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德库
临近退休的日子里,敏忽然有了心事,一种纠缠不清不可名状的冲动。
前些日子,娘娘岭沟里的一位农妇,拎了一大包新采的大叶芹、猫爪什么的春季时令山菜,和二十个煮好的咸鸭蛋,风风火火地来看她,见面简直就是自家姐妹的亲热。当年这农妇生孩子时难产,经敏等好一顿抢救,母子平安,一家人和敏交情就结下了,十多年了还常有走动。
临走,粗门大嗓的农妇凑到敏的跟前悄悄说:“敏姐,岭上的娘娘庙重修了,金碧辉煌的可壮观了。”说着,脸上却流露出一种欲说又止的表情。
“盛世修庙,这是积德的事。”敏也没怎么在意,顺着对方的思路一说。
“怎么跟你说呢!”农妇终于下了决心,“那庙里新塑的碧霄娘娘,可像你了。庙开光时人们议论纷纷的,一传十十传百传开了,都说像。”
敏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就一门心思想去趟娘娘岭,去相相那娘娘庙里的“自己”,再看看山窝里自己新婚时的那个家,寻访那个历经生死劫难被她引领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她把这想法惴惴地跟丈夫力熊说了,生怕丈夫的取笑,丈夫却很爽快地答应了,日子就定在正式退休的这一天。
“就算是个特别的告别仪式吧,”丈夫很是理解,“也许还能写篇下乡的游记。”她便对丈夫做了个鬼脸,发萌,老夫老妻的,丈夫也没在意她的表情,想想,她自己倒不好意思了。
刀子,剪子,钳子,镊子,纱布,药水,酒精,一件件排列在洁白得不能再洁白的白布上,仿佛特殊的军阵接受敏的检阅。敏目光扫过,静气凝神,一遍又一遍,忽然之间,她的眼泪就出来了,滴到那洁白的布上,点染成抽象的一串痕迹。
科室的领导和一群这个妹子那个妹子的同事都静静地等待,任由她的感情泛滥。
好一会儿,敏才平静下来,她把这些医疗器械和应急的药品装到一只小巧的硬质皮箱中,又叠好白大褂,也装进皮箱中。直起身子,背上小巧的类似当年赤脚医生的出诊皮箱,跟领导和同事一一握手,握着握着,她就感到了一种异样,一种告别的滋味儿。
于是挥手,转身,就告别了她工作了三十二年的医院。“妙手接生五万婴”。这一刻,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被称为“万婴之母”的林巧稚,想到了这句诗。联想到自己,自己接生的婴儿也该上万了,娘娘岭沟里孩子,十有八九都是自己接生的,但自己这辈子不可能是林巧稚了,尽管她为此做出了三十多年的努力。她就突然醒悟到每一个行业中,能头顶着光环的人,自身的孜孜追求之上,还必须有外部的机遇。
走着想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里传出新生婴儿的啼哭,婴儿的啼哭声音宏亮,中气很足,挺爷们的,敏听了就判断这是一名相当健壮的男婴,重量应在4000克以上,接着,她便条件反射般产生一种战栗和感动。医院的产床是上帝造就的迎接新生命的圣地,作为一名接生医生,敏每当听到新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那种喜悦一点儿也不亚于孩子的父母,并且是百听不厌。
敏就在这新生婴儿啼哭的伴随下走出了医院。抬头远望,城东的山岚之上一只苍鹰类的大鸟正在盘旋,她就想到了那宋代岳飞的名和字,“名飞字鹏举。那么,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丈夫力熊正在楼下等着,原本想借朋友车的,但敏说什么没让。力熊知道她临近退休,心情不好,就只好依她,解嘲道:“得得,比处对象时的大小姐脾气还大。”
两人就沐浴着五月的春风,漫步向城外的娘娘岭方向走去。
敏所在的城,不是城市的城,而是位于辽南的一座古镇,它位于辽宁的两大重镇沈阳和大连之间,东依长白山脉的千山余脉,西濒渤海,气候、交通、物产等条件相当地可以,相当地不错。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一位以用英语采访外国人而出名的《东北日报》的才女,在国家裁撤大区的整合中,放弃了留在省城大报社工作的机会,对着一张辽宁的地图相来相去,最终选择了这座城镇的一所著名的高中教书,呕心沥血培养出一批相当有名的青年才俊,她自己也在这里落地生根,结婚生子了。
这位才女的大儿子力熊,后来就成了敏的丈夫。
相比婆婆当年选择的浪漫,敏的选择却很实在。力熊师专毕业分到一座城市的郊区教高中,敏卫校毕业在郊区医院工作,两人就经一位当地的名人文教局老局长的介绍,按照程序恋爱结婚,接着就到了这座古镇。
敏转到古镇的这家医院,是省监狱系统的疗养院,同时也对社会开放。由于医疗水平较好,收费较低,颇受当地群众的欢迎。而渐渐出名的妇科,则跟敏的努力有很大的关系。不过,敏刚转来时,还有了一个兽医的名号,一段哭笑不得的桥段。
也不知是故意隐瞒,还是信息传递过程中的嬗变,明明卫校助产专业毕业,又在医院干接生本职工作的敏,却在婆家亲朋好友相当的一圈人中被当成了兽医。别人这么叫,她也不太当一回事,兽医和人里拔人的“老娘婆”在职业声誉上也没有什么轩轾,反倒看成一种幽默,挺搞笑的。
娘娘岭距古镇不到五里,路旁山峦起伏,树木葱茏。敏谈恋爱时,作为五七大军的力熊父母已落实政策,回到了古镇的高中教书,但家还在娘娘岭的沟里。敏还记得,当年这路还是一条砂石路,过岭要盘旋而上,上岭三道拐,下岭两道拐,就像电影《奇袭》里的盘山路。岭东南的向阳山洼处,有一座破败的娘娘庙,力熊带她看过的,没想到庙虽破败,香火却很盛,庙外枝桠繁茂的松树上挂满了求子的红布条,庙里残破的三霄娘娘塑像前还摆有供果。敏的心里就猛地一震,感到了人类社会生生不息的原动力,不由得和自己的接生职业联系起来,甚至在那一刻心中产生了一种叫做神圣的感觉。
现在,上下岭的盘山道已被现代文明的工业机器“剁”开,并且“剁”得齐刷刷的,砂石路也变成了柏油路。并且,前些日子听那农妇讲娘娘庙已重新修葺,再跟自己联系起来,敏就觉得人生如梦如幻了。但在这路上看不到娘娘庙,得转到山的另一面,此时她也不想爬山拜庙,想留着体力等回来时再看。
下岭,下到坡路一半的地方,路两边被“剁”出的岩壁没了,视野开阔起来,敏就看到逶迤的山脉中那个小山村了。
小山村三十年前曾有自己的新房,兀自回想,就像大山里的青青柞叶上的蚕一样,自己在这里完成了人生的一次重要蚕蜕,从一个姑娘变成了女人。敏还清晰地记得,丈夫力熊当时的家是三间草房,东面的一间为堂屋,接着是外屋里屋,外屋里屋的中间无门,门框上就挂着一块下不接地的红门帘,她就想,这要是盖在我的脸上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女人其实是很在乎结婚仪式的。夜深,亲朋散去,新房里只剩丈夫和自己了,丈夫猴急猴急,简直压抑不住了。她却瞅着那红门帘出神,也没有风,红门帘的底角却轻轻地抖动,呼扇一下,再呼扇一下,欲停未停之际,又大振幅地呼扇一下,像要有人进来似的……敏就这样看着,引得丈夫也随着看。
看着看着,敏就看出了门道,红门帘的呼扇只是一种极正常的抖动,没有人的,她便脱口秀出:“简谐振动。”敏高中时数学和物理学得忒好,上卫校,老师都说瞎了上大学的材料。
妇唱夫随,力熊也恰到好处展示自己的文史特长,一字一顿:“不是风动,不是帘动,是心动。”
敏这时就真的心动了,回首把丈夫紧紧抱住。
第二天一早,雄鸡唤醒山村的黎明之时,还抱着丈夫酣睡的敏也被婆婆急急地唤醒了。原来,隔了两院的邻居家圈养的百十只鸡得病了。人家起早来请,她也就得硬着头皮,去履行不知从哪得来的兽医职能了。
清晨的山风很柔,很爽。敏迎着山风用手拢一下头发,又拢一下,她觉得自己的头发一定很乱,连走路也感觉有些异样,她还沉浸在昨晚的梦一般的境遇中。
到了养鸡的邻居家,敏就以医生诊看病人的眼光来诊看这群鸡了。
鸡囚在一个栏子里,密度挺大,不少鸡发蔫,一个个缩着脖子,屁股处的毛上沾满了稀屎。
敏就断定鸡们是得了肠道传染病,痢疾之类。
她就让把鸡栏彻底清理了,撒了生石灰,又垫了层新河沙,并把喂鸡的长木头槽拿河里好顿洗。鸡饲料里,拌了一大把化开的四环素。不出三天,鸡就好了,一个个活泼地咯咯叫着。
敏也有收获,除了新媳妇兽医给鸡治病的名声,还得了人家好大一瓢的鸡蛋。不过她没敢吃,她怕鸡蛋里四环素的残留,得所谓的四环素龋牙。
下娘娘岭,经过一条干涸的小河,敏就和丈夫力熊进了小山村。
小山村比两人想象的还要寂静,街上看不到鸡狗,河里看不到鸭子,也几乎见不到行人。只是在村口的老榆树下废弃的碾盘上坐着一位老奶奶,力熊上前打招呼,想看看是谁家的老人,老人却说不清楚什么,敢情已是老年痴呆失智了。
两人再走,就到了力熊曾经的家,他们曾经的新房。三间草房还在,但几近倾颓,连门窗都没了,空旷旷的似乎在述说着过去。
敏和丈夫站在院子里,没有近前,也有些怯于近前,默默看了会儿,又手挽手默默离开。
隔两院养鸡的邻居院子还有住家的样子,但也看不到人。力熊想进去,敏一把把他拉住:“怎么你还想要吃鸡蛋呐?不进去了。”当年,因为力熊吃了邻居送的鸡蛋,敏好些日子不让他近身,生怕万一怀孕有四环素的副作用。
于是相互一笑,就向村外的一处孤立的院落走去。
院落已人去屋颓成了废墟,空旷处长着一簇簇叫做旅葵的特能煽情的野生植物,茸茸的叶子,勾人思绪。而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敏就听到新生儿的哭声。声音随着风,一阵一阵的高低起伏。
敏就告诉力熊有婴儿啼哭。
力熊就笑:“你天天在医院听,条件反射,就把别的声音当成了婴儿哭。”
敏就让他听。于是,两人就屏气谛听。
山风一阵阵吹过,细细听来,却也很有节奏,或者叫做旋律,很怡神的。力熊知道,这就是自然界有益人健康的所谓“白噪声”了,但他此刻尽管很努力,听到的还只是风声。
忽然,敏急喊:“快听,又有了。”
力熊歪头,侧耳,作出夸张的样子去听。
也许是自然界难以解释的现象,也许就是大自然的一种催眠,此时的力熊也听到了婴儿的哭声,若有若无,穿越而来……他惊愕不已,忙喊:“听到了,听到了。”
敏则回溯到了她平生唯一的一次野外接生的情境中。
十一放假,敏和力熊回山里的家,婆家城里的房子已收拾好,但一种难以割舍的东西又促使他们回来。
当浓浓的秋露消退的时候,敏和力熊正在山上采山里红,忽然有人急匆匆跑来,老远就喊:“敏大夫,有人把孩子生道上了。你快给拾掇一下吧!”
敏此时对接生已是技艺娴熟,知道既然孩子生下来了就没什么危险了,也是一时兴起,她就答道:“不行啊!我是兽医。”
“兽医不接过驴崽马崽猪崽吗?求你了敏大夫,你就当接生猪崽得了。”
敏心里这个乐呀!急忙和力熊下山,边走,边告诉力熊:“我去处置,你快回家给我拿那个包。”
把孩子生在道上的是一位近四十岁的农妇,因为想要儿子,计划生育政策越紧她是越生。孩子生多了人也皮实,早晨还下地干活,等觉警了回家就不赶趟了,孩子就生在了家门口的道上,这已经是第四胎了,还好,这回是个带把的小子。
下山后,敏远远地就看到了孩子的产妇,大人和孩子躺在地上,相互隔着尺八的一段距离,像瓜蔓上一大一小的两个瓜,中间连着母子生命的纽带——脐带。敏近前察看,那母亲的气色还好,也没大流血,孩子在呱呱地哭,顺产,一切都很正常。那母亲带着完成传宗接代伟大使命的微笑,还有点儿难为情,把孩子生在道上,怎么说都是个乐子,够人嚼一段舌头的了。
敏就让产妇的家人赶紧烧一锅滚开的开水,再把脸盆好好烫洗一遍,把开水端来。另外,家里准备的尿褯子、小垫子什么的也拿来。产妇的婆婆得令,颠颠地回家准备。
敏就抱起这新出生的婴儿。婴儿赤条条的,身上粘满了草屑和马粪渣子,真的呱呱落草为人了。婴儿的皮肤很是娇嫩,却被羊水泡成了小老样儿,敏就小心翼翼地摘那草屑和马粪渣,产妇的眼里就有了湿润。
水端来了,敏用手试了试水温,太热,就等,再试,感到可以了,她就给婴儿洗了起来。
力熊拎着小皮箱跑来了,十米开外却猛然停住。敏就让别人把皮箱接过来,拿出器械给婴儿剪断了脐带,又消了毒。
敏给婴儿剪的脐带留了多半尺的一截,又用纱布细致地缠好。处置完,麻利地包好婴儿,告诉其家人:“赶紧把孩子送城里劳改疗养院的妇产科,就提我,让她们再给处置观察一下,没危险了再回来。”
产妇的婆婆有点不解:“这不挺好吗,还用上医院?”
敏就板下脸:“没听说七天风八天扔嘛,我这是临时处置,赶紧上医院,脐带还得进一步处置。”
这一回野外接生后,敏就彻底摘掉了兽医的帽子,并且还打出了鲜活的广告,娘娘庙沟里生小孩的大多去她所在的疗养院。一来二去,娘娘庙沟里的孩子,几乎都是她接生的了。
山路弯弯,敏和丈夫力熊又转过两处山脚,趟过一条清粼粼的小河,就到了敏一直惦记的小山村了。小山村的名字很接地气——簸萁洼,当年敏打听过的,一下就记住了,从此心里缠绕了好多年。
村里也是寂静,两人好容易遇见一位赶羊的老汉,敏就急忙打听:“老哥,韩云岚家住在哪呀?”
“韩云岚,韩云岚,这村里没有姓韩的人家。”
力熊在山里住过,了解山里人家的习俗,女人嫁到谁家,就是谁家的媳妇,再升级为谁家的老太太,原本的姓名就没几个人知道了。于是,他就换一个角度问:“老哥哥,二十多年前,村里谁家的媳妇生孩子,一对双,难产,在医院好一顿折腾,就活下来一个。”
“啊,你要找的是老冷家吧!老冷家可奇了怪了,生孩子爱生一对双,遗传。二十多年前活下来的那个小子,现在都当爹了,孩子也是一对双。”
“老冷家怎么走?”
“顺这条道往前,上坡斜对着的那家就是,门口有棵大杨树,树上有老鸹窝。”
每当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接产,敏至今还觉得惊心动魄,挺后怕的。
产妇就是韩云岚。人类的双胞胎,怀孕的概率本来就小,加上极罕见的“绞锁”,概率就更小了,很多的接产医生一辈子也碰不到病例,却让敏碰到了。
医学上,应对“绞锁”病例,一定要处置于未形成之时,双胞胎或多胞胎的孕妇,孕期检查中发现有“绞锁”风险的,大多提前采取剖腹产的方法应对化解。
偏偏,这韩云岚被农用车拉到医院又急急抬进手术室时,前一个婴儿的整个身子都生出来了,头却被后一个婴儿的头卡住,已形成了典型的“绞锁”现象。
此时剖腹已错过时机,因为婴儿的两个头绞锁着卡在产妇的骨盆处,既生不出,也拉不回子宫了,母子三人的性命面临着极度的危险。
院长、主管副院长,科主任、副主任、主治医生等紧急会诊,一番商量,决定采取穿刺引流。方法就是牺牲后一个婴儿生命,在其头顶的囟门穿刺,通过挤压引流让其萎缩,就解了锁,不阻碍前一个婴儿的降生了。
医院就跟家属和产妇谈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家属同意,疼得死去活来的产妇也含泪点头了。
科学有时是很残酷的。在旁配合主治医生穿刺手术的敏几乎不能自持,但她凭着一种职业的信仰,坚持接完头一个活着的婴儿,又接引后一个死去的婴儿……手术刚一完成,她便瘫倒在一旁。
母亲的命保住了,先出生的哥哥经一番抢救也活了下来,开始了呱呱的生命歌唱。唯有头颅刚刚见了这个世界的弟弟做了牺牲……
大杨树上的老鸹窝旁,一只老喜鹊领着刚出窝的两只小喜鹊蹦蹦哒哒,大声小气地哇哇直叫。树下的院子里,两个三四岁带着红肚兜的光腚小子正在趔趄地追逐。
这时的敏就仿佛出现了幻觉,眼前的两个孩子分明就是当年那一对婴儿,头颅的形状,镶嵌在脸上的眉眼、鼻子、嘴,跟当年婴儿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种生命的轮回,一种复制。敏就喊住两个怯生生的孩子,捧起一个的脑袋边端详边问:“你爸你妈在家吗?”
“不在,外出打工去了。”
“那你跟谁在家?”
“跟爷爷奶奶呗。”
此时敏的心底就升起一种复杂的感觉,突然间就不想见两个孩子的奶奶,当年难产的韩云岚了。她实在受不了当年那种炼狱般的精神折磨,就给两个孩子的红肚兜里各装了二百块钱,默默离开了。
出了村庄,敏就对力熊说:“娘娘庙不去了。”
力熊一脸的惊愕:“好容易来一回。那碧霄娘娘不看了?”
“她像不像我,跟我有什么关系?牵强附会。”
“人家可是送子的神仙,跟你一个职业,肯定有相像之处。再说,那十分厉害的兵器混元金斗和金蛟剪,说穿了就是你们接生用的马桶和剪脐带的剪子。”力熊开始耍贫。
“不去就不去了嘛!”敏很决绝。
不去娘娘庙,敏和力熊回城就坐长途汽车了。车上,敏看着一个个的乘客,就想,这些人中哪一个是自己给接过产的?哪一个又是自己给迎接到这个世界上的?当年生命相托的缘分,竟化作了今天陌生的同路乘客。
一阵困意袭来,敏就依偎在力熊的怀里。恍惚间,她就看到霞光万道,祥云朵朵,身着凤冠霞帔的碧霄娘娘踏云而来,嗔怪她不去拜访……等她醒来,车已过娘娘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