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职业教育改革动向及启示

李默妍

摘要：在社会高失业率以及数字化革命的冲击下，法国开始改革僵化的劳动力市场。在改革的第二阶段，法国针对存在重重问题的职业教育体系进行改革，改进继续职业教育以及学徒制，以降低失业率，促进社会经济发展。法国改革职业教育的措施，可以为我国职业教育体系的发展提供有益的借鉴与启示。

关键词：法国；职业教育；改革

中图分类号：G7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5727（2018）08-0081-05

法国的职业教育历史悠久。早在1881年， 就有了国家兴办的职业学校， 称之为国立初等职业学校。由于职业教育与社会就业同经济发展息息相关，所以职业教育的发展受到了法国政府的重视。如今，法国已经形成了比较完善的中等与高等职业教育体系，且在正规的职业教育之外，还存在着学徒制的教育方式。但是，法国的职业教育体系仍是问题重重，如认可度较低、质量较差等。

为了改善职业教育体系，法国也进行了多次改革，最新的改革是在2017年10月，法国总统马克龙约见资方、工会、社会组织等社会伙伴，正式宣布开启劳动力市场改革的第二阶段（Lacte II de la réforme du marché du travail），在职业教育领域针对学徒制和继续职业教育进行改革。2017年9月，法国总理菲利普发布了《2018—2022年国家投资计划》（Le grand plan dinvestissment 2018-2022），指出即将进行的职业教育改革目标；2017年11月，再次发布了改革的指导文件（Document dOrientation），指出改革的方向，以及需要与社会伙伴共同商议的问题。法国的职业教育改革目标、改革方向，可以给我国职业教育体系的建构与改革提供有益的借鉴与启示。

一、法国职业教育改革的背景

（一）进入第三次经济转型时期

二战结束以后，法国经历了“光辉三十年”的社会繁荣以及第一次石油危机爆发后的经济衰退，如今，已经进入第三次社会与经济的转型时期。此时的法国，受到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的波及之后一蹶不振，经济发展持续低迷。据法国国家统计局资料显示，2017年第三季度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仅为0.6%，同时，劳动力市场僵化，失业率居高不下，2017年第三季度总体的失业率为9.7%[1]，与第二季度相比增长了0.2%，并且失业人群以15-24岁的年轻人居多，失业率达到了21.9%[2]。此时，全球的经济形势也发生了变化，为法国带来机遇的同时，也带来了许多挑战。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趋势加深，科技的快速发展，以及在保护自然资源、防止全球变暖的需求下，全球价值链重新分配，各国的生产方式、企业结构、劳动力市场所需技能等方面需要深刻的变革。法国就业指导委员会（COE）指出，在未来，将有10%左右的工作被人工智能取代，50%的工作将会面临巨大的变革，职工的职业技能需要及时的更新[3]。法国职业教育体系不足以应对第三次社会与经济转型带来的挑战，需要改革。

（二）职业教育体系存在的问题

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法国的职业教育体系已经比较完善，但仍有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

1.现行的职业培训体制不平等、复杂、低效

总理菲利普指出，职业教育体系过于注重对于职业教育机构的管理，漠视了对于职业教育的质量与成效的提升，无法适应社会经济的发展与变革。此外，继续职业教育体系存在不平等的问题，在获得职业教育的权利上，具有职业技能的员工与不具备职业技能的员工、大公司员工与中小企业员工之间存在着差异，并且对于失业者和处境不稳定的劳工十分不利。

2.相对于普通教育，法国职业教育质量差距较大

由于历史原因，法国人民对于职业教育的认可度较低，成绩上不了普通中学的学生，才会选择职业教育道路，导致了职业教育的生源质量较差。职业教育的师资力量缺乏，政府对于职业教育的资金支持力度不足，并且职业教育体制缺乏信息公开制度，导致了职业教育质量较低。

3.法国的学徒制度认可度低

学徒制是游离于正规教育体系之外的职业教育模式，学徒培训中心一直得不到大众的认可。目前，法国接受学徒制教育的学生仅占同年龄段学生的15%，获得學徒制文凭的职业高中学生不到1/5。然而，接受学徒制的青年有更高的就业率。研究数据显示，同等学历下接受学徒制教育的青年就业率高出仅接受学校教育青年10到15个百分点[4]。因此，应让更多青年学生了解学徒制，加强学徒制对于学生以及企业的吸引力，使得学徒制的职业教育模式在法国的教育系统内占据更高的比例。

（三）劳动力市场的第一次改革

法国居高不下的失业率很大一部分成因是僵化的劳动力市场：劳动力成本过高，企业负担沉重而不愿雇工；企业用工自主权较低，不能轻易解雇员工，造成员工冗余。2017年5月，现任法国总统马克龙上任之后，立刻启动劳动力市场的第一阶段改革——劳动法改革，以激活劳动力市场，提升经济活力。劳动法改革削弱了工会权利，保障企业的主体地位，也改变了之前不能随意解雇员工的原则，使得企业有了更大的用工自主权。还降低劳动力成本并减税，为企业减负。在改革的第二阶段，与就业密切相关的职业教育与学徒制成为了马克龙政府改革的重点，以应对青年失业问题，提高民众的技能水平，进而促进经济转型升级，提高法国的竞争力。

面对重重困难，法国总理菲利普指出，法国国家和人民的命运紧密相连。如果职业教育能够贯彻执行，就能给予每个人职业上的自由，为国家发展做出贡献，法国也就能由此抓住全球化的机遇；作为一个国家，法国若能在激烈的全球竞争中更有影响力与竞争力，就越有可能为每位法国人民提供更多的机会，提供更好的发展[5]。

二、法国职业教育改革的目标与方向

为了提供高质量的职业教育并提升就业率，职业教育应遵循现代化转型的逻辑，提供个性化和适应性的教育与培训，并遵循质量与效率的原则，提高职业教育的结果控制能力与透明度。为此，法国职业教育改革制定了以下的改革目标与改革方向。

（一）七大改革目标

新一轮职业教育改革有七大目标，法国政府和社会伙伴将围绕目标进行广泛的磋商和协调。

1.增强职业自由

维护个人职业自由的主要方式有保障个人的受教育权，并简化参与职业培训的方式，使得个人能通过职业教育进入喜爱的领域就职，实现个人的职业梦想。

2.加強信息传递

向求职者提供完整、准确且易于获取的职业培训信息，及国家层面、地方层面的职业市场信息。

3.提高职业教育信息透明度

公开所有职业教育与培训的成果，包括结业后的成功就业率、获得资格证书的比例、对于薪酬的影响等。

4.提高提供职业教育的机构的质量

解决职业教育市场混乱的现象，避免低质量的职业教育机构鱼目混珠。

5.进行现代化转型

顺应信息化及科技的发展，对职业教育进行现代化转型，引入新型的教学方式与数字化的教学设备，如开设远程职业教育项目，开设在线的文凭项目等。

6.增强学徒制对于学生以及企业的吸引力

向青年学生提供更多的关于学徒制的信息，提高学徒制的认可度。加强学徒制职业教育模式的制度建设，建立学生-学校-企业协同合作、共同发展的学徒制度，并加强产学联系，使职业教育面向企业的需求，面向社会经济发展需求。

7.加强针对弱势群体的职业教育

劳动力市场中的弱势群体指的是低技能的年轻人、身陷困境的年轻人，以及长期的求职者[6]。

（二）五大改革方向

为了使得法国的职业教育体系更加公平、有效、透明，总理菲利普提出了以下五大改革方向，政府将与全国工会、雇方代表等社会伙伴在以下五个方面进行谈判。

1.通过改进个人培训账户（Compte Personnel de Formation， CPF），保障职工的职业自由权利

2015年，法国为职工建立了个人培训账户，职工接受的职业培训可以转化为小时数累积在账户里，终身有效。通过个人培训账户，个人接受的职业教育被可视化与资本化，成为其职业资质水平的证明。同时，个人培训账户也是职工接受终身职业教育以及个性化职业教育的保障，自建立以来，已经有超过100万份经过认证的培训记录[7]。

个人培训账户实行两年来，暴露了一些制度设计与运行上的问题。首先，以“小时数”作为职工接受的职业教育培训的计量单位是不合理的，没有考虑到一些限时的新型培训方式。因此，政府提议用“欧元”作为计量单位，更加公平、合理地统计职工所接受的职业教育培训。其次，目前可以记录在个人培训账户中的职业培训拥有一个国家指定的培训名单，不在名单中的职业培训无法记录在个人账户中。这种名单制度大大地限制了职工获得培训的可能性，并且增加了个人培训账户制度的复杂性，降低了透明度。因此，政府提议取消此种限制条件，增加个人培训账户的可操作性。再次，在本次改革之前，法国职业教育基金会（OPCA）是提供职业培训的中介机构，职工通过基金会了解职业培训的信息，寻找参与职业培训的机会。中介机构的参与使得职工接受职业培训的过程更加复杂，因此，政府提议弱化中介机构的作用，让职工可以直接通过个人培训账户的网站以及手机应用程序了解职业培训的信息，以及相关的就业机会，使得职工参与职业教育的方式更加简单与透明。最后，目前的法国职工拥有个人培训账户，同时也享有带薪的个人培训假期（Congé Individuel de Formation， CIF）。但是由于制度建设问题，个人培训假期的利用率不高：法国每年有1 900万雇员，但是仅有5万人次享受到个人培训假期[8]。因此，政府提议将两个制度合并，使得个人培训账户成为职工唯一的权利，使得整个程序更加简洁明了。

2.促使公司为提升员工技能投入大量资金

个人培训账户的强化更好地保障了职工的职业自由，公司在这一过程中承担着保持职工的就业能力的义务。公司在其员工获得职业技能、增强竞争力的过程中占据核心地位。在员工的职业培训方面，公司有以下几个义务：提供资金支持；保证员工适应岗位的变化；每两年组织一次职业会谈（Entretien Professionnelle）；商讨职工的职业培训计划。

新一轮改革中，政府提议要重新组织公司对员工进行培训的方式，这是公司的义务，也是为了提升公司的竞争力。政府有三点建议：第一，简化企业职工培训计划，使其更加正规化。之前的职业培训计划过于庞杂，在实践中容易造成混淆。第二，在信息化浪潮下，有必要制定切实可行的培训方法，引入新型、有效、灵活的教学方式，使职业培训能更好地满足员工的职业需求，让接受职业培训的员工更好地适应快速变化的劳动力市场。第三，鼓励中小企业的员工参与职业培训。在法国，中小企业的员工参与职业培训的可能性较低，相关数据显示，在员工低于11人的小企业中，仅有9%的员工接受过职业培训；而在大型企业中，这个比例达到了80%[9]。而中小企业受冲击更大，往往没有能力应对经济与社会的动荡。因此，简化中小企业员工参与职业培训的途径，并制定财务激励计划，激励中小企业为员工提供职业培训。

3.努力为求职者提供职业培训，以对抗失业

在《2018—2022年国家投资计划》中，法国政府计划开展“‘更有能力的社会五年建设计划”，总共投资约138亿欧元，为100万缺少职业技能的长期失业者以及80万青年失业者提供职业培训。（见表1）

针对长期失业者的职业培训，政府会提供客观、透明的职业培训信息，根据每个人的背景制定个性化的培训方案，强调企业所需要的职业技能，并首选6～9个月长期课程与资格证书的培训课程，保证求职者的长期就业机会。政府会对失业者的培训进行监督，防止其辍学，并在结业后对失业者的求职进行后续追踪。在针对青年失业者的职业培训中，政府计划为47万青年人提供同上的职业培训，并使余下的33万青年进入半工半读的职业教育机构，掌握基础文化知识与职业技能。

4.根据公司以及年轻人的需求，重建半工半读的学徒制

虽然半工半读的学徒制已经取得了一些发展成就，但是整个体系仍旧十分复杂、低效、不透明，并且从居高不下的青年失业率来看，原有的学徒制度非常不尽人意，主要的问题有以下四点：学徒人数往往很少、很难获得学位；学徒培训中心的管理受到过多的行政监督，不能满足企业的需求；企业提出的合作培训项目经常被拒绝，而学徒培训中心往往并没有滿员；学校教育会对企业培训造成制约，不能满足青年以及企业的需求，导致企业放弃学徒合同，学徒由此浪费一整年的时间。

为了改善学徒制的僵化现象，政府提议，将现有的工学交替合同合并成一个唯一、灵活、适应企业和行业需求的合同，扭转企业与年轻人的角色，以企业需求为核心，使得行业参与中等和高等职业教育的大纲编写和培训组织，并界定未来应该被重点培养的学徒制行业领域；根据效率和透明度的原则，将现有的拨款和补助整合成一个补助金，其金额将取决于企业规模和学徒技能水平[10]；在学徒培训中心的管理上，要去行政化，并考虑企业、青年以及地区经济发展的需要。

5.通过提高质量、强化就业人口的支持来调整职业培训体系

法国职业培训体系的转变，只有在把就业人口以及企业的需求考虑在内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完成。面对日新月异的劳动力市场，国家需要大幅度更新职业资格认证制度，使其更加符合职工以及企业的需求，赋予劳动力市场透明度与质量，满足经济效率和社会正义。同时，新一轮改革赋予了就业人口更多的权利与自由，因此需要加强对其的支持与监督，以保证权利的有效利用。

为此，政府提出了三项改革措施：第一，调整职业资格认证制度，包括建立清晰、简单的资格认证框架，让所有人意识到认证体系的价值与意义，同时，简化国家资格证书目录（RNCP）中的职业资格证书的申请程序，缩短申请所需时间，更好地保障就业人口的职业生涯。第二，通过认证、内部评估程序等方式保障职业培训的质量，并强化信息公开与信息传递，提高职业培训的透明度。第三，需要加强对于个人的支持与陪同，帮助个人获得职业自由、发展职业技能，展望未来、实现职业梦想。

三、法国职业教育改革的启示

（一）发展继续职业教育

法国继续职业教育与培训是针对企业雇员、失业人员、处于劳动力市场边缘的弱势群体的一种有组织、有制度的教育培训活动，是对原有职业教育培训的一种补充、拓展和提升。在新一轮的职业教育改革中，法国改进了个人培训账户，保障职工的职业自由；促进企业为员工的职业培训投入大量资金；斥巨资对长期失业者以及缺乏职业技能的青年提供职业培训。法国提供的继续职业教育顺应信息化时代的变化，引入新型教学方式与数字化的教学设备，保持职工的就业能力，提高失业者应对瞬息万变的劳动力市场的能力，以满足个人、企业以及经济发展的需求。

我国职业继续教育形式较为单一，从业人员参与职业继续教育的权利尚未得到有效保障，他们参与职业继续教育的积极性也有待提高[11]。可以借鉴法国“个人培训账户”的设置，建立以个人需求为导向的继续职业教育体系，重视个人的个性化需求，提供多样化的继续职业教育培训，使得个人可以通过职业教育满足其职业梦想。还可以借鉴法国企业为员工提供职业培训的方式，促使企业制定员工培训计划，促使企业投入大量资金，并激励中小企业为其员工提供职业培训机会。此外，继续职业教育需要以市场需求为驱动，顺应时代发展，满足经济发展需求。这就要求我国继续职业教育应该根据市场需求提供相应的培训，从而保证技能供求的协调，并且使学习者能够针对市场需求的变化做出灵活、及时的反应。

（二）推进学徒制建设

学徒制已经成为法国培养新型技术技能人才的重要途径。法国的学徒制是工读交替的职业教育模式，是企业工作本位职业培训与学校本位学历教育紧密结合的一种人才培养模式，核心要素与基本特征是校企一体化双元育人[12]。目前，法国政府所提议的各项学徒制的改革措施将使得法国学徒制度更加简单、清晰、高效、透明，在人才培养过程中更加强调学徒和企业的需求的核心地位，注重提高人才培养的质量，有利于全面提高受教育者的理论水平和实践能力，促进学徒就业，最终满足社会经济发展的需求。

我国部分职业院校已经开展对学徒制的探索与实践，学徒制的建构已取得一定成绩，但仍然存在着许多问题，如企业参与人才培养的积极性不高、课程体系设置不能完全适应人才培养、人才培养缺乏制度保障和政策扶持等。可借鉴法国学徒制以学徒与企业的需求为本位的方法，将企业作为学徒制的主导角色，推动企业参与人才培养目标制定、课程体系设置和实践教学等环节，促进校企联姻、产学合作。同时，可以借鉴法国签订学徒合同和发放补助金资助的方法，保障企业、学徒、学校三方权益，并以财政激励的方法推进学徒制。

参考文献：

[1]Insee， Au troisième trimestre 2017， le produit intérieur brut augmente de 0，6 %[EB/OL].[2018-01-18].https：//www.insee.fr/fr/statistiques/3294245.

[2]Insee， Le taux de ch？觝mage augmente de 0，2 point au troisième trimestre 2017[EB/OL].[2018-01-18].https：//www.insee.fr/fr/statistiques/3200552.

[3]Conceil d'Orientation d'Emploi Synthèse du rapport， automatisation， numérisation et emploi[R].Paris：Conceil d'Orientation d'Emploi，2017：2.

[4][10]纪俊男.建立让所有人成功和卓越的学校——法国新任总统马克龙教育政策走向初探[J].世界教育信息，2017，30（13）：12-15.

[5][7][8]Edouard Philippe， Document dorientation[R]. Gouvernement Fran？觭ais，2017：2，3，4.

[6]Edouard Philippe， Le grand plan dinvestissment 2018-2022[R].Gouvernement Fran？觭ais， 2017 ：40-41.

[9]DS Sigma， Le gouvernement prévoit une contribution de 0，3% pour la formation des demandeurs demploi[EB/OL].[2018-01-19].http：//cfdtsigma.over-blog.com/2017/11/le-gouvernement-prevoit-une-contribution-de-0-3-pour-la-formation-des-demandeurs-d-emploi.html.

[11]吴雪萍，于舒楠.法国职业教育改革探析[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7（09）：82-86，92.

[12]祝木伟.中国特色现代学徒制人才培养实施现状及改进策略[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6（20）：16-19.

（责任编辑：刘东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