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平
这是晋北一个普普通通的山区村庄。
四周是巍峨绵延的大山,胡家滩村就像一片树叶一样飘落在山中间的一块平地上。半山坡上还能看到村民们过去居住过的窑洞,窑洞的门窗已经拆掉,只留下一排排黑洞洞的窗口叙述着过去的艰辛。山坡下面是十几排红砖建起的预制板房,整齐划一的建筑布局显现着这个村子的不同凡响。村前过去有一条小河,现在河水干涸了,只留下白花花的河卵石刺眼地发着亮光。河岸上有一棵又高又大的老柳树,这是村人们每天聚会的地方。现在老柳树下就聚集着一群人,人群中间,村里爱唱歌的村贵大爷正沙哑着嗓子给大伙唱山曲:
三十里那明沙就二十里的水,
五十里的路头上来呀么来看你,
半个月那看了你十五回呀十五回,
就因为看你那跑成了哥哥罗圈腿——
人群中爆发出喝彩声。人群里一名叫于大宝的小伙子正聚精会神地听唱歌,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不停地记着村贵大爷唱着的歌词。有人起着哄:“大爷——都跑成罗圈腿了,见上那妹子没有?”村贵大爷没有回答,他只是闭着眼,继续沉浸在对年轻往事的回忆中:
人人都说那咱们从小就是一对对,
你爹那爱钱给你寻个老烟鬼,
你不待见他来他不跟你离呀他不跟你离,
倒不如跟上哥哥去刮野鬼呀么刮野鬼——
另一位村民悄悄说:“村贵大爷本来不是胡家滩的,喜欢上了村里的一位姑娘,便落户在了村子里,也没有再找别的女人,就一辈子陪在这位姑娘身边。”
于大宝听见了,抬起头:“那妹子是谁?”
村民低语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村贵大爷还在唱:
天天刮风天天黄,
走的坐的就把妹妹想。
那一天我看你没进门呀没进门,
只瞭见你头顶顶没瞭见你的脸——
一位叫艳芳的哑巴从街那边跑过来。艳芳二十二三岁左右,是村子里有名的美人儿。前几年艳芳的男人建成在村里的铁矿上班,炸山开矿时不幸遇难,艳芳从此疯疯癫癫的。艳芳手持红纱巾呜呜哇哇地跑出来,脚上的绣花鞋也跑掉了。艳芳的母亲在后面追出来,就追就喊着:“艳芳——快回来——艳芳——快回来——”
艳芳看见母亲追来赤着脚向山坡上的废弃窑洞跑去。
艳芳母亲拾起艳芳跑丢下的绣花鞋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可怜的孩子……你让娘可怎么活呀……”艳芳母亲呜呜哭起来。
艳芳母亲的哭声惊动了这边的村民。村贵大爷停住唱,看着远处的艳芳母亲叹口气,拿出烟锅头闷闷抽起烟。大伙都向艳芳跑去的山坡上望去。艳芳手持的红纱巾迎风飘扬。这时村主任贾富贵开着拖拉机从村中赶过来。拖拉机在艳芳母亲身边停下。贾富贵跳下车:“怎么了?大娘!艳芳又跑了?”贾富贵望着山坡上飘扬的红纱巾。
艳芳母亲摸着眼泪:“大娘命苦哇!你大爷死得早,艳芳又成了这个样子,叫大娘怎么活哇!”
贾富贵向村口的人群喊道:“大宝——小兔崽子,还不赶快去追?艳芳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于大宝喊声:“得令!”站起来向山坡上追去。
有人问道:“富贵,去干甚?穿得人模狗样儿!”
贾富贵跳上拖拉机:“接人!”
那人继续问道:“啥稀罕人了,亲自去接?”
贾富贵:“贵人!”
“贵人?”
贾富贵:“省里给咱们派来了扶贫干部,我去城里接人家。”
“扶贫干部?又是来瞎混的吧?来了一个又一个,咱还不是个穷光蛋!”
另一个也说:“说的也是!还是听咱村贵大爷的酸曲吧。村贵大爷,那妹子后来咋啦?”
村贵大爷抬起头白了那位村民一眼,看住贾富贵:“富贵,办正事当紧!”
贾富贵一踩油门拖拉机向前嘟嘟嘟窜去。
病房内省群众艺术馆创作员白梅急忙拿起背包和母亲以及病床上的父亲告别。白梅父亲昨晚突然心口疼痛,连夜送到医院进行救治,折腾一晚上病情终于稳定下来。
白梅父亲拉住白梅的手:“组织上派你去扶贫是对你的信任!不用惦记我,安心搞好工作就行。”
白梅点点头站起来。
母亲送到门口,给白梅拉了拉卷起来的衣服,不放心地说:“听说那边挺苦的,自己照顾好自己。”
白梅笑起来:“妈——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
病床上的父亲也说:“老太婆,孩子单位要开欢送会,让孩子快走!”
白梅母亲:“你看我一忙起来啥都忘了!”母亲把白梅送出门外。
医院走廊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医护人员。
白梅后退着跑出去。
白梅的丈夫董大夫正在门口等着白梅。
白梅就招呼出租车就说:“老爸就托付给你了。”
董医生看看天,又低下头:“还有呢?”
白梅使劲向远处开来的一辆出租车招着手,出租车停下,白梅跳上去:“儿子有个三长两短饶不了你!”出租车门啪地关上。
董医生急忙叫着追过去:“白梅——白梅——”
白梅摇下出租车玻璃向董医生飞吻一个飞快离去。
医院里有护士喊叫董医生。
董医生摇摇头向医院里走去。
大街上车流如水。
出租车内白梅看看表不断催促司机快点。司机按着喇叭。正是上班高峰期,各种小车汇聚成一个壮观的中国景象。
白梅是省群众艺术馆创作员,扶贫任务下来,馆领导决定让白梅下乡扶贫。白梅是群众艺术馆这几年涌现的优秀创作员,领导决定让她下乡扶贫,一来是让白梅完成扶贫任务,二来也好让白梅深入生活,为下一步创作打好基础。为了给白梅壮行,馆领导决定今天给白梅召开欢送大会,没想到昨晚白梅的父亲突然病倒了,弄得白梅现在心急如焚。
会议室内放着欢快的轻音乐。
会议室正面是大红的会议标语:“欢送白梅同志下乡扶贫。”
开会的时间已到,大伙陆陆续续来到会场,但会议的主角白梅却直至现在了还没有露面。
大伙在议论白梅。有的说:“扶贫任务重,白梅不想去。”有的说:“这几年的扶贫打不得马虎眼,白梅能拿下来吗?”
馆长黑着脸坐在那里,手指敲着桌子:“这个白梅!这个白梅!”
办公室主任拿着手机不停拨打白梅的手机,白梅手机里传来“对方手机已关机”的标准回答。
馆长向办公室主任发起脾气:“你们办公室是怎么通知的?白梅同志怎么这个时间了还没有来?”
办公室主任额头上冒出汗来。
出租车好不容易挤出重围,没想到前面又走来一个大型军乐队,军乐队后面又是由二十几辆豪华轿车组成的娶亲车队。大街再次被娶亲车队堵得水泄不通。
白梅丧气地靠在后背椅子上。
出租车司机无奈地:“哎吆,现在哪,有钱的娶了大的娶小的,没钱的打光棍混日子!”
白梅诧异地:“此话咋讲?”
出租车司机反过脸来:“大姐你知道健康集团的赵总赵健康吗?”
白梅摇摇头。
出租车司机不屑地:“大姐真是孤陋寡闻!省城的人谁不知道赵总赵健康啊,那可是个有钱的主!”
白梅:“再有钱也不能胡作非为吧?”
出租车司机扑哧笑出来:“赵总这次娶的是大美人燕巧巧!对,就那个模特儿!有钱就是好啊!听说赵总原来也是个山里娃,开铁矿发了大财!”司机一脸羡慕。
白梅:“山里娃?”
出租车司机:“可不是!听说赵总是胡家滩那个穷地方的!”
白梅听见胡家滩抬起头来,她下乡扶贫的地方就是胡家滩:“胡家滩?”
出租车司机:“可不是!”
时间来不及了,她要赶回群众艺术馆参加欢送自己下乡扶贫的会议。
白梅摸出张钞票递给司机打开车门出去。
司机打开窗玻璃:“大姐——找你钱!”
白梅没有反脸从车缝里左拐右拐窜出去。
白梅气喘吁吁跑进会议室,欢送白梅下乡扶贫的会议已经结束,会场里只孤零零坐着那位老实厚道的办公室主任。
白梅想给办公室主任陪个礼,解释一下原因。办公室主任摆摆手制止住白梅:“李师傅在楼下!到了县城有人接你。”
白梅点点头。
办公室主任笑一笑推门出去。
白梅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下乡扶贫之旅就在这样的尴尬中开始了,然而让她更想不到的是后面的扶贫工作竟是那样惊心动魄!
贾富贵接上白梅就下起了雨。快到村子时,雨越下越大。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拖拉机的灯光在黑暗中划出一条通道。白梅透过车窗望着黑黢黢的外面。
贾富贵说:“白书记——”白梅来他们村是担任村党支部第一书记的。
白梅感觉还没有进入这个角色:“就叫我白梅好啦!”
一个炸雷响过,然后又是一道通天的闪电,接着是更大的雨。车窗外雨声很大。贾富贵大着声音说:“大伙都盼着你来呢!”
白梅看着外面没有出声。
贾富贵就开车就介绍情况:“咱村过去也有过好日子!山下面有矿,全是白花花的票子啊!”
白梅抬起头:“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看过村里的资料,群众的收入还不足1500块钱。”
贾富贵叹息一声:“一言难尽啊!那几年有铁矿,村里人跟着沾光,铁矿挖完了,村里就断了财路!”
白梅突然想起上午省城遇到娶亲的场景:“赵健康是你们村的?”
贾富贵低低骂一句:“陈世美!王八蛋!扔下自己的老婆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拖拉机开到村边时干涸的河道里已经溢满从山沟里流下的洪水。贾富贵跳下车测一测水深,幸亏不深,贾富贵跳上车,喊声:“白书记,抓紧!”然后一踩油门,拖拉机轰鸣着穿过洪水进了村委会院子。
两个人冒着雨水进了屋子。
这是几间预制板修建的办公室,墙上挂着党的誓词、党支部三会一课制度等,门口是村里的大喇叭。贾富贵打开里面一间的灯。里面放着一支单人床,贾富贵带着歉意说:“白书记,村里条件不好,委屈你了。”
白梅看看四周:“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房角上有漏水的迹象。贾富贵骂着这鬼天气:“要不了不下,要下没完没了!”
贾富贵刚说完话,手机响起来,乡里防洪指挥部打来紧急电话:雨水特大,注意防洪!
贾富贵关了手机看着白梅。
白梅说:“我刚来,该咋办就咋办!”
贾富贵打开村里的大喇叭。
雨夜中贾富贵的大嗓门在村子上空穿过:乡亲们,雨下得大,不要睡觉,小心洪水!
村后山沟里的洪水越聚越多。不远处的山口上堆积着大量尾矿石。尾矿石占用了泄洪的渠道,一时无法排泄的洪水不断冲刷着尾矿石。尾矿石的底部已经有洪水流出来,孔径越来越大。一声巨响,尾矿石塌陷下来,山洪像一头巨大的猛兽暴怒而出——
村贵大爷刚吃了饭,就听见贾富贵在大喇叭上的呐喊声。村贵大爷放下碗,看看外面的天,决定去艳芳家看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艳芳回去没有。村贵大爷穿上雨衣,打着手电出了家门。
但村贵大爷一出来就觉得不好了,脚下的水已经漫过脚脖子。
村后有人打着手电喊叫着:“发洪水了——大家快跑——发洪水了——大家快跑——”
村贵大爷深一脚浅一脚向艳芳家跑去,脚下的水越来越大。
大街上是惊慌失措的人们。
村贵大爷赶到艳芳家时,艳芳母亲正在门口。艳芳母亲哭叫着:“艳芳——苦命的孩子!”
村贵大爷:“艳芳她妈,孩子回来没有?”
艳芳母亲焦急地:“跑出去一天了,还没有回来,这么大的雨啊!”
村贵大爷:“艳芳她妈,发洪水了,快走吧!”
艳芳母亲:“艳芳不回来,我哪也不去!”
村贵大爷:“艳芳没事,大宝那孩子靠得住!赶快走,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这时白梅、贾富贵打着手电赶过来。贾富贵就走就喊:“大伙快往山坡上走!”白梅也大声喊着:“乡亲们快走——”
贾富贵看到村贵大爷和艳芳母亲没有离开急忙说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艳芳母亲:“艳芳没回来我哪里也不去!”
村贵大爷:“有大宝在你还担心个啥?山上的洪水说来就来了!”
艳芳母亲还要说什么,贾富贵一弯腰把艳芳母亲背起来:“大娘,对不住了。”
艳芳母亲哭叫着:“艳芳,快回来——”
白梅拉着村贵大爷向旁边的山坡上走去。
窑洞里已经来了不少村民。贾富贵背着艳芳母亲进来,大家让开地方。后面是白梅和村贵大爷。
贾富贵放下艳芳母亲吼着:“都跑出来了吧?”
艳芳母亲还在低低哭泣,村贵大爷点起小烟锅。
有人说:“都跑出来了,都跑出来了。”
贾富贵朝着后面喊道:“二狗蛋,你他妈的在哪里?”
后面的人群中有人回应道:“富贵叔,我在这。”
贾富贵又在人群中找人:“三牛呢?”
黑暗中三牛说:“家里的羊没拉出来。”
贾富贵说:“没出息的货!”
贾富贵踮起脚尖看着后面的人。
贾富贵:“二牛——”
人群后面有人咳嗽着:“富贵叔——”二牛大声咳嗽着。二牛和村里几个后生自从去了铁矿上就落下个咳嗽病,铁矿倒闭了,又没有经济来源,几个人就那么用身体硬扛着。
这时人们发现了贾富贵身边的白梅。有人用手电筒照着白梅。白梅用手遮挡一下晃眼的手电光。
贾富贵呵斥着:“乱照什么?这是省里派来的扶贫干部,白梅白书记。”
村贵大爷在人群后面打量着白梅。
白梅披块雨布,头发、脸上满是雨水。白梅能感觉到大伙注视的目光。她初来乍到,一来又遇上这样的事,她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转着圈子给大伙点着头。
贾富贵拉着白梅挤到窑洞前面。山坡下面是滚滚而过的洪水。远处的电线杆子、树木被洪水席卷而去。
贾富贵脸色变白:“老天爷这是要胡家滩人的命啊!”
说话当中河道旁边的几间房屋被洪水瞬间吞没。又是十几间房屋倒在洪水中——
人们一阵大呼小叫。旁边窑洞里的女人们哭起来,她们心疼家里没有搬出来的那点家当。
就在这时山坡下有人爬上来。
三牛说:“好像是大宝。”
贾富贵二话没说冲出去。
白梅也二话没说冲出去。
艳芳母亲、村贵大爷站起来挤到前面来。
半山坡上果然是于大宝。于大宝被泥水滑倒。贾富贵拉起于大宝。于大宝哭喊着:“富贵叔——艳芳被洪水冲走了——”
正好一道闪电划过,闪电的亮光照出于大宝惊恐的面色。
贾富贵大声喊着:“你说啥——”
于大宝:“艳芳被洪水冲走了——”
贾富贵一拳将于大宝打倒:“你个王八蛋!”贾富贵还要踢于大宝,白梅一把推开贾富贵:“贾富贵你要干啥?人命关天,救人要紧!”
贾富贵向窑洞里声嘶力竭地吼道:“三牛——二狗蛋——赶快跟我走——”说完向山坡下冲去。
白梅冲下去。
三牛、二狗蛋几个年轻人冲下去。
于大宝知道闯下大祸爬起来也冲下去。
艳芳被洪水冲走的消息传入窑洞内,艳芳母亲叫声:“苦命的孩子——”便昏死过去。
“艳芳她妈——”
“大婶子——”
人们大呼小叫。
村贵大爷一把抱住倒下来的艳芳母亲,切住艳芳母亲的人中,向后面喊道:“来点水!”
一阵忙乱,艳芳母亲慢慢缓过气来。
“艳芳——苦命的孩子!”艳芳母亲一声哭叫又把大伙的泪引下来。
艳芳母亲坐起来,就哭就述说自己的苦难史,哭骂自己的爹娘狠心地把自己嫁给了大烟鬼,又骂大烟鬼早早离去留下她和艳芳在世上活受罪——
村贵大爷抽着烟一声未吭。
天已经大亮,外面的雨终于停下来。
大伙都来到窑洞外。
眼前的情景还是震撼了所有人:洪水过后山沟里一片狼藉,树木、石头、淹死的牛羊、东倒西歪的电线杆子——更多的是大大小小被洪水冲下来的尾矿石——河沟边的房屋也刀子一般被洪水切去——只有那棵大柳树还倔强地挺立在那里——
正在大伙伤心之际,有人喊道:“富贵他们回来了——”
艳芳母亲一下站起来:“艳芳呢?艳芳——”艳芳母亲跑下去。
村贵大爷也站起来。
富贵、三牛、二狗蛋、白梅几个全部变成了泥人。几个泥人后面出现了于大宝,于大宝背着艳芳走来。于大宝和艳芳两个人也全身是泥。
艳芳母亲:“艳芳——艳芳——”跌跌撞撞跑过来。
白梅:“大娘——艳芳伤势严重,必须立即送往医院!”
贾富贵满脸是泥,只露着两只眼睛,他摸出手机想给外面打个电话,但手机早已灌了水。贾富贵把手机扔掉。人群里有人给贾富贵递过一个新手机来,但信号全无,手机根本拨不出去。
“我去开拖拉机!你们把河道里的石头清理一下!”贾富贵往山坡下跑去,看见后面的人没有行动,立马吼起来:“要等着天塌下来才动手吗?”
白梅说:“乡亲们,不把河道里的石头清理一下,拖拉机开不出去!”
白梅转身去清理石头。
河沟里清理出一条通道。
贾富贵开出拖拉机——
白梅指挥着三牛、二狗蛋几个把艳芳抬到拖拉机上——
大水过后,胡家滩村子里也是一片狼藉。河沟边的人家全被洪水冲毁,街道上也是厚厚的淤泥——
村里男女老少清理淤泥、雨水的情景。
村贵大爷家里也进了水,村贵大爷把屋子里的水一瓢一瓢舀出去。二狗蛋、三牛几个年轻人拿着铁锹进来。
二狗蛋:“大爷,家里没事吧?”
村贵大爷:“进了点水,没啥事!你们去别人家看看!”
几个年轻人出去。
拖拉机开到出口上突然息了火。拖拉机没油了,气得贾富贵踢一脚拖拉机!
山口上有了信号,白梅衣服里的手机响起来。原来是董医生打过来的,董医生一晚上联系不到白梅,一早上就不停地拨打白梅的电话。电话终于打通了,那边的董医生大呼小叫着:“没事吧白梅,没事吧白梅!”
白梅:“没啥事。手机快没电了,一会联系!”说完便把电话挂断。
白梅把手机递给贾富贵:“赶快联系医院。”
贾富贵拿过手机正要打电话,一辆商务别克车停到拖拉机跟前,车门打开,下来赵健康的原配妻子胡美丽。胡美丽就是胡家滩村人,和贾富贵一起长大。
贾富贵大喜:“美丽,是你!”
胡美丽看着眼前这群人大吃一惊:“富贵——这是怎么了?”
贾富贵:“一言难尽!救人要紧!”几个人急忙把艳芳转移到胡美丽的别克车上。汽车直奔医院而去。
贾富贵用手机向乡里、县里汇报着胡家滩受灾的情况——
救灾的各种车辆向胡家滩村开去——
艳芳被送进医院急救室。
小吃摊上贾富贵、白梅、于大宝几个吃饭。胡美丽给艳芳母亲送饭回来。贾富贵端着碗和胡美丽站在另一边。
胡美丽用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富贵——你知道了吧?”
贾富贵把脸从碗上抬起来:“啥事?”
胡美丽不情愿地:“还能有啥?赵健康!”
贾富贵骂一句:“那个王八蛋!”
胡美丽低低的:“我也和他离了。”
贾富贵:“离了好!早该和他离了!”
于大宝说:“白书记,都是我给惹的祸!”因为艳芳的事于大宝一直愧疚不已。
白梅说:“不能全怪你。”
于大宝:“我拉住她就没事啦!艳芳看见水就跑过去,没想到脚下一滑掉进洪水里——如果艳芳真的有了事,我也没脸见人了!”于大宝有了哭音。
这句话正好被过来放碗的贾富贵听到,踢一脚于大宝,嘴里骂一句:“没出息的货!送到医院里了能有啥事?”
贾富贵:“白书记,一来了就遇上这么倒霉的事,让你受罪了。”
白梅站起来:“你把我当成外人了!我现在是胡家滩的支部书记,胡家滩有了难,我哪能置身事外?”
贾富贵:“够个爷们!走!回村!美丽,你的汽车还得贡献几天哪!”
胡美丽:“让白书记笑话我!我也是村里的人,做点贡献理所应当!”
几个人走几步,贾富贵返回来:“美丽,医院里你还要多操心!”
胡美丽看着贾富贵没有说话。贾富贵转身离开。胡美丽一直看着贾富贵,等到贾富贵几个上了汽车才向医院大门走去。
白梅、贾富贵几个回到村里时,县里的救灾队伍已经到达,救灾的帐篷也在山坡上搭起来,电线也正在抢修,但村里的水井却出现了大问题。巨大的泥石流将村里一口几百米深的水井填得严严实实。
白梅和贾富贵下了车直奔村后的水井边。于大宝说他想回家里看看,贾富贵骂声:“没出息的货!”贾富贵和白梅来到水井边。水井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三牛看见白梅和贾富贵说:“富贵大叔来了。”人们让开一条道。白梅和贾富贵走过去。
这是口几百米的深井,供应着全村人的吃水问题。大洪水把尾矿石一股脑儿塞到水井里。
贾富贵围着水井走一圈脸黑下来。
有人喊:“富贵,咋办哩?”
另一个:“白书记,咋办呢?”
贾富贵看到人群后面的村贵大爷。村贵大爷蹲在那里抽烟。贾富贵和白梅走过来。村贵大爷把烟锅头递给贾富贵。贾富贵抽一口:“大爷——”
村贵大爷:“把井口上的石头搬开看看。”
贾富贵站起来喊过三牛、二狗蛋:“狗日的,把石头搬开!”
几个人好不容易挪开井口上的石头,但水井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石头还是让所有人露出绝望的神色。
贾富贵把白梅拉到一边,低低道:“没有水,要出大事!”
白梅抬起头看着贾富贵。
贾富贵抬起头:“白书记,我还是送你回省城算了!”
白梅跳在一边:“贾富贵,你是啥意思?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让我当逃兵吗?”
贾富贵赔礼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梅:“亏你还当过兵!”
贾富贵:“白书记——”
村贵大爷抽口烟:“富贵!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白梅:“有啥办法?”
贾富贵:“妈的,再打一口井!可——这需要一笔大开支啊!”
白梅看一眼村贵大爷:“活人还能叫尿憋死!”白梅说完这句话连自己也吓一跳,“走,找救灾队。”
白梅和贾富贵来到救灾队。
白梅:“赵队,村里水井毁了,群众们没有水不行!得想办法给弄几车水来。”
救灾队长露出为难的神色:“白书记——”
白梅打断她的话:“没有水会出大事的!出了事你这个救灾队长也难逃干系!”白梅扔下这句硬邦邦的话掉头就走。
急得救灾队长追出来喊着:“白书记——白书记——”
白梅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没几步,白梅说:“走,找县长去。”
贾富贵不相信地问道:“找县长?”
白梅:“不找他找谁?”
贾富贵不认识似的看着白梅。
贾富贵开着胡美丽的别克车来到县城里。毕竟是县城,林立的高楼和闪烁的霓虹灯显示着这个山区小城的独特魅力。
白梅给县长打通电话:“父母官大人,可否接见一下你的属下呢?”
电话那头传来县长哈哈哈的笑声:“是白梅吧?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到村里了吗?有什么困难?”
白梅:“太官僚了吧?我已经走马上任了也不打个电话关心一下!”
县长:“对不起,对不起!这次大雨县里七八个乡镇受了灾,百姓的房子没了,农田也毁了,还有十几个重伤号!我正在乡下查看灾情。有啥指示?”
白梅:“胡家滩也遭了大灾!”
县长:“哦,你去了胡家滩,我代表山区群众欢迎老同学来指导工作。胡家滩的灾情我已经知道了,救灾队过去没有?”
白梅:“救灾队已经到了,不过我们遇到大麻烦了。村里的水井毁了,几百口人的吃水成了问题!”
县长:“村里有解决办法吗?”
白梅说:“有解决办法还找你这个父母官?”
县长:“这么多年了脾气也没变!说吧,需要我怎么支持你?”
白梅:“再打一口井!”
县长:“多少钱?”
白梅说了一个数字,电话那头县长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县长说:“白梅,咱们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困难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样吧,打井的资金我给你解决上一多半,剩下的村里再想想办法怎么样?”
白梅知道这个县的财政收入,她低低说一句:“谢谢老同学。”
县长:“我也替胡家滩的群众谢谢你!”
白梅关掉了电话。
贾富贵反过脸来,一副吃惊的表情:“白书记,您原来和县长是同学?”
白梅发愁剩下的钱:“这点钱不够打井啊。”
贾富贵喜笑颜开:“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走,去找胡美丽,先喂饱肚子再说。”
汽车转个弯到了县城一个居民小区。
得到电话的胡美丽站在小区门口迎接白梅和贾富贵。
白梅下了车说:“又来麻烦你。”
胡美丽:“说的哪里话!你们为了村里的事东奔西波,我做一点点后勤服务还不是应该的?”
贾富贵说:“杀富济贫,不吃白不吃!”
胡美丽打一拳贾富贵:“就你贫嘴!”
几个人进了家。
胡美丽住的是一处300多平米的房子,宽敞明亮,金碧辉煌。贾富贵、白梅两个忙得一直没有换洗衣服,浑身上下全是泥水,突然站在胡美丽家的灯光下,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往前迈步。
胡美丽说:“快进来,快进来!”
贾富贵:“进就进!你看,这地是胡家滩的,这家具也是胡家滩的,不用白不用!”
贾富贵赌气地走来走去,干净的地上留下明显的湿鞋印子。
胡美丽笑着说:“怎么都成了你们胡家滩的了?”
贾富贵较真地:“怎么不是?赵健康他小子不是靠挖胡家滩的石头发了家的吗?”
一说赵健康,胡美丽不再说话。
贾富贵觉得说漏了嘴低下头。
胡美丽拿出两双拖鞋:“你们洗涮一下吃饭吧。”
白梅换上拖鞋进了胡美丽的洗澡间。
白梅站在淋浴下面。
热水冲刷着身上的泥水和疲劳——
水雾中的白梅有了新想法。
第二天。天已经大亮。
贾富贵开着胡美丽的别克出来。汽车出了县城就拐上到省城的大路。
贾富贵:“白书记,这次就看你的了!”
白梅:“我也没长三头六臂,试一试吧。”
贾富贵:“成不成,我先谢谢你!”
白梅坐直身子:“又把我当外人了?贾富贵,我是胡家滩的第一书记,你明不明白?”
贾富贵急忙赔不是:“你看我又说错了!”
白梅:“贾富贵,你去过赵健康的公司吗?”
贾富贵一听去赵健康那里,一踩刹车,汽车突然停下。白梅没有防备,撞到前面的椅子上。
后面的汽车没想到前面的别克突然停下,紧急转向才避免了追尾。司机绕过来大声骂道:“找死吗?你!”
白梅坐起来:“怎么了?贾富贵!”
贾富贵:“不去!”
白梅:“贾富贵,村里要打井,让赵老板慷慨解囊有什么错?”
贾富贵一甩车门跳下去:“他不是人!”
白梅也下了车:“我知道你和赵老板、胡美丽之间的关系!不就是你爱胡美丽胡美丽没有嫁给你嫁给赵老板赵老板又抛弃了胡美丽这点破事吗?”
贾富贵突然激动起来,指着白梅大声说:“你怎么能说这是点破事呢?赵健康那个王八蛋欺骗了胡美丽!”
白梅吓了一跳,看着贾富贵激动的样子没有出声。贾富贵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分,点根烟蹲在一边抽起来。
白梅道歉说:“对不起,贾主任。”
贾富贵掉转身,把脊背对着白梅。
白梅:“赵健康靠挖村里的铁矿发了家,现在家乡有难,他理应出来帮助才是。”
贾富贵拧掉手中的烟头:“赵健康不是那种人!”
白梅:“何以见得?”
贾富贵:“我和他从小长大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德性!”
白梅:“人是会变化的。”
贾富贵:“他是越变越坏!”
白梅看看无法说服贾富贵,转身走向别克车:“你不去我去!”
贾富贵唉一声走过去。
汽车重新发动起来,贾富贵狠踩一脚,汽车向省城飞速奔去。
省城还是白梅熟悉的味道。林立的高楼,水一样流动的车流——贾富贵一路无话,三转两转,找到了赵健康的健康股份有限公司。
赵健康的健康股份有限公司位于省城繁华的大街上,33层高的办公大楼显现着这家上市公司的豪华气派。大楼前的旗杆上悬挂着五颜六色的旗帜。大楼外挂的电子屏幕上不断闪现省城名模、赵健康第二任妻子燕巧巧各种风姿的巨幅海报——穿着统一礼服的保安人员在入口处指挥着进进出出的车辆——
贾富贵开着胡美丽的别克车排在了进入公司大门的车队里。
就在这时健康公司大门里突然跑出20几名保安人员,这些保安人员跑出大门后双手交叉列队站在入口处。
白梅看看贾富贵,两个人不知道公司里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这时一辆军绿色的悍马汽车轰隆隆开过来,悍马越过所有排队的车辆从列队的保安中间开进公司大门。
贾富贵:“呸——”
白梅:“这是赵总的车吗?”
贾富贵:“还能有谁这么显摆?”
这时一位保安过来敲敲贾富贵的车窗。贾富贵按下车玻璃。
保安一个敬礼,打着手势,让贾富贵从排队的车列里拐出来提前进入公司大门。
悍马车停在大楼前。司机下来打开后面的车门,省城赫赫有名的大老板赵健康下了车。赵健康个子不高,肚子格外大,头发很气派地掠到后面。赵健康站在那里迎接开进来的别克车。他知道这是他的前妻胡美丽的座驾。
贾富贵停下车跳下来。
赵健康看见车里下来的是贾富贵脸上有些意外,再看到出来的白梅脸上露出坏笑,过去拉住贾富贵低声道:“富贵啊,你还挺能耐的,泡上新妞啦?”
贾富贵甩开赵健康的手:“别胡说!人家是到村里扶贫的白书记!”
赵健康急忙拉住白梅的手,脸上满是笑:“哎吆,是白书记,欢迎欢迎,欢迎白书记到公司指导工作。”
白梅:“赵总您客气了!”
赵健康:“走,到我办公室。”
赵健康走前几步又返到到别克车跟前,拉开车门看看里面,问贾富贵:“美丽呢?美丽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贾富贵阴着脸嘲讽道:“亏你还能记得美丽!”
赵健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贾富贵——我早就知道你和胡美丽有一手!我警告你,不要胡来!”
一句话惹恼了贾富贵。
贾富贵指着赵健康的鼻子骂道:“赵健康,你也给老子听着,老子和胡美丽就是要好到底!”
赵健康一下蹦起来:“贾富贵,你敢!”
贾富贵冷笑一声:“赵健康你他妈的管天管地还要管老子睡女人吗?老子和胡美丽就是要睡睡睡!”
白梅想阻拦两人的吵架也来不及了。
赵健康脸气得煞白,好半天缓不过气来,他手指着门外,嘴里气得半天喊不出个滚字。
贾富贵拉着白梅上了别克车,一踩油门,别克车从赵健康身边呼啸而过。
贾富贵把车开到一个僻静处停下来。
两个人在车里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天,贾富贵:“你不该叫我来!”
白梅:“出气啦?”
贾富贵:“我是气不过!”
白梅:“你回吧。”
贾富贵冷静下来:“是我不冷静。”
白梅:“也怪我考虑不周全。你先回村里吧,我在省城再想想办法。”
贾富贵:“为难你了,白书记。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白梅告诉了贾富贵地址。
贾富贵把白梅送到小区门口。
白梅下了车。贾富贵按下车玻璃:“白书记,回家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累坏了!”
白梅和贾富贵招招手,贾富贵开车返回去。
白梅回了家才感觉身体是这样的疲惫和空虚。她是满怀着希望来到省城的,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失望、无助、焦急,这些情绪一瞬间充塞在白梅的心中。白梅躺在床上给丈夫董医生打个电话。一会儿董医生就赶回来。两人几天没见就像隔了几年没见似的,董医生抱住白梅一阵亲热。或许是董医生的热情感染了白梅,白梅也疯狂起来——
两个人亲热完天已经暗下来。
白梅调过身子看着天花板。
董医生穿上睡衣,给白梅端过一杯咖啡来。白梅没心思喝,放在了床头上。
董医生关心地:“不舒服吗?”
白梅摇摇头。
董医生:“看你心思重重的样子,有啥麻烦事了,说说看!”
白梅不耐烦地转过身:“说了你也帮不上。”
董医生:“那可说不定!”
白梅:“我要钱!”
董医生笑起来:“咱家的钱不是都在抽屉里吗?拿上就行啊。”
白梅:“不够!”
董医生:“要多少?”
白梅:“60 万!”
董医生吃惊地:“干什么?要这么多钱?”
白梅:“打井。村里人没水喝了。”
董医生再问一句:“打井?”
白梅坐起来调侃道:“是啊!董医生,能帮上忙吗?”
董医生:“嗨!我还真能帮上忙!”
白梅转身躺下:“没心思和你开玩笑!”
董医生:“水利厅是管水的吧?我发小不就在水利厅吗?”
白梅一下坐起来:“你那个贾处长?”
董医生:“还能有谁!”
白梅爬起来亲了董医生一口:“快,约他!”
白梅和董医生赶到约定的咖啡馆时,董医生的发小贾处长已经等在那里。咖啡馆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几个人见面后免不了寒暄一番。大伙在卡座内坐下。服务生端上杯子和咖啡。
贾处长:“你们两个没事不会请我喝咖啡。说吧,什么事?看看小弟能否帮上一把。”
董医生看看白梅。
白梅给处长的杯子里倒上咖啡:“也不能就这么俗气吧?这可是正宗的古巴货,尝一尝。”
贾处长喝一口赞美道:“果然!”
白梅:“来,再来一杯!”
贾处长挡住白梅的手:“别!无功不受禄,还是说你们的事吧!”
白梅看一眼董医生坐直身子:“还是处长大人体谅下情啊!那我就说了——也不是多大个事。我下乡的村子遭了灾,老百姓没水喝,想给村里打口井——”
贾处长听完了一口喝掉杯里的咖啡,看着白梅半天没说话。
白梅也看着处长:“能帮上吗?”
贾处长笑出来:“你算找对人了,兄弟那个处就管这个事!”
白梅和董医生一击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处长伸出手:“别别别高兴得太早,我这里没问题,你还要让我们头儿点了头!老头子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
白梅想留下处长吃饭,贾处长推辞说已经吃过了。
贾处长告辞后,两个人坐在那里没心思喝咖啡了。
白梅不知道怎么才能打通贾处长的头儿。
董医生说:“好事多磨,这不已经有了眉目了吗?慢慢想办法。走,到医院看看老爷子去,老爷子这几天精神了许多!”
白梅回来还没有看望父亲,听了董医生的话收拾东西赶到医院去。
白梅推开门:“爸,我回来了!”董医生提着水果随后进来。
白梅母亲高兴地:“嗨,我说眼皮子怎么跳个不停呢,原来是闺女回来了!”
白梅的父亲正拿着放大镜看报纸,报纸上登的正是总书记在全国扶贫座谈会上的讲话。白梅父亲没想到白梅这么快就返回省城了,拉下脸来:“走了两天就受不了啦?”
白梅还没有说话,白梅母亲不满地:“你个死老头子,女儿大老远回来看你,也不问个长短就训起人来!”
白梅父亲:“有啥好问的?还不是吃不了村里的苦!现在的年轻人哪!”
白梅父亲躺下身子掉过脸去,不理白梅夫妇两个。
白梅母亲:“你——”
白梅拦住母亲。
董医生:“爸,小白——”董医生把水果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想替白梅解释一下。
白梅父亲没好气地:“拿回去,拿回去!”
董医生还要说话。
白梅一把拉过董医生:“人家不领情,我们走!”董医生看看老岳父迟疑一下。白梅甩开董医生跑出去。
董医生喊着:“小白——”也追出去。
白梅母亲:“白梅——回来!”也追出去。
白梅母亲追出来,董医生拦住白梅母亲。
董医生:“妈,告诉爸,小白是为村里打井的事回到省城的。”
白梅母亲:“我就知道女儿不是那种人!”
董医生:“我和小白还要去找水利厅的领导,您就回去吧。”
董医生去追白梅。
白梅母亲跺一脚气呼呼地返回病房。
白梅母亲很响地推开门,进来一言不发坐在那里。
白梅父亲反过脸,看见老伴板着个脸笑出来:“你这是唱得哪门子戏?我这是为孩子好,年纪轻轻的就该多吃一点苦!”
白梅父亲见老伴还是不说话,连住咳嗽几声。白梅母亲急忙倒杯茶水递给白梅父亲,白梅父亲坐起来要接茶水,白梅母亲一把递过去又坐回椅子上。
白梅父亲喝口茶水口气和缓下来:“孩子们回去了?”
白梅母亲没好气地:“没回去!”
白梅父亲抬起头:“没回去?去哪了?”
白梅母亲这才把白梅回来给村里跑打井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老头子。
白梅母亲:“处长同意了,还有厅长哪!孩子正想办法怎么去见人家厅长呢!”
白梅父亲跳下地背着手走来走去。
白梅母亲埋怨道:“孩子外面受了气回了家你也不给个好脸色!”
白梅父亲走几步突然站住:“老婆子,要辛苦你一趟了!”
白梅母亲抬起头。
白梅父亲:“我的书房里有个木头箱子你记得吧?”
白梅母亲点点头。
“木头箱子里有这么个宝贝——”白梅父亲比画着,“你回去找出来连夜给白梅送去!告诉白梅,明天拿这个去见人家厅长大人!”
白梅母亲:“管用吗?”
白梅父亲:“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白梅母亲将信将疑地推门出去。
天亮后白梅和董医生来到水利厅。
白梅说:“你在门口等一下,我去会会这位厅长大人!”
董医生把一个精致的礼品盒递给白梅。
白梅拿上礼品盒走进水利厅大楼。
董医生等了一会,白梅跑出来。
董医生从白梅喜气洋洋的脸上觉得事情十有八九办成了,急忙问道:“怎么样?”
白梅扑上去亲了董医生一口:“老头子的糖衣炮弹果然厉害!”
董医生和白梅一击掌。
白梅:“打井队明天就要到村里了,我现在就得赶回去。”
董医生有些不舍:“不能明天走?”
白梅:“你可以下来探亲啊!”
白梅扒在董医生耳朵上说句只有夫妻间可以说的悄悄话。
董医生听完哈哈哈大笑:“好!到时候让你讨饶才罢!”
白梅:“那我就等着你了,董医生!”白梅打辆出租车向长途汽车站奔去。
灾难已经过去,生活还要继续。村子里安顿妥当了,大伙就忍不住要听村贵大爷唱曲儿。于大宝又拿起小本子记录歌词儿。
大柳树下村贵大爷沙哑的嗓音在飘荡:
一出那大门就扬了一把沙,
双手手擦泪就上不了个马。
马蹄蹄那个刨来铜铃铃那响,
你把亲亲的心呀么心揪上——
白梅是坐着贾富贵开的别克回到村里的。听见唱歌,白梅下了车。于大宝看见白梅想打招呼,白梅摆摆手。
村贵大爷闭着眼仰起头:
走三步来退二步,
牵魂线把你的腿拴住。
你看看我来我看看你,
难说难道咱们两个难分离——
第二天打井队来到村子里,村里像过节一般开心。老的少的都来到村后的打井处。打井的钻台已经高高地立起来,顶部插上了鲜红的国旗,四周固定钻台的铁丝又悬挂了五颜六色的装饰物。村里的大喇叭里也少见地播放着节奏明快的进行曲。
三牛、二狗蛋几个还拿来过年时剩下的二踢脚。
二牛拄着拐棍站在远处,嘴上戴个大口罩,但还是仍不住要咳嗽。
贾富贵拿着话筒吹了几口,听见有回音,开始说话:“叔叔大爷大婶子们,在咱白书记的努力下,在咱省里、县里,还有乡里,还有救灾队领导们的关心下,咱们村的水井今天就要下钻了!请咱们白书记说几句话。大家鼓掌!”
白梅掠掠头发站出来:“乡亲们,我叫白梅,大家以后叫我小白就行,省里派我来给村里搞服务,就是想把咱们村搞得越来越好,大伙的日子也越来越红火!今后大家有啥需要我帮忙的,说给我就行!谢谢大家!”
白梅说完给大家鞠个躬。白梅的行为引得在场的群众又是一阵掌声。
贾富贵拿过话筒说:“这些日子,救灾队的领导们受了不少苦,我也代表村里老少爷们谢谢你们!就请赵队长来宣布打井开始!”
赵队长好像没有准备,推迟几下,拿过话筒:“打井开始!”
三牛、二狗蛋的二踢脚准时丁零当啷响起来。
白梅讲完话就看见人群后面的胡美丽。这边响着鞭炮,白梅绕过人群找到胡美丽。
白梅:“美丽姐!”
胡美丽正捂着耳朵躲鞭炮,听见叫声反过脸:“是白书记!”
白梅:“快不要叫白书记,你一叫我要起鸡皮疙瘩了!”
胡美丽:“多亏了你不是你村里的井打不成。”
白梅:“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呢!美丽姐,你怎么回来了?”
胡美丽:“艳芳出院了,我刚送回来。听见这边热闹,就跑过来了。”
白梅:“艳芳好啦?走,看看去。”
白梅和胡美丽到了艳芳家时,村贵大爷和于大宝已经提前到了。大家看到白梅和胡美丽进来急忙让座。
艳芳母亲喜极而泣:“大娘哪辈子积下德了遇到的都是你们这些好人!”
艳芳正坐在炕上,艳芳外面的伤好了,精神也清醒了许多。
白梅问艳芳:“好多了?”
艳芳用手比画着。
艳芳母亲正要给白梅翻译,于大宝说:“艳芳说你是个大大的好人!”
胡美丽看着于大宝:“想不到你小子还有这个本事!”
于大宝摸着头发不好意思地:“都是艳芳教的!”
胡美丽开玩笑道:“行啊大宝,你偷偷和艳芳好上了!我们艳芳这么漂亮哪能便宜了你小子!”
于大宝越发脸红了。
村贵大爷:“艳芳她妈,贵客来了也不给人家倒口水喝?”
艳芳母亲跳下地一个劲埋怨道:“你看我你看我一激动啥都忘了。”
艳芳又用哑语说话。说完看着于大宝。
于大宝低着头,胡美丽推一把于大宝:“快给我们翻译,艳芳说啥呢?”
于大宝抬起头,艳芳又比画了一下,于大宝说:“艳芳说了,这次多亏了大家,要不小命也没了。”
艳芳母亲给大家端来一盘海红果:“大家快尝尝。”
胡美丽看见海红果叫起来:“大娘家还有这个宝贝!”胡美丽给白梅拿几个,又给自己拿几个:“白书记,这可是我们胡家滩地地道道的美味啊!”
白梅吃一个,忍不住赞道:“好吃!真是胡家滩产的?我怎么看不见?”
艳芳母亲正要说,村贵大爷给艳芳母亲使个眼色,艳芳母亲看看胡美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白梅看见了村贵大爷的举动,知道可能有隐情没再说话。
正在这时,贾富贵推门进来:“好哇,都跑到这儿来吃独食!”
艳芳母亲急忙给贾富贵端过海红果来:“哪能少了大侄子的呢!”
贾富贵抓一颗塞进嘴里:“艳芳没事啦?”
艳芳看见贾富贵露出笑脸,用手比画着。
于大宝说:“艳芳说感谢富贵叔救命之恩!”
贾富贵不认识似的看住于大宝:“没出息的货,行啊你!”
胡美丽剜一眼贾富贵:“大宝比你强多啦!”
贾富贵看住白梅:“白书记,救灾水泥拉回来了,过去商量一下,把毁了的房子再建起来。”
白梅说:“大爷、大娘,我们去看看。”
村贵大爷:“忙你们的忙你们的。”
白梅:“大爷的山曲儿唱得真好,哪天了听个够!”
村贵大爷:“瞎唱哩,让白书记笑话了。”
贾富贵走出去,又返进来:“美丽,你不去看看?”
胡美丽:“那是你们领导的事,我瞎掺乎啥。”贾富贵和白梅走出去。
打井的声音一声一声地传播到远处。
白梅、贾富贵、救灾队赵队长几个谋划着修建毁掉的房子——
挖掘机轰隆隆地挖掘地基——
钻头一天天向深处推进——
胡美丽开着一辆丰田越野车出了村子。副驾驶座上坐着贾富贵。
胡美丽一踩刹车,看着远处:“你回去吧!”
贾富贵点根烟,吸一口:“那辆别克改天给你送回去。”
胡美丽:“你先留着用吧,反正是赵健康的,不用白不用!”
贾富贵吸一口烟,看着远处的大山:“以后咋打算?”
胡美丽:“能有啥打算?混呗,过一天算一天!”
贾富贵压低声音:“美丽!不能这么想,你还年轻!”
胡美丽冷笑一声:“年轻?我能年轻过燕巧巧吗?”说起燕巧巧胡美丽忍不住抽泣起来,“赵健康你个王八蛋!呜呜呜——赵健康你个没良心的!”
贾富贵大口大口吸着烟。
胡美丽呜呜呜哭泣着。
贾富贵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胡美丽。胡美丽是他心爱的女人,可是在他当兵走了的时候,胡美丽嫁给了赵健康。现在自己回来了,胡美丽又被赵健康抛弃了。老天爷真会和人开玩笑啊。
车内的胡美丽哭够了擦把眼泪开车离去。
于大宝带着艳芳来找村贵大爷。于大宝就喜欢听村贵大爷唱山曲。村贵大爷说:“大宝,你要是喜欢也来上几句。”于大宝摇着头:“不行不行不行,我哪能唱了呢。”艳芳给于大宝伸个大拇指!
村贵大爷说:“艳芳也觉得你行!”
于大宝看看艳芳:“艳芳听不懂,大爷你就再给唱几句!”
村贵大爷:“好,大爷就给你哼上几句。”
村贵大爷正要唱,白梅推开院门进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听大爷唱曲!”
村贵大爷:“让白书记笑话了!”
于大宝给白梅搬来小凳子,白梅与艳芳坐在一起。
村贵大爷唱起来:
头一道圪梁梁二一道凹,
三一道梁梁上双骑马。
热脯脯贴住哥哥的背,
双骑上马来好拉拉话——
前走是河来后走是山,
人爱人真是个难上难——
正唱得热闹,艳芳母亲送来了中午饭。艳芳母亲看见白梅:“白书记也在,一起吃一起吃。”
艳芳母亲做的是鸡蛋烙饼加稀饭,于大宝和艳芳回屋子里取碗筷,几个人就坐在院子里吃了饭。
吃了饭,于大宝给艳芳使个眼色,艳芳会意,两个人出去。艳芳母亲看着两人的背影偷偷抹眼泪。白梅说:“大娘,你看,两个人也挺般配!”
艳芳母亲:“不知道艳芳有没有这个福气!”
村贵大爷:“年轻就是好哇。”
艳芳母亲看一眼村贵大爷:“你还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
村贵大爷:“没赶上好时候。”
白梅看住艳芳母亲:“大娘,你那天说起海红果没把话说完,能给我说说吗?”
艳芳母亲不自觉地看看村贵大爷。村贵大爷喝口稀饭:“又没外人,怕啥?”
艳芳母亲坐过来拉住白梅的手:“唉——白书记!不瞒你说,过去呀咱这坡坡上都是树,开了矿就毁了!”
村贵大爷:“矿层浅,剥了皮就是钱,谁还管你树不树的!”
艳芳母亲:“赵健康是发了大财!给村里留了个甚呢?树刨了,河干了,烂石头多了。”
村贵大爷:“人家说,那是尾矿石!”
于大宝和艳芳爬到山梁上。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大山。近处的山坡上是开矿后留下的鱼鳞般的巨大疤痕。
艳芳用手比画着。
于大宝明白艳芳是问他:“大山外面还是山吗?”
于大宝也用哑语告诉她:“大山外面是很大很大的城市——”
艳芳哑语:“比咱们的县城大吗?建军结婚时带我去城里照过相。”
于大宝哑语:“大很多很多。”
艳芳哑语:“大宝哥——你以后带我到那个大城市去看看!”艳芳期盼的眼光。
于大宝卷起手朝远处喊着:“哎——”
大山也回应着:“哎——”
艳芳哑语:“大宝哥,你的嗓子真好!”
于大宝突然就吼出一句山曲来:
对坝坝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于大宝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声音是如此洪亮。这里没有外人,唱得不好也没人笑话,索性再唱几句:
对坝坝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咱们要命的二妹妹。
艳芳伸出大拇指。
于大宝:“唱得怎样?”
艳芳使劲点点头。
于大宝受到鼓舞:
满天星星呀一颗颗明,
满村村挑中妹妹你一个人。
一对对喜鹊呀绕天飞,
好比是哥哥和妹妹。
哥哥我在圪梁梁上妹妹你在沟,
心事要是对了妹子你就摆摆手——
艳芳似乎听懂了大宝的歌词,好看的眼睛里慢慢涌上两颗泪珠儿。
白梅和村贵大爷、艳芳母亲正说着话,听到远处的打井声突然停下来了。
艳芳母亲:“井打成了?”
村贵大爷掐一下指头:“好像不到日子。”
艳芳母亲满脸是笑嘴上却是挖苦的语气:“把你能耐的,啥也会算!”
门外二狗蛋的声音:“白书记——白书记——”
白梅答应着站起来。
二狗蛋跑进来:“白书记,不好了,打到石头上了!打井队的让你赶快过去!”
村贵大爷一拍大腿:“哎呀,这可麻烦了!”
白梅出去,艳芳母亲问道:“这可咋整呢?”
村贵大爷没说话抽口烟。
艳芳母亲推一把村贵大爷:“问你呢!”
村贵大爷:“嗨!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白梅赶过去,贾富贵、救灾队赵队长等人都已经来到钻井平台前。
打井队技术员:“白书记,打到石层上了!”
白梅:“有啥办法?”
技术员吭哧半天:“实在对不起,怕是要重新打一口了!”
白梅一下急起来:“同志哥——你是开玩笑吧?打了七八天了再重新打一口?你还让人活不活了?”
技术员为难地:“再打下去损失更大!”
白梅快要哭出来:“上百万的资金就这么打水漂了?”
技术员:“白书记——我们也无能为力!”
白梅急起来:“不不不,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贾富贵看见白梅有些情绪化:“白书记——先停一停,看看有啥办法!咱们回村委会。”
白梅一掠头发提前离开。
走到半路上,白梅就有了主意,她给董医生打了个电话,让董医生动员水利厅的发小贾处长帮忙帮到底,派一个水利专家过来,看看能否把这口井救活!
白梅:“董医生,这可是十万火急的事,你就是绑也要给我把这位专家绑过来!”
电话中的董医生:“白梅,我——”
白梅:“我什么?专家来不了你就不用见你老婆了!”白梅打完电话啪地关掉手机。她能想象到董医生现在会急成什么样子。
进了村委会院子,白梅吩咐贾富贵准备一桌晚饭。
贾富贵抬起头:“白书记,不商量打井的事了?”
白梅:“你我能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准备你的饭菜吧,越土越好,最好能来点酒!”
贾富贵将信将疑地走出去,他不知道这个白书记又会弄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来,不过他相信这位女子是个干事的人!
天黑以后,一辆越野车开进村委会的院子。董医生果然将省城的水利专家请过来了,专家下车后,后面又下来一位大人物,董医生的发小贾处长也来了。
白梅激动地:“贾处也来了?欢迎欢迎!”
贾处长看看白梅:“不来能行吗?不来我董大哥连老婆也没了!”
白梅看一眼董医生:“不用听他胡说,他不娶小的就行了!”
贾处长指着董医生说:“董大哥,你瞧瞧——嫂夫人果然厉害!”
董医生看着白梅幸福地笑着。
白梅:“领导们风尘仆仆辛苦了,先进屋吃饭!”
贾处长一伸手:“别!”
贾处长对着水利专家:“张教授,我看还是到钻台上看看再吃!”
水利专家张教授:“我也是这个意思。”
一行人向钻井平台走去。
遭灾后救灾队很快就拉通了电线、电话线、网线,现在打井处灯火通明。水利专家听取汇报后,又细细查看打上来的泥沙。通过仔细分析,张教授断定沙石层下面就是水源。
张教授拿着一把泥沙和贾处说:“下面石质不硬,可以继续往下打!”
贾处长一挥手,钻井机又开始有节奏地响起来。
贾富贵准备了一桌颇为丰盛的土饭宴席,还弄来一点村里自酿的家酒,宴席很快就热闹起来了。于大宝、二狗蛋、三牛、艳芳等村里的年轻人也过来帮忙。
白梅倒杯酒:“贾处、张教授,我代表胡家滩父老乡亲敬两位领导一杯!”
贾处看看张教授:“张教授,我是不胜酒力,您老人家能否来一杯?”
张教授:“可以三杯!”
贾处:“好!三杯为限!”
张教授端起杯一饮而尽。
贾富贵也要敬酒,贾处拦住了:“别!白梅书记已经代表了!我呢,以茶代酒,也敬一杯我们敬爱的张教授,希望我们张教授健康长寿,多给人民做贡献。”
张教授端起杯又一饮而尽。
白梅给董医生使个眼色,董医生会意也端起杯:“赵教授,这次非常感谢您,让您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了!”
张教授:“无他!干!”
贾处吃口饭:“白梅,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听说你们这里有山曲儿,你这位创作员也没有采到什么风?”
白梅:“还真让贾处说对了,胡家滩就有一位唱山曲的高人呢!”
贾处:“何不请来一听?”
白梅看着贾富贵:“不知村贵大爷休息了没有?”
贾富贵:“这老汉睡得早。”
贾处:“那就不用了,不要干扰老人家。”
贾富贵低低和白梅说:“于大宝在外面,这小子跟了村贵大爷好几年,就是听也听会了!何不让这小子露一手?”
白梅向外面喊道:“于大宝——于大宝——”
于大宝跑进来。
白梅说:“大宝,领导们想听咱村里的山曲儿,你跟了村贵大爷好几年,今天就给领导们露一手!”
于大宝摸着后脑勺:“白书记——我——”
白梅鼓励道:“又没外人!”
于大宝还是红着脸唱不出来。艳芳在门外听见了,过来给于大宝伸出大拇指。艳芳的大拇指让于大宝想起了山头上吼叫的几嗓子,一张口山曲儿自然蹦出来了:
对坝坝的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我那有名的二妹妹。
你在那个圪梁梁上哥哥我在那沟,
看中了那个哥哥妹子你就招一招手——
于大宝这次是用心来唱,加上他天生的一副好嗓门,山曲唱出来震惊了所有在场的人——
酒席很晚才散去。
贾处和白梅说:“这后生是块料!省城正举办华北五省民歌手大赛,何不让这小伙子去试一试?”
白梅:“谢谢贾处指点。”
贾富贵引着贾处和张教授到救灾队的帐篷里去休息。董医生就留在村委会白梅的宿舍里。
董医生抱住白梅一觉睡到天亮。
白梅睁开眼亲一口董医生。
董医生还在迷糊。
白梅:“起床吧,一会就有人了。”
董医生打个呵欠坐起来。
白梅就穿衣服就说:“这次辛苦你了。”
董医生:“下次你就饶了我吧姑奶奶!”
白梅扑哧笑出来:“谁要你是我老公呢,你不帮我谁帮我?”
董医生:“人家下乡也就做做样子,你呀,不仅自己当了真还把家里人也搭上了!”
白梅梳梳头发:“我也想混个半年六个月就回去,可是——村里发大水了不救人行吗?没水吃了不打井行吗?”
董医生摇摇头。
正说着话,贾富贵急匆匆跑进来:“白书记,打成了打成了!”
白梅推开门:“快去看看!”
董医生想喊住白梅,白梅已经和贾富贵跑出村委会院子。
贾处、张教授、救灾队赵队长等已经来到钻井平台上。水泵抽上了清凌凌的干净水。
张教授用手撩起来喝几口,砸吧着嘴:“好水好水,这是天然的矿泉水!”
贾处:“白书记,看来你又要发大财了!”
白梅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贾富贵急忙说:“可以做成矿泉水吗?”
贾处:“这就看张教授的了。”
白梅脸激动得通红:“张教授!”
张教授:“我带一瓶回去,化验后告你们结果。不过,凭我的经验,这是优质的矿泉水!”
贾处:“董医生呢?白梅,我们该回去了。对了,把那个唱歌的小伙子叫来,我送他去参加比赛!”
白梅真诚地:“真不知该如何感谢贾处!”
贾处:“别!这也是小弟的职责所在!”
村贵大爷、艳芳几个亲自把于大宝送过来。村贵大爷一路嘱咐大宝唱歌时要注意啥注意啥:“不就是个唱嘛,有啥怕的?”
于大宝摸着后脑勺。
白梅走过来:“大宝,好好唱,给咱胡家滩拿个荣誉回来!”
于大宝:“难——”
贾富贵踢一脚于大宝:“没出息的货!”
贾处、张教授已经上了车。于大宝看着艳芳摆摆手。艳芳也使劲和于大宝摆摆手。
汽车离去。
董医生没有随贾处回去,他留在村里给几位老人看病。
村贵大爷和艳芳母亲拉着话,夸奖大宝是个好后生。
艳芳母亲:“不知大宝看上艳芳没有?”
村贵大爷:“这还看不出来?大宝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艳芳!”
艳芳母亲:“以后艳芳的事还全靠你成全!”
村贵大爷:“艳芳有了好归宿你也就安心了。”
一句知心的话让艳芳母亲流下泪来。
村贵大爷没说话吧嗒吧嗒抽起烟锅头。
艳芳母亲摸把泪:“年轻时对不住你!”
村贵大爷:“不怨你!”
艳芳母亲:“都是大人做得主,嫁给了那个洋烟鬼!”
村贵大爷叹息一声。
艳芳母亲:“也苦了你了!”
正说着话,白梅带着董医生来到艳芳家里。艳芳母亲急忙擦干泪招呼白梅和董医生。
白梅:“大爷、大娘,这是董医生!大娘腰腿疼,让董医生瞧一瞧!”
艳芳母亲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白书记真是个大好人哪。”
艳芳母亲擦擦眼:“人老没出息,眼睛也控制不住了。”
董医生给艳芳母亲检查一下:“大娘是老毛病了。”董医生从药箱里取出药,“大娘,按时喝上!”
艳芳母亲接过药点着头。
艳芳母亲看看村贵大爷说:“你大爷胃口一直不好,不知董医生能不能开点药?”
村贵大爷:“也是老毛病了。”
董医生拿出听诊器给村贵大爷听一听,又看看村贵大爷的舌头:“大爷吃上药,还要养!”村贵大爷点点头。艳芳母亲又拿来海红果。
白梅说:“董医生,这可是我们胡家滩的宝贝啊。尝一个?”
白梅喂了董医生一颗。
董医生:“不错不错。”
艳芳母亲把盘子里的海红果全给白梅倒在怀里:“全拿上全拿上。
白梅推辞着:“大娘够了够了。”
白梅和董医生走出来。
董医生:“村子里确实困难啊,也难为你了。”
白梅说:“你说我能不干点事吗?”
董医生:“你干吧,我支持!”
白梅趁周围没人偷偷亲一口董医生。
董医生摸摸脖子:“你是书记,要注意形象!”
白梅:“去你的,假正经!哦,对了,你这次回去替我把这些海红果送到农科院,让专家们看看有没有开发前景!”
董医生:“遵命!白书记。”
正说着话,三牛跑过来,看着白梅和董大夫摸着头发不说话。
白梅:“三牛——有啥事?”
三牛说:“我哥咳了好几年,想让董大夫过去看一看!”
白梅:“正要到你家呢。走!”
三个人相跟着去了另一条巷子里。
屋内陈设简陋。
二牛躺在炕上。
董大夫仔细检查着——
二牛大声咳嗽,咳嗽半天吐出一口血来——
几个人一阵忙乱。
第二天早晨,贾富贵开着胡美丽的别克车停在村口上。
白梅送出董医生。
董大夫:“二牛——二牛的肺纤维化了——现在还没有啥好办法。”
白梅看着董大夫。
董大夫气愤地:“黑心老板,就知道自己赚钱!那几个也要赶快治疗,再不治就迟了!”
白梅:“我安排他们尽快去医院。”
董大夫:“我回去让医院给他们留下床位来。”
董医生跳上汽车。
白梅:“回去看看儿子。”白梅儿子寄宿在学校。
董大夫看着白梅没有说话。
贾富贵一踩油门汽车向村外奔去。
白梅在村贵大爷的陪同下来到村后的山沟里。山沟里依稀还能看到赵健康当年开矿时建起来的一些简易厂房。山脚底还有几座用石膏板修建的泡脚屋、理发店、卡啦OK厅,由于大洪水的冲刷,这些石膏屋已经显得支离破碎了。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山坡上那巨大的爆炸过后的疤痕——
村贵大爷:“会遭报应的!”
白梅:“大爷,国家不允许胡采乱挖了!”
两个人在一块大石头边休息下来。
村贵大爷摸出小烟锅头:“老了,不中用了。”
白梅笑着说:“谁说大爷老了?大爷年轻着呢!大爷,说说村里的事吧。”
村贵大爷抽口烟看着白梅。
白梅:“怎么了——大爷?”
村贵大爷没说话,眼睛看着远处。
白梅知道大伙还信不过她。是啊,自己一个黄毛丫头能带着大伙走出这个困境吗?鬼才相信!
可白梅就是有股子傻劲狠劲,别人越是认为她干不成的她越是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白梅想等贾富贵回来好好合计一番。
但没想到贾富贵回来后两人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两人争吵的原因是发展观念不同。贾富贵的意思是靠山吃山,村周围没有铁矿了,他就不信深山里也没有,只要能找到矿脉,全是大把大把的钞票!赵健康能够发大财,他贾富贵一样能带领群众发大财!
白梅说:“村周围的矿已经挖完了。深山里即使有,那也是国家的财产,再不能胡采乱挖了!”
贾富贵:“胡家滩十年九旱,靠那些干旱的山坡地能发家致富吗?”
白梅说:“能不能栽树呢?比如说海红果,过去山坡坡上不都是海红果吗?”
贾富贵:“我懂!白书记,栽树是好,但那树能值几个钱?再一个,你来一两年就走了,那树不就白栽了吗?”
白梅:“我走了树走不了!”
贾富贵:“树走不了穷帽子摘不了!”
白梅:“栽树环保!”
贾富贵:“发财要紧!”
白梅:“栽树也能发财!”
贾富贵:“能发财早就发财了!”
白梅:“我要对这个村负责!”
贾富贵:“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更要对大家负责!”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谈到最后不欢而散。
贾富贵气呼呼地走出去。
白梅坐在那里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天明后贾富贵带着三牛、二狗蛋进了村后的大山里。贾富贵不相信找不到新矿脉。
二狗蛋:“富贵叔——还能找到矿吗?”
贾富贵:“能!”
三牛:“听说现在管得紧!”
贾富贵:“没出息的货!过去就不紧了?人家赵健康不照样发大财吗?”
白梅过去时艳芳母亲、村贵大爷、艳芳正在收看省城的民歌比赛。
艳芳比画着说:“大宝给他打电话了,今天就要登场亮相了!”
白梅笑着说:“是吗?”
电视上各省的歌手们一展歌喉。
村贵大爷闭着眼细细倾听。
白梅:“大爷,你对大宝最了解,大宝有把握吗?”
艳芳母亲:“哎——老头子,白书记问你呢?”
白梅看看艳芳母亲,觉得艳芳母亲叫村贵大爷老头子有些意味。艳芳母亲可能觉得说漏了嘴急忙转出去。
村贵大爷:“大宝比他们强!”
艳芳呜呜叫起来,原来大宝登场了。
艳芳母亲笑得合不拢嘴:“人凭衣裳马凭鞍!大宝站在那里就是个好后生!”
艳芳嫌弃她妈唠叨伸手势让她妈闭嘴。
电视上的大宝唱起来:
对坝坝的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我那有名的二小妹妹。
你在那个圪梁梁上哥哥我在那沟,
看中了哥哥妹子你就招一招手——
于大宝一开口就引得满堂喝彩!这是纯自然的歌声,洪亮、自然而又韵味悠长——
就在这时董医生打过电话来。
白梅拿着手机来到院子里。
白梅:“喂——”
董医生在电话那头高兴地:“好消息,好消息!”
白梅:“大夫同志,能不能冷静点?啥破消息了让董医生这么激动?”
董医生:“农科院专家说了,海红果营养丰富,开发前景十分广阔!老婆你有大事干了!”
白梅大喜:“老公我爱你——”
白梅关了手机,急忙拨打贾富贵的电话,贾富贵的电话里传来不在服务区的回音。
白梅要立马赶回省城,她要亲自见一下农科院的专家。如果海红果开发前景不错,她栽的树就有了大用处,不仅山绿了,大伙也一样能发家致富啊!
白梅给胡美丽打通电话。
“美丽姐——”
电话那头是胡美丽:“是白书记!”
白梅:“不好意思,美丽姐,要劳驾你一下!”
胡美丽热情地:“看你说的,老姐愿意效劳!”
白梅:“我要回趟省城,能送我一趟吗?”
胡美丽:“贾富贵进山去了?好,老姐送你!你等着,我很快就过去了。”
胡美丽把汽车停到农科院大楼前。
白梅跳下车:“美丽姐,辛苦你了!”
胡美丽:“又客气了不是?”
白梅:“我在省城呆几天,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胡美丽:“那好!你先忙,我去铜锣湾转一转,有事电我——”胡美丽做个打电话的手势。
白梅和胡美丽招招手。
白梅进了农科院大楼。
贾富贵几个来到一处废弃的采矿点。
贾富贵用探矿锤砸下一块石头来,石头放在手里很沉。贾富贵又往里走几步,再敲下一块石头,感觉还是沉甸甸的。贾富贵想继续往前走。三牛说:“富贵叔——别人探过了,肯定不会有!”
贾富贵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二狗蛋看着犬牙交错的石头:“富贵叔,不安全!”
贾富贵:“没出息的货,看看人家赵健康,没胆子还能发了财?”
贾富贵用锤子砸一块石头。山坡上的石头已经被炸药炸过了,非常松软,一点声音都可能引来塌方。贾富贵的锤子刚落下去,头顶上一块就要松落的大石头急速滚落下来。
后面的二狗蛋看个真切,惊惧地大喊:“富贵叔——”
贾富贵躲闪不及被石头砸落山下。
二狗蛋、三牛哭喊着:“富贵叔——富贵叔——”爬下去。
专家拿着化验单告诉白梅:“白梅同志,海红果营养丰富啊。你看,有可溶性糖、滴色酸、维生素C。此外还有人体需要的钙、铁、锌,钙含量最多,是天然的补钙食品啊!”
白梅就往出走就给董医生打电话:“老公,海红果果然是个宝贝啊!”
董大夫在电话中挖苦道:“能不能沉住气?白书记,这么点事就让白书记喜形于色了?”
白梅:“小气鬼!不和你说了,我去馆里汇报一下工作。”
电话那头董大夫:“报告一下白书记,我们医院空出了床位,让那几位矽肺病人赶快住院治疗。”
白梅压低声音说要在晚上好好奖赏一下董大夫。
电话中董大夫暧昧地大笑起来。
白梅关了手机,走出没几步,看到了不远处赵健康的健康股份有限公司。海红果就是一款健康食品啊!白梅犹豫一下还是走进健康股份有限公司。
有人引导着白梅来到董事长办公室。
白梅进去时里面没有人,服务小姐让白梅等一下,董事长正开会,一会就过来了。
这是23层的一间临窗大办公室,落地的大玻璃,站在玻璃前大半个省城尽收眼底。
有人进来,不是赵健康,服务小姐介绍说:“这是我们燕总。”
白梅认出来了,眼前富气逼人的就是赵健康的二夫人、省城有名的模特儿燕巧巧。
白梅伸出手:“燕总好!”
燕巧巧:“请坐!听说您是胡家滩的白书记?”
白梅:“我就是!赵总不在了?”
燕巧巧:“赵总澳门出差去了,您有何吩咐?巧巧一样能为您服务。”
白梅:“哦,是这样。燕总,胡家滩生产一种健康食品海红果,赵总可能也知道。这种食品营养丰富,开发成饮料、果干、罐头前景诱人!赵总呢也是胡家滩人,他对家乡也有感情,投资家乡,既能扩大生意,又能帮助家乡的父老乡亲,所以,我也是犹豫再三决定见一次赵总。”
燕巧巧轻轻笑一笑:“谢谢白书记对我们赵总的关心!现在公司的主要业务放在了房地产上,健康食品利润不多风险蛮大的,我可以替赵总回答您,公司暂时还没有这个计划。实在对不起,白书记。”
燕巧巧站起来。
白梅也站起来。
燕巧巧说:“就不送您了,白书记!”
白梅头也没回地走出健康公司大楼。
白梅走出来又气又怒,很想发泄一下,一脚踢在旁边的风景树上,树是假的,疼得白梅直吸溜!
手机响起来。白梅一看是胡美丽的:“美丽姐——”
胡美丽在电话中哭泣道:“富贵出事啦,现在还昏迷不醒!”
白梅大惊:“你在哪?”
胡美丽:“我在回去的路上。”
白梅关了电话,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
白梅赶到县城医院天已经黑下来。贾富贵被推进手术室进行紧急抢救。手术室门口乡里的领导、救灾队的赵队长、三牛、二狗蛋、胡美丽都在门口。胡美丽看见白梅走过来。胡美丽两眼泪汪汪的。
胡美丽:“富贵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白梅:“美丽姐,你看你说的啥话?富贵能有啥事!”
白梅安慰胡美丽道。
二狗蛋哭丧着脸:“白书记——我——”
白梅:“贾主任怎么样?”
三牛低低的:“还没有醒过来。”
乡里的领导说:“院长表示会尽最大努力抢救富贵!”
白梅和胡美丽走到一边。
胡美丽:“白书记,富贵这次好了我就和他结婚!去他妈的赵健康,我已和他离了婚!再不能亏待富贵了!”
白梅紧紧拉住胡美丽的手。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院长疲惫地走出来。白梅、胡美丽等围上去。
院长摘掉口罩:“手术很成功,病人生命体征正常!”
院长离去。
胡美丽急忙跑到手术室门口,护士拦住胡美丽。
一会儿围得严严实实的贾富贵被推出手术室。胡美丽过去紧紧抓住贾富贵的手,轻轻喊着:“富贵——富贵——我是美丽——我是美丽——”
三牛、二狗蛋还要跟进去,白梅拦住他们。
胡美丽推着贾富贵进了前面的病房。
乡里的领导、赵队长和白梅告别。
白梅和二狗蛋、三牛走出医院。
白梅和二狗蛋、三牛吃早点。
白梅接到董医生的电话:“真是个好公仆!”
白梅扒拉完饭站起来:“说什么风凉话!贾主任差点要了命,刚做完手术!”
董医生吃惊地:“贾富贵?怎么了?”
白梅:“被石头砸坏了!救得及时,再迟一步就——”
董医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我那发小打过电话来,你们于大宝果然牛,进了总决赛,今天晚上就会有结果!”
白梅:“是吗?是电视直播吗?”
董医生:“应该是!时间不早了,我去参加儿子的家长会!”
二狗蛋和三牛也吃完饭。
白梅说:“大宝进了总决赛,获个冠军就给咱胡家滩争光了!走,回村!”
白梅让三牛把村委会的那台大彩电搬到院子里,自己又在大喇叭上喊了几句:“乡亲们——大宝进了总决赛!我们不能到现场,就在电视机前给大宝加油!村委会院里有电视,谁想看就来村委会!”
不一会院子里就来了不少人。村贵大爷拿个小板凳早早来到。艳芳拉着母亲也过来。
晚上八点五省民歌手大赛总决赛准时开始。
于大宝出场了——
院里的人们喊叫起来。
“大宝——”
“大宝加油——”
于大宝站到台前给大家一鞠躬,然后后退几步,亮开了嗓子:
满天星星呀一颗颗明,
满村村挑中妹妹你一个人。
一对对喜鹊呀绕天飞,
好比是哥哥和妹妹。
哥哥我在圪梁梁上妹妹你在沟,
心事要是对了妹子你就摆摆手——
艳芳看得如痴如醉,两个眼睛生怕遗漏了什么似的,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机。
于大宝终于技压群雄夺得五省民歌手大赛总冠军!
电视上礼花怒放,胡家滩村也鞭炮齐鸣——
白梅就和艳芳坐在一块,她扭过脸看见了艳芳眼里的泪,她知道那是艳芳幸福的泪。
第二天白梅来到艳芳家里。艳芳还沉浸在大宝获奖的喜悦中。艳芳给大宝绣鞋垫。白梅夸奖艳芳手艺好。艳芳脸蛋羞红。
艳芳母亲拉着白梅来到院子里:“大宝有名了,人家还能看上咱艳芳吗?”
白梅:“大宝不是那样的人!艳芳有福气!我还等着吃他们的喜糖呢!”
艳芳母亲笑得哈不拢嘴,给白梅端来海红果:“一定一定。”
白梅吃一颗海红果,告诉艳芳母亲:“专家说了,海红果营养丰富,是咱胡家滩的宝贝疙瘩啊。”
艳芳母亲:“可不是,白书记!听老辈人说海红果还是龙王女儿的眼泪变来的。”
白梅笑起来:“是吗?”
艳芳母亲:“听我奶奶说,那一年大旱,眼看就要颗粒无收了,恰巧龙王的女儿路过这里。龙王的女儿叫海红,海红姑娘大发慈悲降下雨水。村民得救了,但海红姑娘却犯下天条被打入死牢。海红姑娘的眼泪落下来就长出了海红果树。大伙为念记这位大慈大悲的龙王女儿,就把它的果子叫做了海红果。”
白梅说:“好美丽的传说。”
这时村子那边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艳芳母亲听出是二牛女人的哭声:“是二牛家的——”
白梅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二牛可能没了。
白梅匆匆向二牛家跑去。
这一天是二牛出殡的日子——
凄凉的唢呐声传得很远很远——
白梅站在山坡上一动不动——
山上风很大,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
天亮后救灾队的工具车开过来,白梅爬上后面的车兜里。
工具车颠簸着开往省城。
风尘仆仆的白梅回到省群众艺术馆。
白梅向馆领导汇报扶贫工作——她已经有了新的思路,发展海红果,经营海红果,做大海红果,让海红果成为胡家滩真正富裕的支柱产业!白梅的想法得到馆领导的肯定。
馆长:“总书记说得好哇,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白梅:“再不能走破坏环境、掠夺资源的老路了!”
馆长:“走,到果品公司去!有了销路,群众就有了栽树的积极性。”
白梅:“我替胡家滩的群众谢谢馆长!”
馆长:“你看看——把我也当成外人了。”
于大宝载誉而归。
艳芳家里成了年轻人欢聚的场所。于大宝、三牛、二狗蛋、艳芳几个又是说又是笑。
艳芳母亲在地下忙乱着给孩子们准备饭菜。老人的脸上写满喜悦,走起路来也觉得轻快了许多。
村贵大爷听说于大宝回来也赶过来,于大宝跳下地拉住村贵大爷:“大爷——多亏了您!”
村贵大爷:“哪里的话,是我们大宝行!来,大爷没啥好东西,这瓶老酒就当是给你庆贺的礼物!”
村贵大爷说完话从怀里抽出一瓶老白汾。年轻人们叫起来。
二狗蛋打开酒瓶给大伙倒上酒。
二狗蛋:“大宝,你给咱胡家滩争光了!大伙敬你一杯!”
于大宝端着杯推辞着:“我——我——不会喝酒——”
三牛一下把酒杯放下来,不高兴地:“大宝是名人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兄弟了!”
急的艳芳直摇头,艳芳比画着说:“大宝不是那样的大宝不是那样的。”
于大宝一扬脖子一杯酒下肚——
村里的人们也挤进来,你一杯我一杯,于大宝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馆长和果品公司的王经理显然是老熟人了,王经理早早就等在门口迎接馆长:“大馆长驾到,有失远迎啊!这是白书记吧?快请快请!”
三个人进了办公室。
馆长是国内小有名气的书法家,看着王经理办公室悬挂的几幅字赞叹道:“王兄经商有道,书艺也是大长啊!”
王经理:“献丑献丑,大馆长是大家,多多指导!”
馆长:“王经理客气了。王经理,这是我们馆里的大才女,今年到胡家滩下乡扶贫。来,白梅,给王经理介绍一下你的海红果。”
白梅就把专家对海红果的评价说给王经理。
王经理说:“专家说得没错,是款好产品!但不瞒你们说,我们省产量太少,形不成规模啊!”
白梅:“王经理意思是只要有产品就不愁销路?”
王经理:“好酒还怕巷子深,海红果再好也需要大家知道啊!再一个,产量大了还有个深加工的问题,听说陕西做得不错,白书记可去那边考察考察!”
白梅:“谢谢王经理!”
王经理:“白书记客气了!白书记可以把海红果的说明、图片发过来,先在我们的网店上做个宣传。”
王经理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可不要小看这台电脑啊,你瞧瞧,产品卖到了世界各地!”
人们已经散去。
于大宝吐得一塌糊涂——
艳芳小心照顾着于大宝。
白梅在书房内认真写着海红果的介绍文字。
厨房内董大夫正忙着炒菜。
白梅写完了,又拿出手机拍摄海红果的照片。家里有一盘海红果,白梅怎么也拍不出理想的效果。白梅想一想还是拨通了县长同学的电话:“县长大人,还在为人民服务?”
电话那头:“是小白哪,正接待发改委的几位领导。老是忙,也没去胡家滩看看你。”
白梅:“哪敢劳县长大人的驾!我是向领导汇报,在您老人家的关怀下,水井打成了。我代表胡家滩人民感谢您!”
县长:“哈哈哈,谢谢白书记!胡家滩有盼了!”
白梅:“我一个小女子能让人家有什么盼头?”
县长:“谁不知道你白梅的脾性,你想干的事哪有干不成的道理!”
白梅:“不逗了。县长大人,我需要几张海红果的照片,不知县里谁有这方面的资料?”
县长:“海红果?这可是胡家滩的宝贝啊!——又有了新构思?好!改天专门听你的设想!我让新闻办主任联系你,他是县里数一数二摄影的高手。”
白梅:“不打扰你了,改天见。”
县长:“改天见!”
白梅刚关了手机,董大夫进来:“和谁聊天啊?这么开心。走,喝几杯!”
白梅:“还能有谁,县长同学,正走官运呢!”
厨房内董大夫精心烹制了几个小菜。两只高脚杯里倒上了白梅喜欢喝的葡萄干红。
白梅端起杯和董大夫碰一下。她心里其实挺感激自己的老公的,老公理解她,支持她,帮助她,她很想说一声感谢老公的话,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董大夫也没说话,喝完酒给白梅夹上菜。
新闻办主任的电话打进来,新闻办主任说,他手里有的是海红果照片,说加上白梅的微信,就可以把照片发过来了。
新闻办主任很快就从微信上传过海红果的照片来,果然是一位摄影高手!
白梅和董大夫欣赏着一张张精美的海红果照片——
第二天白梅坐高铁来到西安。白梅很快就找到了那家海红果果品加工厂。王经理提前打过电话,加工厂的冀厂长引着白梅参观了他们生产的海红果系列产品:果脯、罐头、饮料——
冀厂长是典型的陕北汉子,热情、豪爽:“白书记,咱的产品好得很!又健康又环保,老人吃了延年益寿,娃娃吃了聪明智慧。”
白梅笑起来。
冀厂长:“不是笑话,白书记。”
白梅使劲点着头:“我信我信。”
白梅拿出兜里的海红果:“冀厂长,这是我们胡家滩的果子,你尝尝。”
冀厂长端详一下果型,又放进嘴里品尝一下:“这是老果子,味道纯正,好得很!”
冀厂长答应白梅,胡家滩生产出来的果子他们全部收购——
从澳门赌博回来的赵健康狼狈不堪地出现在公司大门口。赵健康一掷万金,上亿资金转瞬即逝,十几年打拼下来的家底输个精光。健康股份有限公司的股份已全部转到燕巧巧名下。赵健康名下分文未有。谁也想不到省城这个有名的大富豪竟这么快就败了个精光!
燕巧巧在律师的陪同下拿着离婚协议书走出大门。她身后是一群穿戴齐整的保安。
赵健康看也没看,签了字蹒跚着走出去。公司大楼上悬挂的“健康股份有限公司”的牌子被摘下来,新的“燕飞翔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牌子挂上去。
经过治疗贾富贵终于能在胡美丽的搀扶下出来嗮太阳了——
贾富贵拉住胡美丽的手:“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胡美丽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钥匙:“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贾富贵连人带钥匙一起搂在怀里。
会场内烟雾缭绕。
经过多方准备,白梅终于在村里召开了党员代表、村民代表大会。白梅给大伙介绍了发展海红果、靠海红果发家致富的详细谋划。第一步发展上千亩海红果,既美化环境又有可观收益;第二步引进资金建立海红果加工厂;第三步做乡村旅游——
白梅的谋划首先获得了年轻人的赞同。
于大宝第一个跳出来——
但是白梅的建议也遭到村里一些老年人的质疑:当年乡里也号召大伙种药材,药材种上了,却没人收购,所有的药材全部烂在地里了!更重要的是白梅是一个下乡干部,说走就走了,树栽上了,人却走了,那些规划不就变成鬼话了吗?
“白梅走了,我走不了!”门推开,贾富贵和胡美丽出现在门口。谁也没注意贾富贵和胡美丽什么时候回到了村里。
白梅站起来:“贾主任——”
贾富贵闪开身子:“白书记——你看谁来了——”
贾富贵身后出现了县长、乡长、救灾队赵队长等一伙人。
白梅吃惊不小:“老同学——”
县长:“白书记,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吗?”
白梅:“乡亲们,这是咱们的县长、乡长,欢迎他们参加我们的会议。”
原来县长去医院看望贾富贵,当得知村里召开商议发展经济的会议时一伙人便直接赶到村里。
县长给大伙介绍了省里转型发展的会议精神,肯定了白梅走绿色环保的发展之路,他表示回去要向县委专题汇报,把胡家滩定做县里转型发展的典型来抓,利用国家的退耕还林、扶贫等政策,全力支持胡家滩的发展——
于大宝、艳芳、三牛、二狗蛋几个又在一起聚会——年轻人们又吃饭又唱歌——胡家滩有了未来,最高兴的就是他们了。
村贵大爷和艳芳母亲在地上忙乱着。
大伙让于大宝再唱几个山曲儿。
于大宝一张口就唱起来:
对坝坝的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我那要命的二小妹妹——
大伙起哄:“快说,要命的二小妹妹是谁?”
艳芳转过身去,耳朵却听着于大宝的说话。
于大宝故意不说话。
三牛说:“不说话就灌酒!”
于大宝:“我说我说——”正要开口喊出艳芳,白梅推门进来。
白梅:“这么热闹啊?”
大伙看见是白梅都叫着让白梅上炕喝酒。
白梅:“我是给大娘带过好消息来了。王经理来了电话,网店上贴出海红果的照片后引来了第一份订单!大伙快看——500斤!”
大家叫起好来。
艳芳母亲却一脸愁容:“白书记,不瞒你说,家里哪能拿出500斤,连5斤也不够了!”
村贵大爷一脸不屑:“你看你,做买卖讲的个信义,你不够还有村里的,村里的不够还有乡里的,先凑够这500斤!”
三牛说:“我家有。”
二狗蛋说:“我家不多,也够几十斤。”
白梅:“大爷说得好,这第一笔买卖一定不能砸锅!以后大面积发展后还愁没有果子吗?我想着,果子多了后就该有个代言人,你们看谁合适做咱们海红果的代言人?”
大伙都看着于大宝。
于大宝:“别别——”
白梅:“大宝你现在是咱们村里的名人,你不仅要做代言人,还要唱咱们的代言歌!大爷,白梅想请您老人家办一件事。”
村贵大爷:“白书记,大爷能做的一定做。”
白梅:“就是想请大爷和大宝编一首海红果的山曲儿,让咱的海红果也红遍省城、全国——”
县里决定把胡家滩作为全县转型发展的一个典型来抓,为村里免费调拨来大批苗木——
白梅要为500斤海红果举行隆重的首发仪式。
胡美丽还赞助邀请了县城的威风锣鼓队。
彩旗飘扬,锣鼓声声——
500斤海红果被装扮的就像待嫁的新娘,包装箱上系上了鲜艳的大红花。
群众艺术馆的领导、贾处长、县长、乡长、救灾队赵队长都来参加首发式——
于大宝自然少不了要进行山曲演唱。当然最高潮的就是村贵大爷和于大宝合作演唱的《海红果》——
白梅知道胡家滩新的未来开始了——
董大夫开着车,车上拉着儿子,车里的播放器正放着于大宝的山曲儿:
满天星星呀一颗颗明,
满村村挑中妹妹你一个人。
一对对喜鹊呀绕天飞,
好比是哥哥和妹妹。
哥哥我在圪梁梁上妹妹你在沟,
心事要是对了妹子你就摆摆手——
董大夫:“儿子——想妈妈了吗?”
儿子:“想!妈妈好长时间没来看我了!”
董大夫:“你妈忙——”
儿子:“今天能见上妈妈吗?”
董大夫:“能!”
董大夫一踩油门汽车汇入前面的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