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哲罗普洛斯对于一个过度喧嚣的时代而言,是一位以孤独的生命象征,隐喻着生命存在的凝视者,其每一部影视艺术创制的光影表达就是生命存在的一个个亦诗亦哲的抽象剪影;其影视映像中的语言隐喻以圣洁与静穆的思考姿态,唱响了发自内心深处的对于苍生与大地的虔诚祈祷。
希腊作为一个与中华文明同样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其孕育了人类文明之中所不可或缺的宗教、神话、艺术等文明形式,虽然艺术出现的时间最晚,但却有着形而上的高度,这一点恰与电影这门年轻的艺术相似。而作为一位电影诗哲与“希腊电影之父”,安哲罗普洛斯亦以其关注历史与文化的视野聚焦着希腊这片热土上的生命存在、生命情感、生命象征的形而上意义。
安哲罗普洛斯是当之无愧的现代主义电影大师,在其所创制的影片中,更擅长以情景交融与长镜壮阔出生命的存在与存在姿态,进而由生命最自然的静穆的姿态,转而为一种针对生命象征意义的探索姿态;而作为这种探索姿态的初始,更以此展现了其对生命存在状态的充满困惑的表白。例如,在安哲罗普洛斯的希腊三部曲的第一部《鹳鸟踟蹰》一片中,他即以其对生命存在的困惑,透过语言的隐喻,表现着一种困惑的生命存在表白,“我是个过客,我所接触的使我痛苦,而我身不由己,却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是我的”,安哲罗普洛斯以我、我的痛苦、我的拥有、我的所属等“我执”的表达来隐喻着围绕着我的存在的困惑状态,同时,安哲罗普洛斯又是清醒的,他清楚地知道,“没有什么是我的,包括名字,有时必须去借一个”,因此,他唯一祈愿就是,“赐我一个地方眺望吧,将我遗忘在海上”,这种既“我执”又豁达的对于生命存在的隐喻,为该片建构起了极具诗意化的生命象征表达与透过生命状态隐喻生命象征的活化表现所欲展现出的生命象征的具象化表达,而这显然非灵活多变的场面调度的长镜莫属。
安哲罗普洛斯的创制拥有着独特且浓郁的作者电影化的安氏风格,其所关注的每一个个体都具有着历史文化的史诗级代表性;而这也恰恰体现着其作品中的诗性意涵。他所关注的一切都深深地钤印着希腊色彩,其作品中的所有生命存在都有着异常的诗意化圣洁姿态。例如,在其20世纪80年代所拍摄的“沉默三部曲”(“漂泊三部曲”)之一的《塞瑟岛之旅》,该片实际上以语言隐喻了安哲罗普洛斯童年时,追随母亲寻找父亲尸体的那段一直压抑着心灵的沉重记忆,因此,他才会说“我们总是隐入到残存的回忆之中,重新唤醒那些亲历的事情”,这种表达恰恰吐露出了安哲罗普洛斯那无处安放的生命存在状态;在其寻觅生命象征意义的心灵之旅中,天时与人事只有在安哲罗普洛斯语言隐喻之中浮现,这种语言隐喻的弥合使得光影映现更加紧密贴切。由此可见,安哲罗普洛斯不仅仅是一位造梦者,更是一位真正关注苍生与大地的思想圣哲,其将语言隐喻与图符的弥合建构起了生命象征的具象化表达。
安哲罗普洛斯的作品,乍看之下平凡普通,而一旦深入到影视映像中,观者就会渐渐地发现其影视内涵中的历史文化深度。他的作品之中有着以自身诗哲内心所倾注对生命存在深刻体察的悲悯与悲情。例如,在沉默三部曲之二的《养蜂人》即以生命存在状态的切换、追寻、终结展现了生命象征意义的物象化表达,该片中的男主角斯皮罗对庸碌的生活失去兴趣,使得他开始试图透过追索父辈的足迹来寻获生命存在的真正意义。斯皮罗与其亲近的人、所爱的人之间的那两种疏离与间离式的语言隐喻,实际上已决定了其自戕的命运终局;该片中的虚幻之鸟,更以多义性的表达象征着生命存在的复杂意义,从而使得这部非现实荒诞戏在局促的叙事过程中,将观众对生命存在的象征性想象空间带至无极化的时空中;无论是生命存在,还是该片中屡次强调的幸福,抑或是该片中若即若离的爱情与男主角无处唤回的青春等,都在此建构起了物象化的隐喻生命象征的悲情姿态表达。
安哲罗普洛斯的影视艺术作品之中,深深浸透了其对历史文化的关切,“人去了,他们为何而去,又要去往何处”,在他的创制中,许多这样关键的语言隐喻以及长镜、转场、调度等技法,一并复合而成为聚焦于形而上的生命存在的情感表露,从而建构起了安氏独特的去戏剧化的真实生命存在的诗性化表达。例如,《时光之尘》一片,作为希腊三部曲的第二部,该片以针对父母辈爱情过往的史诗级追索拉开帏幕,进而将那段的尘封的爱情与动荡的时代投映到大银幕的光影之中;在生命存在的无根忧思与寻根的苦旅之中,影片透过抒写个体在社会特殊历史阶段下的颠沛流离,以疏离于社会却切近于时代的表达而将生命存在演绎为更加形而上的生命情感表达。在安哲罗普洛斯的生命情感表达之中,显然,针对人物的去戏剧化塑造,这种“为何而去”与“去往何处”的天问,才是建构种生命情感象征能指的语言隐喻核心。
学界对安哲罗普洛斯给予了极高评价,观众透过光影寻获了生命象征的生命情感,并对其进行了哲理化的影视映像升华。安哲罗普洛斯擅于以略显晦涩的视听语言,而缓慢弥合着时空之间的二度裂隙。例如,在《哭泣的草地》一片中,其即以生命情感为观众映现出了悲壮抽象化表达的生命象征,并激起了观众对生命自我本体的强烈共鸣;而个体生命情感的疏离以及无言的孤独与寂寞等,更是在安哲罗普洛斯的视听语言之中变得触目惊心起来。在影片的最后,当依琳妮晕厥中的呓语“军装各不相同,军队却是一样”,以及影片结尾处的“你是你,他是他”的咆哮,更是用这种仿佛宿命的剌痛心灵的语言隐喻着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的互衍互生的生命象征,而由这种抽象化所指所驱策着的长镜则引领着观众探索着形诸于诗意化的美学边界。
安哲罗普洛斯的生命情感呈现得如此真挚深刻,以至于在《时光之尘》中的拷问与《哭泣的草地》中的哭泣等都不是生命情感的终极归宿。在他的影视映像视界里,其视听语言与隐喻语言自始至终都在追寻着最终的归宿与答案;这种归宿与答案显然仍然关乎为生命建构象征的生命情感以及亦诗亦哲的影视映像光影的生命意涵。例如,在《尤利西斯的凝视》一片中,安哲罗普洛斯在光影时空之间既创造出了时间在空间本体之内的流动,又创造出了空间自体游走于历史真实、现实虚拟、超现实主义之间的空间流动;尤其是该片的情景再现与长镜头的水乳交融,更是为其叙事建构了极强的代入感、切入感、置入感,为观众赋予了一种亲历、在场、切近的历史重压下生命情感的忧郁表达;进而使得空间的整体性与时间的碎片性,二者有机对立统一起来,并为影片整体性集体叙事的深层语言隐喻带来了时空二元乃至有机植入情感多元的辩证表达,从而实现了隐喻生命象征的抽象化意涵。
安哲罗普洛斯是当之无愧的希腊电影之父,20多年以来,在希腊有一半以上的导演有意无意地模仿着他,其生命情感的诗意化表达技法已成为一种全球师法的原型化表达范式,同时,更是由此向意象化表达攀升的必由之级。例如,影片《永恒一日》即满怀迷茫地述说着“为何我要流浪,为何我不认得归程,在这个讲着自己母语的地方,却感觉不到希望”,这种针对生命情感原型化的语言隐喻更足见其对希腊故土的爱是那么深沉,而“送你苹果会烂没,送你玫瑰会枯萎,送你葡萄会压碎,给你我的泪水”一语,则更是将其生命情感原型化的语言隐喻推到了极致。在这样的视听语言助力的之下,仿佛时间都已经在安哲罗普洛斯的创制之下被简化成为一种更抽象、更纯粹、更一维的序列化表达;而时间原本的抽象化意涵则被生命的象征意义剔除了。观众所面对的只有人事与天时的传诸永恒的紧密相依,而在光影的意象化表达之中,观众亦得以与安哲罗普洛斯分享着那种人生难得一睹、一会、一遇的诗性时空。在安哲罗普洛斯的意象化表达之中,人生亦由此而成为一个没有终点的永恒放逐。
生命情感原型的更进一步升华即是针对生命理性的形而上表达。安哲罗普洛斯的生命理性的表象似乎为一种悬置与假托,然而,就其意象化而言,却浸透着理性的粹化与凝炼。例如,在沉默三部曲之三的《雾中风景》一片以长镜空间叙事所关注的,显然绝对不仅仅只是风景,而是风景中的人物;同时,该片中的“雾”与“风景”均为一种生命象征的能指,而其形而上所指则为父亲这一生命存在、生命象征、生命意义的实体建构出了片中真正意象化表达的意义所在。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在许多个体的生命历程之中,会遭遇这种父亲实体的空置与悬置,该片虽然以悬置表达了父亲这一实体的缺失,但实际上父亲这一角色的悬置却只是一种假托。从语言隐喻而言,片中的诸如“在雾里,眼睛看不见,便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这样的隐喻台词比比皆是;由此可见,这种生命理性的隐喻才是安哲罗普洛斯探求生命象征所指的真谛和探索生命意义的灵魂表达,其由此而针对理性、信仰等而形成了多重隐喻的生命象征与生命意义的意象化升华。
安哲罗普洛斯以寓言一样的深刻隐喻,用流浪般的意象化疏离不断地打破着历史、文化、地域、语言的疆界,在游离于时空之外的灵性化表达之上,透过历史文化再现,而在其影视艺术创制表达之中生成语言隐喻为核心的生命象征意义的意象化表达。例如,影片《另一片海洋》中的意象所指一样,其既为新世纪三部曲划下了未完成的终结,亦从某种程度上昭示着一个属于现代主义的终结。安哲罗普洛斯聚焦人性、拷问生命、以语言隐喻追索生命象征的探寻则将永恒于时代,因为,这种意象既是大师灵魂世界里的另一片海洋,又是其对于苍生与大地的虔诚祝祷;正如《永恒一日》一片中的“告诉我明天是多久?永远比永恒多一日”一样,父执都曾是孩提,孩提亦终将成为父执,安哲罗普洛斯饱浸着生命象征的追寻,以其永恒的意象化表达而定格成为了彪炳于影史的超越了生命象征与生命意义的终极表达。
西奥·安哲罗普洛斯不仅是希腊“电影之父”,且更是“新希腊电影运动”当之无愧的领袖,同时,更是希腊无差别对民众施与倾情关怀的艺术英雄;其电影创制中的语言隐喻堪称个体生命存在、生命情感、生命象征、生命意义探索的绝佳典范,并与其所擅长的由复杂转场调度所支撑着的诗意长镜,一道有机组合成了绝佳的完美契合作品。他的电影在不断探寻、拷问、聚焦的过程中,最终定格而为形而上于生命意义本体的意象化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