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扬
一
早就有过戒烟的想法,但至今仍未戒掉。不是没有信心,也不是缺乏戒掉的毅力,更不是不知道铺天盖地的媒体把抽烟说得一无是处的宣传。麻烦是,在我固执刻板的意识里,在我近50年同烟亲密无间、耳鬓厮磨的接触中,在我习惯的感悟和精神依赖的切身体验中,对该不该戒烟始终拿不准主意,吃不透利弊,既而变为一种既无奈又亘绵的困惑,而且一困就是几十年。
我是在“长征串联”的途中头一回接触到卷烟的。那年的冬天特别冷,西北风裹挟着盐颗般的雪粒,抽打在我稚嫩的小脸上很疼。当时我是队伍的旗手,举旗的双手不一会就被冻得僵硬麻木了,后来我索性把红旗斜扛在肩上,后面跟着一群稀散的队伍,其模样很像战场上溃败后落逃的士兵。
中午时分,大家都走不动了。在路边找了个避风的高地埝,蜷缩在一起吃食歇脚。就在这里,我看见有个同学背对着大家,躲到远一点的地方偷偷吸烟,出于好奇,我走到他跟前问:烟好吃吗?他说:香,抽着暖和。我说给我一根试试。他说不行。我说为啥?他说怕我上瘾。我说这又不是狗皮膏药,他说这比狗皮膏药厉害,一旦粘上,怕你一辈子都难剥下来。
真让他说准了,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平生第一次品尝到烟的滋味,随后便开始了由好奇到上瘾的转变过程,也真的一辈子没有剥下这顽固麻缠的“狗皮膏药”。那一年,我还不到15岁。
有人说,烟是吃烟人的“小锅饭”,我觉得,这话有点偏颇。实际情况是,吸烟人一天不吃饭可以,但一晌不抽烟他肯定难熬。如果让抽烟人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出是吃饭还是抽烟的选择的话,我想多数人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吃饭,而选择抽烟。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把抽烟定为抽烟人的“小锅饭”,而非是一刻也离不开的家常饭,肯定是贬低了香烟在抽烟人心目中的作用和分量,起码是定位有失精确。
刚学会抽烟的头二年,我还在学校里闹革命。想吸烟,最大的问题是缺钱。没钱咋办?我就寻思着在菜票里往出抠。那时在学校食堂吃饭,一般每月要花3 块钱,学会抽烟后,我每月只买2 块钱菜票,省出一块钱便去买烟。当时,最普及的“火车”烟是1 毛4 分钱一盒,一块钱能买7 盒,这对烟瘾不太大的我很管用,7 盒烟至少能撑十几天。那年月常搞群众集会,我作为学生的“领袖”,每次都会积极去参加,而且一次都不落。这积极的内在动力只有我知道,并非完全为了登台演讲,我关心的是集会散了,我有足够的机会在地上拾烟头。记得每次都能拾到100多个,土布口袋里差不多能装满半袋,回到宿舍后,我把烟头全部扯开,从作业本上撕下纸条,把烟丝用纸条卷起来慢慢抽,这样又能对付好几天。我们学校门口不远处就有供销社,柜台上的纸烟买卖很灵活,也许是当时抽烟的人手头都不宽展,普遍缺钱,卖烟的售货员便与时俱进,方便群众,允许纸烟零卖,各种牌子的散烟任你挑,按货论价,有二分钱就能买到一支。我有时被困住了,会向关系要好的同学借几分钱,出去买上几支烟回来过瘾。不管怎样,年少好奇也罢,懵懂无知也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就是从那时起,我过早地挤进了烟民的行列。
回想起来,让我抽烟的成绩迅猛提升,真正够档次,上水平,还是参加工作以后的事情。那场革命仿佛是场“混淆是非”的悲剧,当谢幕的锣鼓销声匿迹后,原先社会上不少的职业和行当仿佛都被冻结了,搁浅了。唯独留下一样,写文章最热门,会写的人当然也吃香。凑巧,那时我也有幸筷子里面拔旗杆,被推进这个行当。开始是在村里写,不久便被叫到公社写,最后竟然登上给县委领导写材料的“大雅之堂”。
写材料的人辛苦,劳累甚至是活受罪,这点大家都清楚,还有一点也得到了大家的公认,就是写材料的人和抽烟密不可分,抽烟似乎是写材料人的身份招牌。一边抽烟一边写作,给人的印象像那么回事,只顾埋头写作却不抽烟反而让人觉得道行不深。也就在这期间,受环境的影响和吸烟条件具备后的鼓励,我的抽烟成绩出现了由质变到量变的跨越。在村里时,我抽的是一毛多的劣质烟,苦涩刺鼻,但也能承受,甚至还感到惬意。到公社机关后,有了工资收入,不久就抽上了两毛多的“金钟”“黄金叶”“白兰”等,这就比过去绵香、顺口多了,让我有种陶醉的幸福感。到县上后,烟的质量又迅速迈上一个新台阶,固定的牌子是“芒果”“恒大”“墨菊”,偶尔也有领导“赏赐”的“牡丹”和“中华”(高档烟那时只供领导)。随着档次的提升,烟量也跟着循序渐进,与日俱增,在公社时,一天一盒也就够了,有时还吸不完。到县上后一盒不行了,因为晚上常熬夜,每天由开始的一盒增加到一盒半、两盒,最后在正常情况下基本稳定在每天50 根,烟量终于有了跨越式的突破。
那个时代的工作有个明显的倾向,会多,材料多,隔三岔五地还有不少出县上报的材料。每逢遇上这事,县委书记李桂喜总要让我“把关”。这一“把关”不要紧,无形中添加了我熬夜加班的次数,也增多了我肆无忌惮的吸烟总量。那时吸烟多了最承受不了的是呼吸道,过多的烟熏火燎,常弄得我头昏眼胀,上火感冒,喉咙发炎,实在顶不住了就去诊所打点滴,每月一般都得去两回。
记得当时打交道最多的是司法局长王忠华。司法局是全国典型,断不了到北京、太原介绍经验。介绍经验当然离不了书面材料,每次王局长走进我这个“材料加工厂”时,手里总拿着三样东西:基础材料,两个烧饼和3 盒“芒果”烟。我说你拿这么多烟干啥?他说知道你爱抽,晚上加班辛苦,不够我再拿。我说行啦,一夜3 盒,你想让我抽死啊!
二
开始有戒烟的念头,是1987年的初夏时节。当时,我还在县委机关“爬格子”。长期的加班熬夜,无节制地拼命吸烟,终于让我患了一种怪病,怕光,喜暗,白天在办公室也要拉上窗帘,躲在洗相片的暗房里好受些,走出门见了光就头痛,眼睛发胀冒金星。找县上的医生看,说是鼻窦炎,吃药,打针,输液后均无效果。后来来到一家大医院,找的是五官科,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医生仔细看过我的鼻子,缓缓摘掉眼睛后对我说,你不是鼻窦炎,是鼻中膈弯曲,吸入的两股气流进去后不顺畅,在额头内打旋,这才让你头昏脑胀,你不吸烟还好点,吸烟多了更难受。你小时候鼻子一定受过外伤。我木纳地点点头,医生又征求我的意见,是保守治还是彻底治?我问怎么个彻底法?医生说动手术。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鼻中膈是一根挺直的脆骨,要把弓弯处弄直,就象精巧的木匠修整一块奇形的木板,必不可少地要走剔、凿、刮、劈等程序。上了手术台后,我的感觉没错,医生同木匠的路数大同小异。先是用手术刀把脆骨两边的肉剔开,然后拿出个精致的微型凿刀慢慢凿劈,用不上劲的时候竟拿出个指头尖大的小锤轻轻敲打。趁医生停下擦汗的时候,床前护士会用个火柴棍般的小摄子把鼻孔中的碎骨轻轻取出。他们的工作谨小慎密,像在米粒上雕琢一首古诗,也像在鼻烟壶内描绘一幅山水画。四个多小时后,手术终于接近尾声。鼻腔内是无法缝合的,他们止血的办法是用卷紧的纱布把两个鼻孔全部填满塞实。这样既能止血,还能保证刚刚校正的鼻中膈不再变形。
两个鼻孔不通气,别说抽烟,想喝水吃饭都十分艰难,几天下来,烟是彻底不抽了,因为想抽也没办法抽,何况受伤口疼痛的折磨,压根儿也不想去抽。我当时还在心里琢磨,要是住几天医院真能把烟戒了,该是比摆弄鼻子还要令人振奋的最大收获。
9 天后的早上,老医生同护士一块走进我的病房,先让护士取出塞在鼻孔中的层层纱布,接着让我仰起脸,又用鼻腔镜对着我的鼻子照了半天,最后肯定地说,你到外面见见太阳吧,明天可以出院了。
我试着揉揉憋闷了多日的鼻子,搅着舌头品味嘴里的知觉,真的,不想抽烟了,一点也不想,不由暗自庆幸。没想到的是,这天晚上我却失眠了,11 点上床休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医院本来就不太结实的枕头,这一夜怕是快被我磨烂了。第二天上班后,护士找我办理出院手续,我说先不急,护士说怎么啦?我说头沉,走路也晕,昨晚通宵没睡。护士很快叫来了医生,问过情况后,让我先吃几片安眠药,说好好睡上一觉,下午出院也行。
吃了4 个安定片,一上午仍然没合眼,只觉得大脑里有种从未有过的亢奋,丝毫没有一点睡意。等不到吃午饭,我又让护士请来了老医生。老医生进到病房后,不听我说完就摇着头说,下午转内科吧,我们五官科不研究失眠症。我说转中医科吧,我想吃中药调理一下,你看怎样?老医生点头说行。
中医科是位年长的女大夫,没把脉就举着开好的处方对我说,这上面有三样中药,在病房里边熬边喝,二十分钟喝一杯,估计你喝不了三杯就睡着了,临出门还说了句,这可是最有效的偏方。遵医所嘱,从药房取回药后,我赶紧让媳妇点着做饭用的煤油炉,从第一沸开始,像品茶那样边喝边兑水,整整喝了一下午,止不住一直往厕所跑,终未喝出半点睡意来。
吃晚饭时根本没有食欲,一碗米汤都没喝完,只觉得头重脚轻,精神恍惚,我躺在床上也困乏,就是睡不着。想了想后,决定不再麻烦医生了,自身的问题还要靠自己解决。夜里10 点多钟时,我一个人溜出医院,在街上的药店买了一瓶安定片,回来上床时,我一下子往肚子里灌了10 片。我不太服气,不信这该死的失眠有多么顽固。最后,我不得不甘拜下风,直到病房的窗口泛白,我仍没有合住困乏的双眼。
第二天上午,院长召来几个相关的医生,在我病房里组织对我会诊。看过病历,问过详细临床表现后,院长让大家共同出主意,医生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说来说去也没形成个统一的意见。这时,一直在沉默中观察我的院长站了起来,他问我,你住院后,生活习惯是不是有所改变?我说别的倒没变,就是不吸烟了,他说为啥?我说除了护士长限制得紧外,我自己也想戒掉。他说你现在吸两支试试,看是不是和睡觉有关。
完全没想到,当我急不可待,气吞山河般进入腾云驾雾的节奏后,身体在瞬间仿佛注入了一股牵魂捏魄的麻醉剂,很快就变得不由自主了。后来听守在床前的媳妇说,那一觉睡得很香,像死猪一样打着呼噜,呼噜声很响,把病床震得直摇晃,惊得满楼道的病友都跑过来瞧热闹。
三
烟,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戒不掉了,它竟然同我的睡眠捆绑到一起,抑或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后来我想,烟一定是潜隐在我生命的血液中,抑制着身体潜在的某个神经,掌控着我亢奋或沉迷的睡眠情绪,不然的话,不吸烟怎么就会睡不着呢?
为了弄清其中的奥秘,出院后不久,我又忙里偷闲,专程找见那位院长,想请他帮我解开悬在脑际多日的这道难题。
院长请我坐下后,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给我讲起了故事。他说你知道市里卖牦牛肉的事吗?我点点头。他说牛贩子想把牦牛肉当成本地牛肉卖,这肯定比在本地收牛利润大得多。你不能说他们以假乱真发财的点子不高,但他们这伙人缺的是知识,根本不懂得牦牛的饲养需要怎样的环境和条件。胆子却很大,一次性便从青藏高原拉回100多头。他们原先的计划是边养、边宰、边卖,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不到一周时间,这些牦牛全都死了。你知道为啥?醉氧。全都是不适应氧气充足的平原而窒息死亡。这就揭示了一个问题:自然环境与生活习性的不可替代性。在漫长的社会进化中,客观环境培育着自然的习性,习性会成为固定的规律,并具有独特的自然属性。我们不管干什么事情,都必须遵循它的规律属性,否则,就会适得其反,事与愿违。按说,牦牛从高原来到平原,富氧区的环境还不好吗?可这些牦牛受不了,表现得极不适应,好比是过去它们每天只吃半斤粮就行,现在一顿就逼着它吃三斤,能不撑死吗?我想,你要戒烟也是这个道理。别只听人们把烟说得一无是处,对你来说却早已根深蒂固,融入了血脉,还潜隐在精神中,并形成了规律,现在一时心血来潮就要同沾染了几十年的顽疾挥手再见,可能挣脱吗?不会那么容易,这就是你为啥戒烟后睡不着的原因。
几个月后,在一次朋友聚会中,我又听到一个类似的故事,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习惯不可逆转的自然属性。我们县内有个大型兵工厂,备战年代一直蜗居在山沟里,后来随着形势的扭转,整个工厂搬迁到北京附近。刚到那里时,好多工人都感到水土不服,共同的临床表现是胃胀腹泻。没办法,为了保证大家身体不出问题,厂领导一边安排卡车从原厂搬家运货,一边还得捎带从山沟里拉水,这样一直延续了好多年。现在20多年过去了,工厂早搬完了,再没有车回来捎水了,据说仍有个别工人不服那边的水土,他们没法子,只好在当地市场上买山西的矿泉水度日,特别喜欢“沸水”牌的,因为他们当年生活的山沟叫沸泉村。
最具震摄力的还是东北人南迁过冬的事。据说是一位专家对这种现象提出了质疑,文章发表在一家很权威的杂志上。
现在不少东北人都在南方买了房,每年冬季来临,他们就会告别零下几十度的家乡,像候鸟那样举家南迁,到温暖如春、鲜花盛开的地方过冬。几年下来,身体纷纷有了程度不同的不良反映,有的心血管出现了病兆,有的神经系统发现了不适,还有的呼吸和排泻系统发生了异常。对这种现象,专家指责他们是违宗犯祖,背规逆律式的“胡闹”,它让人身本该“冬眠”的细胞再度活泛起来,额外增添了身体各个器官的负担,破坏了先祖们留给东北人“冬藏冷焐”的规律,长此以往,自然要影响到身体健康,并加剧生命衰老的进程。
四
毫无疑问,吸烟作为吸烟人的嗜好,肯定是生活沿袭的固定习惯。既然习惯的力量如此厉害,如此不可动摇,我想还是不要随便打破它,不要轻易逆转它。基于这样的理念,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便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一些来自社会上的对戒烟的不满和抱怨,并以此增加自己坚持吸烟的信心筹码。说谁的父亲,平时烟多痰也多,常年累月咳不止,让儿女们逼着戒烟后,不到半年时间就患上肺癌,眼看着老人行将去世,弄得一大群儿女们后悔不己。还有谁的老人,因心脏不好住进了医院,在医生的建议下戒了烟,没想到第三天就告别人世,这下儿女们接受不了,把医院告上了法庭,理由是戒烟太猛突发心脏病,完全是医生瞎指挥造成的,弄得法院因找不到相关法律依据而无法受理。
这些发生在身边的事情,强词夺理也罢,偷换概念也行,确实给我嗜烟如命的心灵注入过不少慰藉,带给困惑中的我一定的心理平衡,但我不能否认,在心底深处,我对吸烟还是厌恶的,因为吸烟毕竟不是主流媒体提倡的东西,毕竟让多数人规避和讨厌,如果算习惯也是“恶习”,无论何时何地也摆不到桌面上,所以,在我漫长困惑的岁月里,我还是努力争取和香烟“告别”。我想过,如果我是个特例,因睡眠或身体的原因不适宜戒烟,起码也要弄清楚,吸烟对我来说,究竟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
机会终于来了。2005年秋天我去北京一家大医院体检,凑巧有机会同一位教授级专家闲聊,顺便给他说起我戒烟后不平凡的经历,没想到引起满屋子人好奇,也勾起了那位专家很大的兴趣。在他办公室里,他详尽地询问过我的情况后,又去翻阅一本砖块一样的厚书,最后从科学的角度,对我讲述了烟与人体从接触、渗透到依存的关系,他对我说,烟草并不是毒草,其性味辛、温,是自然界生长的植物,具备消肿解毒、杀虫灭疮的功效。可是一旦制成香烟就不同了,燃烧时会产生焦油和尼古丁,而尼古丁对中枢神经具有很强的抑制作用,能让神经内的多巴胺、血清素等多种原体,保持浓度的平衡。长期吸烟的人,神经原体会对尼古丁产生一定的依赖性,一旦停止吸烟,体内的尼古丁含量便要下降,抑制作用就会消失,神经原体就变得异常亢奋,乙酰胆碱的活性就会增高,从而让人变得烦躁不安。这就是你戒烟后无法入睡的原因。这时,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我说,手术完后鼻孔用纱布塞着,有9 天时间,我一支烟也没抽,当时怎么也能马马虎虎睡着?老专家笑笑说,这就有个神经专注力转移的问题。学过毛主席的《矛盾论》吧?当时你身体的主要矛盾是如何呼吸,鼻子不通气,要靠嘴来呼吸,睡觉都得大张着,吃饭喝水甚至要启动耳朵通气的功能,一不小心就会被呛着。这个期间,神经的专注力一定是集中在呼吸上,其它矛盾不是不存在,而是蛰伏着,潜隐着,因上不到主导地位,一时还顾不上骚扰你。可是,当你的生活恢复到常态后,抽烟影响睡觉的矛盾马上就会显现出来。最后,我又问老专家,我这种情况适宜戒烟吗?他说还是戒了好,和一般人不同的是,多数人说戒就能戒掉,而你则需要慢慢减量,像春蚕吐丝那样逐步挣脱,时间需要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时间,不能过急,需要慢慢来。
专家的一席忠告,像吹进烦躁心扉深处的一阵凉风,既扫清了多年的迷茫和纠结,也平添了我戒烟的果敢和心力。回来不久,我便毫不犹豫开始了戒烟行动。但效果不甚理想,减烟数量与睡觉质量几乎是对应的反比,这边少抽几支,那边就会推迟一会入眠,这边减得过多,那边干脆就一夜不合眼。后来想了个办法,控制吸烟总量,对睡觉所需的欠缺部分靠安定片来弥补,时间久了,烟是少抽了些,但安定片却把人吃得整天昏昏沉沉,弄得醒来像睡着一样,睡着又像醒来一样。权衡利弊后感到,靠药物催眠不是好办法,恐怕比吸烟带来的副作用还大,于是到后来,戒烟行动只好以失败而告终。
近半个世纪同烟卷的厮磨,让我既厌恶痛绝,却又无力割舍,始终处于无奈的困惑中。不管怎么说,想要彻底挣脱的意念仍一直占着上风。特别是当我出差登上飞机或乘坐动车时,那一遍遍禁烟罚款的广播,简直就是对吸烟者善意的苛责,让你在蓦然间会感到人格的低下和身份的鄙夷。在候车室、电影院等公共场所,到处挂有“禁止吸烟”的警示牌,像窥探小偷不端行踪的电子监控,板着冰冷的面孔,很有针对性地监视着吸烟人的一举一动,让你不由地生出一种遭蔑受辱的感觉。特别是躲在暗处的禁烟监督员,戴着吓人的红袖章,随时准备撕下“空手套白狼”的罚款单,让扛不住的“瘾君子”交出既受烟害又不许还价的怨枉钱。
圈内的人都知道,烟草税收是国家财政的重要支柱,吸烟人几乎无时不在给国家做着自杀式的贡献。但这种义举社会不买账,长期让吸烟纳税者坐冷板凳,饱尝着淡漠和冷落。这些对吸烟者极不公平,所以我常想,何必呢?如果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我肯定会断然对香烟说一声:对不起,朋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