力设计院、华东电力设计院有关专家、市建设局、供电局、水务局、地方铁路局、气象局、林业局、国土资源局、环保局、交通局、文物旅游局、线务局、邮政局和移动、联通、电信分公司,以及军分区、潞安矿务局的负责人参加,召开了晋东南1000千伏特高压输电线路工程资料搜集协调会。会上,贾玉君介绍了特高压前期工作进展情况,希望各单位尽快出具“原则同意”所选线路路径的文件,不耽误4月8日上海交流特高压中间检查会使用。秦正安强调,路径认可文件按时提供,直接关系到设计院在长治的工作成果,直接影响国网公司、电力顾问集团公司对特高压站址落点的选择,要求相关单位和部门特事特办、急事急办。会后,长治市和长子县二级政府部门及相关单位密切配合,在两日内就收齐市县两级30个部门出具的60份路径协议,为设计院顺利汇报创造了条件。
4月7日,上海交流特高压中间检查会,通过对崔家庄站址(石哲)、中郜村站址(草坊)和晋城苏村站址等进行综合技术经济方案比较,长子县崔家庄站址最终从全省12个拟选站址中脱颖而出,成为首选。
2005年6月1日,在长子县召开了国网公司交流特高压示范工程地方关注协调会和晋东南站址第一次建设条件考察会,特高压办副主任刘泽洪、处长韩先才参加会议,定址长治日渐成熟。
一个星期后,国网公司在武汉召开特高压工程可研初步评审会议,长治市副市长尚宪芳带贾玉君、孙光源、张亚中、赵芳等人到会。会前,张亚中、赵芳等人两天两夜通宵加班,赶制了《关于国家电网公司交流特高压示范工程晋东南输变电长子站址配合前期工作汇报》多媒体汇报片。到武汉后,尚宪芳在宾馆连夜串场组织分组会议的各个会场,向与会的评审组现场播放汇报片,现场回答专家们的提问。第二天,在正式评审会议上,会场上挂起6张大型图纸,分别是长子县的崔家庄站址地理位置图、进出线走廊示意图,特高压落点长治优势的“同心圆”示意图。会议开场后,第二次播放了长治市的专题汇报片,获得了与会人员的热烈掌声。会结束后,国网公司刘开俊主任专门索要光盘,专门向国网公司领导汇报了晋东南站落地长治的优越性和当地政府高度配合的力度。正是有了这样优越的政府环境,这样的支持力度,才最终促成特高压山西变电站落点长子县崔家庄。
崔家庄村南临长子县至临汾市二级公路约400米,有利于设备运输;往南2公里处为“精卫湖”,东面1公里处为500千伏榆林Ⅱ回线路。站址区域地势开阔平坦,地下无文物,不在煤矿规划开采范围内。站址地形平缓,雨水排泄条件很好,地下水位埋深7.1米至10.1米。最低气温—30℃,年平均气温5℃,最大风速30米/秒,最大覆冰厚度10毫米。该站距离赵庄电厂17公里,距离晋城电厂45公里,距离高河电厂12公里。
8月31日,国家电网公司向国家发展改革委报送 《关于溪洛渡、向家坝水电站采用3回±800千伏640万千瓦直流输电方案的请示》和《关于推荐晋东南~南阳~荆门作为交流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的请示》,正式建议确定长治崔家庄为晋东南特高压站的首选站址。
9月22日~23日,国家电网公司委托中国电力工程顾问集团公司在北京组织召开了“晋东南~南阳~荆门交流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可研评审会”,正式审定晋东南站站址位于山西省长治市西南22公里长子县石哲镇的崔家庄。
至此,牵动长治公司多少人心的、中国第一个商业运行的特高压落点长治,板上定钉,尘埃落定。
2006年4月20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我国发展特高压输电技术有关情况和意见的请示》报至国务院办公厅。
在前期立项工作中,舒印彪先后多次赴长治推进工作。当项目核准时,他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嘱咐秘书于雷:“赶紧给山西抒祥总发短信,告诉大家好消息!”
5月20日,长治供电公司召开特高压工作第一次专题会议,成立了以经理贾玉君、党委书记兼副经理张永斌亲自布阵、各分管领导挂帅的工作组,下设总协调组、保障组、文体组、宣传组、资料组、接待组、广告组等7个大组,精细分工,责任到人。同时,积极和长治市市政府联系,加快完成土地征用、拆迁、青苗赔偿协调及现场交通、安全、消防、保卫等工作,为工程奠基开工建设创造进场条件。
有人欢乐,也有人“愁”。
当特高压示范工程的站址“旁落”长治市后,原本也满怀希望的晋城供电公司员工陷入沉默。然而,很快,他们就将主要精力从变电站转向了输电线路:特高压工程起始于1000千伏晋东南变电站,途径长治市的长子县、晋城市的沁水县、泽州县,山西境内的线路有116.181公里长,其中位于晋城地区的就有103.566公里,共需建设204基铁塔。所以说,特高压示范工程山西段线路,其实大部分是在晋城境内。
晋城市处于晋豫交界处,线路地形以山地为主,跨越天然林保护区,环保要求较高;部分塔位位于采空区,基础工程地形条件复杂;路径要穿越晋城2县12个乡镇,属地协调工作艰巨。特高压示范工程晋城段线路,也是整条输电线路的难中之难,重中之重。
“由于1000千伏晋东南变电站最初选址方案在晋城,所以我们晋城供电公司先期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取得了政府的大力支持,下面的宣传工作也很到位,所以征地补偿工作量虽然很大,但是基本上还是非常顺利的。”时任泽州县供电公司经理的杨喜旺回忆说。
但是工程涉及面太广了,后来在沁水县还是出现了问题。
2007年初夏,在线路基础陆续浇注开始后不久,位于沁水县郑村镇湘峪村后山顶上的一个施工点被拦下了——这里将搭建起一基体量巨大的特高压转角铁塔。没想到,为了协调下这基铁塔,时任沁水县供电公司经理高广林遭遇到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协调拉锯战。
湘峪,可不是一般地方。原名相谷,因被山水包围,故而在村名中加入“氵”和“山”,所以有了湘峪之称。湘峪村在明朝时有户部尚书孙居湘(万历20年进士)、御史都堂孙可湘、四部首司孙鼎湘三兄弟同朝为官而闻名。由孙居相、孙鼎相兄弟主持,在故里湘峪村修建了湘峪古堡,古堡动土于明天启三年(1623年),竣工于明崇祯七年(1634年)。古堡中的建筑湘峪高楼为同时代最早的高楼,比皇城村的河山楼还早。但是,当皇城相府享誉全国的时候,仅仅相距了6公里的湘峪古堡还“藏在深山人未知”。
当特高压线路如火如荼地建设时,湘峪村两委班子正倾尽全力规划开发本村的旅游资源——湘峪古堡。他们听说后山上要立起一基巨塔形铁塔时,湘峪村时任村支书的脸立马黑了。湘峪古堡背山临河,群峰环绕,苍松翠柏,宛然如画。你们电力事业风景那边独好,但不要破坏我这边的景观。不容分说,村支书将最先前去协调的电力工作人员推出门外。
特高压建设牵涉面广,为了争取政府及相关各部门的支持,在2005年接到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 《关于开展百万伏交流±80万伏直流输电技术前期研究工作的通知》和山西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支持配合100万伏特高压交流输变电示范工程(山西境内)项目前期工作的通知》后,时任晋城供电公司经理王忙虎便着手开展行动,为特高压建设取得多方共识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申请成立以晋城市市长任组长的晋城市特高压工程建设领导组。在工程正式被国家发改委核准后,晋城市人民政府的相关文件马上下发。
所以当这些好消息传到高广林那里时,他马上联系公安、国土、规划、林业等部门,就问题达成一致意见,然后带着相关文件登门拜访湘峪村,想着手拿“尚方宝剑”,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问题应该不难解决。
“你们的特高压是国家的重点项目,我们湘峪古堡也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件事没商量的余地。”
谁知,高广林第一次拜访就碰了个大钉子,站在湘峪古堡的门口,视线越过气势恢宏的古建筑落在后山上,如果在山顶建起一基铁塔,的确会对景区取景产生一定影响。况且湘峪村正在花大力气清除村周边的各类线杆。人家这边正在拆,咱们这边要建,撞到一起了。
再一次协调前,高广林做了更加细致的工作,了解到更多情况,设计部门答复说,由于附近多是采空区,那基塔的位置是与晋城矿务局商讨后定下的预留煤柱,位置已经不可能更改了。
后来高广林带着镇政府、县政府,甚至是市政府的领导一次次来带湘峪村。湘峪村村支书看硬顶着不行了,也算是松了口:你看,建铁塔,我要恢复环保,要进行植树遮挡等,需要大量的投入,拿来1000万我们就放行。
这哪里是松口?湘峪村喊出了天价,任凭多大的领导,人家愣是不再接受谈判,事情一下子僵持下来。协调工作进入困境后,高广林也陷入深深的思索,他又想到了领导的重托——刚刚上任的经理王康宁特意为途经的两县安排了精兵强将,他高广林就是临危受命调任沁水县公司经理的。上任谈话时,王康宁郑重地交代给了他3件事,头一件就是务必要完成特高压任务。
以前在线路工区当主任那会儿,高广林便处理过各种疑难杂症。这次他也是拼了,一面死缠硬磨,与湘峪村村支书联络感情,一面积极参与村里的线路改迁等工作,在王康宁总经理的支持下,给村里争取各种用电优惠。但是所有的话题绕来绕去,最终总会绕到后山的那基塔上。
600万!500万!400万!800万!200万……
针对补偿价格,高广林与湘峪村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谈判拉锯战,有时一言不合,价格会猛蹿上来。眼看着前后的基础都已浇好,塔材陆续到位,部分铁塔已经完成了搭建。在次年初春,通过多方努力,湘峪村后山那基塔的价格终于谈拢。
当笔者问他到底是多少钱搞定的,老高一笑,随即正色说,咱能拿政策开玩笑?
就在晋城供电公司千方百计扫清大山中的障碍时,那边长治供电公司上下齐心,全部高度紧张而有序地投入了特高压开工奠基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之中。
崔向军跟随时任长子县供电公司副经理韩志勇,陪同华北电力设计院的专家们参与到特高压站的选址工作中。2006年5月,特高压站开始画线圈地,准备开工建设,用红色的旗帜围出一块西面突出的“凸”字形场地。此时的崔向军正式住到了工地,与工友们同吃同住,很少回家。那时他孩子刚刚5岁,只得由妻子一人单独照料。
作为特高压报道采风组的一名成员,省供电承装公司的年轻员工张璐凡曾详细采访过当时的情况。崔向军说,办好了土地证,首先要面对变电站地面的“四通一平”工作,征地范围全部用铁栅栏围起来平整、拆迁,主要是蔬菜大棚、农田灌溉设施、坟墓等。崔向军跟随韩志勇一起东奔西跑,进行拆迁谈判及合同起草工作。崔向军说:“那段时间大家确实很辛苦,尽管累,但非常高兴。特高压站这座电力巅峰之站落地长子县,作为一名当地的电力员工,能为它做点什么,感到非常荣幸。”
2006年8月9日,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核准晋东南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项目。批复指出,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的建设将成为我国电网发展和输电技术的一次革命,为实现我国东西部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带来巨大的推动力,同时将极大地提高我国输电技术水平和输变电设备企业的自主创新能力,提升国内设备制造水平。
根据我国2020年特高压电网规划,晋东南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向北可以延伸至“三西”煤电基地,向东南可以延伸至武汉,向东北可以延伸至首都北京,距离在1000—2000公里之内,能够充分发挥特高压电网大容量、长距离、低损耗输电和节约土地资源的优势,实现能源资源在更大范围内的优化配置,满足未来不断增长的电力需求,服务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建设,促进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
进入8月份,特高压工程奠基仪式准备工作异常繁忙。张永斌在仪式前几天就到会场指挥工作,手上总是拿着两个对讲机,一个对应省公司,另一个对应长治市公司,昼夜不分,加班加点地指挥工作,喊哑了嗓子,嘴巴干得裂开口子,却浑然不知。大家实在看不下去了,硬是把他拉到一辆吉普车上稍作休息,而他仅仅眯了一个多小时就又参与到现场指挥工作中。
崔向军主要负责奠基仪式用电及未来施工电源接线、电缆铺设工作,为防止奠基仪式过程中电源意外停电,此次电源设备特地使用了“四电源”供电,即一个使用电源,3个备用电源,分别为两个10千伏电源、一个35千伏电源和一个备用发电机。
崔向军说,印象最深刻的是韩志勇,在两个备用电源接好时,他现场指挥电源切换试验,确保备用电源切换无缝对接。在试验过程中,发现电源切换过程产生了2秒的用电间断,于是工作组召开专题分析会,经大家商讨发现,原因是上级电源切换时间需要1秒,而下级电源切换需要3秒。找到原因后,将上级电源切换时间调整为3秒,最终实现了零误差电源切换。
铺设几千米电缆,架线接线都是由长治供电公司员工亲自动手。大家在同一个“战壕”里挥汗如雨,汗水湿透了衣服,风吹日晒又干了,在背上“画出”一圈一圈的圆。
奠基仪式前3天,一切都基本准备就绪,场地整洁,彩旗飘飞。时任山西省电力公司副总经理曹福成负责现场准备工作,一连几天都没睡过安稳觉,眼看大功告成,布满血丝的双眼才有了一丝笑意。可谁也没想到,从早上开始,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大家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刚夯实的湿陷性黄土遇水立即塌陷,路面也变得泥泞湿滑,旗子湿漉漉地粘在旗杆上。曹福成和大家一下子直了眼,焦急万分。
此时,一辆越野车冒雨驶入场地,原来是王抒祥到会场视察工作。当时会场还在用很多临时电源,不巧的是,他的车刚到充气拱门前,拱门就由于电源故障哗地掉了下来,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傻眼了,崔向军等人连忙打伞跑进雨中维修电源。这时,王抒祥从车里下来,穿过泥泞的过道,看了看正在雨中维修的员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们下雨天要特别注意用电安全,然后从另一边的小路进入了会场。崔向军他们很是感动,出了这么大的岔子,领导没有半句责怪,让在场的人心里暖暖的,更充满干劲儿。
其实,作为当时山西省电力公司的一把手,王抒祥的压力之大是可想而知的,他对特高压工程的每一个细节都十分关注。2008年7月的一天,他到组塔架线现场检查慰问,当时距“5·12”汶川大地震发生已经一个多月,他得知有很多四川绵阳籍工人仍然未联系上家人,顿时流下热泪。他默默地环顾大家,一张张朴实的面孔和艰苦的野外施工环境半晌无语。他将手伸进衣兜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沓钱,问随行的工作人员有没有信封?大家翻找半天也没有。王抒祥说,那找两个烟盒吧。随行人员立即掏出身上的香烟,把香烟倒出来。王抒祥将手中的钱塞进烟盒说,大家能帮就帮帮吧。随行的工作人员一看,纷纷将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掏出来,塞满两个烟盒。当施工队长接过这两个烟盒时,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在长子县特高压“启端站”前期工程的现场,推土机、压路机、装载机川流不息。在平整场地的现场,在架设施工用电线路的电杆上,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随时都有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
为了加强特高压工程管理和协调工作,山西省电力公司在全国第一个成立了特高压办公室,属地公司长子县供电公司经理闫晓丁被破格提拔担任主任。
闫晓丁知道,在长子这个农业大县,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为了向大家及时宣传工程的重要性,他恳请县领导主持召开土地听证会,进行了广泛宣传和政策阐释,结果得到村民代表的一致通过,使特高压“落地”解除后顾之忧。
前期工作尚未平整场地时,许多车辆停放在村民陈继先家的地里,他从没要过一分钱的补偿;工程占地期间,村民们在青苗赔偿方面没有提一次过分的要求;不少农户还主动为施工人员做饭、安排住宿、运送材料。相邻的西汉村党支部书记陈成枝和吕村党支部书记李向阳每天蹲守在工地上协调解决问题,他们说特高压落地这里,我们特高兴,这是国家的大事,老百姓支持,我们会为工程建设提供一切便利条件。
2006年8月19日,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隆重奠基。
在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奠基仪式上,时任山西省电力公司副总经理的田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负责跑征地和前期手续办理的他深知这一天来之不易,但让他没想到的是,5年后自己会以另外一种身份再次来到长治。
奠基仪式过后,特高压长治变电站的建设进一步展开,大型设备进站是特高压站建设后期的又一难题。
特高压大件电气设备最重达500吨,采用500吨框架车,整车长度90米,相当于3个标准的篮球场,光轮子就有240个。这么个庞然大物,在通过市区立交桥、高速公路收费站、桥梁以及弯道、装卸、转运、就位都是难题,最长运输路线达3000多公里。
第一台主变压器分为A、B、C三相各一台,加一台备用相共4台,变压器体积虽然庞大,但高度并不高,而高抗器体积不大,“个子”却很高。因此,无论是主变压器还是高抗器,在运输过程中都是艰难的。
闫晓丁说,国网公司对此次特高压设备运输的重视程度让他惊讶。主变压器从保定到长治走了3天2夜,他当时去河北山西交界处接车,没想到从车上下来的是时任国网交流公司总经理张建坤,他亲自押车沿途协调。
闫晓丁说,为了能让这两台特殊的设备顺利到站,他们提前对沿途路线都进行了勘查,从宽度和高度两方面统计沿途需要拆除的设施,并与产权单位进行协商解决。对于高宽不足的通讯线路、电线杆或低压线路,采用加高或者移位的方法解决,确保运输走廊符合要求,但是对于无法加高或者移位的地段,只能采用“人车共进”的方法,即人随车走,用绝缘竹竿绑上三脚架,将通讯线或低压线路等设施架高,运输车辆每走过一段,后边的同事都要快速跑到下一段架起新的通道。运输车是很大的,双向车头,能够双向行驶,车身安装很多车轮,中间设有底盘很低的钢架放置货物。
2008年奥运期间,1000千伏晋东南变电站的特高压大件设备进入山西临汾,由于当地气候多变,山区弯道、紧急下坡、集镇集市较多,临汾供电公司进行拉网式隐患摸底排查,排查出并整改沿线隐患400多处,共出动协调人员650人次,沿途维持秩序,处理障碍,疏导通道。公司副总工李永生步行130余公里,测量120余个拐弯点和陡坡,召集300多人巡查路面,消除隐患百余处。一次因故障停车,运输人员坚守5个昼夜。到了晋城地界,时任晋城供电公司经理王康宁、张保明带领相关人员全程护送。变压器到达长治市境内后,贾玉君早上6点不到,就带着3辆警车为主变压器开路,沿途护送设备,确保一路畅通无阻。
“这样巨大的运输车,当时全国只有一辆,就这样被几十上百号人左右护送着缓缓前进,那场面相当壮观。”闫晓丁拉长了语气说,仿佛当时的景象又呈现在他面前。他继续讲,长子县西面有个收费站,宽、高均不符合要求,起初是计划拆除的,但考虑到变压器分4相不同批次运输,拆除重建耗时太长且影响收费站正常工作,最终在收费站旁边另建了一条设备专用便道。而在通过一个高度不足的隧道时,则是把运输车的车胎放气到几乎快瘪了,设备才得以勉强通过。最终,由公司总部主导大件运输工作,各省公司及沿途各市、县供电企业积极鼎力支持和协助,实现了运输工作安全可靠,万无一失。
特高压大件运输无疑是成功的,但其耗资巨大、风险巨大也引起了国网公司相关部门的关注。于是,在2016年,就有了本书第十六章世界首台解体式特高压变压器“变形金刚”的故事。
不只是大件运输,所有的特高压物资供应都非常到位。如果我们知道当年那场雨雪冰冻灾害给交通运输造成多么大地破坏,那么无论多么高的评价对于当年特高压物资供应和保障都是不过分的。
“当时的国网物资部副主任丁扬是如何做到的,至今我都不明白。”一位当时目睹特高压物资工作的人士赞不绝口。
待所有的设备到位后,安装工作便全面铺开。
建设期间,刘振亚3次到现场调研,时任山西省委书记、省长两次到现场慰问,“变输煤为输电”的迫切愿望让特高压成为许多人的共识。
2009年10月10日至12日,由全国人大北京团代表组成的“电力建设与发展”考察团,前来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变电站进行实地调研。时任山西省电力公司总经理张建坤说,1000千伏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最终成功投入运行,是多方面结合的成果。其中,国家电网公司的统一组织和协调工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从低到高,那一年不少西汉村的老百姓发现,在那块百余亩的土地上,很多巨大的钢铁之树每天都在拔节长高、披枝散叶,在粗壮的枝桠上,三角形、圆形、方形等各式各样的硕大的银色花朵粲然绽放。
当我写下下面这些文字的时候,正是2016年深秋季节。
我每天来往于太原和榆次之间,大约30多公里的距离。道路两旁高大的白杨、梧桐或银杏已逐渐转为金黄,而冬青、侧柏等依然绿意盎然,黄绿相映,城市美景令人陶醉。
然而,这样的美景在冬季采暖期开始后却经常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匆匆的行人影影绰绰,高楼大厦仿佛海市蜃楼,在漫无边际的灰霾中,一切都是那么虚幻。
灰霾——这个漂浮在空气中的魔鬼悍然横亘在每个人面前,避无可避。
事实上,大家更为熟悉的词是:雾霾。然而,这却是一个不存在的气候术语。广州暨南大学的吴兑教授是我国最早研究雾和霾的学者之一,他指出雾就是雾,霾就是霾,这个双音节词组的出现完全是出于口语表达的方便,意思其实仅指 “霾”。《淮南子·缪称》有言道:“今谓狐、狸,则必不知狐,又不知狸。非未尝见狐者,必未尝见狸也。狐、狸非异,同类也。而谓狐、狸,则不知狐、狸。”意思是说,人们往往把狐和狸统称或者认为是一种动物,其实是不对的。
通俗地讲,雾是漂浮的细小水滴,是干净的;霾是悬浮在空气中的细颗粒物,是污浊的。
当然,一年之中也有风轻云淡、阳光明媚的日子。百花吐艳,绿树成荫,白鸽在晴空翱翔,不知名的昆虫在角落里鸣唱,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耍,老人们在公园漫步,惠风和畅,心旷神怡,远近美景,尽收眼底。
但是,这样的日子似乎越来越模糊不清……
家住晋中市榆次区的韩先生,是国网晋中供电公司的一位退休员工。近几年,每到秋冬时节总要离开子女飞往海南居住,一住就是大半年。他说,这里让他喘不上气来。韩先生像这里的一部分人一样,患有慢性咽炎,他本身还有哮喘。到了冬季,即使不出家门,他仍会感到呼吸困难,一到海南,就气息通畅了。和他情况类似的人并不少,我的一个大同朋友,每年都要带着10多岁的儿子出去居住一个月左右,也是这个原因。要知道,近几年,大同的空气质量已经得到明显改善,稳居全省前列。
说到电力,人们马上会想起各种电灯、生活中的各种电器,工作中由电力驱动的各种机器设备,可以说电力在现代社会中几乎无处不在。然而,又有多少人能想到,自从灰霾这个词出现以后,电力和我们呼吸的空气也密切相关了呢?
古希腊哲人曾把空气作为组成世界的四大元素之一,事实上,谁又能离开阳光、空气、土地和水而生存呢?人们可以短暂地离开阳光、土地和水,但一旦停止呼吸,生命就会迅速凋零。
随着现代工业的发展,排放到空气中的有害气体和烟尘,改变了空气的成分,造成空气污染。被污染了的空气会严重损害人体健康,影响作物生长,对自然资源以及建筑物等产生破坏。
排放到空气中的有害物质,大致可分为粉尘和气体两大类。从世界范围看,排放到空气中的气体污染物较多的是二氧化硫、一氧化碳、二氧化氮等,这些气体主要来自矿物燃料(煤和石油)的燃烧和工厂的废气。近年来,这份名单又增加了一个大名鼎鼎的新成员:PM2.5,中文名:细颗粒物。
“空气动力学直径小于2.5微米”,这是一个比较标准的定义。
“肮脏的空气像毯子一样裹住我们的城市。”世界卫生组织家庭、妇女和儿童卫生事务助理总干事费拉维亚·布斯特雷奥博士说。
今天,是 2016年 10月 12日,太原,中度污染。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 (WHO)制定的的标准,PM2.5小于10是安全的。
我国PM2.5标准采用世界卫生组织设定的最宽限值,年平均浓度限35微克/立方米,24小时平均浓度限75微克/立方米,这个标准高出发达国家1至4倍不等。即使这样,也离标准很远。
中国气象局国家气候中心专家周兵表示,随着秋冬“雾锁连城”常态化,京津冀、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和川渝4大“雾霾带”轮廓渐显。很明显,4大霾区几乎涵盖了所有工业化城镇化最发达和人口最密集的地区。
早在2014中国科协热点问题的学术报告会上,中国气象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张小曳称,以燃煤为主的不清洁能源过量消费,是我国雾和霾日益严重的最根本原因。
笔者曾在一部纪录片中看到,东部地区 “每30公里就有一座火电厂”,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就像生长在肌体上的红疹子触目惊心。这还是那个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江南吗?
之所以说了这么多关于灰霾的事,是因为霾与煤“息息相关”,而煤与电也密不可分。
2016年的冬天,位于晋中市平遥县洪善镇的1000千伏变电站进入大范围的电气安装阶段,而随冬天接踵而至的不止是寒冷,还有华北大范围的雾霾。电气设备的安装,对颗粒度与洁净度的要求非常高,而迟迟无法退散的重度雾霾天气严重影响了电气设备的安装进度与质量。
为了保证电气设备安装质量,晋中1000千伏监理项目部对GIS设备安装采取全程旁站,严格控制安装环境的颗粒度与洁净度。零下25度的气温,又湿又冷,走在路上,双脚冻得麻木。监理旁站人员,日夜穿梭在晋中站每一处土地上,但是他们的身影,在300米长的GIS面前显得那么形单影只,陪伴他们的只有严寒,和那每吸一口都有严重呕吐感的雾霾。
有专家曾建议大力采用天然气,取代有污染的煤。可要知道,即使按照最大限度计算,中国中长期规划的年天然气用量也就是3600亿立方米,2.6亿吨的规模。这已经是极限。
中国现在的年原煤消耗量已经超过38亿吨,未来可能增加到50亿吨。即使折算成标准能源单位煤当量,天然气远期的用量仍然只有煤的大约1/15,比例与现在的1/20增加不多。
可见,天然气取代煤绝无可能,而且核电、水电、风能发电、光伏发电等等由于其占比过小,都无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代替煤炭。蕴藏在山西、内蒙、陕西、新疆一带的几千亿吨煤炭,仍是整个中国的根本依托。蕴藏量大,价格便宜,是煤炭的绝对优势。
煤在中国能源的比重一直保持在70%以上,一年38亿吨煤,天量的基建和老百姓不断改善的生活需求对能源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这是雾霾成因的重要来源。然而,绝大多数的人并不了解,煤可以做到和天然气一样清洁,甚至更加清洁。这样的“神话”在北京燕郊三河电厂和上海外高桥第三电厂已经成为现实。
这两个电厂当之无愧地代表着全世界燃煤发电的最顶尖水平,是全世界最清洁最高效的燃煤发电厂,污染物排放量达到了天然气电厂的水平,部分指标甚至胜过天然气。
“外三”2台100万千瓦国产超超临界燃煤发电机组,自2008年投产以来不断刷新和改写世界纪录:二氧化硫排放32.96毫克/立方米,氮氧化物排放16.61毫克/立方米,烟尘排放9.92毫克/立方米。机组额定净效率超过46.5%(含脱硫、脱硝)。比较我国天然气发电烟气排放的限值:二氧化硫35毫克/立方米、氮氧化物50毫克/立方米、烟尘5毫克/立方米,其中被认为对PM2.5贡献最大的氮氧化物排放水平,更是只有天然气排放标准的1/3左右。
极度清洁和高效地利用好煤炭,大力发展清洁能源,布局更合理的电网空间,是我们能源利用唯一现实的选择。
在古老的传说中,“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西北接天而高,东南积水而低。上古时期那场惨烈的战争,早已连同当中的主人公消失在历史的烽烟中,三皇五帝至今仍然只是传说中的雄主人杰。然而,中国地势的走向却与传说中的惊人一致。
2005年11月4日,中国工程院发布了《关于我国特高压输电研究与工程建设的咨询意见》,有27位院士和7名专家参与了咨询工作。《意见》明确指出:我国一次能源在地域分布上呈现“北多南少”、“西多东少”的格局,这与我国区域经济发展水平和能源消费水平极不一致。
这就是此后被专家学者们多次提起的能源资源“逆向分布”。
从煤炭资源看,昆仑山—秦岭—大别山以北,煤炭资源的保有储量占全国的90.3%;大兴安岭—太行山—雪峰山以西煤炭保有储量占85.98%。而主要中心负荷区京津冀、华东六省一市,以及广东省,总共煤炭保有储量仅占7.0%。
从水力资源看,90%以上集中在京广铁路以西,西部12个省区占全国的79.3%,四川、西藏和云南就占57%,而东部沿海12个省市只占8.9%。而且我国地区间开发程度差别很大,东部水电开发程度高达68%,西部开发程度低,仅有12.5%。计划新增的1.8亿千瓦水电中,约1.6亿千瓦在西部。
《意见》预计,2020年全社会用电量将比2000年净增3.25万亿千瓦时,其中华东电网、华北电网、南方电网占全国新增用电量的2/3以上,但这些地区大多缺少一次能源。因此,大容量、远距离的水电和煤电的输送工程将成为我国能源资源优化配置的必然要求和重要保障。由于水电受气候与季节的影响,必须依靠电网与煤、核电等协调运行,以充分发挥资源优势。西部大型电站送出的距离和容量已经超出了现有500千伏线路的能力。技术经济分析表明,在1000千米左右的输电距离,特高压输电是很有竞争力的输电方案。
这份《意见》是发展特高压可行性的第一份权威报告。
实际上,如果观看中国版图的沙盘模型,地势西高东低呈台阶形分布,而关于人口密度的分布则在“胡焕庸线”上一目了然。
1936年,地理学家、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胡焕庸发表了《中国人口之分布》一文,人口西疏东密的境况一览无遗。文章着重分析我国不同地区的人口密度,特别是我国东南部和西北部在人口密度方面的鲜明对比。通过分析对比,找出一条可以显示两侧人口稀密悬殊的明确界线,那就是自黑龙江之瑷珲(今爱辉)向西南直到云南之腾冲的直线,此线之东南,全国36%的土地养活全国96%的人口。而此线之西北,在全国64%的土地上,只有全国4%的人口。也就是说,同全国平均密度相比,东南部高出2.67倍,而西北部仅及其1/16。在二者之间,平均人口密度成42.6与1之比。很明显,爱辉—腾冲一线,在中国人口地理上起着分水岭的作用,一直为国内外人口学者所承认和引用,并且被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田心源教授称为 “胡焕庸线”。
更让人惊叹的是,这是一条岿然不动的线。时隔70多年后,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博士葛美玲和封志明教授利用电脑和GI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技术,重新计算并与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数据进行了对比,得到的结果是:胡焕庸线东南部人口占全国人口的94.1%,西北部占全国人口的5.9%,比例为94:6。也就是说,在中国人口达到13亿的时候与70年前4.7亿时,分布几乎没有变化!
地平线仍然倾斜,如何能找到平衡?
人口愈多需求愈大,尤其是能源的需求。美国经济学家萨缪尔森说,学习经济学只要掌握两件事,一个叫供给,一个叫需求。在中国高速发展的30多年中,东部能源需求旺盛,而资源富集、土地广袤的西部地区能源需求却少得可怜,用电量仅占全国的22.4%,本地煤炭消费量占全国17.5%,过低的经济总量与富集的资源角色形成巨大反差。东西部之间缺乏一条高效清洁的能源输送通道。
在我国,一半以上的燃煤都用于发电。在现阶段,不解决发电燃煤的问题,就难以打开十面“霾”伏的困局。
2013年9月12日,国务院发布《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行动计划》指出,我国大气污染形势严峻,以可吸入颗粒物 (PM10)、细颗粒物(PM2.5)为特征污染物的区域性大气环境问题日益突出,损害人民群众身体健康,影响社会和谐稳定。随着我国工业化、城镇化的深入推进,能源资源消耗持续增加,大气污染防治压力继续加大。
《行动计划》要求加快推进集中供热、“煤改气”“煤改电”工程建设。特别指出,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等区域力争实现煤炭消费总量负增长,通过逐步提高接受外输电比例、增加天然气供应、加大非化石能源利用强度等措施替代燃煤,并逐步推行以天然气或电替代煤炭等。
“逐步提高接受外输电比例”,特高压电网是不二之选。
第二年5月,国家能源局下发《国家能源局关于加快推进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12条重点输电通道建设的通知》,要求抓紧推进12条重点输电通道相关工作,其中含“四交五直”特高压工程和3条±500千伏输电通道。至此,远距离输电正式成为治霾重器。
按照相关规划,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12条重点输电通道将到2017年全部建成。届时,可新增约7000万千瓦的输电能力,基本满足京津冀鲁、长三角、珠三角地区2020年前的受电需求,每年可减少上述地区标煤消费1亿吨以上。也就是说,上述地区可以少建70座百万千瓦发电机组,仍然能够满足经济发展的能源需求。
同时,华东电网将形成特高压交流环网,长三角地区新增受电能力3500万千瓦,每年可以减少发电用煤2亿吨,减排二氧化硫96万吨、氮氧化物53万吨、烟尘11万吨,可有力支撑受端地区节能减排和大气污染治理工作。
此外,这对于拉动内需和经济增长、带动装备制造业转型升级、促进东西部协调发展、带动就业等也发挥着重要作用。据投资估算,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重点输电通道总投资约2000亿元,增加输变电装备制造业产值900亿元,直接带动电源投资约5000亿元。每年拉动国内生产总值增长640亿元,增加税收120亿元,增加就业岗位14万个。
《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公布两周后,2013年9月25日,世界首个同塔双回路特高压交流输电工程——皖电东送淮南~上海1000千伏特高压交流示范工程正式投运。该工程是公司继晋东南~南阳~荆门1000千伏特高压交流、向家坝—上海和锦屏—苏南±800千伏特高压直流之后,投运的第4个特高压工程,标志着国家电网“两交两直”特高压输电格局形成。这一工程投运后,每年输送的电能将超过500亿千瓦时,相当于为上海新建6座百万千瓦级的火电站,相当于替代输送标准煤1600万吨。它不仅能使淮南成为华东地区能源基地,还可减轻上海、浙江建设电厂的土地环保压力,在服务地方经济社会发展方面将发挥重要作用。
2014年11月4日,1000千伏淮南~南京~上海、锡盟~山东特高压交流工程和±800千伏宁东-浙江特高压直流工程开工。这3项特高压工程拉开了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重点输电通道,全面加快建设的序幕。削减本地煤炭消费,“以电代煤、以电代油、电从远方来”成为社会共识。
2016年年底,淮南~南京~上海1000千伏交流特高压输变电工程投运,与此前投运的淮南~浙北~上海工程构成世界上首个特高压交流双环网,连接能源基地和负荷中心,对保障华东地区长期安全可靠供电、落实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具有重要意义。
国家电网公司相关负责人指出,改善大气环境、解决雾霾问题,治本之策是“以电代煤、以电代油、电从远方来”,核心是转变能源和电力发展方式,关键是加快建设特高压电网,促进大煤电、大水电、大核电、大型可再生能源基地的集约化开发和统筹。
国网能源研究院经济与能源供需研究所所长单葆国在接受采访时说,随着清洁能源发电比重的提高,在终端用能环节实施电能替代煤和油,能显著减少污染物排放,是治理城市雾霾的有效措施。
“这是一个没有声息的春天。这儿的清晨曾经荡漾着乌鸦、鸫鸟、鸽子、鹪鹩的合唱,以及其他鸟鸣的音浪;而现在一切声音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寂静覆盖着田野、树林和沼泽。”1962年,美国海洋生物学家蕾切尔·卡森以《寂静的春天》一书猛然推开现代环保主义的大门。然而,不知这个身患癌症的女士是否能想到,在其溘然长逝的半个多世纪后,除了她所关注的高毒性无机物质——砷、滴滴涕和有机磷杀虫剂之外,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也成了人类健康的最大威胁。
毋庸讳言,中国今天面临的环境问题,要比卡森女士所描述的情景严重许多。对于上世纪60年代的美国人来说,听不到自家后院的鸟鸣是件令人震惊的事。而今天的中国居民,环境问题已经远远不止于听不听得见鸟鸣这么简单的问题了。
当然,按照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大气污染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难以逾越的关口,这方面不乏前车之鉴,其防治是一个关乎子孙后代、需要全社会通力合作攻克的难题。对于中国这样高速发展的经济体来说,转变粗放的经济发展方式就必须转变粗放的能源供应方式,以精准、绿色的能源供应推动社会健康有序发展。在这一点上,远距离输电无疑是“一时之选”。
根据斯蒂芬·金同名小说改编的 《穹顶之下》是一部科幻悬疑电视剧,讲述一小镇突然被神秘的透明力场包围的故事。难道,我们真的要走到需要一个巨大的穹顶才能生存的地步吗?
在经济学中,有一个著名的“刘易斯拐点”,指工业化进程中,劳动力由过剩向短缺的转折点。那么,远距离输电的大规模实施是否能成为大气污染治理的“刘易斯拐点”,让浓重的灰霾渐渐稀薄飘散呢?
山西位于我国华北地区,地处全国能源消费扇面中心,因此,山西具有明显的区位优势,使它在全国的经济发展和生产力布局中起到了承东启西、连接南北的位置优势。
山西煤炭资源产量大,总量达到6650.23亿吨,仅次于新疆和内蒙古。全省煤田分布广泛,119个行政县(市、区)中拥有煤炭资源的就有94个,其中68个县(市)的煤炭年产量在百万吨以上。山西的煤炭由北向南分布在大同、西山、宁武、霍西、河东、沁水6大煤田,还有很多的小型煤田产地,煤田面积约6.18万平方米,占全省总面积的34.6%,包含了各大煤种。
从总体上看,山西煤炭具有低灰、低硫、低磷、高发热量,粘结性强的特点,供应国内28个省(市、自治区),同时还输往国外,供应亚、欧和拉美的多个国家与地区。
山西煤资源的分布主要呈现出以下态势:晋北主要是不粘煤、弱粘煤、长焰煤、气煤;晋中大部分是炼焦用气煤、焦煤、肥煤和瘦煤;晋东以无烟煤为主,局部为贫煤。到2016年,这3个地区恰恰成为3座特高压变电站和一座换流站建设的地点。
多年以来,山西的主要公路干线上如过江之鲫挤满了本地和从内蒙古、陕西方向东进和南下的运煤车辆,在一些出省的关键路段,如吕梁薛公岭、阳泉娘子关等堵车几十里地是家常便饭。车辆普遍超载,一辆核载60吨的重型卡车往往装近百吨,不仅无法避免煤粉抛洒,也极易造成严重交通事故。外地游客时常抱怨山西公路坑坑洼洼实在太烂,殊不知公路管理部门也是修之不及啊!
公路车满为患,而铁路也是不堪重负。大秦(大同—秦皇岛)、神黄(陕西神木—黄骅港)、焦日(河南焦作—山东日照)一直是晋煤外运的大通道,堪称世界上最繁忙的货运铁路,每年累计煤炭运输量超过8亿吨。
当今世界,石油、煤、天然气是经济运行的3大支柱能源。在18世纪前,薪材在世界一次能源消费结构中长期占据首位;到了19世纪下半叶,煤炭取代薪材成为主要能源;1965年,石油又取代煤炭在世界能源消费结构中占据主要地位。
高速发展的经济对能源供应产生了巨大的需求,直至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并在2008年引发全球金融危机,才使中国经济的马车放慢脚步。但BP集团首席执行官戴得立认为:“由于中国经济转型,经济增长的重心逐步从能源密集型行业转移,导致能源消费需求增速跌至1998年以来的最低点。尽管如此,从全球来看,中国仍然是能源需求增长最快的国家。”
是高速发展还是平稳增长,是竭泽而渔还是退而结网,是一路狂奔还是应时而变,能源发展的问题就是经济发展的问题,能源发展的方式就是经济发展的方式。
《消失的地平线》是1937年上映的一部美国电影,影片当时引起极大轰动,从此,西方世界就开始对神秘的西藏和东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影片讲述了二次大战的一位英国外交官康威和一群民众在西藏高原上的一个小村落获救,在那里,他们找到了人类梦寐以求的香格里拉,即乌托邦。在香格里拉的所有领域,人们都遵守“适度”的美德,认为人的行为有过度、不及和适度三种状态,过度和不及是罪恶的根源,只有适度是完美的。这使得香格里拉社会祥和安宁。
适度就是一种平衡。消失的地平线后面是桃源仙境,而倾斜的地平线却使重者愈重,积重难返。
新中国成立以来,山西一直是全国重要的老工业基地,早在“一五”期间,全国156项重点工业项目中,山西就占据了18项。“二五”期间国家继续加大对山西的投资。其间,山西形成了重型机械、铁路机车、军工、钢铁、化工、纺织、食品、电力、建材比较合理的工业格局。
变化始于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快速的经济发展对煤炭需求量剧增,山西省委、省革委于1979年9月19日正式向中央呈报了一个名为《关于把山西建成全国煤炭能源基地的报告》。1980年,国家回应了这份报告,支持山西做强能源基地,重金支持煤炭产业。
此后的30多年,山西的煤炭始终是国家能源供应的顶梁柱。从上世纪80年代起,依托充足的煤炭资源,山西开始大规模火电建设,成为全国率先崛起的火电基地,有力地支持和保障了华北地区特别是京津唐的经济发展。随着2000年左右中国经济进入繁荣周期,煤炭需求狂涨,煤价攀升,山西迎来煤炭发展的黄金10年。
然而,随着我国经济高速发展,东部地区的电力供应却逐年吃紧,终于在2002年到2007年迎来“硬缺电”。2004年,我国“硬缺电”达3000万千瓦,直接导致很多企业开始了“开四停三”或者“开三停四”的紧日子。企业家将“跑电”列为首要日程,而东部省份的官员则奔赴西部踏上“跑煤”的路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东部地区无法摆脱对资源的“渴望”,大量煤炭仍在“东去”的路上。
令人扼腕的是,山西因挖煤、炼焦、发电造成的环境损耗,保守估计每年达56.72亿元,20年环境损耗价值总量为1134.3亿元。
2010年,山西煤炭干部管理学院副院长、教授武东升在 《山西煤炭资源利用现状及发展循环经济的必要性》一文中指出,据统计,自从山西省被作为能源基地大力开发以来,山西省累计破坏、塌陷和煤矸石压占土地达6.67万公顷,与此同时每年塌陷、破坏的土地(其中40%为耕地)以5000公顷的速度递增。山西省每年由于燃煤而排放烟尘约146万吨、二氧化硫约149万吨。同时,山西在煤炭运输过程的环境污染也是非常严重的,全省每年仅铁路沿线抛洒的煤粉高达790多万吨。山西省是个严重缺水的省份,由于煤炭开采和加工使全省24条主要河流中大部分的河段受到污染。
由此可以看出,山西已经成为中国生态环境形势特别严峻的省份,也成为世界级的能源消耗污染区,“人说好风光”的山西在漂浮的煤灰粉尘下光环失色。
事实上,在我国煤炭资源总量丰富的风光背后,还存在“人均”的尴尬。据BP2011年数据统计,我国煤炭探明储量为114500百万吨,占世界总储量的13.3%,仅次于美国和俄罗斯,排名世界第三。但人均拥有量很低,仅86吨,低于世界平均水平的127吨。高效利用煤炭资源是科学发展的当务之急。
煤炭在当前仍然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源,在其运输和燃烧过程中都不可避免地产生污染物。如何把这种影响降到最小?特高压电网的煤炭就地燃烧发电和远距离输电不失为一剂良方。
在2002年电力体制改革“厂网分开”之前,与奔跑的经济发展速度相比,电力建设始终落后半步。缺电成为中国经济的短板,几乎每年都要发生电力供应短缺的情况,特别是夏冬两季用电高峰期。
古人云:溪子之弩,不能五弦而射;越舲蜀艇,不能无水而浮。中国不缺电,山西、内蒙古有煤电、风电,青海有光伏发电,西南有水电,但是,哪一处能源富集的地区与东部负荷中心不是山长水远、道阻且长?
“电力企业挨骂解决不了问题,有什么好办法?”2004年年底,参加三峡—广东±500千伏直流输电工程验收的时任国家发改委主任马凯,与同车赶路的时任国家电网公司总经理刘振亚谈起了电力发展。
答案早已在刘振亚心中盘桓许久:“电网薄弱是缺电的重要原因,最好尽快开展特高压电网建设,这是解决煤电油运紧张问题的关键,也是破解能源棋局的一步‘活棋’。”这个回答当即得到马凯的赞同,在随后召开的三广直流工程验收总结会议上,他强调,特高压是解决能源问题的一个很好的思路和办法,“在电力规划中要研究和考虑。”
“特高压”,这个电力行业的专业术语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决策者的视野中。
在我国辽阔广袤的西部和北部,埋藏着数不清的宝藏,而逼仄拥挤的东部和南部,越来越感觉到对能源的饥渴。山西,正处于由西向东的咽喉要道……
这片银杏林,是1000千伏长治变电站建站时种植。
流走的时光里,一棵棵小树苗沐浴着阳光雨露,也承接狂风暴雨,枝条向着天空伸展,再伸展,根须向着泥土深入,再深入。树干日渐挺拔,树冠日趋丰满,一排排一列列,像极了整齐列队、威武雄壮的士兵,日夜守卫着长治站。
这片银杏林还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将326省道上车水马龙的喧嚣隔开,让长治站如世外桃源般恬静。这样静雅的环境,塑造了长治站人专注的匠人性格。
这片静谧常常给外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稳妥帖,却少有人知晓,在这围墙之内,曾经有过多少次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故事发生,虽然过去时日已久,提起来却依旧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10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真是‘一入此门深似海’啊,意想不到的困难和问题接踵而来,招兵买马、办公场地、物资需求、后勤服务等等,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头等大事,说不苦不难,那是假的。”48岁的原敏宏回忆起当时的种种过往,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眼角却隐约有些湿润。
晋东南管理处成立后,运行公司领导考虑到原敏宏和王志平都是山西本地人,由他俩作为先头部队开展前期工作。
两人到任后,立即开始行动起来。先是工商局、税务局、银行来回跑,因为没有办公地点,只能暂借长治公司的办公室和办公设备收发邮件、传真等,一天要在4个地方来回跑多趟,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一个月后,国网运行公司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完成了工商注册、税务登记、银行开户等工作,终于可以正式挂牌了。
可是牌往哪里挂呢?到现在还只是借了人家一个办公室临时办公而已,总不能挂在人家办公室门口吧?特高压长治站还是个土坑呢,也不能办公啊!这可愁坏了两位领导,还指望这块大牌子招兵买马呢,这让人家一看,好家伙,跟个皮包公司一样,谁来啊?租写字楼吧,钱哪里来啊?前期两位领导已经垫付了不少钱,再说这也不是个小数目啊,怎么办啊?
两个人硬着头皮去长治供电公司求助,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给腾两间办公室出来,没想到时任经理贾玉君听说他们的来意后,马上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一串钥匙。贾玉君说:“早就给你们备下啦,就怕你们看不上,培训中心的二楼,你们看怎么样?”“这太好了,实在是感谢了!”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的大小事务、领导来访、资料整理、培训考试、会议接待都是在这个北院二层楼上完成的,管理处的工作在这里起步。
就这样,在国网公司、长治供电公司和长子县供电公司的大力支持下,管理处终于一点点地,一步步地,有了落脚之处,组建了自己的队伍,建立了各种规章制度,各项工作开始步入正轨。
“在长治公司有了办公地点后,这就算是有了营帐,接下来要准备粮草,得先把粮草先行官挖来,给咱们备足粮草啊,于是我们就把靳建芳同志从武乡供电公司财务副总的位子拉了过来,担任管理处综合部主任。”说起靳建芳的故事,原敏宏的脸上不禁泛起笑意。
靳建芳兴冲冲地来管理处报到,一看现场的状况,有些发懵了,3个光杆司令,一层空荡荡的房子,这是要让他这位综合部主任空手套白狼啊!
3位领导哪容得他多想啊,噼噼啪啪安排了一堆事务,最后还不忘提醒:“抓紧落实啊,下周公司领导要来视察工作。”看看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记录,数数手指头仅有4天了。
“哦,对了,给你配了两个兵,过两天就到,这是名字和联系电话。”
一看两个兵的名字,靳建芳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两姑娘啊,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
“行啦,这可是宝贝呢,先借你用着,不懂不会的地方你多担待着点!”
“这哪是给我找的帮手,”靳建芳还想诉苦,可一看领导比他还无奈的眼光,咂吧咂吧嘴说,“行吧,有总比没有强。”其实,这两位先到的姑娘远远不是他所想象的弱不禁风,在后来的特高压前期准备工作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管理处的“成立”没有鲜花、鞭炮,也没有人头攒动,甚至连办公场所都还在落实中,但它的重要性却日渐显现。
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跨越山西、河南、湖北3省,三地又同属一个管理处管辖,这种一处多地的情况给初期的工作带来极大的不便和压力,但是每一项工作都有时间节点要求,管理处的3人来不及等后续人员的到位,事无巨细都只能亲历亲为。
“我的主要职责包括办公、党群、人资、财务和后勤工作。到位第二天,就负责接待国网运行公司副总经理王晓希一行人到管理处调研。会议室准备、接机等事宜只能是我一个人搞定了,深深感觉到没人手真不行。”
说起当时的时间紧迫和人手紧张,靳建芳向我讲了个“三踩脚后跟”的故事,仿佛一肚子“苦水”终于有了倾诉的地方。
“有一次开会,我得到的通知是汇报食堂开灶进度,当时的情况是由于土建工作还在进行中,我只需要汇报设备到货和排水处理完毕时间,但在随后每天下午18点的工作总结汇报会上,原经理直接宣布:靳主任说了,12月15日食堂正式开灶。当下我就有点懵,这简直要命啊!接下来的工作强度可想而知,又紧张又辛苦,不过,通过我们的努力,食堂于计划当天顺利开灶,职工们在辛苦过后能吃上一口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了。这件事情得到了领导的表扬,心里一下子也舒坦了,应了一句话:压力就是动力。
“第二次‘踩脚后跟’是我们进驻长治站后,每天站里来的人员多,包括国网建设部、运行公司、山西省公司、长治公司、长子公司、厂家、监造人员、调试人员等等,确保卫生环境也成了头等大事。原经理对我说,一个单位管理的好坏首先要看单位的卫生间如何。有一天晚上忙到很晚,我和张燕芳12点多了开车回家,刚出站门口,突然想起领导安排的一件小工作:人多味道大,卫生间要及时放卫生球。我怕综合部的人员忘了,就打电话告知他们确保早晨及时处理。第二天早晨7点多我刚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手机响了,电话里原经理‘和蔼’地说,小靳你到主控楼卫生间来。我一听,糟糕,安排的事情估计没有完成,这是来‘踩脚后跟’了。
“还有一次,记得当时长治站试运行168小时快结束了,原经理安排更换出入证,要确保试运行结束后第二天早晨7点以前全部更换新的,其他一律作废。这样一来,人员进出心中有数,外来人员管理到位。但好几百张各类出入证,那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好的,怎么办?当时是让长治一家广告公司制作,可心里一直惦记着放心不下,下班后我直接到广告公司现场指导监督制证。证件做完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回家休息一会儿就得上班,索性回站里吧。当时要求是全体人员驻站,所有宿舍、办公室全住的是员工,床不够,办公桌来顶替。回到站里,我用了很大的声音才敲开一楼一个办公室,赵博、杨小飞在里面睡得正香,我二话没说就合衣和他们挤到一块,只觉得刚刚进入梦乡,电话铃就响了,那边传来一个很清醒的声音:‘出入证做好了吗?’我一看时间,还不到六点半。”
不断地“踩脚后跟”,让管理处的各项工作迅速开展起来,为即将到来的特高压大会战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这一年半里,靳建芳一人唱着独角戏,原敏宏和王志平也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他们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应时,队伍在哪里?
“我那时24岁,正在武汉高压研究所聆听各位电力专家授课。根本想不到自己会为我国乃至世界最高电压等级输电工程服务,并且成为变电运维和管理的坚实力量。”此时的丁慧敏已过而立之年,鬓角已有丝丝白发。
小丁记得,2006年6月的一天,包括她在内的来自全国各地的近30名毕业生来到北京汇置通大厦,他们是国网运行公司这年第三批招聘的大学毕业生。
尘埃落定的时候是在2007年6月,在武汉凤凰山变电站学习的8个人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组织。晋东南管理处正式成立,肩负起1000千伏交流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变电运维的生产准备工作。管理处成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招兵买马,没有人那怎么干啊?当时8个宝贝疙瘩正在武汉凤凰山变电站跟着师傅们巡检、消缺呢!
“那可不成,赶紧去看看咱们的人马!”原敏宏、王志平、孙洗凡驱车1000多公里来到武汉凤凰山变电站,看到8个宝贝疙瘩时既高兴又失落。初生牛犊不怕虎,敢闯敢干,可毕竟是要运维特高压啊,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没有先例可学,就这么几个年轻人能挑大梁来?
2007年7月,管理处先将8人中的两位长治籍的丁慧敏、李倩抽调回来开展日常工作。她俩报到的那天,恰逢国网运行公司副总经理王晓希到管理处检查指导工作,晓希总看到她俩微微点头:“回家了,配合领导好好工作,专业知识可千万别丢,学习不能落下。”两个人傻傻地应着,看着行色匆匆的晓希总远去。
8月,8个人再次团聚,这次从宜昌管理处、上海管理处、三门峡管理处、东北白山电厂、晋城供电公司、安阳供电公司等地抽调的精英也陆续赶到,在运行公司及管理处的安排下很快进入新的工作岗位开始各项筹备工作。9月,管理处又迎来一批新的毕业生,至此管理处已由3人发展到80多人,所辖三站人员10月完成现场进驻工作,开始安装跟踪、设备监造、规章制度编制等工作。
若把长治站比作孕育特高压运维人才的摇篮,丝毫不为过。自管理处成立之初,便制定了《“璞玉”人才培养计划书》,针对每个人明确阶段性培养目标,制定每月学习计划,结合 “璞玉”、“磐石”计划对管理处员工进行培训,进一步巩固特高压系统理论知识水平,加深对特高压设备原理、参数、运维注意事项等内容的掌握程度,提高运检人员的业务技能,为后续特高压工程储备优秀人才。
从培养出第一批土生土长的长治站运维人员和管理人员开始,10年来,在长治站这个高标准、严要求的特高压大熔炉里,锻造出一支深深镌刻着“特高压精神”的队伍,以“忠诚报国的负责精神”“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团结合作的集体主义精神”为标志的“特高压精神”成为新时代电力工业的响亮口号。
10年来,他们把最好的时光献给了特高压,把无数的汗水播洒在每一步足迹之上,他们是最美的“舞者”,他们的舞台就是特高压建设的“战场”。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这支队伍为后续特高压交直流工程以及其它省市电力行业输送了许多技术骨干,先后从上党这片孕育了中国第一条特高压输电工程的热土走向全国。如今,他们在不同的岗位上继续传承着特高压精神,为中国电力事业增光添彩,续写辉煌。
让我们记住这个团队,记住他们每一个人。
山西省(31人):原敏宏、王志平、成小胜、靳建芳、张鹏、丁慧敏、杨小飞、张燕芳、时伟光、任林丽、李倩、赵刚、庞震、马伟伟、郭希昌、高辉、李东敏、崔淑芳、郭艳青、申晓东、谢鹏军、赵宇亭、苗春、赵博、郭靖、王磊、王时光、陈超、高吉、李平伟、渠瑞斌
河南省(27人):杨爱民、郭凯、李晓杰、岳雷刚、范明森、裴东良、屈延师、李丹、汤会增、黄克选、刘涛、李茹勤、郑逢超、尹秀刚、秦艳伟、毛建坤、许克剑、张高峰、余开伟、郭果、贾颖涛、李春阳、刘天佑、程朝磊、黄健金、徐瑞娜、朱森
湖北省(8人):赵然、何正本、朱鹏飞、胡多、叶严军、胡磊、秦青、姜幽萍
山东省(6人):孙洗凡、李忠全、解涛、崔国强、赵成运、孙守朋
河北省(4人):许鹏、李永亮、高文彪、李翔
陕西省(2人):张雍赟、张健毅
内蒙古(2人):贺彦龙、孙多
安徽省(1 人):田庆
湖南省(1人):刘慧海
天津省(1人):田秋松
黑龙江(1人):胡庆娟
一共84人
特高压晋东南管理处办公地点在长治市内,但管理着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输变电工程“三站两线”,因为特高压工程的重要性,所以国网公司安排的会议比较频繁,一处多地的情况导致会议地点也不固定。一面是任务多时间紧,一面又是相距千里的三地之间交通不便,作为管理处的领导肩负着重大责任,为了不耽误工作,只有自己驱车数千里多地奔波。
2008年7月,由于距离荆门太远,国网运行公司将荆门特高压变电站委托宜昌的部门管理,而南阳特高压站则一直到2012年3月属地化管理时,才交归国网河南省电力公司。
其时他们只有一个目标,特高压无小事,决不能带病或延误恢复正常运行,所有的设计和调整都是为了确保这个目标。王志平记得,在投运后的第二年检修送电前,长治站站内有一个间隔棒裂缝坏了,站内没备品。当时他在南阳站负责检修,晚上8点接到电话,在备品库找到备件后,为了不影响恢复送电,自己开车将近400多公里路程,次日凌晨两点跑到长治站,并连夜安装完成后才回宿舍休息。“地理距离的远近直接影响到事故及时响应,如果是荆门站就难以想象了。”他说。
长治到晋城车程最多一个半小时,即使这样,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原敏宏都没有回过家,甚至留下了终身遗憾。在我和他聊了一个多小时后,他终于说出来一个从未有人知道的秘密。
2008年10月份,特高压建设进入最紧张的时期,原敏宏却一天天心神不安。原来,他父亲患病卧床不起,他是长子,家里人不断催促他回去看看,说这次爸爸恐怕是那个了。多少次在山西和河南的路上,在会议室中,在施工现场,他默默地挂断电话。直到10月中旬,他突然消失了5天,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他回晋城去办理父亲的丧事,但在父亲弥留之际,他也没有见上最后一面。办完丧事后,他又匆匆回到长治站现场,一头扎到了繁重的工作中,没有向其他人透露半点丧父之痛。
成小胜,时任管理处安全生产部主任,当时参与并主持了大量特高压运维的技术管理工作。他说,在长治站投运前期准备以及其后几年的运维管理中,晋东南管理处充分发挥管理职能,对主变、高抗等主要设备进行长期严密监护,确保了特高压设备十余年来的安全稳定运行。
成小胜说,其实,在一期工程刚刚投运不久,特高压最重要的设备之一高抗就不安分起来,而且还是“一波三折”。
长治站1000千伏长南I线高抗于2009年1月6日投入运行,投行初期A相乙炔值为0ppm,3月24日首次发现微量乙炔,含量为0.05ppm,经与厂家及相关部门后,确定在运行中加强监视。
第一次出现异常是在2009年6月12日,该相高抗乙炔测量数据突变到2.1ppm。发现异常情况后现场现场立即进行再取样复核,确认临测数据正确后按2小时取一次油样进行跟踪,同时2小时特巡一次加强运行监视。国网建运部与6月13-14日在长治现场召开相关单位和厂家进行了分析,达成一致意见,认为电抗器可以继续运行,但要加强监视。要加强油色谱跟踪48小时内每4小时取样化验一次;如乙炔无增长趋势,改为每12小时一次,持续4天时间;如乙炔无增长趋势,改为1天取样临测一次,持续一周;如乙炔无增长趋势,每2天1次抽样,持续2周;如乙炔无增长趋势,每4天1次抽样。若油中溶解气体放电特征无明显变化,对于乙炔缓慢增长的情况,乙炔含量不大于15ppm;对于乙炔突发性增长情况,乙炔含量不大于20ppm,每一次突发增量不大于5ppm;高抗可以继续运行。超过上述限值,申请停运,专题评估继续运行或更换备用相。
在2009年8月25日,高抗再次出现异常,运维人员分析发现高抗的色谱数据发生突变,立即采取了紧急应急措施。在随后的色谱跟踪分析中,色谱数据稳定,且呈现逐渐减小趋势。
第三次发生在2009年9月20日16:50分,运行人员监测数据时发现高抗A相的色谱数据比12:50分的检查记录乙炔有突变,TM8装置报警灯亮,随即采取了紧急应急措施。9月21日早晨4:00乙炔数据仍在增长。大家的心都是焦灼的,这次的情况看来比较严重。9月22日通过连续的测量跟踪和认真分析,最终决定停运该组电抗器进行现场更换备用相,奔向悬崖的“野马”终于在危机时刻被拉住了。自2009年3月24日起截止到9月22日12:00,长治站现场运维人员共对此相高抗进行油色谱试验150余次。经检查,故障原因是由于电抗器的振动引起了内部的磁屏蔽螺栓松动,导致最终的局部放电。针对这一问题,厂家对该类型螺栓进行了铆铳放松,并在2010年的4月对B、C相也采取了相应的防松措施。至今,高抗设备运行平衡,未发生乙炔突变的问题。
对高抗的持续密切监控,确保了设备的可控能控状态。
“深夜,站里的风呼呼地吹着,吹乱了灯影和星光,吹得我们手脚冰冰凉。来不及回主控楼喝口热水,之前准备的咖啡和泡面也顾不上冲泡,我们在长治站运维师傅的带领下,用坚定和努力走过站里的每一条通道,用欢颜和笑语帮彼此褪去一身疲惫。今夜,我们聚在一起,我们不是别人,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长,邂逅那么多,偏偏是我们在一起,一起见证断路器断开时惊天动地的巨响,一起见证隔离开关拉开时美丽的电弧,一起完成这一次的年度综合维修。”新入企员工小白这样描述她在长治站的跟班实习之路——新一代的特高压人已经在茁壮成长。
大白,动画片《超能陆战队》里的健康机器人。呆萌的外表下,它却是无敌战神。在特高压1000千伏长治变电站,也有一对机器人,——“大白”兄弟。哥俩虽然身高不到1米,体重却近80公斤,因肤白而得名。
5年前,“大白”哥俩一出生,便被送到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全站近6000米的巡视路线上。处处留下了自己的身影,共同坚守着全站655个重点红外测温点、489个可监测表计的巡视职责。2012年7月的一天,“大白”哥俩发现500千伏长晋二线线路A相接头东侧温度超过设定值后,及时发出报警,经运维人员现场复核,确认报警准确无误,赢得掌声一片!
事实上,“大白”是长治站推广使用的“1+3”设备巡检机制的产物。“1”是指运检人员定期现场人工巡检,“3”是指充分利用固定视频摄像系统、PDA智能巡检系统、机器人智能巡检系统开展对设备的全面、全方位巡视。针对特高压串补装置场强高、设备高、接头多、不易监视的特点,采用固定红外成像装置进行巡视,运维人员通过后台可实时对串补进行监视;通过使用PDA巡检系统,确保了人员巡检到位准确、及时;机器人智能巡检可实现对现场设备的红外测温、可见光比对、油温、油位的不间断巡视,并将所有数据上传至服务器进行比对分析,实现了巡视工作全天候、不间断、智能巡检。
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自2007年6月份成立以来,卓有成效地开展了各项生产运行工作,探索出具有重要示范作用的特高压生产运行管理模式,该模式代表了国内电网生产运行管理的先进水平,具有良好的示范效应。
成小胜,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身形消瘦的男人,也是对特高压情有独钟。2007年,他随原敏宏来到晋东南管理处,开始从事世界首座1000千伏特高压变电站运检管理。在他的带领下,长治站运行人员摸索出了一套至今仍然引以为荣的 “运维一体化,检修专业化”运维管理机制。
“运维一体化,检修专业化”运维模式是指,长治站设置站长、运行副站长、检修副站长各1人,内设3个运维值组,每值配有运维人员9人,其中值长、副值长各1名,主值班员2名,运维人员5名,包含运行、一次、二次、通信各专业人员,其中检修预试(A、B、C类检修)及事故抢修工作由属地送变电公司承担,技术监督工作由属地电科院承担。日常运行维护工作(含D类检修)由长治站自行承担,运维人员可作为工作班成员参加,以此提升运维人员综合技能水平,促进运维人员由单一的“运行操作”或“日常维护”向“运行、维护、检测、评价”复合型人才转变。
曾在长治站跟班实习,现在特高压洪善站工作的刘雪汀在日记中写到:来这里工作之前,“特高压长治站”的名气早已如雷贯耳,可来了以后才知道,掌声和鲜花的背后有多少付出和牺牲,一切的荣誉都不是偶然。如果将人比作酒,长治站的运维师傅们便是那陈年的佳酿,他们的雄辩和缄默,他们的激扬和沉潜,他们的洒脱和质朴,都在昨夜如水的月光里一一呈现,而我,愿做那待斟的酒,用一生的时间去酿造自己的醇度,等待某一刻刹那的倾注。
就这样,晋东南管理处的所有员工靠着一股钻劲和拼劲,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站里还形成了“1+10”的设备监测机制、“日比对、周分析、月总结”运行数据分析机制、“4+1”立体管控机制、重点运行数据加装“鹰眼”运行监视机制、“四位一体”应急保障机制等一系列执行有效、管控有序的运维机制,为后续特高压变电站的运行维护提供了可借鉴可参考的方法和制度。
为规范特高压工程运检管理工作,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组织编写了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站“现场运行规范”“检修规程”“维护规程”“运行标准化作业指导书”“验收作业指导书”“一次设备检修作业指导书”“二次设备检修作业指导书”“预防性试验作业指导书”“检修工机具作业指导书”“仪表作业指导书”“试验设备运行处置应急预案”。针对1000千伏串补装置的重要性及在扩建工程中的特殊地位,管理处还组织新编了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站 “串补装置现场运行规程”“串补装置运行及维护策略”。这些技术标准为指导规范现场作业行为提供了依据。其中有的已经升级成为电力行业标准,有的已经升级为国家电网公司企业标准。
为满足特高压交流工程大规模建设运行对特高压交流变电运维人员技能培训的需要,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组织各专业骨干编写了 《特高压交流变电运维检修技能培训教材》,于2014年12月由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正式出版。全书共17章,共计26万多字,主要介绍特高压变电站一、二次设备原理、结构、运维检修事项和技术监督等各项工作内容,旨在通过不断提高运行维护人员自身技能水平,全面提升运维人员掌控特高压变电设备的能力,为后续特高压工程生产准备和运行管理提供详实的参考资料。
这些“指导书”和“规程”不仅成为1000千伏长治站的看家宝贝,而且还为以后所有特高压工程的运行维护发挥了指导和借鉴作用。
在长治人眼中,他们所居住的这座小城是个绿色自然、小而精致的城市,生活节奏比较慢,便更显出它的舒适宜居。在特高压落户山西之前,位于长治市北7.5公里处的长治机场,也几乎习惯了终日人数寥寥的客来客往。
而这份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2008年参加工作后,负责长治站接待工作的赵博回忆到:那段日子,真的是举全国网公司之力建设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站里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一拨接着一拨,操着各地口音的、带着不同颜色安全帽的、围着图纸研究问题的、在设备区观摩学习的……从每个人的身上都能感受到同样的一种精神,那就是参与建设特高压的激情和斗志,让我这个刚步入企业的新员工感到从未有过的自豪。
当时长治和北京之间的航班只有早上一班和晚上一班,晚上送人去赶飞机时已是夜深人静,站外公路上黑漆漆的,只有车灯在颠簸的路上晃着,隐隐的几声犬吠更衬出暗夜的寂静。
自从特高压工程进入紧锣密鼓的生产准备后,航班从2班增加到了4班,送人接人的频率越来越高,机场的工作人员只要一看到站里的接送车,就会笑眯眯地问:“你们那特高压啥时候建好啊?建好后咱们长治可是名声在外了!”
北京飞往长治的航班,上午那一班到达时间是11点,一般来说坐的人不多。有一次,国家电网公司派人到长治市召开现场会,能坐164人的波音737飞机,仅国网公司就来了近150人。还有一次,长治站快投运的时候,飞机上140余乘客全是国家电网公司的领导和专家。
长治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春有鹅黄的迎春花绽放,夏有婆娑的柳枝招展,秋有干爽的风吹过脸颊,冬有漫天的雪花轻舞飞扬。时间在四季更迭中流逝,特高压建设者无数次往返在这座城市的街道和上空。
时间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其实不然,在共同经历过那段热血沸腾、群情振奋的过往的人心中,时间是凝固的,闪光的,不离不弃的,永恒不朽的。
2010年1月6日,世界上输送能力最大,代表国际输变电最高水平的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顺利投运一周年。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安全稳定运行为后续特高压工程全面推进,加快建设以特高压电网为骨干网架,各级电网协调发展的坚强智能电网,奠定了坚实基础,同时也吸引了全国乃至世界各个领域的目光。
作为1000千伏长治站的运维单位,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数年来迎接了国家电网公司特高压国际会议、巴西电监局主席胡伯纳先生一行、巴西矿业和能源部长马西奥·齐摩尔曼先生一行、IEC副主席马修斯代表团一行、国际大电网A3.33工作组一行以及分别来自加拿大、日本、美国、德国、瑞士、法国、瑞典、印度等国家的专家到长治站参观工作。还有中国工程院院长周济一行、时任山西省副省长李小鹏一行,以及中央第四企业金融巡视组、全国人大驻晋代表团、全国政协社会和法制委员会调研组等社会各界领导,国家电网公司刘振亚、郑宝森、舒印彪等领导到长治站参观指导工作,先后接待了近5000余人次到长治站参观。
特高压输电技术国际会议期间,有一位专家在1000千伏特高压高抗区域提出了质疑,为什么运行中的高抗声音这么小,没有带电吧?直到他来到主控室亲眼看到了设备运行的实时数据,顿时大呼不可思议。另一位来自俄罗斯的专家在主控室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花,他们国家的特高压工程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投入商业运行,而在中国山西长治,他见到了起步虽晚却如此真实的商业化运行的特高压工程。
在中国之前,美国、前苏联、日本和意大利都曾建成交流特高压试验线路,进行了大量的交流特高压输电技术研究和试验,最终只有前苏联和日本建设了交流特高压线路,但都没有真正发挥巨大的作用。
当我置身于长治站内,听着变压器均匀的“嗡嗡”声,看着银色的架构高高屹立,似乎感觉到了无形的电流跨越千山万水,流进了千家万户。油然而生的自豪顿时让我理解了那两位外国专家的质疑和眼泪。
从管理处成立开始到长治站投运的两年多里,“横空出世”的中国第一支特高压团队,硬是靠着坚忍不拔的毅力和敢想敢做的勇气,创造了“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特高压运维奇迹。
正月十六,天气依然寒冷。对于太原这座北方城市来说,人们似乎还没有从过年的喜庆和休闲中回过味儿来,不少人还在继续走亲访友,饭店中仍然觥筹交错。
10点多,他脚蹬一双已经有些陈旧的旅游鞋,背起一个黑色的双肩包,锁上204号宿舍的门,又捏了捏裤兜里的车票,走出3层小楼。
这座灰色的、面目斑驳的小楼,虽然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鸳鸯楼”,但在熙来攘往的水西关大街上,平凡得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打了一辆出租车,他来到火车站,到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的人们,对于打工者来说,早一天到来可能就多一份机会。他一头扎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多年以后,他才意识到,这几乎是他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次“旅程”。
那时候还没有动车,太原到保定需要八九个小时。车厢里闷热无比,嘈杂的南腔北调就像雨前的闷雷让人烦躁,男人的汗味和女人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让他昏昏欲睡。他想起来,去年这个时候,他正坐在开往西安的列车上。
他叫俞华,是刚刚入职山西电科院不久的一名员工,28岁,个头不高,面色白皙,一副近视眼镜架在鼻梁上,看上去文弱又略显腼腆。
2006年,为了更好地加快特高压交流设备研制进程,实现设备质量全过程控制与管理,确保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如期建成、安全运行,国家电网公司要求对变压器、电抗器、高压组合电气等关键设备实行长期驻厂监造。作为山西电科院的一名员工,从那时起,俞华就开始了特高压的“浪漫之旅”。
2008年2月,那次是去西安变压器有限公司监造高压并联电抗器。厂家位于西安市莲湖区大庆路,俞华临时租住的房间是团结路上的一个4层楼,两者相距也就1000多米。
此前,虽然是毕业于一所“985”高校的电力专业硕士研究生,但他还是第一次现场看到电抗器的生产。电抗器是电力系统的重要组成设备,它的主要作用是防止电压过高。
电压升高是由于线路空载或轻载 (即没有用电负荷或负荷很小)时,线路的电容电流在线路的电感上的压降引起的,它使线路电压高于电源电压。通常线路愈长,电容效应愈大,工频电压升高也愈大。但高电压系统中,电抗器的种类、功能和应用范围就比较复杂。这次特高压监造的是1000千伏电抗器,一共6台,将并联在国内首座特高压变电站中,限制过电压和提高无功补偿,确保线路安全、经济运行。
对特高压远距离输电线路而言,空载或轻载时线路电容的充电功率是很大的,通常充电功率随电压的平方而急剧增加,巨大的充电功率除引起上述工频电压升高现象之外,还将增大线路的功率和电能损耗以及引起自励磁、同期困难等问题。装设并联电抗器可以补偿这部分充电功率。
院领导非常重视这次驻厂监造,要求俞华一方面学习电抗器的有关制造工艺,另一方面要严格按有关技术合同要求完成电抗器的监造工作。对于刚刚研究生毕业半年多的他来说,担子是沉甸甸的。
俞华说,我是新手,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学习。
大约10年以后,我曾经看到过一张当时他在住处的照片,一张床占据了大半个画面,红底方格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盘腿坐在床上,脚伸进被窝里。床边就是写字台,台灯亮着,桌面上是一大本资料、笔记本、水杯和半包袋装饮料。他说,当时他正在接听电话,一个同事用手机“偷拍”的。实际上,他每天的时间大多都在车间中。
“西变”公司对特高压设备生产也非常重视,在生产制造过程中,抽调精兵强将进行生产会战。当年3月4日,世界最高容量最高电压等级的电抗器的型式开始试验,国家电网公司的领导和很多专家到现场观看。试验进行了7天,在每次试验前,俞华都必须了解试验的过程、原理图及相关行业标准,所以经常请教经验丰富的专家,有时为了一个试验细节讨论到深夜12点。在现场试验时,他必须认真记录数据,分析数据是否到达到试验过程中的有关要求。
可能是他刚刚从学校毕业,又比较瘦削,一些生产车间里的工人师傅觉得他太嫩,一开始并不太把他这个“监工”当回事,有些重要的试验过程不提前通知他,甚至有一次还不想让他看生产过程。毕竟,他一个人要24小时盯在现场也不现实。谁也没想到,被这个小个子男孩发觉后,竟然满眼怒火,立即给生产主管打电话,要求对方履行合作义务。别人劝他说,不要那么认真,人家厂里生产自然有严格规定,放心好了。他毫不退让地说,他们有他们的职责,我有我的职责。
同样参与“西变”公司设备监造的王仁义师傅说,小俞非常负责,做事认真,那种执着和坚守在年轻人身上很可贵!经过外施交流耐压、局部放电、振动、油中溶解气体分析等重要试验,3月10日,世界最大容量最高电压等级电抗器在“西变”问世,其技术性达到国际领先水平。在现场的欢呼声中,初战告捷的他感到无比振奋。
资料显示,当时国家电网公司共拿出大约2亿元资金帮助设备制造厂家进行主设备研发,大大推进了特高压设备国产化进程。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俞华又同时接手西安高压电器研究所和西安西电开关电气有限公司的监造任务。由于特高压设备生产时间紧、任务重,“五一”假期也要正常上班。此期间,山西电科院驻西安监造人手极为紧张,经常要在3个地方来回奔波:“西变”和“西高所”还不远,但“西开”公司在西安经济技术开发区,离住的地方既偏又远,跑一趟要一个多小时。吃饭也很不方便,晚上回来还需写日报、日志,及时汇报生产的进度和发现的问题。那段时间,生活和工作真是又苦又累,差不多都风餐露宿了,但俞华对工作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电抗器接地开关试验是在户外进行,试验环境艰苦,一般是一天完成所有的试验项目,其中机械操作试验次数多,又要紧密看好,动触头与静触头分合不到位时,必须立即停止动作并进行调整,否则会损坏触头。所以每次试验过程,俞华都得认真观察、详细记录,在接地开关附近一站就是半天,常常累得汗流浃背。
西安的任务顺利完成后,当年6月25日,俞华来到河南平顶山平高集团有限公司,又接受开关设备的监造任务。
正值炎炎夏季,河南酷热难耐,加之住的房间条件差,经常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房间虽然安装了空调,但电线很细,还是以前90年代的,怕引起火灾,一直不敢开,几乎每天都在为晚上的睡眠发愁。他和同事杨卫东每天都要冲凉好几次。除了在平高监造零部件生产外,还要去平高东芝监造,离住的地方有10多公里,坐公交车还没有直达的,下了车再走3公里才可以回去,几乎每次回去衣服都湿透了。设备生产时间紧迫,在这里是三班倒,周六周日也正常上班,设备试验监造人员又必须在场,他俩只能连轴转。
试验经常是在晚上进行,他们通常凌晨三四点才可以回来,回来后还要完成每天的日报、日志及试验的数据整理等。杨卫东本来胃就不好,再加上饮食没规律,胃病加重,两人经常随便吃点零食填肚子。
那段时间,开关设备要忙于作出厂试验,特别是母线单元很多,同时又兼顾平高东芝生产进度及质量情况,而俞华必须到场记录,经常要忙到晚上两三点。
他说,这段“浪漫旅程”最大的体会就是压力巨大、体力透支。压力主要来自精神层面,首套特高压设备的重要性让他不敢有任何松懈。监造工作繁多复杂,设备出厂试验要随叫随到,不分黑夜白昼,不分节假日,“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疲于奔命。”
其实,有时候辛苦是“自找”的。他记得做第4台断路器试验进行到对断口进行工频耐压时,在对其“尾部”接地时,螺丝松开,不慎渗入空气,此时已经是晚上10点。当时试验人员和他商量,由于 “尾部”接地,所以渗入空气问题不大,和他讨论试验是否继续进行,按照试验条件是断路器的“尾部”,要在0.4兆帕六氟化硫的气压下进行。
断路器是很关键的设备,不允许出现任何问题。再三权衡下,他还是坚决要求试验人员不能简化试验条件,对方只好按要求收回六氟化硫气体,抽真空后再填充,试验结束时已经凌晨4点。事后他说,其实他也清楚,继续进行试验应该问题不大,但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
在监造过程中,厂内一些工人的方言较重,沟通有些困难,俞华一个南方人本来听北方话就吃力,经常听不明白,只能硬着头皮反复问,便招来人家白眼甚至呵斥。他只能陪着笑脸向人家请教,把委屈咽到肚子里。
不过,说起收获他马上兴高采烈起来,脸上绽放出学生般的笑容。他读研期间,一些研究课题要经常参阅高压直流输电专家徐国政教授的有关文章,这次监造期间见到了徐教授,并当面请教他问题。“我从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电力员工,长期的驻厂监造使我的沟通协调能力得到锻炼,更为重要的是,我有了独当一面的勇气,认识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是我无法估量的人生财富。”俞华认真地说。
时光匆匆,在河南一晃3个多月过去了,到最后一个单元出厂试验结束,已经是凉爽的秋天。2008年10月23日,1100千伏特高压组合电器现场交接试验顺利完成。
稍微梳理一下俞华的足迹:特高压投产前,2008年9个月,在西安和平顶山监造特高压电抗器、组合电器;2009年10个月,在河北保定监造特高压变压器。2011年3个月,在广西桂林监造电容器。
来时春风料峭,归去秋叶金黄。那时候我还是单身汉,来去自由。俞华轻松地说,随即郑重起来,我明白,我的身后有很多人,是他们给了我坚持的力量。
时任山西电科院高压所所长胡晓岑、副所长王天正和连建华始终密切关注俞华的生活状况和工作情况。杨卫东,驻厂监造从开始一直坚持到结束,家里的事都顾不上。武国亮也为设备监造付出大量精力。事实上,那一年以及后来很多的特高压设备监造工作,都饱含着山西电科院这些技术专家的心血和汗水。
接受任务后,院领导班子立即成立了特高压试验领导组,2008年前半年主要精力放在试验仪器设备的研发、委托制造、厂家监造、出厂检验、选择试品预试,试验方案研讨、编写、组织各类专家会审、修改、再会审、定稿、组织试验人员学习、熟练掌握等等。院领导和专业所主要领导多次、长时间蹲点试验设备制造厂家,有效地督促和保证了试验仪器设备在试验前全部到达现场。
时任院长杨杰在节日期间和关键试验期间,亲临现场与试验人员风雨同舟,顶严寒、忍饥饿,度过多少不眠之夜;副院长齐月文身先士卒,几个月不离现场,协调与国网特高压部、交流建设公司、试验专家组、国网电科院、中国电科院、湖南送变电之间的关系和亲密友好配合,指导和检点现场试验工作的有序开展;生技处长仇汴最大限度地协调解决特高压急需材料、车辆、运输设备和现场所需,并多次到现场布置安全作业场所,担任安全监护。
进行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交接试验后,他们舍弃中秋节、国庆节的休息,加班加点,日夜奋战,进行规定的试验项目和试验监督项目。就在这时,他们诊断发现,主变A相本体变长时感应耐压带局放试验不合格。
主变压器是变电站的“心脏”,如果出现解决不了的问题,将意味着整个工程难以估量的损失甚至功亏一篑。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这项试验前后近3个月时间,艰难无比。通过反复试验和论证,他们准确判断出更换前A相本体变中压侧套管内部等电位引线未连接,经现场拔出套管验证,与判断完全吻合。补装等电位引线后重新试验中又发现该变压器中压侧套管下部均压管内部放电,多次试验表明内部放电确定无疑,为国网公司更换备用相提供了有力技术支持,为我国首个特高压工程安全按期投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2008年12月,晋东南特高压变电站完成全部交接试验并满足技术标准要求,为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投入运行提供了可靠保证。
2008年,特高压投产进入攻坚倒计时,很多人都在监造一线奋战。
在电力系统,变压器等设备通常称为“一次”,而继电保护则被称为“二次”。“二次”监造,如同战斗在隐蔽战线,是同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作战。
2008年1月15日,时任山西电科院电力系统研究所主任工程师的宋述勇接到通知,将于两天后在南京进行特高压继电保护型式试验。他立即买了16日16时40分的火车票。虽然出差是常态,但临近春节,又考虑到父母年迈体弱,爱人也不能爬高就低、干太重的体力活,在临走的这一天上午,他专门请了半天假洗涮衣物、打扫卫生。
按照以往的经验,从自己家三营盘到火车站打车只需10多分钟,也为了减轻家人的负担多干点活,他16时10分才出门,结果等了10多分钟也打不上车。这下急了,他赶快给爱人打电话求助。事后他爱人说,当时她就心里不踏实,好像有个声音催促她赶快出去看看打上车没有,走了没有。当宋述勇打电话时,她已经在生活小区门口了,接到电话她赶快拦出租车,硬是在加油站截了一辆别人打的出租车,坐上后催促司机一路狂奔,16时35分抵达火车站,爱人陪他气喘吁吁赶到候车厅时已经停止检票。瘦削的他跑得满头大汗,向检票员晃着车票就冲进去,回头看了一眼,爱人在向对方解释,对方还没弄清楚咋回事。他刚跑上列车,火车启动的铃声就响起。
常年出差在外,家里人没少为我们操心,没有这次“心灵感应”,我铁定会误了火车。宋述勇说。
没想到去不容易,回来也难。在南京进行的特高压保护型式试验时临近春节,正赶上南方百年一遇的冰雪灾害。有一次,早上8点出发要赶到江北做电磁兼容试验,因下雪堵车,直到中午一点才赶到试验地点。在试验室有时要站立一天,没有暖气,又冷又累,一天下来疲惫不堪。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收拾家的重任落在了老弱病残的家人身上,虽然电话那头从未催促他们回家,但眼看年关一天天近了,作为家中的顶梁柱,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们回去办理。那些天,宋述勇和同事张悦在工作现场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但一回到住处,心情几乎就和天气一样灰暗,回家的日程因为大雪封路迟迟待定,想到很有可能无法回家过年,他们和家人的心情都焦虑不安。
望着漫天的大雪,走在泥泞的路上,宋述勇和张悦当时狼狈不堪,南京没有北方人习惯的暖气,经常挟泥带水地走到厂家。坚持着做完试验,再回到住所时,好不容易干了点的鞋子又湿了,裤管冻得硬邦邦的,赶紧打热水洗脚,好半天才能缓过这个劲儿。
就这样坚持着,从2007年1月一直到2008年6月,宋述勇和张悦全过程参加特高压二次设备监造,完成了5个制造厂家线路保护、变压器保护、电抗器保护的第一次动模试验、动模补充试验、第二次动模试验,及中标厂家的保护装置型式试验、出厂试验。
两人分别担任某变压器保护型式试验和线路保护监造组组长,属地电科院中只有他们担任了组长。
作为变压器保护的型式试验监造组组长,既要熟悉特高压继电保护技术协议,又要熟悉厂家技术参数,更要知道最新变更,同时要做好监造记录。对出现的问题和异常要分析判断是否有问题,做到公正。宋述勇深感责任和压力重大,需要认真的工作态度和深厚的专业技术做支撑。
2008年4月到5月,在动模转换性故障试验时宋述勇发现一个严重问题。由于特高压输电线路的晋东南~南阳线路和荆门~南阳线路共用南阳开关站的两个开关,在两条线路上发生异名相转换性故障时,将可能出现单相运行或三相跳开的情况,为了避免出现过电压损坏特高压三站两线的一次设备,专门增加了保护联跳三相功能,将晋东南和荆门侧开关跳开。但宋述勇发现,某厂家线路保护“联跳三相”功能与技术协议并不相符。
有专家说,只有非常熟悉“联跳三相”新功能的技术要求和厂家实现该功能的保护逻辑,观察到试验过程中微小的异常,才能发现这个问题。这一发现,避免了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在两条线路上发生异名相转换性故障时,出现过电压损坏特高压三站两线一次设备事故的发生。
2008年5月到6月,宋述勇和张悦再次发现了特高压变压器保护装置中调压变和补偿变保护画面电流互感器位置与实际不符,和调压变压力释放无法实现跳闸的问题,为特高压变压器保护零缺陷出厂再立一功。
要知道,所有特高压产品虽然都是首台首套,却都是经过严格把关的,到监造这里是最后一关,如果不能发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迅速掌握相关设备的特性,宋述勇和张悦在监造间隙“恶补”各种图纸、说明书和规程规定,不厌其烦地向有关专家请教。“每天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大脑还停不下来,好半天才能迷迷糊糊入睡,也不知道那一天天是怎么挺过来的。”回想起来,宋述勇自己觉得不可思议。
实际上,特高压设备还没有进入山西,山西省电力公司就已经开始组织电科院等单位,提前进行特高压及山西电网关系的大量的研究和计算。
根据预测,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投运后,华北、华中电网的电力交换将全部通过山西电网来完成,电网网架结构发生重大变化。山西电网的电压调节能力、短路水平、500千伏/220千伏电磁环网解环运行风险、应对特高压电网严重故障的承受能力等多个方面都可能存在问题。
华北—华中两大电网通过特高压电网实现互联是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首例,没有任何同类资料可供参考,科研探索难度可想而知。
2006年9月,由院长杨杰主抓,总工程师郭红龙负责实施,山西电科院组建“山西电网接入特高压电网的运行协调及控制策略研究”科技攻关团队,攻关团队由中国电科院和山西电科院顶级专家系统研究所所长刘愈倬、副所长侯春青、专工郑惠萍等组成,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其实,早在2006年初攻关组成员就开始着手工作,通过查阅资料、请教高校老师提高电网理论分析水平,为项目的开展做好前期准备。
通俗地说,团队最主要的是要考虑两方面的问题,一是山西电网能否支持特高压电网运行,二是特高压电网运行后对山西电网的影响及对策。
项目组成立后,开始收集和整理有关电网基础数据,团队成员数次赴中国电科院进行特高压模型修正与验证,最终成功搭建含交流特高压工程的数学模型。
接手这么重大的项目时,山西电科院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在项目完成过程中也遇到了许多困难:计算程序不熟悉,加入特高压电网后计算结果收敛性差,有时为了一个计算方式需要花费大半天时间;山西电网装机多、机组安排方式多变,每一个问题都需摆出几百多种运行方式,才能总结出电网运行特性;加入特高压后电网问题耦合性强,计算分析结论的总结难度很大;再加上当时攻关团队成员还担负着其它工作,科研项目有效工作时间难以保证等等问题,但他们还是顶住压力,经常一干就是从早晨到凌晨三四点,最终按时完成了项目。
项目顺利通过国网公司验收,专家认为研究成果处于国际领先水平,项目前瞻性地对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投运后山西电网运行状况、特殊运行方式及控制措施、山西南部电网无功电压运行情况、山西电网外送电能力及500千伏开关拒动稳定性、解开山西南部电磁环网对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运行影响等5个涉及特高压工程稳定运行的课题,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分析,并提出有针对性的控制措施和解决方案。
这5个问题的解决,为山西电网敞开怀抱迎接特高压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根据项目研究成果,国网山西省电力公司立即做出部署,更新山西南部500千伏设备防污闪涂料,更换或改造临汾、运城500千伏变电站4台主变,解决了威胁山西电网安全稳定的两个重大问题,调整了部分变电站的低压电容器过电压保护,提出特高压线路故障时全线联切的稳定控制策略,为保证特高压工程安全、稳定、经济地接入山西电网提供了科学依据。
写到这里,笔者想起一件事。在一次对电科院的采访时,院工会主席赵重九诚恳地对我们说,我们的人呐是会干不会写,做了不少工作就是写不出来,宣传不出去。我对他说,赵主席,你们的人都太忙没时间写。另外,电科院的工作太高端、抽象,确实不好写。
当时,和我们座谈的电科院员工有十几人,我了解到,除了两位领导是老本科生,其余是清一色儿的理工科硕士和博士研究生。
事实上,在对电科院各位专家的采访过程中,我感到困难重重。让我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章是本书最先采访但又最后动笔、最后完成的一章,时间跨度从2016年5月到2017年7月。
2016年5月,国网山西省电力公司特高压专题文学创作启动会在电科院召开,本书的撰写也从这一天正式开始。选在这里,有这样的考虑,即电科院的工作对于特高压非常重要,是特高压的“大脑”;再者,从整个特高压建设的环节看,电力科学研究在设计、科研攻关、设备监造、技术监督、投产试验和调试等环节都是主角,贯穿时间长,科技含量高,能充分体现特高压的开创性。而变电站及线路施工、运行维护、检修等“外部性”强的工作相对单一,场景集中,场面生动,便于描述。
在断断续续的接触中,我逐渐了解到,电科院工作的特点一个是出差多,长期在外地,我们很难有像采写工程施工一样的机会亲眼看到,只能凭后来的讲述、照片等尽量还原。另外,电科院大量的案头工作是计算,涉及非常多的专业术语,这也是文学创作的一个难题。像宋述勇这样的专家,大量的工作都是在各种方案的编写和制定中,而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生僻难懂的词语往往避之不及,但对于这些科研人员来说却是乐此不疲、甘之若饴。
只是,如何把这些专业术语转换成通俗易懂的文学语言,实在是件令人头疼的事。在写作本章时,我多次阅读报告文学名作《哥德巴赫猜想》,这篇写科技攻关和数学家陈景润的作品是公认的经典之作。我常想,其实电科院的工作和数学课题的研究从性质上是一致的,而电科院的技术专家与陈景润工作的状态也十分类似,当然,无论是时代环境和课题的分量都不可同日而语。
2007年,宋述勇和阴崇智负责编写《特高压继电保护调试方案研究》。当时他们身兼数职,没有充足的时间完成该项目,只有利用工作间隙见缝插针地编写,大部分章节都是在节假日、晚上完成的。尤其是12月份,宋述勇爱人住院输液时的一个星期时间内,他白天上班,晚上在病房中一边服侍爱人一边抽空编写方案。
这是专门为国内第一个特高压输变电试验示范工程编写的继电保护调试方案,最大的压力和难点是科研项目的创新和实用性的融合。他们将特高压保护原理和现场经验有机结合,重点对调压变差动保护检验、接地距离保护零序补偿系数的应用、整组传动等技术难点和非全相等易出现的问题做了深入研究,提出系统的试验方案。
在创新方面,他们下了很大功夫:
针对不同厂家的保护装置,实现了距离保护、零序保护、工频变化量等保护的自动测试,极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
针对变压器差动保护不同组别转换原理,在平衡检查、启动值、比例制动试验中研究提出了单相法和三相法;
分析了调压变差动保护不同工况、不同档位下电流变向和平衡系数变化大的新特点,提出了差动试验和相量检查具体方案;
深刻分析研究了线路联跳三相功能新特点和采用纵联标识码后通讯方式控制字整定的新变化。
该项目研究成果在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调试、试运行过程中得到了验证,对特高压工程的现场调试有很大的指导作用。
不停地计算,不停地比对,不停地改进,仿佛这就是电科院工作的常态。然而,枯燥的背后往往是令人振奋的成果。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每当发现一个问题或隐患,就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宋述勇说。
我想,这是发自肺腑的声音。
作为技术骨干,宋述勇参与特高压长治站试验示范工程及扩建工程的设备监造、交接验收和系统试验工作。该站投运后,负责开展特高压长治站年度二次技术监督工作。
2008年从10月到11月,1000千伏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配套500千伏工程进行系统调试。在晋城500千伏变电站、久安500千伏变电站、1000千伏长治变电站,宋述勇和同事阴崇智、张永春需要进行5条500千伏线路保护定值整定和通道对调工作,宋述勇发现线路过电压保护定值错误问题,立即汇报华北电网公司进行了更正。
业内人士都知道,“误整定”(即错误地对系统运行数值进行设定)属于电网中的“三误”事故,当线路发生过电压时,将引起保护误动或拒动,损坏一次设备,甚至扩大停电范围,引发大面积停电事故。
10月23日,通过山西电科院精心组织,科学协调,系统所派精兵强将在三站调度指挥,1000千伏长治变电站500千伏配套工程系统启动调试一次成功。从11月8日开始,历时4天又完成了500千伏久晋Ⅰ线破口∏进1000千伏长治变电站长晋Ⅱ线、长久Ⅰ线带电工作。至此,1000千伏长治变电站500千伏配套工程顺利投产。
特高压正式投运后,开展技术监督就成为加强设备缺陷闭环管理、确保安全稳定运行的关键。
特高压技术监督任务工作量大、任务重、时间紧,在停电检修前,要认真审查检修方案、试验仪器、技术措施等,在停电检修前带电检测发现设备缺陷,停电后跟踪缺陷的处理过程,送电后要进行该设备的复测,确保设备缺陷闭环管理。电科院工作人员就主动加班加点干,有时到晚上12点多才能从现场下来,经常是饭都顾不上吃就睡着了。有时加班太晚了,他们就在办公室凑合一夜,经常错过吃饭时间,办公桌上随时准备了方便面。
在2009年特高压站秋季检修期间,俞华在现场已不分昼夜干了一个多星期。一天上午,他突然捂着肚子喊疼,本就瘦弱的他立刻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下不住发抖,在一旁的武国亮吓了一跳:“要紧吗?用不用去医院?”“应该不要紧,马上就会好。”他艰难地回答道。然而到了中午,他已经疼得无法站起来,躺在地下,浑身冒虚汗,再也无法坚持了,同事们立即把他送到医院检查。一检查才知道,由于经常忙得顾不上喝水,导致肾发炎。
2011年12月到次年1月,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站大负荷试验期间,1000千伏长治变电站到500千伏久安变电站的500千伏长久Ⅲ线电流出现严重不平衡,导致大负荷试验无法正常进行,引起国网公司党组、山西省电力公司党组高度重视,研究后决定由省公司运检部牵头,省电科院组建强有力的攻关团队攻关,由于项目的特殊性,高层下达了死命令: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随即,在位于电科院内的国网山西省电力公司电力系统仿真中心,一场不见硝烟的战斗开始了。宋述勇说,这是第一次承担不平衡的研究,心里没底,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攻关组由专家齐月文、孟恒信、薛磊、宋述勇、张悦、白瑞组成,他们针对特高压大负荷试验期间500千伏长久Ⅲ线电流不平衡问题,深入研究DDRTS电磁暂态仿真系统的功能,精确搭建模型,同时利用PSCAD电磁暂态仿真软件搭建模型,比对仿真结果,确保结果无误。时间紧、任务重,两个月的时间,副院长齐月文亲自坐镇实验室,大家收集资料、分析数据,老专家孟恒信带领大家利用DDRTS电磁暂态仿真系统攻坚,年轻专家薛磊利用PSCAD电磁暂态仿真软件克难,仿真建模并与实际数据进行比对,每天以及双休日加班都常态化。在确定仿真无误后,提出改造方案,相序改造后实效明显,线路电流不平衡度显著降低,由11.24%降为2.6%,与仿真结果基本吻合,拿下这个难题,确保了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站大负荷试验的顺利完成,所有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山西电科院,像俞华那样长期出差的很多,像这样的科技攻关团队也很多。但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在特高压上,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和精力。
华北电力技术院工程技术类一级专家、山西电力技术院A级专家、国家电网公司特高压建设先进个人、省“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在他身上有太多的荣誉,而在儿子眼中,他却是个“骗子”。他,就是山西电科院高电压研究所副主任连建华。
2005年10月,国家电网公司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落户山西。山西电科院承担了特高压设备驻厂监造、试验设备研制、现场交接特殊试验等任务。连建华被抽调到特高压工作组,经历了他技术生涯的“黄金时段”。
1000千伏变压器的局部放电试验,可以说是所有交接试验项目中技术含量最高,也是最难完成的一项试验。他和同事废寝忘食,成功研制出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1000千伏变压器局部放电试验设备及试验方法。
2008年9月,随着连建华带队的10余名同事进入现场,为期4个月的特高压试验工作拉开帷幕。在首次局部放电试验时,出现了背景干扰较大、电压加高时有电晕等问题。试验现场气氛顿时异常紧张,连建华沉着冷静,与现场的国家电网公司专家共同研究分析,在连续采取针对性措施后,有效排除了干扰,顺利完成局部放电试验。
在特高压工地,总能看到他身先士卒的身影,搬运仪器、吊装试验设备、盘放电缆、分配任务,耐心讲解试验原理及注意事项,从不叫苦喊累。一次,需要爬到7米高的高压电抗器上连接滤波器,几个年轻员工主动请缨,他却坚持自己上去。在凛冽寒风中,一待就是半个小时,用冻裂的双手连接好每条导线。
工程间歇,连建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安排一两个同事回家轮休两天,而他从没有给自己放过一天假。领导知悉后,特意要求他也回家看看,可他始终抽不出时间。
在特高压工地期间,他多次答应儿子去动物园看老虎,到葡萄园摘葡萄的要求,结果每次都不能兑现。上幼儿园的儿子在电话里生气地说:“你是大骗子,你是骗子爸爸!”
就这样,作为试验团队领头羊,他在特高压变电站一干就是4个多月。当圆满完成所有交接试验,汽车载着这一团队离开灯火通明的特高压变电站时,他眼角又一次湿润了,是因为开心激动,也是因为想念分别131天的爱妻和儿子。
特高压,是电力技术的巅峰之作,其中凝结了许许多多电力人的心血和汗水。那一个个枯燥的公式仿佛坚固的堡垒横亘在那里,那一件件冰冷的钢铁流淌的是滚烫的电流,那一条条翻山越岭的电线是多少坚实的臂膀在托举,那一次次思维的撞击是何等的璀璨炽烈!
在这里,我无法记录那些为山西电力科学奋斗的每一个人,但我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坚决地守护着一个个关口,就像捍卫自己的荣誉和尊严。
那个冬天,浪漫而惨烈
——风,是凛冽北风;
——花,是战地黄花;
——雪,是冰冻雨雪;
——月,是沙场冷月。
2007年底到2008年初的那个冬天,给中国大地留下深刻记忆。南方10余省、市、自治区突遭雨雪冰冻灾害侵袭,电网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供电大面积中断,城镇乡村深陷黑暗。
多年以后,一曲《南山南》传遍街头巷尾,“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歌者把爱情的动人和无奈演绎得深沉婉转,当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思绪仿佛又回了那段惊心动魄的时光……
那一年,出奇寒冷的天气也波及山西,比以往冬季要冷得多。在长治,1000千伏晋东南特高压变电站正在加紧建设,其铁塔组立也全面铺开,山西电网工程建设的主要力量、省送变电工程公司和被业内称为“小山西”的省供电承装公司都在鏖战。
在全国电力建设领域,山西电力的这两支施工队伍可谓大名鼎鼎。
事实上,在2011年电力体制改革主辅分离后,山西电网保留下来的另一个施工企业省送变电工程公司,在公司规模上要明显大于省供电承装公司,虽然并没有人称其为“大山西”,但是,其强大的施工能力在山西乃至全国的电网建设上也是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
湘、黔、桂等地灾区电力供应的紧迫形势,也牵动着两个公司全体干部员工的心。1月29日,省送变电工程公司开始抽调人员、物资,并着手编制抢修组织方案;1月30日,公司在职代会上通报了南方17个省、市、自治区遭受冰灾的情况,并于当日向省公司递交请战书。1月31日,公司抽调565名优秀技术骨干和精锐的施工队伍组成抗灾抢险突击队,投入大量救灾物资和机具设备,奔赴抗击冰灾一线。在急赴湖南抗冰抢险的同时,240多人又开赴广西、贵州抢修同样遭受雨雪冰冻灾害的电网。那年春节,省送变电工程公司和省供电承装公司的很多干部员工都是在异乡冰天雪地的简陋工地上度过新年的。
那个春节,许多山西电力人的心和千里之外、大雪纷飞的南方紧紧连在一起。
实际上,那个冬天,两个公司相当的精锐力量被投入省外抢险救灾,而当自己家门口的工程——1000千伏特高压组塔遇到巨大困难时,不得不想方设法克服。就在南方抗冰抢险最紧要的关头,一个年轻人行色匆匆地从湖南返回山西,他就是省送变电公司项目经理李玉。
2008年年初,晋东南地区遭遇50年不遇的大雪,24天大雪封山,工器具进不了现场,省送变电公司施工的第3标段进度落到了最后。2月10日,农历大年初四,已在湖南抗冰抢险10多天的李玉临危受命,挑起了工程的B角项目经理的重任。那年,他还未满30岁,是全线路18个标段中最年轻的项目经理。
省供电承装公司项目部全体建设者放弃回家的机会,抓紧组塔施工。员工张利嘉孩子出生后一直在保温箱里待了40天,而他只在医院陪了一两天就返回工地。
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是当时国家电网公司的“一号工程”,是电力行业突破技术瓶颈的重大考验,也是对电网建设能力的全面检阅。迎难而上实现铁壁突围,背水一战换来绝地重生,非有苦干实干的精神不可。
2008年初,这两支队伍开足马力,两线作战,一方面在南方抗冰抢险恢复电网,另一方面在天寒地冻的太行山中,全力以赴建设1000千伏特高压晋东南变电站以及线路工程。
对于突如其来的南方冰雪灾害,两支来自山西的电建队伍显示出极强的应变能力和高超的专业素质,就像出色的短跑选手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然而,对于1000千伏特高压工程来说,他们可谓是绸缪已久,从一开始就精心准备、拿出压箱底的宝贝加入竞争,志在必得,这是能力毅力和耐力的多重考验,远非一般工程可比。
但是,到底能不能中标,谁也没有把握,这个重大工程吸引了全国范围内各路电建高手的关注,能够参建就意味着得到了今后特高压建设的敲门砖。对于即将启幕的天文数字的特高压建设市场,任何一个以市场为生存之本的电建企业都无法忽视这样的重大机遇。所有的电网建设者都明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得特高压者得天下。
与以往不同的是,特高压工程的开创性使所有选手都必须从零做起,谁也没有1000千伏输变电工程的施工经验。可以说,这是一场没有明确路线图的马拉松,但山西电网建设者已经咬定了目标,毫不犹豫地披挂上阵。
道阻且长,惟行者知之。当时,国网山西省电力公司送变电公司党群部的专工张丽丽写了大量通讯报道,对公司参与工程的重大节点事件和人物进行记录,多次深入工程建设现场进行采访,留下很多珍贵的文字资料。虽然现在她已经很少动笔了,但对很多细节仍记忆犹新。
2005年,国家电网公司确立了建设1000千伏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当年6月15日,山西送变电公司成立特高压施工前期准备领导组。同年8月11日成立了特高压课题研究组。9月22日举办特高压线路技术培训班。11月,公司成立1000千伏工程编标组。12月底,公司组织有关人员远赴俄罗斯、西安交通大学、国家电网公司、武汉特高压研究所参观学习,收集资料。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时任公司经理常敏、党委书记杨安泽、总工程师胡延军亲自挂帅,开始了艰辛的投标之路。
那几个月,常敏、胡延军无论在外地开会,还是在现场指导,不管走多远,都要赶回来参加周二特高压工程编标例会,协调、指导投标工作,雷打不动。杨安泽马不停蹄地奔波在太原与北京之间,搜集工程最新进展信息、研究竞争策略、展开外交攻势,哪怕是一条微不足道的特高压信息他也要千方百计争取搞到手。
公司工程部主任朱凤一、市场开发公司经理任子健与编标人员吃住在一起,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随时解决编标工作中遇到的难题。公司副总工程师翟依学是山西省电力公司劳模,2006年12月,省公司组织劳模去日本考察学习,他毅然放弃这次难得的“见世面”的机会留了下来,潜心研究特高压技术措施和机械设备的改造。
当时,600余公里线路,18个标段,有33家具有国家一级资质的送变电单位参加特高压投标竞争,且每个标段由8家单位参与招投标。招标文件规定,各单位最多只能中一个标。
编标组成立后,他们就火速赶到投标工程的实地,进行全面仔细的考察,对地质、地貌、环境、气候、风土人情、地下文物、煤矿采空区、空气污染、国家政策、法律法规等都要了解得一清二楚。小运路、大运路、线路交叉跨越、每基基础地质、每条线路走势等都要了如指掌。山西、河南、湖北3省,一路辗转近6000余公里。这样的实地考察他们进行了3次,而且一次比一次详细。
赶制标书的日子,也是他们最为忙碌的日子。为了把 “报价”“施工组织设计大纲”“企业资格证明文件”这3本书的内容梳理清楚,组员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标准:重点要突出,文字要优美,插图要清晰准确,一目了然,而且不能有一个错别字,不能有一处错标点,排版、封面设计、图案要美观大方,既要引人注目,又不哗众取宠。面对时间紧、工作量大和完全陌生的领域,投标小组放弃休息日,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在两个月内,他们完成了600页、40多万字、上百幅图的“施工组织设计大纲”,上百页、几十万字的“报价”“企业资格证明文件”。而且一而再,再而三,逐词逐句,反复论证修改几十次。
针对招标方要求在标书中体现高科技含量施工技术的应用等问题,投标组决定刻制光盘,将公司历年来在线路施工中采用的高科技施工技术展示给招标方。为此,在保证手头工作的同时,编标组的全体成员放弃休息时间,从10余年反映企业施工能力的影像资料中,精心收集索道运输、砼集中搅拌、塔式起重机组塔、飞行器放线等先进技术工艺,制成DVD光盘,向招标方充分展示公司强有力的施工技术和管理能力。此举在后来的技术评标中,得到招标方的高度评价。
张林昌,公司市场开发部副经理、编标组成员,参与了技术标书的制作。他说,制作特高压标书是一项挑战身体极限的劳动,体力透支,脑力透支。毫不夸张地说,所做的工作相当于10年的工作量。
4个月,120个日日夜夜,他们很少在午夜2点前睡过觉,也很少在正点吃过一顿正经饭,困了办公室沙发上休息一会儿,饿了啃一口干粮。4个月来,他们食不知甘,夜不深寐。除夕夜浓浓的团圆喜庆气氛留不住他们匆匆的脚步,元宵夜璀璨的夜空照亮他们埋首伏案工作的身影。
2007年3月9日,标书买回来了,前期所做的工作全部要在标书上体现,新一轮的战斗开始。编标人员每天吃住在办公室,每天睡眠时间只有4个小时。当问起是否辛苦时,熬红了双眼的小张笑道,那段时间,我们从来没有计算过自己的工作时间,虽然很累很累,但为了中标,我们必须得豁出去。3月29日,编标人员彻夜未眠。30日,标书要交到国家电网公司,考卷要交主考官了,是否能获得一个不错的考分?每个编标人员都忐忑不安,标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修改了一次又一次,生怕错一个字,错一个标点,错用一个词,或是词不达意而使整个标书蒙尘。
与省送变电工程公司一样,国网山西供电承装公司也在为投标全力以赴。
供电承装公司是国网山西省电力公司所属的全资子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在业内,“小山西”这个名号却是响当当的。
回忆起“小山西”的来历,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据时任省供电承装公司经理刘如星回忆,1987年底,公司承建了第一条500千伏工程——沙昌Ⅰ回线路工程宣化段,全长29.7千米,共有铁塔79基。工程按期竣工后,现场实际检测结果:混凝土内实外光,几何尺寸零误差!当时在业内引起轩然大波,很多人根本不相信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能有如此水平。时任华北电管局处长张宪禄受领导委托专程从北京到宣化一看究竟,其实他自己也是将信将疑,但事实终究是事实,当天晚上他返回北京做了汇报。领导当即拍板,3日后在宣化召开沙昌线现场会,沿线参建的几家大送变电公司的相关人员悉数到场,在现场反复确认后,他们发出了由衷地赞叹。席间,华北电管局雷道伟说:“小单位还真行,要不以后就叫‘小山西’吧!”此后,这一称谓便流传开来。
2007年3月30日下午6时,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山西送变电公司以商务标第一、技术标第一中标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第三标段。该标段全长32.791公里,铁塔62基,中标价3762万元。同时,省供电工程承装公司中标第二标段,标段全长36.577公里,中标总价为6429万元。
沿着通往特高压的道路,山西电网建设者开始了新的征程。然而,困难并不仅仅是付出汗水就可以克服的,技术攻关才是横亘在送变电人面前的“拦路虎”。
特高压输电线路是目前我国电压等级最高的线路,也是世界首条投入商业运行的1000千伏交流输变电工程。惟其先进,故无可效仿。
电压等级的不同,并不仅仅是数字上的变化。电网的安全可靠运行,必须依靠电磁学、物理学、材料学等诸多学科的精密计算和反复论证。对于变压器、断路器、电流互感器、电压互感器、高压电抗器、避雷器、隔离刀闸等高电压电气设备来说,电压升高,涉及到绝缘材料、运行工况、环境限定、保护设计、保护定值、潮流计算等诸多因素的改变和调整。对于电力线路,由于材料和线径不同,要涉及输电铁塔高度、绝缘材料、应力计算、防风偏、抗震措施等因素。
很多没有听说过的名词,完全是陌生的领域。八分裂导线架设施工方案及架线设备、工器具的选择和设计、湿陷性地基、采空区地基的处理、非正常地形及特殊铁塔组立技术、跳线工艺研究、跨越500千伏线路研究、大体积混凝土施工、水泥水化时间导致的温差裂缝、大型设备的运输、环保施工、运用于500千伏线路工程所有工器具的改进……未知的世界,就像一条湍急的大河横亘在面前,走一步就得探探虚实,测测深浅,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急流险滩吞噬。
在经济学家眼中,一条1000千伏特高压输电线路能够输送600万千瓦的电力,等于运输了1800万吨煤炭。但对于送变电人来说,更看重施工方面的难度。在此之前,省送变电公司已经具有较为成熟的500千伏线路施工经验,他们立即着手进行了对比测算。
这一算,惊出一身冷汗。
与500千伏线路工程相比,1000千伏线路工程基础根开19.44米,是500千伏线路的2倍;
最深基坑8.2米,是500千伏的3倍;
岩石掏挖、嵌固基础最大基坑面积32.2平方米,大板基础最大基坑面积539.6平方米,超出一个篮球场的面积;
铁塔最大全高88米,是500千伏的3倍,最大单基塔重118879.7公斤,接近500千伏塔重的10倍;
酒杯型塔最宽的横担63.8米,大于500千伏铁塔的高度;
最重的横担8357.1公斤,相近于一基500千伏铁塔的重量;
单项导线分裂数为8,500千伏为4/6;
……
一串串数字让人瞠目结舌,一对一的比较,让人惊心动魄。
无疑,这是一块史无前例难啃的硬“骨头”;无疑,这是当下电力线路建设的极限。
为了攻克一道道技术难关,省送变电公司成立了以总工程师胡延军为组长,公司副总工程师翟依学、陈存旺、张建峰等为组员的特高压技术攻关组。身经百战的二分公司担起挑战线路建设极限的重任。1000千伏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第三标段项目经理部也随之成立。施工技术科、质量安全科、经营物供科、综合办公室三科一室和4个施工队加一个中心材料站成为它的核心机构。
广大参建人员风餐露宿、顽强拼搏,不论是炎炎夏日,还是凛冽严冬,在变电站施工现场,在线路施工工地,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都能看到他们忘我工作的身影。
2007年5月12日,二分公司项目五处经理张培俊带领47名工程管理技术人员,800多名施工人员背起行囊,义无反顾地踏上征战特高压的征途。尽管30多年的电建生涯让张培俊落下两手颤抖,难以握筷的毛病,但他扎根一线的信念始终如一。
面对工程建设初期千头万绪的工作,张培俊带领技术人员群策群力,制定出缜密的施工组织措施与技术、工艺改进方案,为项目部顺利开展工程建设筑牢了基础。
在基础施工中,项目部改变了以往现场搅拌的施工模式,设计安装了小型集中搅拌站,结合现场地形、通往杆号的道路运输情况,机动灵活地对2-5基的施工用料进行小型集中搅拌,不仅减少了临时占地面积、降低植被破坏,还使材料运输便捷、环保、高效。
项目部打破常规,将汽车改装为运输罐车,将搅拌好的混凝土以罐车运输、泵车输送。其稳定的配合比、良好的和易性、高效率的机械化作业,大大保证了基础浇制的工艺要求,提高了基础浇制的质量,加快了施工进度,减轻了人力劳动强度。
土石方开挖采用“零降基”施工工艺,将耕地内的土石方开挖进行严格的生熟分置,减少对原始地形的破坏。
沙、石、水泥等材料转运、堆放全过程采用满面铺垫彩条布不直接落地的措施,并在施工前对每一个施工点进行实地拍摄,便于施工后恢复原貌,这些举措减少了损耗,降低了植被破坏。
在处理废弃土石方问题上,项目部科学合理规划:对较陡的地形采取修筑挡土墙进行集中堆放,对较缓的地形采取就地利用修筑坑口边坡的方式,对平地采取外运修桥补路的方式。这样科学合理地对待废弃土,在全线仅山西送变电公司一家。
为防止基础开挖过程中发生坍塌,危及施工人员生命安全,项目部研制了针对性很强的“安全避险笼罩”。
在塔材运输中,为了减少二次转运、临时停放时塔材镀锌不受磨损,项目部采取全面衬垫与地面隔离的办法。
其实,影响工程质量和进度的因素很多,在自己不可控的情况下,就要尽最大努力去争取。公司在这项工程中的进度就遭遇了过山车般的经历。
“2007年底的连续下雨和材料到货情况不理想,耽误了工期,组塔进度由全线第一落到了倒数第一,大家心里都很急。2008年年初,几乎在支援南方抗冰抢险同时,我们迅速调集人力物力,在保证安全质量的前提下,努力抢工期,又从倒数第一到全线第六、山西段第一,创下当月组立特高压铁塔56基的记录。兄弟们白天黑夜地干,说不累是假的,但是就为了给公司争口气,为了给省公司长脸,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呢。”项目部副经理安永红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中透着坚毅和自信。2008年自正月初四来到现场,他只回过一天家,干特高压工程以来,他与亲人见面时间加起来不到7天。
面对如此困境,大家都将目光投向工地上新来的年轻人李玉。
望着白茫茫的田野和几座孤零零的铁塔,想着紧迫的工期,李玉头皮发紧。过年期间,除了几个留守的管理人员,偌大的工地并没有施工人员。“我们都急得睡不着觉,李玉其实也捏着一把汗!”时任项目副经理的张建勇回忆当时的情况仍觉得心惊肉跳。
然而,29岁的他却没有时间顾虑,一头扎进了现场。他调整施工方案,将原有的12套工器具增加到18套。同时,靠着多年与施工队伍的感情和信誉,千方百计调集人员。远在四川的多支队伍陆续赶来投入建设,到正月十八整整来了18支。“700多人沿线撒开,奋战在冰天雪地中,真的让我很感动!”李玉说。
白天,李玉召集施工队在现场实践操作,晚上抓紧时间总结培训,查缺补漏促进提升。在他的带动下,整个队伍如同开足马力的火车与时间赛跑,与冰雪抗争。他经常是边吃饭边思考,边走路边在电话里布置工作任务,每天睡眠不足6小时。从第6基铁塔到第62基铁塔的完成组立,从铁塔组立进度末位到全线18个标段排名第六,李玉和他的同事们用了35天。最终,项目部以山西段第一、全线第三的进度提前47天完成全部任务并一次性通过验收,实现零缺陷移交。“山西速度”震动了整个工地!
在一年中大多数时间里,妻子赵文秀独自带着年幼的儿子,默默地等待着丈夫归来。2014年,一部以李玉为原型的微电影 《我的爸爸》摄制完成,反映了当代电网建设者的家庭生活和酸甜苦辣。也许,每一个电网建设者家庭中的孩子,都曾经问过妈妈:我的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铁塔组立是工程建设最艰难的施工阶段。一基塔塔重118879.7公斤,最重的横担8357.1公斤,最小的塔材上百公斤,一块塔脚板重量也在500公斤以上,仅凭人力要用这么重的塔材组立起88米高的铁塔,就像蚍蜉撼大树。但是,项目部就是要用自己的“四两”去拨动铁塔的“千斤”。
特高压铁塔结构尺寸、塔片重量是常规500千伏线路的2—3倍,吊装难度空前。项目部采取拆分横担起吊的方法,但新的难题又出现了,吊装边横担时,起吊抱杆鞭长莫及。特高压酒杯型塔的横担长度达到63.8米,有的塔型的边横担和地线支架是一体的,这时,原有的抱杆吊装塔材时无处吃力。“施工人员反复琢磨后,用角钢组成两根长9米或者12米、300厘米见方人字小抱杆,在顶端放置滑轮成为吊装导线的支点,攻克了这个难题。”省送变电公司项目经理任强说。
一次次挫折,一次次磨砺,项目部成熟了,壮大了,研发的项目越来越多,工作越来越得手应心。
超长、超重塔片吊装时,为防止塔材受力不均变形,项目部研发了“一”字形吊梁。为保护塔材,项目部积极与厂家联系,在每根塔材1.5米处焊接了一个能承受15吨重量的“小耳朵”。抱杆的承重拉线就系在这个小耳朵上,彻底解决了承重绳与主材绑扎时,主材遭受磨损问题。
尼龙吊装带的投入使用,攻克了传统吊装中钢丝绳与塔材磨损难题;
拉线地锚采用主辅双地锚控制,增强了拉线的稳定性。针对地形好的塔位,使用吊车进行组塔吊装,大大减少了作业时间和作业强度;
螺栓穿向、规格、脚钉的安装、垫片的使用工艺保持全线一致。保护帽统一样板。
项目部深知“细节”的利害,在“细节”中创新。
在架线施工中,项目部利用动力伞空中展放初级导引绳工艺;针对实际条件设计采用T型、门型、辅助横担型、直接对地临锚型等多种电力线跨越网;定制V型索具串接双钩,实现2乘以“一牵四”施工工艺中同相两放线滑车的调平;导线压接管保护套外层包裹处理,克服了导线展放过程中子导线相互鞭击损伤的质量通病。
可以看出,由于塔材重量和尺寸的增大,导致许多现有的技术和器材无法使用,大量的创新就是这样“逼”出来的。
在技术攻关方面,省供电承装公司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时任国网山西供电工程承装公司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王承一回忆说,第一条特高压的确遇到了不少困难。
首先,1000千伏铁塔基础尺寸大,占地面积往往需要40×40米的场地。在山上,开挖土如何堆放成为一个难题。随意堆放会形成较大区域的水土污染,因此,需要将那么多的土方量运到山下,并且做好覆盖工作,避免刮风下雨形成风沙或者水土流失现象。在基础浇筑完成后,土方回填又需要将山下的土运回山上。对于一般的土质基础,配置1台挖掘机和一台装载机进行作业,装载机负责运输土方,3—4天可完成基坑开挖,而对于一般的岩石地质基础,配置一台普通挖掘机、一台带破碎锤的挖掘机和一台装载机进行作业,约20—30天可完成基坑的开挖。这个工程量的大小及难度都是我们之前没有遇到过的。
另外,比如大板式基础,土方石量大,结构尺寸大,混凝土量大。大体积的混凝土在浇筑成型过程中,水泥与水发生化学反应产生水化热。大体积混凝土中心温度与表面温度就产生温差,中心温度不易散发,如果混凝土内部与表面温度差或者混凝土表面与大气温度差大于25℃,混凝土都将产生裂纹。这就是大体积混凝土的难点。因此,如何控制混凝土温差在25℃范围内,是建设初期遇到的一项新的课题。
还有,在工程进入组塔阶段后,原有500千伏施工中用的都是Ψ600的铝合金抱杆,已经远远不能达到要求,因此需要用到48米、Ψ900的抱杆,重量达5吨,单个抱杆重量就相当于一基110千伏塔。因此,抱杆的运输与起吊也是一大难题。
王承一清楚记得,在放线的第一天,施工队打电话说,没有好使的整管器,导线放线现场经常出现导线松股。为解决这一问题,连夜同现场施工人员想对策,加班加点加工改进,终于在次日凌晨2点多,加工好了一副利用液压出力的导地线压接管调制器,此方案试用成功后,一致反映效果良好,于是公司又和厂家联系订做了几套。
1969年出生的李强时任承装公司1000千伏特高压晋东南~南阳~荆门交流试验示范工程 (晋2标段)项目经理,当时工程遇到采空区地基处理难点,他深入现场,带领团队攻坚克难。
采空区基础的不均匀沉降问题,为工程顺利完工奠定坚实基础。省供电承装公司工程技术部专工卢自强积极钻研特高压施工技术,协助项目经理进行施工方案的策划、编制、实施,他参与的“大板基础施工技术”“160吨吊车组塔在特高压工程中的应用”“用内悬浮外拉线大抱杆分解组立铁塔的方法”,均在解决实际问题时发挥了积极作用。
不顺利的情况也很多。为了能够全面、及时地了解施工动态,对意外情况迅速做出回应,供电承装公司决定在特高压架线施工应用无线视频监控系统,该项目由工程技术部李国锋负责组织实施。接到该项任务时,李国锋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自参加工作以来,见到的视频监控系统一直是安装于固定场所,从未见过在线路施工流动场所有应用,也无经验可借鉴;兴奋的是,自己也可以在国网首条特高压工程建设中从事一项新的课题研究,为之做出贡献。
经多次研讨,最终确定了视频监控系统。产品全部配齐后,很快进入调试阶段。2008年5月21日,李国锋和同事们将一个摄像头安装到跨越直线塔侧,一个摄像头安装到路跨越转角塔侧,进行调试,顺利实现,相隔几公里的走板,导线在滑轮里的走姿看得清清楚楚。同时,他们接到了省公司领导23日来现场检查的通知。
为使监控效果更好,他们决定把全相天线安装于塔顶,这样无线传输才能无遮挡,从而实现该功能。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小小的疏忽和当晚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几乎让他们功亏一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国锋和同事们就到达现场,熟练地将设备连接到一起,可是信号怎么也传不过来,经过排除接头问题,还是接不上。
“我头一下就懵了,怎么办?”他们从这个山头跑到那个山头,时间一分分过去,终于在9点找到故障点,是安装到铁塔上的全相天线昨天被雷击穿了,但是由于时间紧张,现场没有备件,10点钟省公司领导就到现场了,他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怎么越到关键时刻越是掉链子?
这时,王承一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到了故障现场,询问了情况,李国锋说:“王总,我们都努力过了,实在没办法了,不行这次就算了吧?”王承一说:“不就是碰到点困难么?再想想办法,全相的坏了,用单相的串起来不行吗?”李国锋一了解,技术上还真没问题,立刻动手改装。快10点时,笔记本屏幕上传来几公里外的视频图像。
待省公司领导走后,李国锋和同事们长长舒了口气。突然,合作单位的负责人和员工因为差点造成失误吵了起来。两人都哭了,两个大男人哭得很伤心。本来李国锋一肚子怨气,一看,也感动得掉了眼泪。他知道,特高压工作的重要性让每个人都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随着工程的推进,更多的施工人员进驻特高压工地,使工程进度不断向前推进。2008年3月15日,仅投入线路工程的施工队就达31支,1500余人,最多时达到2500余人。
那个冬天,在银装素裹的太行山中,在沟大坡深的峰谷中,一条钢铁巨龙正从千百双粗糙的手中披鳞生爪,即将冲天而飞。
几千人在崇山峻岭中施工,确保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越是工作繁重,越是条件艰苦,越要绷紧每个人的安全弦。
省送变电公司对4支劳务分包队伍引入竞争机制,让施工队之间展开劳动竞赛,用“质量、安全、文明施工”3面红旗定输赢。每月项目部根据各施工队的施工情况打分,按分数排队,分数高出标准分并排在第一的,即可得到红旗,并奖励3000元奖金。安全、质量督查组、监理公司查出违章作业、质量未达到优良等级的照章严格处罚。如进入现场没戴安全帽罚款100元,高空作业没系紧安全带的罚款100元,基础工程有蜂窝眼的、光滑平整度不够的都要照章罚款。这一劳动竞赛活动使施工队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施工队之间较着劲干,想方设法夺高分争第一。
团队给力,个人也毫不松劲,一批长期奋战在电网建设一线的员工在特高压建设中也交出令人满意的答卷。
特高压第3标段N204~N205一档要同时横跨阳东500千伏Ⅰ、Ⅱ、Ⅲ回电力线,是国内首次不停电跨越3条500千伏电力线路的跨越施工。这3条线是重要的省际输电通道,是长江三角洲工业中心重要的电力来源。如果按常规施工,三回线路同时停电,仅售电损失就达4500万元人民币,工业产值损失甚至有可能超过10亿元。
时任送变电公司工程部主任工程师王建平,接受特高压线路无跨越架不停电跨越技术项目攻关之后,“可是愁坏了”。这个科研项目涉及的面很广,有物理学、有机化学、高电压等等学科,又没有前人的理论作铺垫。他全面搜集资料,光是各种专业书籍就买了300多本,摞起来有几人高。能看懂的就自己看,搞不懂的就联系有关院校的专业老师请教他们。这里面好多分项目课题都是经过多次建模推导得出的结论,比如冲击系数的推导,由最初的估算法,到能量法,最后运用最逼近现场实际事故状态的等效积分法。
传统塔建跨越架展放导线方式高空作业人员多、离带电体较近、操作难度大、安全隐患多,这样的施工需要200多人干15天,而现在,30多个人3天就能干完。
这个跨越是研究架空输电线路无跨越架不停电跨越技术的一个具体实施案例。当时,我国对不停电索道跨越还没有任何理论依据。在王建平的带领下,项目部专门聘请了武汉大学崇博士帮助验算公式,经过上百次的数字、实物论证和实地考察,科学、合理、可行的施工方案终于出台,并得到了国家电网公司的认可。
5月21日,特高压线路带电跨越山西阳城电厂至江苏阳东I、II、III回500千伏线路成功,无跨越架全程不停电跨越技术得到成功应用。无跨越架就是利用特高压塔的高度远远大于其他电压等级线路铁塔高度的优势,中间铺设护网,通过动力伞放导引绳,从而实现不停电跨越电压线路的目的。
无跨越架全程不停电跨越技术标志着山西输电线路工程在跨越方面的施工技术理论和施工工艺水平达到了行业最前沿,这一技术解决了索道跨越方面全部的施工和器材的设计应用问题。跨越成功后,王建平编著的《架空输电线路无跨越架不停电跨越技术》也出版发行,对通信线路、铁路、公路、高速公路、高架桥、河流跨越施工有很重要的借鉴意义。后来,此项成果成为全国线路索道跨越施工重要的理论依据。
张建勇,省送变电公司项目总工,是全线中年龄最小的总工。特高压示范工程对工艺要求非常高,其中在基础施工工程中,要求基础外露部分达到无缝。他经过查阅资料,与有施工经验的专工探讨,首次提出基础施工采用内外双模的施工方案,即内木模保证成型基础外露无缝,外钢模承载重达700—1500千克地脚螺栓重量,圆满解决了工艺、质量方面可能存在的问题。
特高压铁塔结构尺寸、塔片重量是常规500千伏线路的2—3倍,吊装难度空前。他蹲守现场43天,白天与施工人员积极探讨,晚上结合当天的情况,仔细验算一些技术数据。最终,成功地组立起首基特高压酒杯型双拼主材铁塔。试组成功后,他一鼓作气编制出完整的施工技术方案,并结合现场实际合理配置出成套的工器具。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特高压工程所有的技改项目中,30多项新工艺新技术,20多项工器具改造,每一项都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记录工程施工过程、写汇报材料、编写施工、组织措施、记工程建设日记等,这些都是他的“业余工作”,是他12个工作小时后休息时才做的事。他的卧室被同事戏称为钟点房,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办公室的台灯经常亮至天明。
杨九保,铁面无私的质量员,特高压工程的严格要求使他不敢有丝毫马虎。塔位与塔位之间,留下脚印最多的是他,每一个螺丝留下手印最多的也是他。他经手的基础工程、铁塔组立均达到合格率、优良品率100%。
高银锁,项目部食堂管理员。他最高兴的就是,看着伙伴们吃好,精力充沛地投入到工作当中。在冰天雪地的室外工作,能吃到高师傅热乎乎的饭菜被大伙儿引以为幸事。然而有谁知道,在高师傅默默奉献的背后却是辛酸和泪水。他的妻子身患重症动了手术,他却不能留在她身旁照顾,为她做一顿可口的饭菜。
还有张飞飞、刘洪泽、薛学胜……一个个名字的背后都有很多动人的故事,回望工程建设的点点滴滴,我们无不为工程建设中建设者顽强拼搏的气魄和胆识所震撼。
省供电承装公司张文兵,刚刚做完手术不到一个月就拖着未恢复的身子到了工地。开始,他本想像以往那样尽量在办公室里就能协调组塔工器具,力求身体尽快康复。可是,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简单,每天汇总回来的信息不准,对现场的不了解处处不顺手,没过两天他便顶着彻骨的寒风亲自去现场调查了解。他妻子听说后,只说了一句话:“你不要命了!”
特高压是承载我国全新能源战略的银色巨龙,是衡量建设队伍水平高低的精度标尺。在没有任何现成的技术经验可供借鉴的情况下施工建设,非有一支凝聚力强、技术水平高、管理严格、特别能战斗的队伍不可。
如果说特高压建设是一曲交响乐,那么奉献者的故事就是这首旋律上一个个跳动的音符。正是这些故事的精彩和激奋,才使这首乐曲铿锵有力,雄浑激越,震撼人心。
十几个月艰苦卓绝的奋战,一座座铁塔拔地而起,一条条银线凌空飞架。
省送变电工程公司于2007年6月8日开工,2008年9月5日竣工,共组立铁塔62基。
省供电承装公司于2007年6月16日开工,2008年7月28日竣工,共组立76基铁塔。
2008年11月6日,国家电网公司组织专家对特高压山西境内3个标段进行了验收,包括省公司承建的两个标段在内的工程完全符合设计要求,合格率、优良率均达100%。
如繁星般璀璨的烟花终将消散,在那个万众瞩目的时刻落幕之后,西汉村又回归往日的平静。
清晨的田野仍弥漫着薄薄的轻雾,夕阳下的牛羊仍悠闲地觅食,那座曾经活跃着上千人的变电站时常大门紧闭,静谧无声。
然而,在国家电网公司内部,一份报告正在形成:该工程投运至今已安全运行24个月,最大输送功率283万千瓦,一般输送功率100万~250万千瓦,按设计预期实现了大容量送电,经受了雷雨、大风、高温、严寒等恶劣条件以及各种运行方式、运行操作和电网故障扰动的考验,未发生任何因特高压设备和系统缺陷引发的事故。
实际上,运行过程中,特高压工程沿线2000米走廊通道内先后遭受雷击5000余次,但未发生任何雷击跳闸,成功解决了国外同类工程雷击跳闸率过高难题,运行可靠性优于同走廊的500千伏工程。
这是一份近乎完美的成绩单,但是正如公司的宗旨“努力超越、追求卓越”所说,国家电网公司高层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特高压。
为充分发挥特高压交流工程的输电能力和特高压大容量、远距离、低损耗输电优势及优化配置资源的能力,国家发改委于2010年12月29日核准建设本期扩建工程。
如今,在1000千伏长治变电站西南方向,又一座巨大的钢铁平台已经矗立起来。为了不影响村里原有的道路,它通过地下通道与变电站相连。与变电站不同的是,它的所有设备都安装在一个高高的平台上,上面密布着数以千计的电容器组、旁路火花间隙、金属氧化物限压器、旁路断路器、阻尼回路、信号柱、电流互感器,蔚为壮观,宛若停泊在那里的星际战舰。这就是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变电站扩建工程的串补平台。
在一大片平坦的田地中,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外星战舰降临,又似乎随时起航,十分昂扬震撼人心。也许,在若干年后,就像很多科幻作品中描述的一样,技术进步将启动一艘艘庞大而又先进的星际战舰,承载着人类的梦想行驶在浩瀚太空,实现亚光速飞行、虫洞穿越、空间跃迁等超级技术,人类社会的发展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串补,是串联补偿无功装置的缩略语。装设特高压串补装置将显著增强同步电网系统的稳定性和安全性,提高特高压电网的输送容量和跨区电网的资源配送能力。对于长距离输电线路,其输电能力主要取决于线路的稳定极限,采用串补、可控串补可使系统稳定极限大幅度提高,从而提高了特高压线路的输电能力。目前固定串补应用系统的最高交流电压是1000千伏,可控串补应用系统的最高交流电压是500千伏。
2011年1月6日,正值1000千伏晋东南(长治)~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成功投运并保持安全稳定运行两周年之际,该工程扩建工程建设动员大会在北京召开。作为“十二五”期间第一个开工建设的特高压交流工程,扩建工程计划于2011年年底建成投产。
刘振亚说,特高压交流工程扩建工程的建设,将大幅提升工程输电能力,同时研发世界首个特高压串联补偿装置和开断能力达到63千安的特高压断路器,丰富完善特高压输电技术与装备,深入验证特高压交流输电的技术和经济优势,对于全面加快推进特高压电网建设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扩建工程静态总投资约43亿元。工程扩建后,晋东南、南阳、荆门3站均装设两组容量300万千伏安的特高压变压器,线路装设40%的串联补偿。扩建工程投运后,将使华中受电通道容量增至500万千瓦,减轻铁路运煤压力,大大缓解迎峰度冬期间华中电力供应紧张的状况。实际测算表明,经过扩建加装串补设备,1000千伏长南Ⅰ线最大输送功率达到572万千瓦,圆满实现了预期目标。
郑宝森把扩建工程第一次停电施工、两次停电之间的电气设备安装阶段施工、第二次停电施工称作扩建工程“三大战役”。事实上,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扩建工程早于2010年7月就全面启动建设准备。在短短一年内,科研攻关和工程设计均高水平完成,特高压串补、63千安特高压开关、单柱容量50万千伏安的特高压变压器、电气寿命5000次的投切电容器组开关等代表世界同类设备最高水平的重大装备研制成功,为扩建工程奠定了良好基础。
国网山西省送变电工程公司负责该工程的土建、电气扩建及站外线路改造施工,共完成3万立方米混凝土、11万立方米土方开挖等基础施工任务。
第一次停电施工是扩建工程面临的首次大会战。二三月份的山西还天寒地冻,连日的大雪又严重影响了土建施工。为了在第一次停电施工前完成串补区架构基础等土建任务,为线路和电气安装施工做好准备,该公司征调120多人,多班轮换,全力追赶土建进度。
“当时大大小小下了8场雪,一共13天,对进度是个严峻的考验。”土建总工程师张勇军指着办公室的晴雨表说,“我们必须连夜干活,工人们几个小时就清理一次暖棚上的雪,积太多了棚子承受不住。”
土建工程科科长郭宏伟感慨道:“差不多一个星期我都没有回宿舍睡过觉,现场连轴转,资料也很多,只要有精力就想着尽量往前赶。”
第一阶段土建施工完成后,串补平台的吊装就位至关重要。
乔忠福是山西送变电公司的员工,55岁,起重指挥员。本该9月份退休的老乔,得知扩建工程有许多重大吊装工作时,把准备递交的退休申请书悄悄揣回兜里,主动请战来到工地。每项吊装工作开始前,老乔总会在现场穿梭忙碌,与工程技术人员核对吊装作业要点,与现场安全监护人员仔细检查每一件吊具,与起重操作人员选择最佳工作位置。吊装作业现场,老乔清脆嘹亮的哨音命令、准确利落的指挥动作成为扩建工程的一道风景线。
在3月15日起的特高压扩建工程第一次停电施工期间,共有25吨、50吨、220吨、300吨4个等级的重型吊车配合作业,攻克了铁塔单腿四拼主材结构的吊装难关,首次用200吨级以上的大吨位吊车组立特高压铁塔,顺利拆除原N1铁塔,重新组立全高78.1米、重202吨的GN1铁塔。
6月16日8时38分,重达65.5吨的串补平台缓缓起吊,10时30分就位。此次吊装的第一相串补平台采用单相单平台型式,单平台尺寸27米×12.5米,安装高度12米。平台由14根支柱绝缘子和10对斜拉绝缘子支撑。就位过程中,平台四角的升降车结合现场监控装置、望远镜形成了全方位的指挥和安全监护系统。为了确保安全,庞大的平台只能一点点挪动,直到18时30分,串补平台10对斜拉绝缘子安装完毕,扩建工程首台串补平台吊装试点才顺利完成。
在世界范围内,这是串补装置首次应用于1000千伏特高压工程。
串补平台A相平台于6月20日就位,B相平台于6月29日就位,C相平台于6月30日就位。整项安装作业计划工期30天,实际仅用17天。
重大吊装作业全部完成后,老乔乐呵呵地掏出快被磨烂的申请书向组织提出了退休申请,并动情地说:“干了一辈子电力建设,退休前最后一班岗能站在特高压工地,没什么遗憾了。”
山西送变电公司的汽车驾驶员吕建青,34岁。进入电气设备安装的关键阶段,项目部急需从省城调运一批施工耗材,吕建青接到任务后立刻赶回太原。材料装好已是正午时分,管库的同事提醒他:“吕儿,这大热天的,回家吃个饭,睡上一觉,下午凉快些再回吧。”小吕一笑:“工地急着用东西,还是尽快送到好,不能因为咱误了工期!”当时,吕建青已经快两个月没回过家了。有人说:“吕儿,你这开车的,一天到晚比施工现场的弟兄们还忙活啊!”他说那当然,这么重要的工程,后勤人员也不能缺席呀。
特高压名声在外,连找对象都派上了用场。梁全寿,28岁,合同工,可能是因为面相略显老成,许多同事都习惯喊他老梁。老梁家在山西繁峙农村,前些年一直没找到对象,这岁数在农村算是大龄了。有一次,老梁不好意思地向正在现场采风的摄影人员说:“能不能给我照个工作照?前两天亲戚给说了个对象,我告诉人家我干的是世界上电压等级最高的特高压工程,女方非要一张我的现场照。”摄影人员听后爽快地答应了老梁。几天后,老梁接过照片,悄悄地跟现场摄影人员说:“我媳妇看了肯定高兴,等工程干完,结婚钱也攒得差不多了,到时候请你们吃喜糖。”
特高压的扩建,有一个人特别地关心,他就是已经调任国网公司特高压建设部副主任的田璐。这时的他具体负责的就是扩建工程。“等于是我的办公地点到了北京,但还是干山西的活儿,跟山西感情深啊!”谈起这段经历,这位具有丰富电网建设管理经验的汉子哈哈大笑起来。
田璐说,特高压的扩建就是要进一步验证特高压,充分发挥特高压的优势。特高压到底可靠不可靠,能不能经受住各种意想不到的破坏和考验?大量严苛的试验给出了答案。
特高压线路如果发生短路事故,会不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2011年11月20日,南阳站外几百米处的麦田里,对讲机里传来现场总指挥的口令声:“5…4…3…2…1…发射!”随着一声令下,一支衔着地线的令箭准确飞向预定位置,伴随着一条美妙的弧线,一条巨大的火龙怪兽腾空而起,该怪兽遍体通红,张牙舞爪,释放出令人瞠目结舌的能量,发出沉闷而震撼的声音,不到一秒的功夫瞬间熄灭。
这就是正在进行的1000千伏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扩建工程长南I线线路单相瞬时短路接地试验,试验中故障电流有效值达到了11330安培。同时,南阳站内12米高的1000千伏长南I线串补平台上间隙放电装置内部一片通红,过电压放电间隙被巨大的电压瞬间击穿,成功保护了串补电容器免遭过电压的灭顶之灾。
与此同时,远在400公里之外的长治站内,1000千伏长南I线断路器按照程序设定的时序,发出震耳欲聋的跳合闸声音,和南阳站1000千伏长南I线断路器密切配合,将这条巨龙瞬间降服,眨眼之间连接华北、华中两大过亿千瓦电网的长南I线恢复正常输电状态。
冬日的朔风,在上党境内吹过。站外,树上的鸦雀被巨大的声音惊扰,扑簌簌飞起几只,慌乱地飞往远处。也有行人被冷不丁冒出来的动静惊得一耸脖子,扭头张望几眼,继而转脸继续自己的路程。
主控室内,刚才还神情凝重的国网公司领导、专家、调试人员、运行人员都情不自禁地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成功了,成功了”每个人都兴奋地喊道。
飞走的鸟儿不知道,过往的行人也不知道,这一声巨响意味着什么,只有参与其中、付出心血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刻从心底发出呐喊,才会忍不住喉头发紧,眼眶含泪!
俗话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这个不到一秒钟的试验项目背后,凝聚了多少电力科学家、研究人员以及建设者的心血和汗水已无从统计,但中国电力已身处世界电力巅峰的事实却是全世界电工领域的共识。
人工接地短路试验主要是考核线路和串补控制保护功能及特性,测试线路故障后的保护及重合闸动作的正确性,对验证系统的安全可靠性具有重要意义。
特高压到底能带动多少负荷?扩建工程启动后,大负荷试验万众瞩目。
2011年11月14日10:12,调试播报员通过电话会议系统向南阳、荆门调试现场播报当前长南I线线路功率。“各单位请注意,各单位请注意,现在长南I线功率1960兆瓦”。主控室站满了各公司负责人和现场调试人员,大家紧紧盯着大屏幕上1000千伏长南I线的功率值。功率从100多兆瓦不断向上升。10:26,功率值3000兆瓦,10:58,功率升到了5000兆瓦,大负荷试验已经达到了预期目标值。这时候,主控室的调度电话响起,值班长任林丽接起了电话:“长治站任林丽……好的,我们将加强监视。”值班长任林丽扣下电话,向调试总指挥印永华报告,“报告总指挥,国调通知,长南I线功率将调至5500兆瓦,请大家做好设备监视、数据监测工作。”主控室一片哗然!
“这么大的负荷,设备能扛得住么?”
“怕不怕出问题啊?”
“我觉得肯定能成功!”
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随着功率的不断上升,功率基本维持在5500兆瓦。国调、华北网调、山西省调紧密配合,把功率波动控制在300兆瓦以内。两个过亿的大电网,波动控制在300兆瓦以内,难度可想而知。11:25,功率波动至5720兆瓦,再次刷新了长南I线输送功率的最高值。
11月24日,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扩建工程在成功完成新设备操作投切、串补调试、系统联网和人工接地短路试验等前四阶段启动调试任务后,顺利进入第五阶段大负荷试验阶段。
第一阶段大负荷试验阶段,扩建工程要接受输送450万千瓦的大负荷考验,创造世界电力史上单回交流线路输送功率新纪录,全方位检验工程的输电能力和建设质量。本阶段大负荷试验后,工程进入试运行阶段。其后将组织第二阶段输送500万千瓦的大负荷试验。
大负荷试验涉及华北、华中两大区域电网和长治、南阳、荆门3站,是对电网安全的严峻考验,国家电网公司高层领导亲自主持试验。国网山西省电力公司更是做了充足准备。
从11月25日起,朔州市朔城区儿女山下的石国庆老乡家住进两个电网员工,每隔几个小时俩人就背着仪器沿着穿山而过的500千伏曲朔Ⅰ、Ⅱ线测量一番。该段海拔1890米,属微气象区,他们在这里需连续实时监护168小时。
11月29日,山西省普降入冬以来首场大雪,随着降雪量增加,该分公司信息传送平台陆续接到1000千伏长南Ⅰ线(山西段)护线员发回的线路积雪覆冰情况汇报。13号到26号杆塔,由于积雪较深,特巡人员往返时间增加,家住附近的护线员宋小木、胡晚龙加入特巡队伍,每隔一小时发回线路积雪覆冰情况。
特高压大负荷试运行期间,国网山西检修公司派出208名专业人员,45台车辆,在长治特高压基地设立指挥中心,建立24小时值班制度。以长治基地为中心,设6个蹲守点,按10千米范围设置动态巡视点。每组两人,以巡视点为单元向两侧巡视,定时对1000千伏长南一线(山西段)及相关重载线路人口密集区、采空区、微气象区、易受外力破坏区的杆塔展开特巡,详细记录试运行期间各类红外测温、紫外测量数据。500千伏朔州、吕梁、稷山、榆社、潞城等变电站在负荷高峰时,运行人员与保通、修试驻站人员以两小时为间隔,对全站设备进行特巡,为调度实时提供线路及负荷数据。168个小时内,共填报150张红外测温记录表、夜巡检查表、紫外测量记录表,1508个实时测量数据。
12月2日24时,1000千伏特高压扩建工程成功经受168小时大负荷试运行考验,驻守在全省1条1000千伏线路、11条重载500千伏线路、5座500千伏变电站的超(特)高压分公司员工,圆满完成大负荷试运行期间的保电任务。
12月16日,扩建工程完成所有建设和试验项目,正式投运。该工程是世界上首个具有500万千瓦稳定输电能力的交流输电工程,实现了双向、全电压、大容量输电,最大输送功率达到572万千瓦,创造了世界交流输电的新纪录,具有重要的里程碑意义。
29岁的张耀是现场的工程技术员。扩建工程进入预验收阶段时,他的一颗假牙掉了,每次吃饭牙床都疼得厉害。领导和同事都劝他赶紧回省城补牙,可他认真又带有几分调皮地说:“现在工程正是需要‘咬牙’的时候,我也不能松劲。”整个工程期间,张耀只回过一次家,他最挂念的是正在牙牙学语的宝贝女儿,每天晚上都会给家里打个电话。一天,女儿在电话里清楚地叫出“爸爸”时,刹那间泪水溢满这个“80后”男孩的眼眶。在工程投运的这一刻,那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事实上,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及其扩建工程,绝不仅仅是建成一条输电通道那么简单,它打开的是电力工业技术领域的“天花板”,通过实践带动了整个电力技术水平的全面提高。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特高压,我们的特高压到底怎么样?
2005年,当很多人对特高压的概念还十分模糊时,一个负责设计特高压交流工程的小组就已经在北京悄然成立。从全国相关单位选拔来的精英骨干,在中国电力工程顾问集团公司的一间由会议室改造的临时办公室里,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设计征程。
面对一张空白的设计图纸,从哪里开始下笔,从何处开始运算,又能够得出怎样的结果,摆在设计人员面前的问题非常多。
为应对一个全新电压等级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国家电网公司建立了政府支持、企业主导、产学研联合、社会各方参与的特高压创新工作体系,研究提出 “基础研究—工程设计—设备研制—试验验证—系统集成—工程示范”的创新路线,统筹国内各方资源,以工程应用为导向,全面开展了特高压关键技术的自主攻关。
特高压建设是一个验证论证的过程,也是一个从纸上谈兵到真枪实弹的过程。我国从1986年开始,将特高压输电技术研究连续列入国家 “七五”、“八五”和“十五”科技攻关计划,为特高压技术研究积累了宝贵经验。我国西北750千伏输变电国产化示范工程的顺利投产和三峡送出±500千伏直流输电工程的成功实践,使我国输变电设备的制造能力和水平有了很大提高,为特高压技术装备研发和应用创造了条件。
国家电网公司于2005年全面启动特高压关键技术研究工作,组织国内相关电力科研、规划、设计、运行、设备制造等单位,在借鉴和汲取国际上特高压输电经验以及总结国内20多年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特高压关键技术研究进行了全面系统规划,组织安排研究课题125项,相继取得一系列重要进展和创新性的研究成果。
研究内容覆盖规划、设计、设备、施工、调试等各个方面,确定了一系列重大技术方案和设计原则。在电磁环境影响、过电压与绝缘配合、系统无功补偿等方面取得重要成果,并应用到工程实际中,基本解决了特高压输电的关键技术问题。
舒印彪曾自豪地说,在中国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的三站两线中,见不到有外国商标的整机设备。他这句话背后,是这样一组数据在支撑:有227家单位约5万人参与了项目论证和工程建设,其中包括10多个行业组织和咨询机构、8所高等院校、100多家科研设计、设备制造和建设运行单位,30多名院士、300多名教授、800名高级工程师及博士在内的2000多名科技工作者的共同努力。
2006年,国家电网公司论证并建设特高压交流输电工程,当时变电站一次设备外绝缘技术是难点之一。其时,国内绝缘子厂家技术基础还比较薄弱,只能生产330千伏及以下的瓷绝缘子,500千伏及以上的产品全部依赖进口,完全受制于国外。
当时,国内某知名公司已经自主开发变电站复合绝缘子核心技术,可以说有了较好的基础。但是,要想在较短时间内成功研发出质量可靠的1000千伏产品,挑战和风险仍然巨大,是国家发改委和国家电网公司领导的关心支持,给了这家企业足够的信心。他们毅然作出决定:组建团队,筹集1.2亿元项目资金,集全体人员之力研发1000千伏开关用空心复合绝缘子。在国家电网公司的大力帮助下,他们历时一年半时间,最终研发出填补国际技术空白的特高压空心复合绝缘子,有力支撑了特高压工程的建设。
这个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马斌说,今天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舒印彪副总经理在特高压工程总结大会上的一席话。他说,国外企业在我们还没有研发出来复合绝缘子产品前,一支绝缘子产品开价1000万元。我们开发出来后,他们不得不降价到200万元一支。可是即便如此,这个价格还要高于我们国内生产的60万元一支的价格。而且,从试验和运行的效果看,国内产品的性能十分优异。
舒印彪说,今后,他们再也掐不住我们的脖子了。
借助特高压工程技术这个平台,我国迅速提升了复合绝缘子的技术水平,在电力外绝缘领域由落后的追赶者一跃成为世界的领跑者。
“我们建成了以‘四基地两中心’为核心的世界最先进的特高压试验研究体系,国家级实验室达到11个。”2013年1月7日,在公司“两会”上,刘振亚特别提到了试验研究体系建设成果。
2006年8月10日,特高压直流试验基地在北京市中关村科技园区昌平园东区奠基;2个月后,特高压交流试验基地奠基仪式在湖北武汉举行。随后,在河北霸州、在北京、在西藏拉萨,特高压工程力学试验基地、高海拔试验基地、国家电网仿真中心、特高压直流输电工程成套设计研发(试验)中心相继建立。2009年11月4日,特高压工程力学试验基地在北京通过验收,标志着公司建成世界上功能最完整、试验能力最强、技术水平最高的特高压试验研究体系。
这些试验基地定位不同、分工各异,但核心目标一致:围绕特高压交流输变电工程的科研、建设、运行,开展系统全面的试验研究工作,为特高压电网提供强有力的技术支撑。针对我国高海拔、重污秽和严重覆冰等特殊自然条件,开展外绝缘特性、电磁环境影响、特高压设备的长期带电考核等相关的技术研究。
“试验能力均达到国际领先水平。”2009年2月22日,特高压直流试验基地和高海拔试验基地在北京顺利通过总体验收,包括8位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院士在内的评审委员会给予高度评价道。
毋庸讳言,特高压电网的安全性是最引人关注的。
在验证其安全性方面,国家电网公司给予巨大的投入,利用世界领先的综合仿真分析系统,对特高压电网的潮流及静态安全性、大扰动暂态稳定性、小扰动稳定性、抵御严重故障能力及安全稳定措施、交直流相互影响和多端直流馈入系统安全等进行了全面分析。
试验仿真规模之大之全、试验过程之严谨令人咂舌,包括1000千伏、750千伏、500千伏、330千伏所有交流系统,±500千伏、±660千伏、±800千伏、±1000千伏所有直流系统,和部分220千伏交流系统,计算节点11547个、支路35932条、发电厂(机)2258个(台),70%以上的机组采用实测参数,其他机组采用详细模型,并采用统一负荷模型。
研究表明,特高压电网抵御严重故障能力强,安全稳定性满足 《电力系统安全稳定导则要求》。在第一级稳定标准和多数第二级稳定标准对应的故障下,无需采取任何措施,系统均能保持稳定。在较严重的第二级稳定标准对应的故障下,仅需采取切机措施,系统可保持稳定,不影响正常供电。
中国特高压犹如巨大的支撑平台,不仅让国内相关行业企业迅速起跳,跃升至一个新的层次,而且为“中国创造”赢得了机会。
额定电压1000千伏、额定容量100万千伏安单体式变压器为世界首次研制,单柱线圈的电压达到1000千伏、容量达到33.4万千伏安,创造了世界纪录;额定电压1000千伏、额定电流6300安、额定短路开断电流50千安、直流分量时间常数120毫秒的气体绝缘金属封闭组合电器,代表了世界同类产品的最高水平;用于中等和重污秽地区的特高压避雷器、电压互感器、支柱绝缘子、接地开关、油纸绝缘瓷套管、气体绝缘瓷套管、气体绝缘复合套管和复合绝缘子为世界首次研制。
一项项世界第一,是自主创新的成功标志,也为我国企业的发展带来的机遇。全套特高压交流输电技术标准和规范的形成,提高了我国在国际高压标准制定领域的话语权,我国确定的特高压标准电压已成为国际标准电压。
随着特高压研究的深入,多个以往棘手的难题得到破解。
输电线路的外绝缘配置向来是一个难题,尤其是绝缘子片数的选择。我国超高压输电线路主要采用传统的泄漏比距法进行绝缘子片数配置。试验示范工程设计在总结500千伏、750千伏及国外特高压绝缘设计运行经验基础上,首次采用了污耐压法与泄漏比距法相结合的方法,并根据各型绝缘子耐污闪试验特性,结合海拔高度影响修正,确定了合理的绝缘配置参数。工程结合理论计算和真型试验,完成了整套结构合理、安全可靠的金具设计,并通过采用有限元法等数值分析方法进行大量模拟计算并结合真型试验,有效解决了特高压绝缘子串及金具的均压和防晕问题,研制并采用了结构合理、安全、可靠的整套金具。
在雪灾、雷电、大风以及地震等自然灾害中,看似坚固的铁塔会遭受猛烈袭击,倒塔倒杆会让电网受到重创。特高压设计人员引入结构可靠度概念,确定合理的设计气象条件,按照气象重现期为100年一遇的高标准,通过综合分析比较国内外风荷载标准,采用科学的数理统计方法,并结合工程的安全性和经济性,使杆塔结构可靠度较500千伏线路有较大提高。设计中采用多种计算模型对线路的反击跳闸率和绕击跳闸率进行了计算,结合地形、地段采取了针对性强的防雷措施,有效解决了特高压杆塔较高易遭雷击的问题。
前所未有的严格要求催生了多项技术创新。
采用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SSRE-TH电气主接线可靠性评估软件,对1000千伏变电站的5种典型接线、12种备选方案的可靠性、灵活性、经济性等进行定量计算分析;
利用最新高清晰度卫星影像和航片,运用海拉瓦技术采用三维设计,进行路径方案优化设计和杆塔自动排位;
通过对设备可靠性、运输条件、制造能力、设备造价、占地指标等方面进行综合比较分析,1000千伏开关设备选用GIS/HGIS设备;
通过多方案综合技术经济比较,高抗回路首次取消了常规超高压变电工程中设置的隔离开关,不仅有效地减少占地,降低了工程造价,而且满足安全可靠和运行灵活的要求。
采用先进的分层分布式计算机监控综合自动化系统,保护和监控设备就地下放布置,监控范围适当扩大,对主变电压器、高压电抗器、GIS/HGIS组合电器、电容型设备的压力、温度等指标以及站内特高压交流系统的过电压、暂态特性进行在线检测,全站综合自动化水平达到世界同类工程先进水平;
通过进行多导线方案比较,确定合理的电磁环境限值,确定了既满足环保要求,工程经济性又好的电磁环境限值,并得到国家环保部门的认可。
潘家铮院士在反映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建设历程的大型展览中,看到了充满希望的未来:“特高压输电技术的全面突破,必将促进我国电力工业的全面发展。”
到扩建工程投运时,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已连续安全稳定运行35个月,累计输电近268亿千瓦时;完成北电南送160多亿千瓦时,相当于外运晋煤约800多万吨,减少大秦铁路400多列火车的运力,有力缓解了运输压力,提升了电网优化配置资源的能力。华中电网向华北电网输送清洁水电90多亿千瓦时,在减少丰水期弃水的同时,节约电煤430多万吨,减排二氧化碳约1000多万吨。
2009年以来,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先后荣获 “新中国成立60周年百项经典工程称号”“中国工业大奖”“杰出绿色环保工程奖”,2013年1月18日 “特高压交流输电关键技术、成套设备及工程应用”项目荣获2012年度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该奖为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序列的最高奖励。这是国家电网公司迄今为止获得的国家科技进步最高奖项,也是我国电工领域在国家科技奖上收获的最高荣誉。
2012年1月16日,正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仿佛为了让大家感受过年的气氛,天气阴沉寒冷,飘起鹅毛大雪。
“今天上午巡视设备无异常情况,要多加注意,大家暖和一下,一会儿雪停了咱们再到现场测温去。”刚从现场回来的值班长秦艳伟在向值班员交待。为保证春节供电安全,秦艳伟带领全值人员加强设备自查,对全站设备油压、气压,全站端子箱加热器工作情况,保护压板投退情况进行全面检查。加强设备巡视,增加红外测温,局放、油色谱在线监测抄录次数。
特高压扩建工程刚投运,加之临近春节,运行人员不敢有丝毫松懈。
站区扩建后设备很多,站长杨爱民说,平常情况下,他们每天要对变电站进行4次巡视,近20公顷的面积巡视一次整整要3个小时,需要查看和记录的项目多达2168项。
室外温度零下十几度,秦艳伟手持红外测温仪仔细地对设备进行扫描测温,两只手冻得通红,虽然穿着棉大衣,依然抵御不住寒风的侵袭。他边测边同值班员说:“红外测温不光单纯看是否有高温发热,还要三相对比,同类设备对比,历史数据对比,这样才能准确分析设备运行情况。”
秦艳伟和副值长李倩家里的孩子都刚刚一岁左右,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可他们这一年回家的时间太少了,孩子生病了也不能回去照顾,只能电话里安慰。他们常常开玩笑地说,等扩建工程投运了不忙了,我就回家好好陪陪孩子,不过估计到那时孩子都不认我了。
主值班员许鹏准备今年结婚,但工作太忙,将婚期一拖再拖;
值班员苗春的妻子怀孕在身,他却没有请过一次假;
副值班员李永亮的岳父在太原住院做手术,他利用下班后仅有的一点休息时间奔波于长治和太原两地去照顾。长治到太原开车单程就得3个小时,坐大巴需要5个小时。
天很蓝,阳光倾泻在村边一大片正在拔节的玉米地上,油然碧绿的叶片微微荡漾。
崔老汉正蹲在村里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抽着旱烟。风暖洋洋地,他舒服地眯起了眼。远远近近站着一些下地回来的婆姨闲聊。如果不是一条柏油路穿村而过,往来的车辆常常会惊扰到悠闲的黄狗,迈着小碎步的芦花鸡,西汉村的村民仍将享受大把安静祥和的时光。
话说回来,通了路也是好事,毕竟走个亲戚,进个城方便多了。村子其实是在山脚下,一条小河沿着山脚蜿蜒流过。山势绵延,翠奔绿涌,名头很大:发鸠山。《山海经·北山经》记载:“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这个西山即发鸠山。村里人大多知道精卫填海的传说,但也很少说起。
近些年,崔老汉经常看到有三五个头戴蓝色安全帽、身着蓝色或土色工作服的年轻人经过村里,沿着窄窄的土路爬上山去,他知道这是电力公司的检修人员。“娃娃们真不容易!”他常看着那爬上铁塔的身影喃喃自语。他还知道,不远处有一座变电站,叫什么特高压变电站,不懂,反正肯定不简单。从外面能看到站里密密麻麻的机器设备,比手臂还粗壮的电线,比30层大楼都高的铁塔,都是在别处没有见过的。
有一次,他指着天上跟婆姨说,那电就从那几根线线里走了?婆姨说,可不。他说,那可咋走了?我看过那些电线,都是实心的啊。婆姨白他一眼,操心可多了,你去问问变电站里的人哇。他呵呵一笑,算了哇,你以为那东西是咱能问明白的?
的确,对于大多数西汉村的村民来说,除了若有若无的嗡嗡声,他们对那座“鸡犬之声相闻”的变电站几乎一无所知。甚至,比那些古老传说知道得还少。
然而,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它却是不可或缺的。它的一砖一木、一梁一柱、一塔一线都是那么地熟悉,近10年来,它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让他如履薄冰或者欣喜不已。
杨爱民就是其中之一。
“您要去采访杨爱民?”电话那头的小马似乎跳了起来,“那么大的领导您都能见到?”她迟疑了一下又说,“他好像不分管电力啊。”
“不分管?人家管的可是最高端的电力。”我一时也没弄清楚她的意思。
“最高端的电力?不是管什么科教文卫吗?”
“你说的是哪个杨爱民?”
“就是市里的一个领导啊,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我无语。
“杨爱民?你认识他?”到达长治,在去宾馆的路上,国网长治供电公司营销部副主任高程问道。
“是啊,认识快10年了。”我说。
“哦,”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那年好像病了一场,到处跑的看病,现在你看那精神,哪像病过的人。”
“什么?”我大惊。这些年,断断续续去过变电站不少次,每次都能见到魁梧壮实的他,从没听说过他生病啊。“那么重要的岗位能离开人?”
“咦?”高程满脸狐疑地回头看了我一下,“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好像在水利局吧?他爱人在公司上班了。”
水利局?我再次无语。显然,这个杨爱民也不是我要采访的杨爱民。
杨爱民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普普通通。我说的杨爱民,此刻还在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站站充当“卫兵”。从2007年起担任站长,这个岗,他一站就是10年。
但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站,这个在崔老汉眼中有些神秘的变电站远远不是外表那么普通。它原来的名字叫1000千伏特高压晋东南变电站,从这里出去的输电线路只有一趟,叫 “长南Ⅰ线”,属于“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的起始线路。
站在变电站外面就可以看到,围墙西南角矗立着一个高大的龙门架,数条泛着银光的金属线缆昂首而出,在墙外一座高近80米的铁塔上锁定,然后腾空而去,气势非凡。
1000千伏,是当今世界电力工业的“珠穆朗玛峰”。1000千伏特高压晋东南变电站是世界首条投入商业运行的特高压交流输电线路的第一座变电站,是中国电力工业进入特高压时代的起点,是中国乃至世界电力发展史上都无法忽视的重要地标。
但是,对于不从事电力工作的人来说,可能并不容易理解它的意义。电,对于老百姓来说,也许仅仅是一个墙壁上的开关、电器上的一个按钮、手机充电时的一个插座,是夜晚闪亮的灯光、马路边的电杆。有些时候,还包括高大的晾水塔、高耸的铁塔和跨越公路、田野的电线。当然,还有偶尔前来维修的电工和定期去缴纳的电费。
电,已经深深融入人们的生活中,以至于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水、电、气,是现代生活最基本的能源需求,三者有很大的相似之处,都使用管道输送,都需要计费使用。
水,是维持生命的基本物质,人们天天都要饮用、洗涤,重要性等同于空气和阳光。
天然气和煤气主要用于做饭或者燃气热水器,使用范围较小。
电力除了用于炊具、电热取暖,还用于照明和所有家用电器的运转,更重要的是现代社会几乎所有的机器最终都由电力驱动。没有灯光的夜晚难熬,没有电视机、电脑、电冰箱、洗衣机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如果大型办公楼、商场、医院、煤矿、冶炼企业突然停电,通讯基站失电导致长时间手机打不通、不能登录网络,那严重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电,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既爱又怕,离不了又近不得的精灵。电是很有些神秘的。
有时候,它就是一个被驯服的老牛,只要轻轻一按开关,骑着也行,赶着也行,耕地也行,拉磨也行;而有时候,它又像一头蛰伏的野兽,醒目的“小心触电”“高压危险”标志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敬”而远之。
有时候,它就在手术室中纤毫可见的亮光中,在干渴土地上灌溉提水的水泵里,在生产线上不知疲倦的机械手臂上,在长夜中指引归人的路灯下。而有时候,它却是能摧枯拉朽的恐怖力量,是可以夺取生命的冷血杀手。
电能,可以说是家家户户离不了又说不太清的东西。在老百姓眼中,电可能是这些:交流电、直流电、高压、低压、强电、弱电、火线、零线、地线……
而在电力员工眼中,更多的是这些:发电机、电动机、变压器、互感器、断路器,隔离刀闸、避雷器、高抗、低抗、滤波器、调相机……
然而这还不够,在他们的头脑中还必须有这些:电流、电压,电阻,功率、有功、无功、电感、电容、电抗、串联、并联、短路、击穿、频率、波形、潮流、补偿、振荡、穿越……
自从电流第一次从发电机中流出,100多年来,为了驯服这看不见、不敢摸的电,从发电、输电、变电、配电、供电、用电的每一个技术环节,人们都严防死守,从不敢疏忽大意。从火电厂来说,有热能动力工程、发电厂及电力系统、火电厂集控运行、热控自动化、电厂化学、燃料运输、热工自动化等专业,供电环节则有调度控制、运行检修、营销、电网建设、物资供应、信息通信、电力科学研究、继电保护、设备检修、计量等专业……
不得不说,电力系统是个庞大复杂的系统,是个技术密集型系统。
不要说没有经过电力专业学习的人,即使同在电力部门,隔行如隔山的情况也并不鲜见。
对于老百姓来说,电从哪里来、怎么来并不重要,只要家里的灯能亮,电视能开就OK。
而对于电力员工来说,要满足这个要求,也并不简单。
“人都有生老病死,何况设备?能保证不出故障?组成电力系统的设备、零件数以亿计,一条简单的10千伏输电线路也动辄成百上千,要保证这么多设备和零件的健康运行,不至于发生严重的停电事故,靠的是什么?”杨爱民停了一下,然后坚决地说,“责任心,一定要有责任心!”
2017年5月11日,到达长治市当晚,我约杨爱民吃饭。由于也不是初次见面,免了很多客套,我们就在住的酒店简单点了清炒秋葵、老醋花生米、什锦砂锅和辣炒鸡脆骨,两瓶啤酒,边喝边聊。
“那得操多大的心呀?”我开玩笑说。
“其实也简单,”要依靠团队的力量,杨爱民笑着说,“每个人日复一日的细致工作,及时发现并消除设备隐患和事故隐患,才从投运到现在从没有发生任何人身和设备事故,安全生产马上跨过10年长周期了!”他一向朴实谦恭的脸上终于闪现一丝得意。
熟悉电力系统的人都知道,电力安全生产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说容易,是因为不少事故都有人为因素,比如高空作业不系安全带或不戴安全帽导致坠落或砸伤、走错带电间隔而不反复确认导致触电等等,如果严格执行安全生产规程和规定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说不容易,是因为还有些不可控制或难以预测的因素,比如设备自身的质量问题、外力破坏线路或设备、极端天气等等。
“要多想,提前想,反反复复想。”杨爱民说。
这个“想”,在杨爱民的爱人杨小山眼中,就是“用心”。
杨爱民,一米七几的个头,壮壮实实的块头,略微发黑的脸膛。他并不是山西人,他的家至今还在河南安阳市。
2006年的一天,当时在河南安阳供电局变电工区副主任兼500千伏洹安变电站副站长的杨爱民偶然得知,国家电网公司在全国范围内招聘1000千伏特高压变电站站长,当他听到“特高压”三个字时,突然觉得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那一年他38岁,已经在变电运行岗位上工作了17年。
1989年,杨爱民工作的第一个变电站叫司空110千伏变电站,一年后去了杜家庵220千伏变电站,从主值班员、值长、副站长,到2000年,安阳供电公司新建220千伏崇义变电站,杨爱民通过全工区竞聘成功担任站长,由此完成了从技术人员到管理者的转变。2003年崇义站改为集控站下面管着7个不同电压等级的变电站。2005年,他又任职变电运行部副主任兼安阳首座500千伏变电站洹安站的副站长。事实上,这时候的杨爱民已经是河南省电力公司名列前茅的变电业务能手。
从他的经历也可以看出,我国电网的电压等级在不断升高。
在我国,电压是按不同等级划分的,已颁布的《城市电力网规划设计导则》规定:交流220~380伏为低压配电电压,也就是常说的照明电和动力电,这也是老百姓生活中唯一能接触到的电压等级。事实上,在此之上还有其他电压等级,这就进入了相当专业的范畴,不妨做一简要介绍。
10千伏为中压配电电压,主要是城乡配电网,把电力输送到用电户的“最后一公里”;再往上,35~220千伏电压等级称高压,330~1000千伏以下电压等级称超高压,1000千伏及以上电压等级称特高压。在直流中,±800千伏以上的电压称为特高压直流。
当然,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用电需求的不断增加,原来的概念其实已经有所改变,比如,在很多经济发达地区,配电网的电压等级已经上升至110甚至220千伏。
这些电压等级,包括一整套输变配电设备和线路。电力从发电厂送出后,由于要远距离输送,必须经过升压和降压,有时还要交流电换直流电再换成交流电,才能在损耗尽量小的情况下提供给用电终端使用。简单地说,如果发电厂是A,用户是B,那么从A至B的过程就是电网。在一定范围内,电压等级越高,输送距离越远,输送容量越大,但其复杂性也越高,对其运行维护能力和抗风险能力要求也越高。
“当时,国内还没有1000千伏特高压,甚至世界上也没有全压运行的。任何一个从事电力技术的人,面对特高压这个目前世界上最高电压的挑战都是会被吸引的。”在杨爱民看来,对特高压的仰慕是理所应当的。
“听说当年竞聘的人也挺多?”我问。因为那年笔者也在山西省的一座220千伏变电站值班,听说过这件事。
“是的。当时尽管明知道电压更高,要求更严,但还是抱着一股劲儿参加了考试,心里也是挺忐忑的。”杨爱民说,“竞争挺激烈的,光北京我就跑了三趟。最后在北京参加面试的只有12个人,最后只留下6人从事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运行管理,我被任命长治站站长。当时,还叫晋东南站。”
事实上,山西当时和杨爱民一同参加竞聘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原敏宏,另一个是王志平,都是国网运行公司新组建的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的领导。还有一位时任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副经理的孙洗凡,原山东省日照市供电公司变电工区主任,于2008年调离山西。
自从那天起,杨爱民还是正常上班、回家。“但我知道,他的心思已经全都在竞聘上了,每天一下班就钻进房间读书。”他的妻子杨小山说,杨爱民是那种敢想敢干但绝不会蛮干的人,什么事只要他盯上,就会琢磨个透,有板有眼地实施。
“那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将来两地分居,照顾不上家,管不了老人孩子这些事,只想试试自己的能力。再说,作为一个变电人,能参加特高压的建设是很自豪的事!”杨爱民说。
话说着,他的语调突然停住,似乎有一瞬间陷入了回忆之中。他默默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端详着茶水久久不语。
上次见到杨爱民是一年前。2016年5月的一天,我和同事杜璇来到长治特高压变电站。
早晨8点多,我们来到了站里,此时的站内俨然一片井然有序的工作场景,一名瘦瘦高高的年轻技术员告诉我们,杨站长还在现场忙着,让我们稍微等一下。
小杜说,来之前,杨爱民的事迹已在年轻人中如雷贯耳,这次能来采访,她非常兴奋。
当杨爱民站在我们面前,小杜好奇地打量着他。他是典型的北方人,穿一件长袖的墨蓝色工作服,佩戴红色安全帽,架着一副银边方框的眼镜,仔细一看,会发现眼镜下方有一条与肤色截然不同的“白线”。
“抱歉各位,刚才有事,来晚了。现在有一个现场要作业,我得去那里看下安全措施,要是大家不介意,就同我一起去吧。”杨爱民边说边招呼我们。
我们戴好安全帽,同两名技术员一同前往了工作区。按计划,今天的施工任务是喷涂绝缘涂层,在施工队长宣读完安全措施和工作内容后,十几名工作人员穿戴好专门的安全装备,检查好工器具后开始了作业。
“你们看,这就是工作现场,两边是母线,这一边带电,另一边也是带电的,只有中间这部分喷涂料的部分是停了电的,所以作业前,必须多次强调危险点,确保安全作业。”杨爱民指着在已经开始施工的设备给我们讲解。
安排完现场工作,我们来到了站长办公室。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架书柜,再加上两把简易的沙发。各种专业书籍和资料隔着书柜的半透明玻璃整齐排列。阳光透过桌旁的窗户洒落屋中。
“1989年,我从南阳电力技校毕业……”倒上水,杨爱民做起了自我介绍。以前我虽然数次见过他,也从别人口中听到过一些他的事,却从来没有专门聊过。
“等等,您……”小杜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却欲言又止。想了想,她鼓起勇气说,“听说这个特高压站可全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本科和硕士研究生?”
“是的。”杨爱民微笑着说,“我是后来自己进修的电专业本科学历,站内第一批人员都是2006、2007年毕业的大学生!”
和杨爱民交谈,你始终能感觉到一种自信和踏实。他说当年没考大学,“那是当时最实际的选择。”
杨爱民至今还记得呼伦贝尔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辽阔的蓝天和呼啸的北风。他的父亲是军人,他从小和弟弟就生活在东北的军营里。初二下半学期,父亲转业,全家回到安阳落户。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当他兴冲冲背着书包到学校上课时才发现,学校教的是英语,而自己在东北学的一直是俄语。
虽然英语成绩惨不忍睹,但凭借出色的数理化成绩,杨爱民依然考上了高中,但他始终无法摆脱难以逾越的英语给高考蒙上的阴影。高二那年,他做出了平生第一个重大决定:报考电力技校,理由只有一个,不考英语。
其实,那个年代,文凭还没有像现在这么热,报考电力技校或者中专,就意味着肯定能在电力系统就业,是不错的选择。当时国家鼓励在工作之余报考“夜大”“函大”“业大”等,号称工作学习两不误。事实上,1970年代前后的人,如果选择了考技校或中专,有很多在工作后都通过自学获得大专或者本科文凭,进一步深造的也大有人在。
“当时并没有觉得放弃大学有多遗憾,只是工作后越来越发现知识的重要性,毕竟电专业非常抽象,如果没有扎实和系统的学习是不行的。”由此,杨爱民报考了郑州工学院电力系统自动化专业,凭着良好的数理化功底,顺利取得本科文凭。
从110千伏、220千伏到500千伏,杨爱民一步一个脚印,边工作边学习,为走进1000千伏特高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但当他真正来到特高压,面对略显荒芜的场地,压力像潮水一样袭来。
2007年7月,刚在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报到完的第二天,杨爱民就借了辆车,拉上所有搜集到的资料图纸进了站。
“当时我们进入变电站大门,特别激动!但冷静下来以后,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那时的特高压站,只是一片荒地,一些场地开始平整、开挖,一些刚刚开始浇筑基础,唯一的建筑就是一排施工人员住宿的彩板房。炽烈的阳光中,每个人都被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们当时就是光杆司令!在这片光秃秃的土地上就要建起世界上最先进的特高压?”原敏宏说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当时还是有点懵。
晋东南站站址位于山西省长治市西南22公里的长子县石哲镇的西汉村、吕村,一期征用土地8.66公顷,大约130亩。在可行性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国家电网公司本着尽量少占农用地的原则,采用了投资高、占地少的GIS开关设备方案,对晋东南1000千伏变电站设计方案进行了进一步优化,使本期工程占地从18公顷降低至8.66公顷。
调整后,晋东南变电站共装设2组3×1000兆伏安主变压器、1组3×320兆乏高压电抗器;1000千伏出线1回、3/2器接线,采用GIS设备;长南I线装设1组固定式串补装置,额定容量1500兆乏,补偿度为20%;500千伏出线5回、7个不完整串、3/2断路器接线,采用H-GIS设备;装设4组240兆乏低压电抗器、8组210兆乏低压电容器。主变压器设备用相一台、高压电抗器设备用相一台。
在这百亩土地上,即将矗立起价值超过十亿元的各种设施设备,还有数不清的期待和难以估算的风险。最让人们心里没底的是,1000千伏交流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此前在国内外均没有成熟的例子。
此前,研究或计划采用特高压交流输电的国家有11个,其中有9个国家是出于经济性的考虑;有6个国家同时还考虑减少线路走廊的占地面积,节约土地资源;有3个国家强调要减少线路损耗和限制故障短路电流。由此可见,对许多国家来说采用特高压输电技术,经济性以及土地资源紧张是关键因素。但随后由于世界经济发展速度放缓,特高压研究逐步陷入停滞状态,国外特高压输电工程建设的国家只有前苏联和日本两个国家。
资料显示,苏联上世纪70年代开始特高压的研究,于1985年建成并按额定电压投运。后由于苏联解体,负荷需求改变,全线降压500千伏运行。该线路是目前世界上唯一按额定电压正式运行过的特高压线路。苏联从系统分析、规划设计、输变电设备研制到试验运行进行了大量的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科研成果和一定的运行经验。日本特高压输电从开始研究到线路建成、设备带电考核,历时20余年,1988年动工建设特高压线路,92、93、99年分别建成三段线路。95年建成新榛名试验变电站。原计划2002年将上述线路升压运行,因电力需求增长放慢,一直未能实现全压运行。
但是,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创造了令全世界瞩目的奇迹,这么大的国家实现了难以想象的连续多年的两位数增长。经济腾飞的同时,区域发展的不平衡成为急需解决的问题。
因此,需要采用远距离、大规模输电技术,在全国范围内优化配置和消纳电力。
事实上,需求是一回事,满足需求是另一回事。当时,特高压设备几乎都是新研制的,很多产品都是独一无二的,运行数据还都停留在试验报告上。把这么多的“新兵蛋子”集合起来,攻占一座从未被攻克的高地,难度可想而知。
尽管建设现场已经有来自不同设计和施工单位的上百人,但开始筹备的时候,杨爱民手下只有家在长治地区的两个新人,丁慧敏和李倩。
“基本上天天都忙,一般是早上6点多起来,晚上睡就没点儿了,实在累得不行,就闭上眼,趴在那里打10分钟的盹儿。”从那天起,他带领两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进行资料的搜集和整理。
晋东南变电站是一张白纸,在这张白纸上留下的每一笔我都应该知道,毕竟建好后的运行维护得心中有数。杨爱民渐渐感到了“一站之长”的担子不轻。
当时,陆续进场的设备有变压器开关、高抗、保护、低压电抗和低压电容器。现场工作的专业有保护、通讯、自动化、监控、安防、消防、土建、调试运行。涉及的单位有国网本部、中国电科院、国网运行公司、交流公司、山西省电力公司、华北设计院、湖南送变电公司、山西电科院、山西电建四公司。
整理图纸、收集数据,杨爱民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每天都像是有人踩着他的脚后跟匆匆忙忙,这一干就是连续6个月没回家。也习惯了吧。他的爱人杨小山说,在安阳工作的时候,就挺不顾家的,最忙的时候,一个月女儿都没见过面,早上5点走的时候她没醒,晚上回去她已经睡了。2007年后半年还能每月回一次家,2008年每季度都回不了一次,路程其实不算远,开车3个小时。
“我家最好的就是两边老人身体都还好,都很开明,几乎不用我们照顾,还经常给我们做好吃的呢。”杨小山说。
其实,杨小山说的也不都是实情。杨爱民跟我说,出门在外,跟家里的联系就是每天的电话。有一次,他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打妻子的手机也没人接,妻子是安阳妇幼保健院的财务人员,平时也比较忙,但从没有这么久不接电话的。杨爱民有些着急,但生产准备工作正全面展开,每一天都有大量的工作,实在离不开。在焦急中等待了一天,正当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回家看看时,妻子单位的电话终于拨通了,等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杨爱民,你要不要老婆了,小山过敏这么严重你也不回来?”妻子的同事怒气冲冲地说。
原来妻子突然过敏,症状比较严重,把同事们都吓坏了,已经输了两天液。
还有一次,杨爱民给父母打电话,家里没人接,他又打给妻子,妻子说老两口回老家住几天。他说,那也不能不接电话呀?妻子说,可能没听到吧。杨爱民并没有放心,多年的夫妻让他马上听出了一定有事瞒着他。那时,晋东南变电站投运不久,由于是第一条试验示范工程,它的安全稳定运行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3小时的路程,一两天的往返对他来说都太奢侈了。他再次犹豫了。
事实上,那时他的父亲突然脑梗,幸亏救治及时,正在医院治疗。
“叫他回来也没用,他也不是医生,家里有我们呢。”事后,杨小山淡淡地说。
“爱民是个忠厚、和气、诚实、负责的人。长治站刚组建时,他白天在现场跟踪土建施工和进度,经常是一身土一身汗,晚上还得查阅土纸、核对设备参数,手把手教新学员开展工作,但从没有见过他有怨言。”有一件事,给王志平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是2014年开春时节,天气还凉,记得是周一开早会时间,杨爱民坐在他旁边,头上微微浸出了汗珠,满脸通红,有点坐立不安。王志平看他有点异样,问他是不是有事?杨爱民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大腿上长了个小脓包,有点疼。王志平说那你就不用开了,回去检查一下身体吧。杨爱民犹豫了一下说好的就回去了,结果到医院一检查已经化脓好几天了。老婆一听就急了,马上让他回安阳住院清理、治疗,发现是一个大火疖子,医生说是长期劳累和焦虑引发的,结果住了近一个月才彻底出院,把家人和同事们吓了一跳。
陆陆续续,又有十几个运行人员来到工地,这些班组成员几乎都是国网公司层层面试、精挑细选出来的。全站的平均年龄只有26岁,而且全部具有本科以上文化程度。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是中国的第一代特高压运行人员。在他眼里,这些年轻人就如同他的学生,甚或是孩子。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班组里的这些成员都能成才,成为未来特高压运行的顶梁柱。
杨爱民硬着头皮找到施工方借房,好说歹说借了两间。由于施工现场条件有限,大家挤在两个小板房里,女生一间,男生一间,女生还好,男生居然挤进去十几个人,转个身都困难。板房里闷热得跟蒸笼似的,大家顾不了那么多,在现场跑上一天,晚上还要加班编写规程和台账。由于临时板房几乎组建在野外,夏季蚊虫非常多,从缝隙钻进来,一盏盏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啪啪”拍击声,所有人就这样度过一个个漫长的黑夜。
白天,他们必须穿着长袖工作服进出现场,衣服汗湿了又被烈日晒干,背上常常是一圈又一圈的汗渍。
2007年9月份,第一批运行值班员共15人,全部进入1000千伏晋东南特高压变电站,聚集在特高压的旗帜下。15人中,山西籍5人,河南籍4人,山东籍2人,东北籍2人,河北籍1人,湖北籍1人。其中,有变电站运行工作经验的仅任林丽、时伟光、秦艳伟3人,面对越来越多进场的新设备和各种不同的专业如何培训,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年轻人进入角色,沉静、亲和的杨爱民变成了好动、严厉的杨爱民。
杨爱民的培训办法,按他自己的说法叫“死缠烂打”,也就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之意。
“当时我们站长非常忙碌,每天都在站里转悠,一个事,就是找人。”
由于工程的极端重要性,国家电网公司的重视程度可以说前所未有,公司副总经理郑宝森直接负责长治站,各单位主要负责人成了变电站的常客。但让杨爱民更兴奋的是,包括多位两院院士、数十位教授级高工和其他业内著名人士在内的电力专家都成为培训的宝贵资源。朱英浩院士、陈维江(于2015年成为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电力专家董宝华、万达、李光范、景敏慧、胡慧然、印永华、梁琮等,他们都成为特高压晋东南管理处的座上客。
“我每天都要看看来了什么专家,因为现场人多、专业多,有时候同时召开几个会议。有很多专家根本就不认识,我就想办法要上人家的联系方式,抓住机会和人家沟通,一定让人家给我们讲课,就连到站里检查的专家都不放过,最后组成了一个《专家通讯录》。后来,遇到有关的难题,我第一时间就能找到核心人物。”
当时真是什么会议都参加,杨爱民说。其实我最操心的是新人,没有生产经验,刚毕业就分配到这里。我就让他们多动手,比如倒闸操作,别的老师傅一年动1000次,你一天就动100次,熟练了自然就会了。管理处抓培训非常紧,无论什么设备,都在经理、厂家的监督下,写操作票,练习动手能力。同时,严格按照调度术语填写相关文件,确保用词准确、专业,参与特高压工作时间真的特别紧迫,工作不是论天算的,是论小时开展的,甚至要精确到几点几分。
一边工作一边培训学习,整个团队都高速运转。有一天,晚上11点多了,接到上级命令,准备停电,然后开始各项工作,到夜里两点多的时候,杨爱民实在扛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睡了会儿,一睁眼发现门竟然关了,原来是细心的年轻人们想让他休息会儿,偷偷把门关了。但杨爱民哪里睡得着,这一晚上同时有几百个操作,他赶紧出去把门开了,拎着两个对讲机进入主控室监督操作。
一年半的日子就在繁忙的工程移交、设备验收、调试运行中倏然滑过。
虽然条件艰苦,但施工质量没有半点放松。那个隆冬,附近村庄的百姓看到,在田地间搭建起一个数百平方米的大棚,里面影影绰绰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其实,那是为了确保主变压器基础混凝土浇筑的质量采取的保暖措施,在里面生着几百个蜂窝煤炉子。这个棚子是当时站里最暖和的地方,但是由于“煤气”含量很高,人并不能长时间待在里面。负责土建施工的电建四公司项目经理徐志刚说,当时真是不计代价、不怕辛苦,生怕自己出了纰漏给特高压抹黑。
变电站成员大部分都是外地人。长治站建成后的第一个除夕,杨爱民把妻子、女儿都接到了站里,和值班的员工们一起工作,一起过春节。他说,我不在这里他们也同样能保证安全,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和他们一起过年,至少他们心里还有个依靠。
“现在想起来,当时我来山西时女儿才上初中,而且自己在安阳发展得也不错,真的来这里工作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心里非常纠结。”一边是女儿的成长需要,一边是自己的理想追求,杨爱民再一次做出自己的人生抉择。
人们常用“筚路蓝缕”来形容创业者的艰辛,用这个词来形容杨爱民对特高压变电站运维工作的付出并不为过。
长治站有一支非常年轻的队伍。年轻意味着朝气,意味着热情,同样也隐藏着很多不确定的因素。长治站投运后,杨爱民几乎每天都会抽出时间亲自带领运维人员到现场,告诉运维人员如何进行巡检和分析,以及发现隐患后应该如何处理,使运维人员在日常的运维工作中学到了很多知识。
作为站长,杨爱民在生产中对自己、对运维人员是严格甚至是严厉的,作为站里的老大哥,在生活中杨爱民对长治站的年轻人是宽容的、温和的。
一次午餐时,他无意间听到几位年轻员工边吃边聊,说变电站的工作实在枯躁,周而复始没意思。他端着饭盒笑眯眯地走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从自己的经历讲起,说他都干几十年变电站了,不仅没有觉得没意思,反而感到电力技术日新月异的发展使每天都有新的挑战。他向外努努嘴,说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钱钟书的《围城》。大家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都会心地笑了。随后,他面色稍正说,其实,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发现乐趣并不一定在于环境的改变,而在于心境。
2009年初,特高压变电站正式投运后,杨爱民每日泡在工作现场和现场专业技术资料中。他参与编写了《变电运行技术》一书中特高压设备部分,参与编写、审查多项电力标准,组织编写了特高压变电站安全管理、运行管理等生产管理制度。并经常受国网技术学院、各电力公司等的邀请,讲授特高压电网发展及相关设备检修、维护基础知识.
整整一年的时间,长治站共收集图片资料26G,视频资料35G,设备台账200多兆,完成设备跟踪书10大类共24本,为特高压工程收集了宝贵的纸质、电子和音像资料。
在长治市区,杨爱民租住了一栋7层楼的5层,“10年了没换过地方,房东也没涨过房租。”
晚饭后,我和杨爱民来到他的“家”中聊天,简单的沙发、老式的咖色玻璃茶几,在客厅的一角堆放着一些资料,地板砖已经有些陈旧。在卧室床头上有一个4层小书柜,里面挤满了书,其中除了电力书籍,国学类和管理类占了大半。
“呵呵,我看书比较杂,喜欢从源头上去看看,这些书都是反复看了很多遍的。”杨爱民笑道。
每隔两三个月,他的妻子就从安阳过来收拾收拾,给他洗洗衣服。都习惯了,我在站里的时间比在这里多,也懒得收拾。杨爱民说。
他烧开水,撬开一块黝黑的陈年安化茶饼,居然有点点金色。他说这是俗称的“金华”,属益生菌,是好茶的标志,从外面不一定能看出来。
茶汤褐红透亮,茶香从滚烫的水中溢出,随热气袅袅升腾。我想,在南方那些大山之中,嫩绿的茶叶要经过采摘、杀青、揉捻、渥堆、干燥等多道程序,经过多年的沉淀才能散发出如此醇厚回甘、沉香饶舌的迷人味道。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杨爱民对岗位的责任心、对学习的勤奋、对工作的严谨态度深深影响着站里的年轻人。
二值值长任林丽,文静瘦弱,是长治站唯一的一位女值长,她原是长治供电公司220千伏变电站的站长,在特高压长治站进行系统内招人的时候,通过层层考试被招聘到长治站,在长治她不仅工作细致、出色,还是大家的知心大姐。
冬季的雪景是最美的,却会给变电站值班人员带去不少的麻烦,如果不能及时清除覆盖在电气设备上的积雪和冰块,将会给正在运行的设备带来极大隐患。
一次,任林丽带领值内人员进行雪后除冰。那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整个变电站白茫茫一片,林立的设备上已经结了不少冰凌。大家在雪地里艰难地举着绝缘杆轻轻敲击瓷瓶上的冰凌,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歪歪扭扭地脚印。因为雪比较深,很容易灌到鞋里,一会儿鞋子就湿了,湿漉漉的袜子紧裹着脚,冰冷透骨难受极了。任林丽看在眼里,马上安排大家轮流回去换鞋,而她自己却边除雪边监护其他同志的安全,从头到尾一直站在现场,大家怎么劝都不回,两个多小时后工作完成,她的皮鞋已经冻得硬邦邦,双脚几乎失去了知觉,只能和同事们搀扶着挪回值班室。
在设备试运行期间,她父亲突然病逝,作为父亲最疼爱的小女儿,她却没能挤出时间去见父亲最后一面,甚至连父亲的葬礼也没能按照老家习俗全部参加完,只是回去向父亲遗体告个别,便拜托哥哥姐姐为父亲举办葬礼、照顾伤心的母亲。之后没多久,她唯一的哥哥也因车祸住院,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同时她的女儿也生病住院,一连串的打击对于瘦弱的她真是难以承受。把一切都默默地埋在心里。一次值班时,杨爱民发现她情绪不对,再三追问下,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大哭了起来,说她是不称职的女儿,不称职的妹妹,不称职的母亲,同事们才知晓了。大家都劝她休息一下,先回去照顾家人,但痛哭中的她目光无比坚定,哽咽着说,现在是迎峰度夏期间,每个人都很忙,我休息你们就又多一份工作,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不能出错啊!
一值值班员庞震,人称“小螃蟹”,是个工作多面手,自学了编程语言和数据库,开发了在线考试管理信息系统,实现了自主随机出卷、在线考试、自动阅卷、BBS、网上答疑等基本功能。同时,积极参加管理处组织的各项活动,在管理处组织的多项竞赛中获得好名次。
二值值班员高吉,在精益化评价过程中自学直流设备的知识,成为国网精益化评价专家。
三值值班员郭靖,在一次大修后给一号主变压器送电,当时已经是凌晨4点,大家都十分疲惫。他看到一个光字牌没有复位,其他并无异常,大家都建议继续操作,但是郭靖坚持去现场检查一下,最后发现是主变合闸时的励磁涌流导致调压补偿变保护停运,汇报调度,将故障排除后才继续进行操作。
副站长时伟光,国网公司技能专家,多次推迟婚期,2016年他父亲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他 “五一”前必须完婚,结果他带队去宜宾学习,直到6月份才回来,把老爹气得直跳脚。2017年12月,已经调任±800千伏雁门关换流站副站长的时伟光在微信上告诉我,对象基本吹了,人家实在忍受不了他没完没了的工作。“新站刚投产,真没时间卿卿我我。”他也很无奈。
但是也有让人高兴的事,在特高压长治变电站,还有3对伉俪的感人故事,张雍赟和胡庆娟、解涛和丁慧敏、胡多和李倩,他们在特高压生产准备工作中擦出了火花,并最终走到一起。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晚婚晚育,结婚和生子的时间都随着特高压建设的节奏多次改变,都是在特高压稳定运行一年后的2010年结的婚,2011年一期工程扩建,并于年底投入运行,2012年开始陆续生子。一切都是围着特高压转。
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变电站先后获得多项荣誉称号。在采访国网运行公司、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杨爱民特高压团队的过程中,我感到特高压不是专业书中冷冰冰的词语,也不是行业中难以触摸的幻影,而是由这些实干奉献的特高压建设者和管理者构成的,他们就像纽带一样,拉近了我们与特高压的距离,也正是透过他们,我们得以看到当今特高压建设和运行管理的巅峰。
杨爱民说,特高压是一个庞大系统,我只是一颗螺丝钉。没有上级的支持,没有这些年轻人的拼搏和奉献,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是不可想象的。
杨小山说,跟杨爱民结婚这么多年,他有时也唠叨唠叨工作,但是电力确实太专业,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她笑了笑又说,看他那个认真劲儿,我就知道特高压很重要,换了谁当站长,也一样得兢兢业业。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2007年7月,39岁的杨爱民离开家乡,和很多离巢远飞的鸟儿一样,为晋东南这块曾经荒草丛生的土地衔来特高压的一颗种子,并在这里生根、发芽。10年后,中国特高压变电站已经遍布大江南北,大量的电力通过特高压线路从西北、华北、西南输送到东部和南方沿海地区。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多年来,1000千伏长治特高压变电站,来过一些人,也走过一些人,有的人怀抱着青春的理想,有的人放弃了优厚的诱惑,来到特高压,来到山西,光阴的流逝也许使一时得失都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选择过,奋斗过。
有时,变化是一种选择,而坚守是一种姿态。无论是对特高压这样的“超级工程”,还是千千万万为特高压而奋斗的电网员工来说,这是艰苦漫长的10年,也是转瞬流逝的10年,这是脚踏实地的10年,也是展翅飞翔的10年。
10年前,他们是年轻的高学历人才,为了特高压走到同一片屋檐下;
10年中,他们在工作中迎接艰难的挑战,在生活里品味爱情的酸甜苦辣;
10年后,他们已褪去青涩走向成熟,承担起家庭和生活的重担。
当我们拂去岁月的风尘,同他们回望那段在“电网时光”中交错编织的情感历程,也许会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镌刻在每个人心中的爱情则各有各的秘密……
在1000千伏长治特高压变电站会议室里,我开始了对胡庆娟、张雍赟夫妻的采访。张雍赟恰巧有事不在,但健谈的胡庆娟却打开了话匣子。在她看似平静的叙述中,我心中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以下是胡庆娟的自述:
6月的北京,天已经开始热起来,马路中间的隔离带开满五颜六色的月季,路两边树木和草坪也显得生机勃勃。我下了火车直接来到崇文门附近的汇智通大厦,那里已经有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聊天,有的透过人群望向大楼的门口。看他们的打扮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是来应聘的。
时任国网运行有限公司人事处的汪全处长全权负责这次招聘工作,经过严格审查和反复斟酌,最终确定了1位博士、2位硕士、5位本科毕业生的8位新员工,我就是其中的幸运儿,正式成为第一批特高压运维人员。
新员工入职军训结束后,我们正式开始了特高压的学习之旅。
第一站是武汉,我们一起入职的8名新员工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出差。这次出差的目的是参加国网运行公司组织的为期一周的特高压理论知识培训,参加培训的人不多,其他几个人是从各个单位抽调过来的有意向从事特高压工作的人员,除了我们8名新毕业的大学生外,他们多是有三四年工作经验的老员工,因为这是参加工作的第一次出差,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我们住的楚源宾馆位于东湖边上,距离武汉大学很近。对于这座漂亮的城市我们也是向往已久,白天一起听课学习,晚上一起逛武大校园,感叹武大学生的幸运,也为没能在这样的校园里学习感到遗憾。我们徜徉在东湖岸边,看着远处的建筑灯火阑珊,听着激荡、汹涌的波涛声,呼吸着湿润清凉的空气,没人愿意打破这喧嚣的宁静。
这群人里就有他,那时候他已经工作3年了。他很清瘦,头发根根立起,两颊留下青春的凹凸印记,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几岁。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情,一件是特别能提问,大概是因为工作几年的原因吧,他不仅向讲课的专家请教所讲的特高压知识,还请教工作中遇到的一些实际问题,专家们对这些问题也非常感兴趣,经常讨论起来就过了吃饭时间,而我们则听得一头雾水,希望这个讨论早早结束。第二件就是很有耐心,有一次我们出门玩路过街边小店的时候,几个女生都是逢店必逛,但是兴趣各有不同,有的转一圈就出来了,有的在里面逛起来没完没了。为了节省时间多逛逛,我们就约好分头逛,然后在最后一个店铺集合。遇到这种情况其他男士都溜之大吉,有的先走了,有的到一边去打电话去了,只有他默默地跟在我们后面,每次我从一个小店出来看到他,就知道我的伙伴们已经逛到前面了,我在这个店里逗留得太久了。看到他我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还好,有人等我。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培训结束后我们又各自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他回上海上班,我们回宜昌继续跟班实习。
再次见面是4个月后的西宁,我们之前一起参加特高压知识培训的人员被分成两组,分别去750千伏西宁官亭和兰州东变电站跟班实习,而他恰好就和我分到一组。我们组一共8个人,都是参加过武汉特高压理论培训,说起来也不算陌生,我们5名新入职的大学生和3位有工作经验的老师傅。我们约好西宁集合,他因为南桥站年度检修,要晚几天过来,我们一行人就先进站实习了。
750千伏官亭变电站坐落于青海省民和县回族土族自治县官亭镇,是国内首座750千伏超高压等级变电站。从西宁变电工区到变电站距离大概就200多公里,但就这200多公里我们坐车要走5个多小时,中间要翻过两座大山。那时候正值冬天,路上有零星被汽车碾实的雪,路的一面是山坡,另一面是散落的村庄,一眼望去尽是苍凉。汽车行驶的过程中经常会遇到羊群从路上穿过,偶尔还能看到有人骑马在路上走。听司机师傅讲,这种路遇上下雪就不能开车,没有办法进行交接班,站里的人就要继续上班,直到接班的人能进站为止,那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变电站运维人员的不容易。
跟班实习的日子既单调又充实,每天除了跟着站里的师傅巡检、消缺、进行日常维护,还要进行理论学习、查阅和收集资料。那时候手机的功能还很单一,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用MP3听音乐。整日都在站里,周围连个买东西的地方都没有,不到一个星期我们的“战略储备”就消耗光了,单调的生活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既希望他能像机器猫一样带来吃不尽的零食,也希望新成员的加入让我们的培训生活多些乐趣。
他来了,比我们晚了整整一个星期,他果然没让我们失望,他的行李箱是我们这里最大的,一连几天我们吃到的零食都不重样,有巧克力、牛肉干、饼干、果脯以及糖果,当然他还有讲不完的故事,年度检修怎么进行、怎么和设备厂家商谈等等,这些对于我们都特别新鲜,我们刨根问底,好像我们马上就遇到这些事情,在寻求解决办法呢。
后来我们8个人又分成两组,我、丁丁还有刚子被分到他这一组,从那时侯开始我们都叫他张师傅,后来熟悉了我们都叫他“赟师傅”。他是搞一次的,对于一次设备的问题他是信手拈来,但是二次继电保护就不行了,经常被我们问住,遇到不会的他就开始找资料、向官亭站的老师傅请教,有时还打电话给单位的同事,直到把问题弄清楚给我们讲明白了为止,后来他加强二次知识的学习,培训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没有能问住他的问题了。
在官亭变电站实习的日子里,我们的室外活动范围仅限于站内生活区的小操场和站门口和公路相连的一条100多米长的水泥路,我们晚饭后经常在那里散步,有时候我一个走在队伍的后面或者在器械区锻炼,他就会走过来,给我一块巧克力:“你自己吃了吧,别跟其他人说,我这也没啥存货了。”拿着巧克力我心想哼,收买人心,跟别人肯定也这么说。不过不管怎么样,有吃的总是好的,尤其在站里,能吃到零食是相当幸福的事情。
官亭站海拔有2000多米,气候干燥,中午日晒强烈,早晚温差大,这样的天气人很容易生病,很不幸我们也有人感冒了。这时候才发现,他真是有丰富的变电站生活经验,居然还带来了感冒药,而且还不止一种,现在知道了他为什么带那么大个箱子出门了。
他虽然没有感冒,但是我们还是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几个手指头上贴着创可贴,他涂护手霜的频率比我们几个爱美的女士都频繁,我们带着好奇心要参观他的手,他开始不给我们看,但是禁不住我们的絮叨,还是给我们看了,他摊开手掌的那一刻我的心揪了一下。
他手掌的皮肤多处干硬坏死,经常活动的部位裂开一道道红红的口子,因为周围皮肤干,那个口子看着根本没有愈合的可能,他贴创可贴就是为了让裂口部位保持湿润,这样动起来至少不那么疼。他说这是换流变外壳渗漏消缺的时候,用黑白胶进行封堵时,有个位置比较难弄,戴着手套怎么也粘不好,就干脆摘了手套弄,结果设备修好了,他的手确留下了后遗症,看了好多医生都是用药的时候没事,药一停就又裂口,在上海那边气候湿润还没什么事,就是气候变化的时候会爆皮。西宁这里太干燥了,这手怎么也好不了。唉,吃人家的嘴短,作为回报,他的饭缸就由我来洗了。
培训结束,我们又要各奔东西,离别的前一天他问我,这3个站,会选择哪个站?我说,长治站吧,那里是特高压的起点站,设备先进,而且气候又好。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2007年8月底,我们结束了培训和实习来长治报到,那时长治站还在土建阶段,加上站长10个人,还有一个上海管理处的人。因为站内在年度检修,要迟一点才能报到,听了介绍我就知道,那个人就是他,他也来长治了。
站里给我们租了两套单元房作为职工宿舍,男女各一套,在一个小区,我们这里一共有3个女职工,其余两个都是本地的,他们只有在加班的时候才会在宿舍住,其他时间基本上就我一个人。他们那个宿舍就不一样了,5个人天天在一起,一起上班一起吃饭,周末一起出去玩,落单的我就天天混在他们队伍里。
这个时候站里的工作主要是生产准备、规程编写及设备运维知识培训,主要还是以案头工作为主,长治站的10个人除了站长外其他都是单身,而站长家在外地,晚上都没有什么事,吃完晚饭后都会主动来加班,然后一起回去。每次回去他都会把我送到宿舍楼下,看到我房间的灯亮了他才会走,遇到出差他都会到车站接送我。
忙碌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我们俩在这份忙碌中更加深了彼此的了解,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没有玫瑰,没有烛光,只有彼此的默默支持和陪伴。
2008年7月,他被抽调到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生产部工作。长治站开始电气设备安装,我也开始了设备现场跟踪,晚上要驻站值班。这时候我们都经常加班,很多时候我们就一个短信、一个电话道声晚安,但是我们知道我们在为一个共同目标而努力。
2009年1月6日,特高压工程顺利投运,年底我们也在双方父母的祝福中领取了结婚证。
2010年“五一”,我收到厦门同学的邀请,去参加她们的婚礼,我们商量了一下,“五一”能休3天,然后再请两天假,在厦门多玩两天,就算是蜜月旅行了。假请好了,飞机票也定好了,就在出发的前两天500千伏HGIS设备漏气,需要解体检修,作为一次设备专责,他要现场监督和协调。厦门之行就这样取消了,再去厦门的时候我们是带着两岁的女儿一起去的。
领完结婚证,双方父母一直催着我们要小孩,我们商量要享受一下二人世界,而且特高压工程马上就要扩建了,如果生在2011年休了产假就错过扩建了,而且扩建的时候他肯定忙,也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我和孩子。我们顶住双方父母的压力,在2012年我们家的小龙女出生了,那年我30岁,他31岁,在长治我算是大龄产妇了。而这一年长治站也是喜事连连,添了9个龙宝宝,还有4个职工完成终身大事。
我是黑龙江人,他是陕西汉中人,长治站的职工来自全国各地,外地人很多,但是夫妻都是外地的而且离得这么远,我们是唯一的一对。以前两个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女儿出生后问题就来了,我休完产假上班女儿没人照顾。他们家有80多岁的奶奶要照顾,而我父亲在工作而且身体不好,母亲要照顾父亲。孩子放回老家?那就等于留守儿童了,我们工作忙,平时没有时间回去,放假的时候回去看,那点时间都花在路上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双方家长轮流来长治照看女儿。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年,在女儿一岁半时,他奶奶生病了,公婆要回去照顾,这边我父亲胃溃疡发作住院,我妈妈也不能过来。这可急坏我们俩了,我上的是“上二休四”的倒班,他是长白班,无论如何我们自己也带不了孩子。去早托班问,人家只收两岁以上的;找保姆吧,我们上班的地方在村子里,班车每天早晨7点半发车,晚上6点半才到家,中间这么长时间让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和保姆在一起我们怎么能放心?跟同事说起我们的情况,同事给出了个主意,让我们在变电站旁边的村子里找个人家,我上班的时候把孩子送过去,晚上我爱人下班的时候去把孩子接回来,3口人晚上直接住在站里,白天再把孩子送过去,这样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过去看看孩子,有什么紧急情况我们也能很快赶过去。公司领导了解我们的情况后,给予了我们特殊照顾,允许孩子晚上在站里住。
我们请站里的保洁员帮忙找了一户人家,在我休息的那天带孩子去适应了一下环境,我陪孩子待了一天,第二天我上班。我把孩子送到阿姨家,孩子没有防备,阿姨一逗就跟着阿姨走了,我也赶紧往外走。刚走出大门,就听到孩子大声哭着喊“妈妈,妈妈”,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也控制不住哭了。但是我别无选择,我不断安慰自己,这是第一天,以后孩子适应就好了,每个孩子都要经历这个过程,就当是女儿提前上幼儿园了。中午休息的时候,我跟值长打了个招呼,饭都没有吃直奔阿姨家,我过去时看到女儿手里拿着蝇拍到处乱拍“打苍蝇”,看到我立即笑逐颜开,挥着小手向我跑来。我给她喂了点饭,然后哄她睡午觉,她睡着了我赶快回站里上班。
晚上他下班准备去接孩子,我也请一会儿假跟着去了,我们朝着阿姨家走去,远远看见阿姨抱着她站在村口和其他几个带孩子的妈妈聊天。我们走近的时候,孩子也看见我们了,孩子怀里抱着一只大人的旧运动鞋,沾着灰尘的小脸被眼泪涂抹得黑一块白一块。看见我们后委屈地抽泣,嘴巴里还念叨“妈妈鞋,妈妈鞋”,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这个鞋子也是灰色鞋面、鞋尖处鞋面和鞋底连接的地方是一圈玫红色的边,颜色上和我脚上穿的运动鞋确实很像。
阿姨说,孩子午觉醒了就开始哭着找妈妈,她就带着孩子去邻居家串门,看到地上的运动鞋孩子就抱着不放手,边哭边念叨“妈妈鞋,妈妈鞋”。怎么哄都不肯放下,拿什么东西都不换,就这么在怀里抱着、念叨着。那一刻真觉得愧对女儿,好在孩子适应能力很强,两个星期后就适应了。
转眼间女儿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之前在单位领导的协调下,我们早早地和单位其他职工一起报了比较热门的电力幼儿园,这个幼儿园不仅口碑好而且离家近。但是后来详细了解他们的作息时间后我们犯难了,它和我们上下班的时间配合不上,如果女儿上了这个幼儿园,我们就得另外雇人接送,合适的人不好找,我们就尝试着找个合适的幼儿园。我们沿着班车的行车路线一家一家地了解和考察幼儿园,最后选择了现在的这家,距我们班车始发站的距离步行5分钟,早晨7点半就可以送女儿过去,送完女儿刚好来得及坐班车,而且周一到周五全部都有特长课,特长课下课时间是6点,他坐班车回来到幼儿园的时间是6点10分,我上班那两天跟老师打声招呼,我们可以晚点接。
刚上幼儿园,女儿跟我们分别的时候都会说:“爸爸、妈妈,你们今天要第一个来接我!”上了一段时间就改成了:“爸爸、妈妈,今天你们能和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一起来接我么?”那时候我们最担心的两件事就是孩子生病没法去幼儿园和下班堵车。我们上下班会路过高河煤矿,那段路上常年排着一列列拉煤的大车,堵车的事情时有发生。看到偌大操场上女儿孤单的小背影,我们心里非常愧疚,如果遇上我上班的时候他出差,就只能让孩子晚上在同事家住了。
2016年和2017年是山西特高压大发展的年份,两年将有“两交一直”三座特高压变电(换流)站投入运行,年初特高压筹备中心成立,他是山西省内为数不多几个的有交直流工作经验的人之一,他被调到特高压筹备处,我们两地分居的日子也开始了。那时他最担心的是他走了孩子怎么办,我上班的那两天总不能让孩子和保姆在家住吧?我知道他是想参加新站筹备的,这种机会一辈子也难得有几回。我心疼女儿,也不想让他有后顾之忧,就只能委屈父亲了,让他一个人在家,母亲先过来给我们带孩子,我们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他在太原上班,不加班而且天气好、高速路正常通车的情况下,每周五晚上9点回来,周日下午4点走。我上倒班,没有周末的说法,一年中的周六周日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站里上班。如果我是周五周六当班,下班到家就是周日中午了,我们一起吃顿午饭,在家休息一下就要送他出门走;如果是周六周日上班,我们只能在周五晚上一起陪陪孩子,周六早晨我就又要去上班。
今年3月,我去太原参加一个会议,时间是周四下午到下周的周一,周六周日刚好在太原开会,他就在犹豫是回长治陪孩子呢,还是留下来陪我?想着我两天都要开会,还是回去陪女儿吧!可是就在下班之前他接到通知,周六晋北特高压变电站第一台主变破真空试验,要求他去现场进行鉴证。这下一个都不能陪了。
现在上小班的女儿已经会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每到周五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问:“今天爸爸回不回来?我明天放不放假?”有一次女儿两个星期没有见到爸爸,再次见到的时候,女儿搂着他的脖子委屈地说:“爸爸,你再不回来我都长大了!”
胡庆娟在静静地说着,脸上始终带着温润的笑容。我仿佛看到在那段模糊的时光中,两个年轻的身影时而在阳光下携手向前,时而在风雨中紧紧依偎。
采访时间:2016年5月22日
采访人:王霞、王强、李斌
被采访人:解涛、丁慧敏
采访地点: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站
和快人快语的小丁相比,小解显得沉静许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一上来,解涛就直入正题:没有回过家,10年了,我都是把父母叫过来。我说,你们将就将就我吧,我将就不了你们。
丁慧敏:他有时候年三十要值班,倒不过来。
李斌:你俩咋认识的?
丁慧敏:2006年毕业,参与到工程里来,是最早的交流特高压筹建人员,6月份在运行公司参加招聘,笔试面试,当时不认识。7月份,我们在宜昌管理处培训,当时特高压什么都没有,先学习常规工作,入职有一个月军训。2006年8月份长治站才奠基。
解涛:刚开始应聘不认识,后来公司分3个地方,比较有缘,我们分到一个地方了。
王霞:小丁哪个大学毕业的?
丁慧敏:重庆通信学院,不是学电力专业的,长治人。
解涛:我是山东大学电力系硕士,应聘的时候不知道分到哪,军训的时候也没怎么接触过,然后到了宜昌,我在宜都换流站,她去了通信部门。12月份,国网考虑人员没有经验,去750千伏官亭、兰州东变电站跟班实习两个多月,那个时候才开始熟悉起来。
丁慧敏:当时我们叫特高压储备人员,一共有9个人。上运行比较枯躁,站里每天工作都一样,又不跟外面人接触。
解涛:9个新人,3对夫妻有两对半在这里。那个地方比较艰苦,冬天大雪封山,好几天出不去,站里一共20几个人。
王霞:你俩谁先追的谁?
丁慧敏看了看解涛,略带嗔意地说:其实我也想像其他女孩,但你也没追过我,自然地就在一起了,没有谁追谁。
解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那个时候只是有好感,没有正式确立关系,是把这种好感自然而然地延续下来。她后来也埋怨我,人家都追过,男的追女的,最起码有个表示。我们却水到渠成,也没有仪式。虽然在站里挺艰苦,我们当时觉得是最快乐的时光,不光是我俩认识了,刚毕业那种冲劲,带队的人也特别会引导气氛,自己也互相鼓励。回忆起来,生活丰富多彩,当时看图纸,看到12点也不觉得累。
李斌:当时想过去其他更高层次的地方发展吗?
解涛:当时工作都找好了,已经签协议了,南瑞,还交了违约金。
丁慧敏:正式认识是2006年12月,之前只是知道有这个人,因为到了一个站,才熟悉起来。
解涛:有段时间她病了,重庆潮湿暖和,刚毕业去那个地方,荒凉得连草都看不到,空气湿度只有百分之十几。当时有好感,照顾了照顾,就更加深了好感。
王霞:你们孩子多大了?
丁慧敏:4岁半,我们的基本上都是12年以后出生的,男孩。我们特高压比较特殊,所有人都是大龄晚婚,最多只有10天,包含周末。
解涛补充说:我们的婚期肯定不能在2009年1月之前,因为特高压站2009年1月6号投运,婚期就推迟到10月份,想的大家都在“十一”结婚嘛,结果10月份我们站突然安排大修,婚假还没完就赶回来了,10天也没休息够。投运之前,确实没有时间,都是投运以后密集结婚,2009到2010年前半年结婚,2011年扩建完了密集生孩子。
丁慧敏:2011年赶上串补区扩建,一般人家结婚第二年要小孩,但是我们当时没办法,站里面当时一共是4个女的,一人有小孩,剩下3个是一起参加工作,一个宿舍住,3个同时都休息的话,领导也挺为难的,本来想一起办婚礼,但是一起会有6个人都休息,张雍赟和他,还有胡多都是技术骨干,他们如果一起休息,挺紧张。
王霞:那孩子谁带?
丁慧敏:我父母带。他父母远,年龄大,身体也不好,我父母方便。我们也买了房子,离父母也不远,也就二三百米,但是一直住父母家里。因为带小孩的关系,我们早上走得早,7点多钟就要走,小孩又起不来。
李斌:俩人上班是调开了吗?
丁慧敏:没有,我长白班,他是倒班。
解涛:我是倒班,但是经常加班。
李斌:你俩家安在太原?
丁慧敏想了想,说:算是吧,租了个房子,周一到周五在太原,周末在长治,如果没事的话。
王霞:你现在在省公司运检部忙不忙?
解涛:她在省检修,我在省公司借调去了两个月,都没见上面。租的房子在省公司这边,几乎就没有时间,今年稍微好一点,胡多去了分担一些工作,稍微好一点。
李斌:你俩因工作在生活中发生过矛盾吗?
丁慧敏轻轻叹了口气:上班在一起,下班不提工作的事情。他加班特别多,上6天半休息半天。今天答应孩子周六陪他玩,要过来,孩子不理解,生气了,缠着我们4个大人,各种闹腾耽误了时间,就晚了点过来。
解涛:我对家庭挺愧疚,没休息过年休和探亲假,只休过婚假和陪产假,实在是工作忙。跟父母不好意思开口,让他们过来,我还有个妹妹,没有尽到老大的责任。
丁慧敏突然无奈地说:他2013年借调国网公司,去国家电力调度中心调度处培养锻炼一年。那时候孩子正小,他回来要管教孩子,我不让他管,你走一年,孩子啥脾性都不知道,不能一上来就管。我俩因为孩子去不去太原吵过很多回,我觉得老是让孩子换环境,可能会对孩子有负面影响,变得孤僻。他觉得太原教育条件要好些。
解涛:我觉得不能老交给父母,孩子的教育离开父母会有偏差。
丁慧敏:我父亲今年11月退休,60岁了,母亲已经退休了。但是我父亲身体不好,糖尿病20多年,平时每个月去定点医院开药,到太原就不能使用医保。我爸的肚皮和筛子似的,每天要打4针胰岛素,每年因为血管不好住一次院。孩子和姥姥、姥爷感情最好。爷爷、奶奶比姥姥、姥爷岁数大,身体更不好。
这时,一直没有提问的王强问:大学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
解涛看着他慢慢说:我父亲是电力公司的,也是搞工程、搞技术的,常年加班,但是别的行业不了解,而且父亲能在专业上帮助我。我母亲是老师,我妹妹是老师。工作产生感情,感情又产生工作。
丁慧敏:我父亲也是电力公司的。
王强:毕业时有其他选择吗?
解涛:我当时选择很多,因为山东大学毕业的,我可以去济南电力公司、青岛港、移动、南瑞。后来因为跟导师做的就是程序这块,所以想了想,就选了一个济南局、一个南自。在山东读书,从小到大都在山东,后来有一天在校园网突然看特高压的招聘信息,因为不愿意偏离自己的专业,加上对专业的热爱,所以就选择了特高压。当时移动已经应聘上了,还是来了这边儿。
丁慧敏:当时国家电网是6月份,比较晚,发布的消息面很窄,几个很少的系统内高校。最后参加面试的应该是30多人,最终进来8个人,一个博士,3个硕士,其他是本科。我们边笔试边面试,边做题的过程中,点到谁谁面试。没有针对专业的具体东西,不是结构化面试,就是一张卷子。他们说我看起来比较紧张,我是唯一一个由大人陪着去的。
解涛:我们这地方是从一个白纸上建立起来的。我们新人刚毕业,再去摸着石头过河,咱这个工程就叫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以前以后都没这么起过名字。说了这么多辛苦,就是说不忘初心也好,从事这个而自豪,干了自己的专业,干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华北华中联网成功以后,在值班台上就觉得非常高兴。在调试的时候,看着实验一项一项合格,一项一项通过,就跟养大了一个孩子似的,非常有成就感。
特高压投产的那几个重要瞬间基本都经历过,华北华中联网、短路实验、小电抗的冲击,想想就觉得真是值得。可能是凭着对这个事业的热爱,以后还继续从事这个。我是去了省公司,胡多也是借调到省公司,也是跟我一样干特高压筹备的事情。张雍赟和丁慧敏他们在筹备处,李倩在晋中站,胡庆娟在长治站,不排除下一步会作为骨干力量抽调到哪个地方,随时会被抽调。
王强:当时来特高压父母是不是特别不舍?
解涛:父母亏欠得最大,人家都是去看父母,我这是父母来看孩子。
丁慧敏:现在他父母来,要坐9个小时的车,半夜里倒车,济南没有到长治的飞机,交通特别不方便。
王强:当时来长治有没有特别纠结?有没有摩擦?
解涛:有。没有和父亲发生过摩擦,他很支持我,我也是实现了一个他的愿望,他希望我走得更远一些。母亲舍不得,不是特别支持,虽然不鼓励,但是没阻止。
丁慧敏:他母亲很传统,默默无闻,表现的是不赞成,避而不谈,但没特别反对。
王强:从山东决定到特高压,往过走,有没有特别新奇的感人的事情?
解涛:比较多的就是,我妈经常打电话,有意无意透露别人家的孩子陪在父母身边,人家的孩子早早就结婚,抱上孙子。但她不会说你必须要怎样,我母亲是一个特别内敛的人。我父亲也是一年到头在外面工作,我妈上课我就坐在她旁边,讲台旁边就是我。不会因为工作影响太多事,把工作摆在第一位,我母亲本身也很敬业,所以对我的选择既理解也不理解,很矛盾。
王强:有没有记忆深刻的片段?
这个问题,解涛沉吟了半晌才说:我爸妈来长治,从长治东站走,东站建好之前是西站。每年都是腊月二十七八来,正月初七八走。都是白天。父母到临沂市里9个小时,从临沂市区坐一个半多小时车才能回到家里,挺折腾人的。迎父母来的时候特别激动,父母走的时候特别不舍。父母回家的时候一遍又一遍检查行李,一遍一遍问药带了没有,水带了没有,好吃的特产,像核桃、大枣、驴肉等等带了没有,就像角色互换似的。以前是父母给一遍一遍准备东西,感觉自己亏欠比较多,只能通过这种小东西,能有一点点补偿。
王强:当时您的父母送您来山西的时候,有没有无数遍安顿,有没有烦过?
这个问题,解涛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慢慢说:那个车不是很准,提前一两个小时就到了,我坐到车上,和父母说回吧回吧。父母就是不回,一直站在那里,一直等一直等,下去再上来,直等到车开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现在我送父母也是这样。
丁慧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见父母回家一次,结婚一次,他妹妹结婚的时候一次,还用的是“五一”假期。每年他父母过年前后来一次,10天左右,固定的这段时间,我们和老人住在一起,挺珍惜这个时间的,就在家里吃饭。现在特别能深刻地体会到,父母对孩子的付出是无私的,孩子对父母可能还有私心。比如说,现在需要老人带孩子了,我们觉得亏欠。他现在回来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孩子。老人来了,只是心里有个安慰,我们在一起了。
李斌:你和张雍赟一样,放弃了特别好的工作,是什么促使你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特高压?
丁慧敏抢先答道:是热爱吧。现在筹备工作就像回到了10年前刚到长治站的感觉,重新开始新一轮的工程。但是因为积累了很多经验,得心应手多了。当时什么都没有定数,什么都不知道,下一步这个要怎么做,问谁都不给肯定的答案,没有官方的说法,规程要怎么编写,编写到什么程度。
解涛:规程大改都有六七遍,最后从企业标准,申请了国家电力行业标准。现在也是在创新,现在晋北的直流正负八百,以前没有。又回到当年的冲劲儿了,而今迈步从头越,一关一关地过。
丁慧敏:其实我们用青春和汗水守候了特高压,特高压也成就了我们。从特高压走出去,现在胡多和他,算是从事特高压的管理工作了。
解涛:现在把老人拴住了,比啃老更厉害,不是经济上,是时间上的。
李斌:你们一直在一起?
丁慧敏:我、张雍赟、胡多是一个科室的,他、胡庆娟、李倩是一个站上的,上倒班的。我们9个人分到3个站里。
解涛:以前刚成立的时候,开始管3个站,长治、南阳、荆门,后来荆门站划给宜昌管理处了。2012年以后推行属地化以后,南阳站属地到河南公司,我们属地到山西。
丁慧敏:其实刚才提到择业,就是个传承问题。他父亲就是从事电力工作,老带他到变电站。他现在在家里就对孩子说工作的事,说得很仔细,孩子就对这个特别感兴趣。有一次,没办法了,带孩子来单位,孩子就说铁塔、变压器怎么着了,说得挺像回事。
王强:你对孩子怎么说的?
丁慧敏:周五我跟孩子说要去变电站,孩子就说你去变电站干什么?去变电站变电吗,跟变魔术似的。昨天告诉孩子说不能陪他玩,说站里的巡检小机器人坏了,不能走路了,需要修,要不然摔倒沟里,冬天就冻死了,这样他就能理解。
解涛:我跟孩子讲的都是专业的东西,他特别感兴趣,电是怎么发出来的,怎么变电、配电,他前年就能完整地说出来,还能对上发电模型。
丁慧敏:孩子对科学的东西感兴趣,问得多,比较专业的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来。工作中现场的照片,他就讲,用专业的术语,告诉他爸爸在干什么。
丁慧敏:当时站里一共31人,投产以后,差不多有20多个孩子,最大的是今年上小学,是李晓杰的。他媳妇比他优秀,爬塔比他利索,就为了跟他来,带孩子到3岁以后,孩子上幼儿园没事了才出去找工作。李东敏也是这个情况,媳妇是四川人,跟着来的。他们本身在学校各方面条件都不差。我们的孩子基本都是2012年的12月份以后出生的。
这次采访结束后,我在省公司大楼里又有几次看到解涛,并不算高大的他行色匆匆,但步伐坚定有力。
李倩,女,共产党员,1984年出生,2006年6月参加工作,在1000千伏特高压长治站是副值长,现抽调到1000千伏特高压晋中站工作。李倩是作为第一批筹建人员参与到特高压工程的建设中来的,也是晋东南管理处为数不多的几名女职工之一。
见到李倩时,她正在为建设中的1000千伏晋中变电站编制《运行规程》,而她的爱人胡多也在省电力公司运检部忙碌。
说起当年的相识,李倩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作为特高压第一批储备运维人员,于2006年6月被招聘到国网运行公司。当时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还未成立,我们就暂时在宜昌超高压管理处实习。胡多被直接招聘至国网运行公司宜昌超高压管理处。当时国网运行公司所有新员工都在宜昌超高压管理处接受新职工入职培训。
2006年7月19日是新员工报到的第一天,在报到的教室里,新同事们互相介绍,留存联系方式。“我叫胡多,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个管理处的?我是湖北本地人,武大毕业,对这里比较熟,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坐在李倩前排一个大眼睛的男生扭过头来问。就这样,胡多成为李倩上班后认识的第一位同事。李倩说,当时怎么都不会想到后来会走到一起。
入职后就开始了一个月的军训,军训时虽然很累很苦,但每个人都很开心。记得军训快结束时连队进行了一次30公里的长途拉练,班里的女同事都走不动了,这时就有男同事纷纷跑来帮忙。胡多主动跑过来和气喘吁吁的李倩一起跑,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拉着她的衣服慢慢往前走,直到跑完全程。
军训结束后,胡多和李倩虽然不属于同一个管理处,却又被分到控制保护班实习。两人都是学同一专业的,毕业后从事相同的工作,慢慢地就熟悉了。两颗年轻的心逐渐靠近,而他们的爱情之门是以最经典的方式打开的,这一点曾让李倩的闺蜜们艳羡不已。
作为特高压运维储备人员,参加工作后的第一年大多时间都在外地出差培训,在外地一待就是好几个月。2006年9月到湖北武汉参加特高压技术知识培训。2006年12月—2007年2月到西北750千伏官厅和兰州东变电站进行变电运维培训。2007年3—6月在湖北超高压参加500千伏变电运维技术培训。在一次培训结束后刚回到驻地,胡多手捧玫瑰花出现在我面前,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向李倩表白了。
“我虽然心理上多少有些准备,但还是被他大胆直率的方式感动了。其实,当时我也有顾虑,他是湖北人,我是山西人,本身就存在很大的文化差异,两个又不在同一个管理处,以后有可能是异地生活。但是他的真诚、善良和上进打动了我。”虽然事隔多年,我们仍能感觉到,李倩的回忆仍然充满了甜蜜。
2007年7月,李倩回到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参与特高压前期生产准备工作,胡多还在宜昌超高压管理处,两人几乎见不到面只能靠电话联系。李倩记得,当时唯一的一次相聚是到北京国网运行公司总部参加安全知识竞赛,胡多代表宜昌超高压管理处,李倩代表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夫妻同台竞技。
“最后他得了第一名,我得了第二名,那年正好恰逢2008年奥运会,奖品是奥运会纪念币,这套纪念币被我们珍藏至今。”李倩觉得,那是对他们工作和爱情最好的见证。
2008年,由于工作需要,胡多调到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生产部工作,李倩在长治站参与生产准备工作。当时晋东南管理处负责长治、南阳、荆门3个特高压站的运维管理工作。作为我国第一个特高压工程,同时也是当时世界上第一个商业化运行的特高压工程,所有特高压设备均为首台首套,没有现成的运维管理经验,管理处面临很大的生产管理压力。
胡多在生产部担任运行专责、安全专责和培训专责,生产准备工作初期,所有的工作千头万绪。他说,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的工作做得细致再细致,以最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特高压三站投产前是最忙的时候,两人一起学习特高压知识,一起探讨技术问题,有时候甚至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工作起来没日没夜,这些情况他们并没有告诉家长,怕老人家担心。偏偏家长们都觉得两人很合适,多次催促他们结婚,两人叫苦不迭,我们哪有时间啊?
2009年1月特高压工程顺利投运,虽然是最苦最累的时候,却也是我们成长最快的时候。最终婚期定在2009年10月2日,由于工作较忙,结婚的事情很多都交给了父母帮忙,正当一切忙碌地进行时,9月末两人正准备请婚假,一个消息打破了原来的计划。
“长治站首次年度检修计划10月进行,为期一个月!”
天呐,这可怎么办?由于婚期定在国庆期间,酒店早在5月份父母就预定了,请柬也送给亲朋好友了,婚礼取消已经太晚了。也记不清打过多少次电话沟通商量,最后经过双方父母同意,两人决定婚礼照常举行,一办完结婚典礼就回单位工作。
就这样,胡多和李倩的婚假成了管理处“史上最短婚假”,两人成了名副其实的战地新娘和新郎,新婚蜜月是在站内和特高压大修设备一起度过的。女孩子总是企盼浪漫的,有时候李倩总想,他们的新婚经历如此的特别和有意义,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吧?
甜蜜归甜蜜,但是“我们的恋情虽然是几对夫妻中时间最长的,却是在一起的时间最少的,也是最坎坷的。”李倩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很多预料到和预料不到的困难都摆在了面前。
婚检时,医生建议李倩尽快要小孩。和全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李倩经历了10月怀胎、分娩、和孩子在一起像蜜一样甜的哺乳期。那时,她在长治站担任副值长的工作,站内工作较忙,由于工作需要,女儿6个月的时候就断了母乳,和值内其他男同事一样参与倒班、上夜班。长治站倒班上二休四,她需要在站内待整整两天才能回家。胡多为了支持李倩的工作,主动当起“超级奶爸”,白天上班,晚上独自一人带宝宝,对李倩说你放心上班,孩子有我。
那段时间,几乎每一个夜班,李倩都会想孩子想得偷偷掉泪,就会安慰自己,孩子在家很好,有爸爸照顾。而上了班,站里的设备就是她的孩子,它们也需要她照顾。早晨起床擦干眼泪,在忙碌的工作中忘记对孩子的想念。
2008年到2014年,胡多一直在晋东南特高压管理处生产部工作,负责运维管理,工作任务繁重,整整6年未休过一次年休和探亲,管理处负责三站的运维管理工作,一年中一半时间在外地出差。
2012年晋东南管理处属地化划归山西省检修公司,2014年胡多被抽调到太原检修公司运检部工作。李倩则带着孩子继续在长治工作生活,开始了长达两年的两地生活。
2016年胡多被借调到省公司运检部负责特高压运维管理,李倩被抽调至1000千伏特高压晋中站参与生产准备工作,离多聚少的状况才有所缓解。
“从2006年至2016年整整10年,我们和特高压一同成长,10年中我们哭过笑过,苦过甜过。我们一直在奋斗的路上奔波,与特高压一同成长。我想,我们这一生与特高压恐怕是无法分开了吧。”采访结束时,李倩轻轻地说。她的眼神清澈明亮,似乎穿过了无尽的时空。
这个时代的爱情,是与特高压电网一起编织的爱情,有铁塔的支撑,有银线的传递,有一生的守护。
当我们离开1000千伏长治特高压变电站的时候,阳光从云层中钻出来,银色的HGIS设备宛如盘踞的巨龙,那边串补区深褐色的绝缘子串密集而有序,黑白横竖相映成趣。看上去道路阻隔,不由得想起来那篇脍炙人口的《致橡树》:
……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长南荆”这个自创的缩略语,在国网山西检修公司员工口中,是指1000千伏晋东南~南阳~荆门交流特高压试验示范工程输电线路。“长南荆”路径为南北走向,途径山西、河南、湖北3省9地市,全长644.5公里,铁塔1284基。而“长南Ⅰ线”是其山西段的正规名称,线路长度116.181公里,共有299基铁塔,由国网山西省检修公司负责维护。
这一段线路,穿越植被丰茂、崎岖难行的太行山南麓,见证了多少拼搏的身影,镌刻了无数青春的足迹。
长治古称上党,女娲补天、精卫填海、神农尝百草等远古传说都为这块土地披上神秘面纱。在市区百谷山顶,炎黄子孙的先祖之一炎帝铜像手捧五谷,默默凝视着远方。“斫木为耜,揉木为耒,教民稼穑”,这里是中华农耕文明最耀眼的地方之一。1000长治变电站站址位于紧邻市区的长子县,相传这里是上古尧帝封长子丹朱的封邑,并由此而得名。
在5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们采访组驱车向特高压长治站所在的长子县吕村方向行进。路边白杨树的枝叶高高地向天空伸展,低矮的冬青树修剪成状若尖顶蘑菇的样子,依次插空立在杨树的身边。错落有致,密密匝匝的绿色,在初夏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明媚养眼,更衬出天空一望无际的蓝色,如同水洗过一般澄净。
从“尖顶蘑菇”的上方放眼望去,是一排排种植大棚,拱形的塑料薄膜被风吹动时起伏荡漾。阳光倾洒下来,波光粼粼,如同一片白色湖泊。来之前就听这里的人说过,长子县地平水浅,经济发展主要依靠农业,是全国最大的青椒生产基地,目前大棚菜发展势头强劲。难怪目光所及之处,总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蔬菜大棚在一望无际的土地上扎根落户。
日头渐高,天空碧蓝明净,清风徐徐拂过面颊,脑海中不由地蹦出一句流行语:“趁阳光正好,趁微风不燥”,好像很应景的样子。来时已知长治站正在进行大检修,我们不便打扰,预先与检修公司输电巡检中心主任王慧刚取得联系,在变电站碰头后,来到1000长治变电站围墙外的西北角,碧空澄澈,白云如练。“长南Ⅰ线”一号铁塔静静矗立在我们的目光中,挺拔的身躯就像一位顶盔贯甲、戍边卫国的将军。
这是中国特高压第一号铁塔。
2008年3月25日,刘振亚、舒印彪一行来到1000千伏特高压交流试验示范工程的晋东南变电站工地检查指导工作。令人没想到的是,刘振亚一行人还走出该变电站,径直走向这第一基铁塔。在铁塔边,他们细细地察看,摩挲着崭新的塔身,久久不愿离去。
这座铁塔距变电站外围墙163米,为耐张塔,塔型为JDT1D,全塔总重202吨,呼高(即杆塔标志高,铁塔最下层导线横担下平面至杆塔中心桩施工基面的垂直距离)51米,全高78.3米。铁塔基础为直柱式柔性基础,基础根开21.081米。铁塔顶部最左边的地线采用的是JLB20A-170型铝包钢地线,中间是架设的第二根地线,型号与此相同,地线采用-5度保护角。最右边为OPGW-175型光缆。线路导线采用的是8×LGJ-500/35钢芯铝绞线。
“长南Ⅰ线”由长治1000千伏变电站出线后,向南穿过沁水县东部,在泽州县境内跨越阳城电厂至江苏的三回500千伏输电线路后,转向东南选择太行山猕猴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中的试验区跨越太行山,进入河南黄河北岸平原地区。
国网山西省电力公司检修公司运检八班负责“长南Ⅰ线”的运行和维护。班长韩晋东告诉我们,这条线路地形复杂,全线路山区占4成,其中高山大岭又占6成,运维难度相对较大。
“全线最高的26号塔海拔1340米,而56号塔至57号塔最大档距1220米,从一号塔到28号塔,是风速每秒31米的特殊微气象区域。还是全线污秽最重、穿越采空区最长、跨越林区最多、雷电活动强烈区与绕击区的重叠区域。”韩晋东说。
从一号塔离开,我们便顺着“长南Ⅰ线”的走向,奔赴巡线人员所在的地点17号塔。
到达目的地,要穿村而过。像大多数村子一样,吕村的早晨安静而闲适,几个村民在路边交谈,黧黑的面庞透着庄稼人的朴实。颜色鲜亮的健身器械立在一小块平地上,几个孩子在上面嬉戏玩耍。偶尔几声鸡鸣狗吠,打破村庄的宁静……不知道有没有特高压在这里安家落户的原因,村子里的道路硬化得很完善,可以并行两辆车还有余的柏油马路平坦延伸。
车继续前行,车窗外豁然出现一个湖面,水阔浪静,微波粼粼,水域面积着实不小。湖边立着一个牌子,上写“精卫湖”。同行的国网山西检修公司新闻中心主任王霞告诉我们,“精卫填海”的神话故事就起源于长子。据《山海经》记载,炎帝之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填于东海。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精卫湖”由距离发鸠山约10余公里的申村水库改建而成,意在纪念精卫鸟顽强执着的精神。
很快到了发鸠山下,也许是因为满脑子的神话传说,我们已然“看山不是山”。山间仿佛仙气缠绕,精卫魂魄盘旋往返,守卫着这一方土地上万物生灵的和泰安康。17号铁塔就矗立在发鸠山的半山腰,从山脚望上去,山体被深深浅浅的绿色植被覆盖,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蜿蜒而上。在这个万物生长的季节,大自然的勃勃生机展露无遗。银色的铁塔傲然挺立,用坚实的臂膀支撑起八分裂导线的来龙去脉,画面壮美,动人心弦。
沿着小路上行,路面微陡土质疏松,有一小段路还被半人高的灌木遮挡。我们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防脚底打滑,一边躲避着长着尖刺的树枝慢慢前行。阳光并不灼热,还有凉爽的山风吹过,但是没登多高,我们就气喘吁吁,额头沁汗了。带路的王慧刚主任说,这样的路况对于线路人来说是再寻常不过了,经常会遇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只能手脚并用,借助草木攀爬上去。冬季下了雪,不小心还会跌入被雪隐蔽的雪窝之中。长期的野外巡线,线路人已练就矫健身手,几乎与地面垂直的山坡,可以借助惯性一冲而上或者快速斜行而下。
当我们惊叹于路边一株野花的盛放,或者感慨着山间风景的心旷神怡时,王慧刚主任告诉我们:“在大山里巡线,不仅仅只有自然景观的赏心悦目,沿途经常会和野猪、草蛇相遇,还会碰到山鸡、兔子、刺猬等小动物,给我们巡线工作带来不少乐趣。”苦中作乐是线路人必备的素质,寂寞时大声吼几嗓子赶走孤独。渴了,就着山风喝口冰凉的矿泉水;饿了,啃几口干粮充充饥……再斯文儒雅的大学生,经过几年线路工作的锤炼,都会在言行举止中透出豪气和爽利。
好不容易登至塔下,70余米的塔身直入云端,巨人一般巍然屹立。
“这么高,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同行的国网山西检修公司晋南运维分部工会主席武芳惊叹道。虽然在同一个单位,也是隔行如隔山。
正在这里巡线的运检工茹海波,指着塔身一侧的两排突起物告诉我们:“这是脚钉,踩着它们就能上塔。线路技术比武时,登塔项目我们是长项,可以用如履平地,健步如飞来形容。”
输电铁塔的主要作用是架起输电线路,这些线路远远望去,如同根根银线穿越长空,轻盈飘逸。实际上,它们的重量十分惊人。比如“长南Ⅰ线”采用的LGJ-500/35钢芯铝绞线,外径虽然才3厘米,但自重每千米高达1642公斤。加上重力,每一基铁塔都承受着巨大的拉力。两塔之间的档距越大,受到的牵引力就越大。如果遇到线路转变方向,还需要专门的耐张塔才能承受住巨大的张力。这些重量,通过数以百计的紧紧连接起来的塔材最终全部传递到塔基,它们深深地扎根在泥土之中。
相对于阔大粗壮的铁塔下部,上部的结构复杂多了。除了输电线路,还有接地线、防鸟刺、避雷器、防雷测针等零件,最引人注目的是成串的绝缘子,如漂亮的贝壳依次排列,电压等级越高,绝缘子的片数越多。
1000千伏输电线路的绝缘配置是非常高的。比如,一号耐张塔大号侧采用2×54×CA-597EX型瓷绝缘子,单片绝缘子爬距700毫米,盘径330毫米,结构高度240毫米,相当于一个脸盆大小,串长为12960毫米,相当于4层楼的高度;小号侧采用的是2×66×XWP-300型瓷绝缘子,单片绝缘子爬距485毫米,盘径380毫米,结构高度195毫米,串长为12870毫米。耐张绝缘子串的每10片与其他绝缘子颜色不同,更便于运行人员在维护时容易数清楚。在耐张塔的跳线采用刚性硬跳线结构,跳线悬垂绝缘子采用FXBW-1000/210负荷绝缘子,爬距为32000毫米,结构高度为9.75米,中间为跳线管母,材质为铝合金。1000千伏输电线路在线路防雷方面除采用负保护角外,铁塔全部采用四腿接地的方式。
然而,这么多的东西要安装到七八十米的高空实属不易。
参加工作5年的运检工秦茂盛,是毕业于太原理工大的硕士研究生。他说,经常听人们说“累得快要吐了,累得快要吐了”,一直觉得这太夸张,一定是想偷懒。因为以他个人经历来说,长这么大无论怎么干活都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曾经以为是不是个人体质不同,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体质好,累吐这种事情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但是自从经历了1000千伏“长南Ⅰ线”26号安装在线监测装置以后,才知道累到吐不是危言耸听,没出现说明还不够累。
“那是2014年11月份,我们班接到要在长南Ⅰ线26号塔安装在线监测装置的任务,因为这基塔是这条线路海拔最高的杆塔,海拔高度1340米,所以至今我还能记起它的杆号。26号塔在山顶上,我们的车只能开到山脚下。车到山脚下以后,我们分了两组,塔上作业人员和地面配合人员。地面配合人员负责将比较重的工器具和设备搬到塔下,塔上作业人员因为要节省体力,负责搬一些较轻的工器具和设备。
“当时,作为地面配合人员,我需要将 100米长的带电绳背到塔下。刚开始体力比较充沛,爬山也不是感觉很累,但随着高度越来越高,体力恢复起来也越来越慢,停下来休息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每爬十几米就要停下来歇会儿。到距离杆塔还剩大约五分之一路程的时候,实在累得不行了,干脆把背上装绳子的帆布包一扔,趴在旁边开始干呕。同事赶紧让我先在原地休息,等会儿他把东西送上去再返回来跟我一块把绳子抬上去。最后,两人一起又是拖又是抬,终于把绳子搬到了塔下,才完成了任务。”
小秦说现在再想起这件事,一方面会想到那种极度的累,还是有些“不寒而栗”;另一方面也让他体会到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穷尽的,只有团队的力量才能战胜一切。
几名运检工手持望远镜从各个角度仔细观测塔身和引线设备,并逐一记录在册,又用随身带着的铁锹把塔基周围略显松动的地面填平夯实。下一个巡视地点是18号塔,从这里可以望见另一个山头,看似不远,走起来却要下了这座山,走一段平地,再登那座山,而到达那个山头的路远没有我们来时好走。
运检工李倧告诉我们,由于“长南Ⅰ线”穿越在大山之中,巡视一趟下来最少得10天。如果不是专业的线路运检工,恐怕走下来都很难。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我突然想起《滕王阁序》中的“遥吟俯畅,意兴遄飞”。漫山绿意,层林尽染的发鸠山只承载了1000千伏长南线的一部分,这条曲折蜿蜒的钢铁长龙在线路运检工的精心维护下,穿越高山密林,抵御着风霜雪雨,持续安全健康运行。
国网山西检修公司输电运检中心晋东南分部共有59人,其中大学生占60%以上,其余的为复转军人。一开始只负责“长南Ⅰ线”的运行维护,随着国家电网公司“三集五大”改革的推进,500千伏线路全部划归省检修公司,工作量一下子增大不少。
为实现特高压线路的专业化管理,保证线路的安全稳定运行,除了定期人工巡视,直升机巡检、在线监测、专家巡视、群众联防、无人机巡视等“十八般武艺齐上阵”。同时在沿线建立28个群众护线点,配置了必要的通讯工具,并制定群众护线管理办法,24小时对“长南Ⅰ线”实施监控,起到了变被动防御为主动出击的线路防护目的。同时强化技术监督和预警手段,针对特殊季节和特殊气象条件,适时采集和分析走廊内雷电活动情况。
电网企业是技术密集型企业,工种很多,但要说谁最辛苦、工作环境最恶劣,毫无疑问是线路运检工。
电压等级越高,输电线路就离城市越远。这些线路大多建设在崇山峻岭和穷乡僻壤之中,只有那里才有足够的走廊用地,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人为触电事故发生,但也给线路运行维护带来很多困难。
运检八班班长韩晋东,是一名在部队服役12年的老兵。2008年特高压投运前期,恰逢他的妻子怀孕,但他没有陪她去医院做过一次检查;为了特高压顺利投运,他3个月没回过一次家。2009年1月6日,特高压线路正式投运,他却不能陪伴临产的妻子,一直坚持在一线。
这些事情说起来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可韩晋东实在是别无选择。当时,这条特高压是国家电网公司“天字一号工程”,由于其特殊地位和“极端重要性”,可谓万众瞩目,“谁也不敢有半点懈怠!”
韩晋东的女儿小名叫妞妞,有一次妻子不经意间告诉他,孩子看见铁塔就呼喊爸爸。那一瞬间,这个坚强的男人双眼湿润了。在小妞妞的脑子里,爸爸的概念是模糊的,在妞妞幼小的心灵里也基本上没有爸爸的位置。接送她上学的是妈妈,辅导她功课的是妈妈,生病时陪伴在她身边的还是妈妈,遇到困难时替她分忧解难的是妈妈,心情低落时鼓励她的是妈妈,做错事责备她的仍是妈妈。尽管小妞妞是那么渴望父爱,那么羡慕邻家父女玩耍时的浓浓亲情,可是妈妈总是告诉他,爸爸和铁塔在一起。
作为一名儿子,韩晋东“赚”足了父母亲对他的思念和牵挂。
2010年5月2日,“长南Ⅰ线”下方区段发生山火,火线距线路最近不足50米。当时线路下方也有火点出现,为了让有关部门第一时间掌握火点的情况,韩晋东带着两名同事登上铁塔,在距地面近百米的高空将火点位置准确无误地反馈到地面。在同事和消防部门经过一昼夜的扑救,山火终于扑灭了,正当大家欢庆胜利时,韩晋东接到父亲的电话,“新闻里说晋城那边着火了,和你们有关系么?情况怎么样,要注意安全。”
隐约间他也感到有些奇怪,因为父亲从不在他工作和出差期间给他打电话,可是当时火情紧急,他也没有多想。一直等到那个月出差回去,韩晋东才知道父亲当时突发胃病,又正好家中无人,便强忍疼痛拨出他的电话。可是想到我在出差,工作又有危险,不方便赶回来,就改口敷衍两句挂断了,之后给他妹妹拨了电话,才得到及时治疗。后来,等到火情预警解除回到家时,看到疲惫不堪的爱人和妹妹正在医院照顾骨瘦如柴的父亲,韩晋东感到深深的愧疚,亏欠父母的太多了。
这几年,韩晋东像一部不知疲倦的机器陪伴着“长南Ⅰ线”,他说我们巡线保电虽然辛苦,但是只要特高压平稳运行,一切付出都值得。所以我们只能努力工作,确保安全,给家里带来另一种幸福和美满。
运检八班副班长茹海波,毕业于华北电力大学电气工程及自动化专业。2012年1月21日,春节前夕,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新春走基层》栏目,播放了《特高压线运检员茹海波的一天》的视频新闻,让他一下子成了“名人”。记者跟随茹海波从长治基地出发,到达特高压线路下,用微型摄像头记录下他登塔检查的全过程。
“原来电力工人也要冒着百万伏电压危险巡视线路、检修设备,还是毕业于重点大学的学生娃娃干的!”节目的播出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让很多不了解电网工作的人着实吃了一惊。
新闻播出当天,茹海波的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包饺子,当听到电视里传出茹海波的声音,看到接受采访的是自己儿子,茹海波母亲手中的饺子差点掉到地下,怔怔地看着电视,双眼热泪盈眶。原来,海波怕父母担心从来不跟他们提单位的事儿,别人都说电力公司是好单位,二老一直觉得工作条件差不了,直到看了新闻才知道自己儿子具体是干什么的。老两口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近百米高空的铁塔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就是自己的儿子。
“检修消缺时,在塔上一干就是多半天,所以上塔前不敢喝水,以防上厕所,干粮随身带着,饿了可以垫补垫补。”茹海波继续说。运维长南线的运检工很多都是学历高,家境好的小伙子,当初冲着这条全世界首条超高压线路而来,不干不知道,干了吓一跳,线路运维艰苦多过安逸,平凡多过荣耀。几年的磨炼,他们克服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隐瞒了家人问及工作环境时的真实答案,也习惯了头顶蓝天脚踏黄土的豪迈,爱上了铁塔的壮美和银线的妩媚。
线路运检工作,不仅要进行日常的巡视和维护,在特殊情况下还得随时进行线路特巡,而这样的特巡往往是因极端天气造成的,工作条件极其艰苦。
2008年年初,我国南方遭遇百年不遇的冰雪侵袭,数不清的铁塔、电杆在风雪中挣扎呻吟。然而,很多人没想到的是,在“长南Ⅰ线”的路径内,杆塔导线覆雪覆冰却是常态威胁,这就是1000千伏“长南Ⅰ线”大号侧覆冰区段。所谓大号侧,即指杆塔编号从小到大的一侧,小号侧则反之,是线路运检专业表示线路走向的一个术语。
覆冰会给电力线路带来灾难性影响,冰块积压在铁塔和线路上,会使其负重增加数倍,直接造成倒塔、断线。这种情况多发生在山区的微气象区。
但是,冬天下雪、结冰都是正常现象,为什么大部分输电线路都能安然无恙,而有些区域则始终难以避免?
在这里我简单介绍一下线路复冰的形成原理。冷的雨滴降落到0℃到3℃的物体上就会形成雾凇,如果凝结到电线上就会使电线结冰,再严重就属于覆冰。而1000千伏“长南Ⅰ线”大号侧恰恰就符合所有的覆冰因素。首先是地理位置,建设在崇山峻岭之中,每基塔都在风口上,而且这里的气候十分特殊,全省晴暖无云,唯有这里烟云缭绕,呵气成冰。覆冰多发生于冬末春初,且多伴有雨雪天气。
2009年除夕接到预警,茹海波和同事们冒着纷飞的雪花,闯入浓浓的夜色。车辆在盘山路上艰难地前行,呼啸的寒风在车外嘶吼。走到一半路程,车辆就因路滑无法行驶,只能徒步行进。冰雪浸湿了鞋袜,寒风刺骨,他们顶着漫天的雪花在齐膝深的积雪中一步步挪动,雪片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此时的“长南Ⅰ线”杆塔,早已被厚厚的冰雪包裹,零下20℃的严寒,不到2米的能见度,他们拿着红外成像仪、紫外监测仪、高功率夜视灯等各种仪器,顶风冒雪在重点覆冰区来回巡视,翻过一个个山头,巡视一基基杆塔。上山,山陡路滑,他们就匍匐在雪地上,凭借枯草树根往上爬;下山,为了抢时间,我们就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滚着下山。衣领里,裤脚里灌满了雪,整个人像站在冰桶里。
那天,他们在风雪中坚守了整整一个晚上,好多同事手脚冻伤,一夜难眠。
为了预防覆冰造成特高压线路跳闸事故,输电运检中心立即组织人员进行认真比较与计算后,最终确定多项应急措施,对“长南Ⅰ线”覆冰区段采取综合措施,I串绝缘子插花改造,喷涂防污闪涂料;V串绝缘子喷涂防污闪涂料,提高线路防污、防冰闪能力。同时安装视频监控装置,以便随时掌握覆冰区运行环境,对异常情况及时采取应对措施。
这时,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茹海波说,再苦再累都不怕,让他们最感动的是,能得到别人的理解和认可。
2012年的一天,他和一位同事在执行完既定区段巡视任务后,在指定地点等待接送的车辆。因为山里没信号,比平时的时间多等了2个多小时,也看不见车辆的影子。后来才知道是同事们在制止线路其他区段走廊附近的挖掘机取土作业而耽误了时间。
当时正是盛夏,两人又累又渴,带的水早喝光了。一摸身上,两个人只够五毛钱,连瓶矿泉水都买不起。这时村里过来一个卖西红柿的农民,他们就问他能不能5毛钱卖给我们一颗西红柿?那位农民看了看他们穿着蓝工作服,说你们是看这个铁塔的吧?这个铁塔比其他地方的可高多了,去年还看见你们在这个线上走,真是不容易啊。来,拿几颗,小伙子好好干!
海波说他永远忘不了那个情形,农民拿起3个西红柿往我们手里塞,说是自己种的没农药,不嫌弃的话不用洗也能吃。“那真是我吃过的最香甜的西红柿。”他说。
有人说,干线路无非是受点苦受点累,没什么了不起。其实线路人不仅要能吃苦耐劳,更要不断地学习,掌握很多电力专业知识。输电线路运行维护,也不是瞧瞧看看,拧拧螺栓那么简单。
几年来,输电运检中心晋东南分部负责研发的 “1000千伏特高压线路智能化带电巡检机器人”“1000千伏特高压输电线路故障预警装置”项目分获省公司科技进步一等奖、三等奖,职工自行研发的QC项目《500千伏倾斜杆塔扶正装置的研制》荣获中国质量协会“玉柴重工”杯全国QC小组成果一等奖,国家电网公司年度职工技术创新一等奖优秀成果。
同时,线路带电作业及无人机等新装备的应用都在考验运检工的科技“含金量”。可以说,现代电网的运行维护早已不是仅凭一把力气就能够干好的。
但是,电学又是相当抽象、晦涩难懂的理工学科,要想学精学透并不容易。在运检八班,包括班长韩晋东在内的几名复转军人,他们是怎么干好这“高精尖”的工作的呢?
身材魁梧的李倧是一名复转军人,有着军人特有的坚毅与执着。2010年月11月,1000千伏晋东南长治变电站“四通一平”扩建工程正式开工,李倧加入了由专业人员构成的安全监控组,对工程进行全过程监控工作。
监护任务需要对八分裂间隔棒、大吨位绝缘子、大截面导线等重要设备及材料进行出厂验收,对施工作业进行旁站监督。作为一名运行人员,李倧深知自己基建知识匮乏。监护任务开始前,每天晚上他都秉烛夜读,认真学习专业知识,一有时间就跑到库房对原材料进行比对,终于在监护任务开始前熟练掌握了相关知识。
那年冬天,长治的气温很低,施工现场寒风阵阵,但他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选择了坚守岗位,不管任何环境都要完成任务。在6个月的时间里,李倧一直坚守在工程现场,从基础试浇、冬季混凝土施工、铁塔组立、接地体焊接及埋设,见证了“长南Ⅰ线”一号铁塔从无到有的过程。
几个月的监护任务,没有前线与后方,寒风割裂了他的嘴唇,沧桑了他的面庞,本来舒适的工装变成了硬邦邦的铠甲。就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李倧认真地收集各种资料进行学习比较,不仅掌握了铁塔组立的大量数据,还结合现场实际参与编制了“现场监控记录卡”,详细列举了24处监控要点和危险点,对监护工作起到积极作用。
2011年4月27日,李倧和同事参与了线路验收工作,对“长南Ⅰ线”新建的N1塔、补强原N2塔、架构-N1塔-N2塔段线路537米进行了验收,未发现缺陷。对施工工艺质量、原材料、设计等验收检查,检查率达到100%,消缺率达到100%,确保了新建杆塔及线路的零缺陷投运。
2011年11月24日—12月9日,“长南Ⅰ线”进行了首次大负荷调试,这次测试的数据对特高压稳定运行和今后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针对本次调试工作的重要性和复杂性,省检修公司择优挑选了经验丰富的96名职工、128名群众护线员、12台车,成立了5个蹲守组、5个测量组、6个特巡小组、2个应急小组、5个夜巡小组和1个线路安保组,提前进驻现场,按照长南Ⅰ线的半小时负荷曲线开展线路保电和测量工作。
在大负荷调试期间,运检八班共对7档大档距线路进行测量,同时对耐张塔进行红外和紫外测量工作。为了做到精确测量,李倧和同事们顶着刺骨的寒风,每天早晨不到5点就赶到现场,支好仪器开始测量。还要克服山路雪后的湿滑,有计划地进行线路特巡、夜巡。经过7天7夜的拼搏,高效率、高质量地完成了“长南Ⅰ线”大负荷试运行和168小时的保电任务,获得珍贵的第一手数据,为日后线路平稳运行奠定了基础。
“作为一名普通的特高压线路工人,我们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也没有色彩斑斓的传奇,每每我们在一起聊到自己的工作,大家都如数家珍,如何使用望远镜,如何寻找故障点。”李倧憨厚地说,“在我们心中,能感受到每一位特高压人对这份工作的热爱,对自己岗位的敬重。”
长治市为太行山、太岳山所环绕,构成高原地形,通称“沁潞高原”,又称“上党盆地”,平均海拔1000米。再次远眺那些郁郁葱葱的山峰,历史的烽烟似乎仍在这片“与天为党”的高地中穿行。但我们知道,在目光无法抵达之处,在晋豫交界的密林中,“长南Ⅰ线”的终点229号铁塔巍然屹立。它和它的伙伴们顽强地托举着银色巨龙,在太行山中一路穿越,逶迤南行而去。运检八班以及所有关注特高压的人们仍将默默守卫呵护着它。
太行天下脊。我记得见过一幅太行山的照片:金黄色的阳光透过云层的稀薄之处,照射在一段如龙脊一般蜿蜒嶙峋的山峰上,光影斑驳,气象万千。我想,这段山峰应该在长治境内。
跨越天脊,需要非凡的勇气、能力和决心。
古老传说穿越时空,与现代化城市交织萦绕,让人心底平添几分好奇和向往。苦吟诗人贾岛的目光无法穿透那松涛雾海,只能留下“寻仙不遇,童子何知”的疑问。而今天,我们并没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困惑,那一座座高耸的铁塔让我们清晰地看到,特高压从这里翻越崇山峻岭,全球能源互联网的梦想在这里整装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