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昊
(西安工业大学人文学院,西安 710021)
文化自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党的十九大报告向全党全国人民发出“坚定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的伟大号召,报告指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构成我们文化自信的三大源泉之一,乡村正是中华传统文明的发源地,是孕育滋养文化自信的沃土。但乡村优秀传统文化正面临承传和发展的巨大危机,如何在乡村振兴的过程中充分发掘和激发文化的内生性和可持续性成为关键和亟待解决的问题,这使得乡村节庆民俗的地位和作用日渐凸显。
参与式传播作为发展传播学学术研究和实践的热点,旨在扭转现代化范式、依附性范式并没有给第三世界国家带来政治和金融现代化发展的窘境,并在其中不断整合前两种范式的优点。所谓“参与”意味着在较高层面上对传播系统的公众介入,包括公众在制作过程以及传播系统的管理和计划中的介入。自我管理则是参与的最高级形式,此时,公众在传媒中行使决策权,并完全介入传播政策和计划的执行中。目前对于参与式传播的研究有两个方面,第一是理论梳理、脉络把握,韩鸿的《参与式传播:发展传播学的范式转换及其中国价值——一种基于媒介传播偏向的研究》《发展传播学近三十余年的学术流变与理论转型》《参与式影响与参与式传播——发展传播视野中的中国参与式影像研究》,系统捋清了参与式传播的理论和方法,特别提出参与式传播对乡村媒介建设、文化建设、信息生产方式、传播系统等方面具有重要借鉴意义。第二是在理论指导下对参与式传播的实践研究,首先是参与式传播在大众媒介中的应用研究。如罗自文、张志华、陈楚洁分别对以委内瑞拉社区媒体和台湾PeoPo公民新闻平台为代表的公民媒体的研究,刘承先、韩素梅、许阳阳对新媒体受众的参与式传播研究,宋晖提出参与式传播在互联网+的时代对工会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积极作用;汤伟红、胡雪瑾提出参与式传播提高了大学生对于网络资源的利用效率。其次是参与式传播在乡村传播领域的应用研究。郑素侠将参与式传播应用于农村留守儿童媒介素养的培养教育中,吴晓静、韩鸿研究了参与式传播对精准扶贫策略制定的巨大作用,韩鸿还研究了乡村广播的参与式传播对乡村社会、经济、文化的多重带动效应,王朋以松平沟为例以参与式传播方式方法探索了在西部民族地区乡村信息传播模式的建构等。
从研究来看,参与式传播理论已经被学界广泛关注,在其指导下研究者们着重探索了大众传媒领域参与式传播的多元化实践,而在乡村传播领域,这种应用实践的研究则显示出对外源性技术和技能型人才的侧重,对于乡村内生性力量研究不足,尤其是对传统媒介研究集中于纸媒,如朱雅洁、王淯霄、朱灵洁以《都市快报》,杨妍以《东莞时报》和张洪海都对参与式传播在纸媒转型应用进行了研究。而乡村文化环境中的传统媒介则是指 “根植于当地的文化形态之中,成为那些无法接触到大众媒介、不愿意使用大众媒介或无法在大众媒介上发声的群体可利用的一种信息传递和娱乐的工具”,如口语、喇叭、旗语、哨子等,是“团结媒介”,构建着乡村内生性、可持续性发展的媒介系统。在陕西关中乡村民俗活动中,传统媒介仍居于主导地位,它们传承、创造和构建着乡村文化体系,不断被反复利用和强化,不但没有被现代外源性传播媒介所消解、吞噬,反而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同时传统媒介本身又是乡村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乡民对之熟练应用使其能够有效地参与到民俗组织中来,充分地进行参与式传播,实现着媒介和文化的合一。本文即在参与式传播的理论视野下,从陕西关中乡村节庆民俗入手,发掘传统媒介在乡村民俗传播中的独特作用与意义。
乡村民俗活动是由 “共同的目标所支持的活动”,“不一定需要依靠强制力量而使别人服从”。目前陕西省关中乡村节庆民俗活动完全由乡民自发自主地参与,无论组织者还是参与者,劳动基本是公益性的。虽然得到当地文化管理部门的资助,但绝大部分资金仍由乡民自筹完成。
乡民参与热情高涨首先来源于传统媒介的符号共享性,“在一切的事物中,传播是最为奇特的了。……在有相互沟通的地方,事物就有了意义,因而也就有了代表、代理、记号和含义”。目前乡民对现代媒介的使用受制于年龄、教育、阅历等因素的限制,呈现出千差万别,但对传统媒介成年乡民基本都能熟练使用。以西安市鄠邑区H村为例,笔者2016年春节期间就在村人口1300余位参与节庆民俗的乡民进行了问卷调研,数据显示16岁以下的乡民对传统媒介的掌握比例已达45%,16—35岁的乡民则激增至80%,而这之后,这一比例还会缓慢提高,60岁以上乡民87%都可自如地使用传统媒介。可见传统媒介是共享性“地方知识”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以人为核心的传播媒介,区域内乡民对传统媒介有着外人不可比拟的深度知识和独特理解,从而能够获得较高的认同感和使用性。只有“扎根日常生活的本土的心理、价值、文化结构”才是支撑一个民族的文化资源,是来自于人民的文化实践内部,而不是将外来的普世价值作为“全能的精神图腾”,否则将会呈现出“阉割的焦虑”。
文化的核心就在于它的符号性,乡民通过传统媒介的参与式传播浸染在符号织构寓意和内涵中,在其中深刻感受到节庆民俗带给他们的精神力量和集体信仰。“研究传播就是为了考察各种有意义的符号形态被创造、理解和使用这一实实在在的社会过程”,传统媒介负载的文化符号正是乡村面对日益变化的多元社会影响和冲击的内聚性文化联结,“地域社会历史背景、乡村内部关系和村际关系,以及乡民日常生活等多方面的信息”,是对农民文化实践富于“同情性的理解”。参与式传播共享信息的过程使乡民保有了公共文化生态环境,促进了知识和经验的相互学习和交流,这一方面培养乡民的文化责任感,使其具有文化传播和行为选择的可能,增强文化自觉意识;另一方面,共享性的意义符号确保了乡民在决策过程中能够发挥主动积极的作用,激发乡民将文化资源转化为自身社会资本的能力和意识奠定基础。共享的意义符号展现着乡村的文化与信仰,乡民因此享有自主的话语权,自由织构和表达自我,进行意义的生产与交换,从而能够展现出文化自尊、文化自信和文化创造力。
在田野中发现相比灌输型的外来媒介,传统媒介因亲近性和近用性,乡民在使用过程中表现出轻松自如、表达流畅的特质,所以能够充分调动起乡村各方力量的共同介入,在传播过程中促成利益相关者的积极信息的交流和情感的互动,合作与信任随之产生,不断实现着共识的达成、矛盾的化解等,这使得节庆民俗具有 “行政”与“自治”,“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管理者”与“参与人”的双重属性。
节庆民俗传播没有一个固定的中心,“消解了传者与受者的区别,标志着传统的‘受众’观念的解放”,乡民人人具有鲜明的主体性,都可以利用传统媒介表达自我的权益诉求、意见的争取与发声,完成着乡民情感和价值观的整合与认同,为文化资源的转换与博弈创造了条件。这突出表现在节庆民俗组织过程中一般以具体性事务划分出不同的小单元,以开放性座谈会的方式让乡民在各自参与的领域内畅所欲言,在相互交流中互相学习和有所觉悟,集思广益生成决策。如将某个民俗表演队的全体成员或代表人物召集开会,广泛征求参与乡民对于队形、服装、音乐诸多问题的意见,并认真做出了回应和处理。“会长理事们都认真得很,让我们提意见,衣服啊、队形啊、音乐啊都是按照我们意思来办的,心里特别高兴。”从中可以看到参与民俗是乡民自由的劳动,是积极的创作性的劳动,尊重和保护了乡民进行文化生产和文化消费的自由探索和创新精神,特别表现为民俗表演中多样化的创新,呈现出百花齐放的状态。可见主体性诉求是乡村民俗生机勃勃的源泉动力,从而形成了乡村传播“自下而上”决策执行与“自上而下”需求回应的双向沟通渠道的建构,形成了乡村传播公开、自由、平等、共享、包容的环流体系,传播组织和普通受众得以紧密地结合,根本服务于“让乡民说话”“为乡民说话”乡村传播的宗旨。
虽然现代媒介可以为乡民提供共同生活,但却无法生产出与乡民生命体验紧密结合的情感记忆,而传统媒介主导的民俗活动却能为乡民生成真实的面对面“共同在场”的交往与活动,这种深入的参与性是现代媒介无法给予乡民的,正如马克思曾说过 “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实践贯穿着乡民参与民俗活动的全过程,是乡民们共有的生命体验,展现了作为乡村文化载体的乡民“是如何相互‘经验’其文化的。情感、意志与思想一样,也构成了文化结构的一部分,即文化经验,它既包括个体的文化经验,更主要的是指其成员集体的经验,这主要体现在神话、艺术和庆典当中”。在传统媒介参与式传播中,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充分地水乳交融,乡民可以“从集体记忆中去获取资源,来讨论个体的历史问题,或者从个体记忆中获取资源,去修正集体记忆的舆论”,实现着两种记忆的互构。集体记忆既推动着乡民踊跃进入民俗场域,在参与式传播中将共同目标与共同情感具象化,展现着乡民充分的社会互动,并生成新的集体记忆。传统媒介参与式传播是与乡民深刻的生命体验紧密相连,促进乡民之间“通向理解的行为”,在传播模式上是平行的、自下而上的,乡民具有建议自由、质疑自由、表情达意的自由,达到了“自我管理,即村民内容的规划和制作中的参与”。传统媒介自我发展的可持续传播系统,有助于乡民对村庄共同体的认同感和凝聚力。
关中节庆民俗大多规模宏大,这使得以村为单位的节庆民俗需要大量乡民参与,通常状态下,1500人左右的村庄甚至需要全村适龄健康乡民全员上的状态,乡民对之参与热情高涨,从而使得节庆民俗是乡村共同的活动目标,它的达成需要乡民们共同的努力,乡民之间因之更易于建立共同、友好、合作的关系。那么作为共有知识传统媒介必然成为承载集体活动的不二选择,为集体性节庆民俗提供了必要的整合力量。同时传统媒介接触和使用门槛低,使用方便廉价,是更加民主的互动媒介,代表着乡民的共同的生活背景和共同的叙事,本身既是传承传统的媒介,同时也是构成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作为集体记忆构成部分的传统媒介正是承传传统的动源,从而使得传统媒介具有社会化媒介的特点,乡民可以自由广泛地参与其间和加以评论,没有任何的技术阻碍,乡民对传统媒介享有完全的所有权,具有多向性、多元性、开放性的传播特点,乡民自如地接受信息,同时生产传播信息。可见传统媒介在乡村媒体场域中仍是不可小觑的力量,即使“半熟人社会”松散聚合,乡民之间大量直面的机会是传统媒介拥有特定的运作与互动的逻辑,乡民对之也有固定惯习,这使得传统媒介“保证了陌生人之间的情感交流”,能够独立支撑节庆民俗这一场域。
乡民在节庆民俗中使用传统媒介参与式传播集体性社会实践,但参与并非同质与复制,而是充满着乡民对节庆民俗独到的见解和知识,这构成着节庆民俗饱满的生命力和丰富的创造力,这使得每次举办节庆民俗都是乡村地方知识的整合和再生产,乡民在共享的精神世界中不断加入独具个性的思想光芒,促进着传统民俗的现代性生长。突出表现在两方面:首先是传统媒介对大众媒介的兼容,其次是地方性民俗知识的不断充裕。实则两个方面又是无法分割的植根于媒介与文化的合一性。中国社会正在经历着深刻的社会转型,因其承载着工业化、城市化、信息化、全球化的多元内涵,其重要性和影响范围远远超过西方社会自工业革命以来的城市化所带来的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型。但是,社会制度的变迁和人们的意识转变并不是同步的,村落和乡民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方式解读和吸纳着城市文明,解构和重构着现代的村落生活。传统媒介以其巨大的张力和生命力,显示出对现代媒介的强大兼容性和吸纳性。
这首先表现在酝酿阶段。为了使本村民俗表演有亮点,组织者自觉、积极地关注网络和电视媒体上同类型的民俗表演,以期实现地方知识与新知识的对接,节庆民俗的管理者无不对民俗新元素非常关注 “我们这个民俗不能老是那样子,要有新东西,新看点,所以一开始我们就找了村里文化人、常年在外边有见识的,寻摸一些适合的新东西加进来,比如我们今年的扇子舞,就是我们村几位在城里当月嫂、保姆的,和人家学跳广场舞,搞了这个,和别的村都不一样,格外地好看。”文化精英发现适合本区域民俗活动的新民俗元素后,通常会以会议形式反复观看,确定新元素的使用。之后将乡民按区片集合于附近有电脑的家庭,或是使用村中面积较大,有投影设备的活动室进行集体学习,同时还利用qq、微信等社交媒介向乡民广泛征求意见。其次是排练阶段。由于民俗表演是由传统媒介主导的,因此接下来的关键是,如何对新知识进行消化和吸收,实现所有参与村民的完全内化,达到整齐划一的演出,乡村文化精英在此扮演着重要角色。夜晚,组织者将大型投影幕布立在乡民们的正前方,利用多媒体播放需要学习的视频,乡村文化精英则站在幕布前,将之熟练转变为乡民熟悉的旗语、口哨,乡民一边听从旗语、口哨的指挥及口语的指令,一边从视频上确定自己学习的动作是否准确无误。
乡村精英利用自己见多识广和村庄的广泛人脉、威望引领乡民频繁使用互联网、社交软件等现代媒介,随之新知识涌入乡民的视野中来。现代媒介及其承载的民俗新知识以简单灵活的方式被传统媒介呈现出来,不断生成着乡村新的“地方知识”。口语、喇叭、旗语和口哨等传统媒介成功实现了对异质民俗文化的解码与重新编码,从中可以看出虽然现代媒介正在强势占领着乡村,但传统媒介也在不断进行自我调整和自我完善,使之具有转型的适应性,这使得它可以运用原来的体系去兼容和吸纳现代媒介,这一生存的方式本身也是一种自我建构,从而获取自我生存的动力源泉。同时在这一过程中乡民也切实承担起乡村文化载体的功能与作用,完成着自我的实现。在西安市鄠邑区H村,一位女子腰鼓队的队员是聋哑人,但从日常排练,她的动作、表情和正常妇女别无二致。访谈时候她用手语给我们说,很多腰鼓队员都很热情帮助她,给她示范为她纠错,她特意录制了指挥者的旗语与一位熟练的腰鼓队员的全程表演,平时闲了就跟着电视录像一遍一遍地做,就这样经过半个月的努力,她已经和其他队友完全合拍了,心里特别自豪。民俗表演后村庄举行的表彰大会上,她因此被授予女子腰鼓队优秀队员的称号。追求愉悦体验是人的自然属性所决定的,民俗本身带给乡民极大的乐趣,参与乡民之间的交流合作、文化享受激发了巨大地满足感,乡民在参与中既创造着自我,又实现了“地方知识”的传承与发展。
可见乡村集体知识的再生产也完成了“传播仪式观”,传统媒介参与式传播使讯息并非仅仅在当下的空间扩散,而是指“在时间上对一个社会的维系”,所以这种传播“不是指分享信息的行为,而是共享信仰的表征;传播的起源及最高境界,并不是指智力信息的传递,而是建构并维系一个有秩序、有意义、能够用来支配和容纳人类行为的文化世界。”节庆民俗是由区域复合意义交织而成的符号体系,在传播过程中它们被重新理解、演绎乃至创造,从而使节庆民俗得以一轮一轮在现实中生产、维系、修正和转变,“创造一种独特的文化构成——在一定程度上,这种文化决定了我们所居住的传播世界的性质”。参与式传播维系着乡村的共同感,在共享和交流中增进乡民的情感互信,使整个文化得以传承和共享。对于参与民俗表演的乡民,最深刻的是参与行为本身,参与必然引发一系列的情绪和动机,促成了乡民之间、乡民与乡村的精神纽带连接。乡民通过秧歌、锣鼓、社火等所织构的集体的欢腾、节庆祭祀神灵的忠勇事迹和护佑灵验,这些一以贯之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得以在表演体验中被描述、强化和延续,从而使得乡民和一整套文化符号体系得以融合,对内认识和创造着自我,对外则认识和创造着乡村,村庄得以整合,秩序得以稳固,信仰得以传承,由此不断植入和加深着他们经验世界,汇聚成为集体记忆的再生产。
传统媒介既是乡村共享的意义符号,又是乡村集体性的社会实践,这使得节庆民俗的举办过程也是乡村公共空间建构过程,参与期间乡民关注的热点问题超出了一己之私、一己之乐,具有着很强的公共性,通过参与式传播更能够建构民主能力与平等关系。这取决于两个前提条件。首先,关中乡村节庆民俗无论是参与还是筹款,都是公益性的,这使得组织者乡村精英和参与者普通乡民处于权利博弈关系中,前者依靠后者的积极参与使民俗活动得以顺利开展,后者则需要前者的尊重认可使其施展才华,两者相互依存的关系使得组织者的放权和参与者的赋权容易开展,管理者与参与者的关系不是层级式链接,而是相对平等的互联,各种人、各种物、各种资源都处于互通有无、相互平等的关系中,有利于平等关系关系的形成。同时组织者对于民俗活动的方方面面无法做到全面周密的安排,这也留下民主决策的空白地带,如前文提到的乡民共同决定演出服装、音乐、队形等事宜,从而使得可以通过民主决策在民俗组织中制定的各种合理的规章制度,保障自上而下的顺畅执行、自觉遵守。其次,民俗活动从内容形式到传播方式都是乡民熟稔的,乡民“能够控制他们的环境和实现自我决定的过程”,因而乡民能够运用传统媒介对文化环境全然把控,“信息既可以作为物质生产和再生产的手段而成为配置性资源,也参与社会时空的组织而成为权威性资源”,从而有助于培养乡民的平等关系和民主能力。
在节庆民俗中乡民的民主能力和平等关系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节庆民俗的管理者乡村精英,是由乡民首先“德才兼备”的道德和能力认同民主选举的,用乡民的话来说就是“有公心,能办事”,这使得管理者能够对各方合理意见进行吸收采纳,对组织内部的矛盾秉公办事,极为有效维护了对乡民个体的尊重认可,组织关系的良性维护和平等共处。道德感召力和积极有为的行动是节庆民俗成功管理的根本性条件,因此无时无刻不激发着乡民的道德反思和能力看齐。其次,节庆民俗组织过程中特别强调责任到人的监督制度和民主公开的意见征询制度。作为集体和个体具有相关性的两种博弈方式,前者有效约束和抵制了个体在共同体中的散漫任为,后者则激活和发挥了个体普遍的参与热情,从而建立起了康德尔和拉泽尔所讲的“声誉机制”,展现了“关于博弈实际运作方式的共有信念”,这种共有信念激发乡民对于规则和责任的自觉遵守,尊重、归属感和认同感与日提升,乡村的无形共有财“声誉”得以极大彰显,并上升凝结为集体荣誉的社区价值愿景。突出表现在乡民对不良现象的批评指责,并因之实现了良性改变。民俗活动经费的自筹性,使得民俗自组织的财务一直是民主监督重点对象,任何逾矩的举动,都会在短时间内得以迅速的传播。如西安市鄠邑区X村为搭建舞台,需购买两架四阶金属楼梯,购买者共花费800元购买楼梯,加之运输费用和午餐补助,共计近900元。阶梯架设后,乡民普遍觉得这个价格超过市场行情,很快得知购买双方具有姻亲关系,因而“花大家的钱补贴亲戚”的说法随之而起,通过民俗活动集体排练快速得以发酵,乡民摆脱了传媒中介对之进行了自觉的传播和自觉的抵制,这迫使村节庆民俗管理机构民乐会专门就这件事情进行了问责,警告处分了购买阶梯的乡民,并在全村重申了公共财产的使用规则流程。从中可见乡民以个体的形式参与到新闻的制造和传播中来,言论自由、表达自由,不为私利左右,更具独立型和公益性,并能迅速积极地改变不良的现象,同时乡民的民主能力与平等关系因为符合着“易理解性,真诚陈述,真实性,合乎规则的正当性”,从而构筑了遍布节庆民俗的监督之网。再次,乡民通过自组织内部的致密性交往,极大净化和规范着民俗自组织。“公民新闻的影响并不是由单一的个体来决定的,而是由被集合在一起的群体来决定的。”致密性交往使得民俗系统较少受到外在力量的干预,而由系统内部的人事物自动引起和维系的,促使“以传播者为核心的自组织系统,它的组织化过程,是不断地从无序走向有序的自我完善的过程”,乡民出于维护个人权益和奉行社会正义,责任感特别强烈,激发着监督的有效性、敏锐性和自发性。民俗排练中乡民通过传统媒介尤其是大量的口头传播主导着新闻的流动,摆脱了印刷媒体和电子媒体易产生垄断性的弊端,避免了传媒为个体利益服务,从而建构对权利进行制约的民主监督新机制,乡民在其中真正拥有着新闻自由,也切实担当着民主监督的作用,为社会民主化进程增强了动能和希望。可见当乡民的自信和自尊得以展现和保有时,在人际层面他们更容易使用传统媒介说出自己的观点想法,从而不断培养乡民批判和思考的能力,创造性地发展自我表达和自我批判的意识,从而使得传统媒介成为舆情引导、社交发声的平台的制胜之道。
传统媒介的使用更充分激发了乡民的群策群力和各抒己见,民主空间、平等关系进一步创造相对公平的合作平台,促使乡民自主自为地加入到节庆民俗的组织、学习、参与、合作过程中来,保证了合作和交流的顺畅自如。节庆民俗的社群吸引力正来源于乡民享受合作的过程,“社会存在于传递与传播中”,权利被不断地释放和让渡,参与民俗所获得的成就感,合作交流所获得的满足感远远高于物质利益的吸引力,乡民在各种合作中体验到了多元化的情感纽带,有助提升乡民、乡村的集体荣誉、组织理念和归属认同,又为节庆民俗组织内部的赋权铺平了道路。“赋权是一类传播过程,这一过程通常源自群体成员之间的沟通。”乡民彼此间熟练使用传统媒介进行对话沟通、话题讨论,这构成了赋权的基础,“意味着被赋权者具有更髙程度的独立性和自主权”。达到了“赋权把社会关系互动建立在合作信任和分享权力的基础之上”。
文化建设是乡村治理的核心,只有实现文化传承和创新,才能在真正意义上实现乡村振兴。以节庆民俗为代表的传统文化是区域优质的内生性“种”文化,复合了一整套乡村文化生态体系,是乡民展现和提升文化自信的重要文化资本,以之为依托,既能够尊重和开掘乡民的主体性,又能够促进乡民在乡村文化生产与传播中的积极参与。在陕西关中乡村节庆民俗的田野调查中就发现传统媒介由于赋予了乡民最大限度的参与权,展现出了及时互动、公开表达等个性化的传播特质。节庆民俗活动是“一种以团体或共同的身份把人们吸引在一起的神圣典礼”。乡民通过参与共享和谐、有序的乡村活动,使得传统媒介本身成为乡村社会意义的集合,是信息流通的载体,它的创造、理解和使用起着重建乡民精神家园,形塑乡民道德、身份的重要作用。
应将传统文化融入农民日常生活、生产劳作之中,让农民体验到一种人生的满足。传统媒介参与式传播是发展基层民主,构建乡村发展和繁荣文化的重要方式,在乡村民俗中促进着乡民—乡村—国家三种力量的互动,在传播中书写着乡村新的历史。从微观—中观—宏观三个层面对之进行全面的把握和逻辑的分析,有助于乡村传播研究的深入并为之提供一种新颖的观察视角,同时为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提供了一条具有现实价值的分析路径。从乡村整体性上去关照,从参与式传播视野下去探究传统媒介在培育乡村文化自尊、文化自信和文化创造力的重要作用和意义。乡村传播的发展应从只重现代媒介到兼重传统媒介,传统媒介代表着乡村发展的内生性媒介力量,对于乡村精神的培育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意义,体现着乡民的情感交流和精神诉求,积极促进乡民对村庄公共事务的参与和决策,培养乡民对村庄的依赖和热爱,认识乡村传统媒介的个性、有效性和独特性,能够更好的探究乡村传播的独特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