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型批评视野下的《黑骏马》

2018-11-12 16:01付朝顺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8年7期
关键词:米娅哈拉阿利

付朝顺

导言

(一)原型批评概述

“原型批评”亦称“神话原型批评”,起源于20世纪初的英国,二战后兴盛于北美并迅速成为取代新批评的一个重要的文学批评流派。美国文论界权威人士韦勒克认为,从影响和普及程度上看,神话原型批评同马克思主义批评、精神分析批评鼎足而三,“是仅有的真正具有国际性的文学批评”。

英国文化人类学家弗雷泽的皇皇巨著《金枝》被称为“20世纪文学的核心神话与象征的一个几乎无穷无尽的源头”,其获得这一赞誉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弗雷泽发现了在两个相互隔绝的聚落中,大量传说、习俗、巫术、仪式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更重要的是,隐藏在这些相似的传说、习俗、巫术、仪式背后的某种原始目的与情感大体上是一致的。这一文化现象到了荣格那里得到了心理学上的解释,1922年荣格在论文《论分析心理学与诗歌的关系》中首次提出了“无意识神话学的原始意象是人类共同的遗传物,我把这一领域称为‘集体无意识’,用以区别于个人无意识”这一重要论断,并指出“原始意象或原型……为我们祖先的无数类型的经验提供形式。可以这样说,它们是同一类型的无数经验的心理残迹……每一个原始意象中都有着人类精神和人类命运的一块碎片,都有着在我们祖先的历史中重复了无数次的欢乐和悲哀的一点残余,并且总的来说始终遵循同样的路线。”德国哲学家卡西尔从神话思维普遍规律的角度出发,他认为,神话经过千百年来历史学家、人类学家和文化哲学家的各自主观或客观的阐发,“到了文学批评家手中,也就成了一个具有多种意指可能性的‘万能’术语”。神话原型批评理论的集大成者弗莱则进一步把神话提到了文学模式中“最程式化的模式”的地位,在其被誉为神话原型批评的“圣经”的著作《批评的剖析》一书中,弗莱认为,现在的作品“皆可以划归‘移用’这个一般性的名称之下。”弗莱赋予原型这一文化术语以文学的含义,把一部文学作品解读为一个由意象组成的叙述表层结构和一个由原型组成的文化深层结构,并以此发掘和阐释文学作品中的原型,正式确立了以原型概念为核心的“原型批评”观。

“原型”是集体无意识的主要内容,是一切人类心理反应的普遍一致的先验形式,“是人类远古社会生活的遗迹,是重复了亿万次的那些典型经验的积淀和浓缩。”它深深根植于人们的心灵深处,以至于人类几乎谁也无法避免那些祖先遗传(心理遗传)下来的程式化的意象(心理遗迹),“也即是一种典型的或反复出现的形象”,只是等待某一相应的情景发生时,对应的“原型”才被激活。

(二)《黑骏马》概述

当代著名作家张承志于1981年发表的中篇小说《黑骏马》获第二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确立了张承志在“新时期”文学中的独特地位。《黑骏马》用诗一般的笔触描写了在辽阔的伯勒根大草原上,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的凄婉的爱情故事,这部小说的独特魅力在于不仅描写了蒙古草原秀丽的风光,而且赞美和讴歌了草原上温暖的人情和人性,更重要的是,小说中处处洋溢着原型的光芒。

白音宝力格幼年丧母,父亲忙于公社事务,把他托付给伯勒根草原上的老额吉(母亲的意思)抚养,从此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耳鬓厮磨,随着年龄的增长互生了爱慕的情愫。十三岁的一个清晨,白音宝力格奇迹般地得到了一匹小黑马驹,当额吉吟唱《钢嘎·哈拉》时,“我”和索米娅深受感触,就给小马驹取名“钢嘎·哈拉”,三人一马愉快地生活着,享受着它带来的无限乐。五年之后,“我”去旗里参加学习时,索米娅被远近闻名的恶棍黄毛希拉奸污并怀上了孩子,“我”的精神几乎崩溃,更对额吉和索米娅打算生下孩子不解和愤慨,在巨大的打击下,“我”决定抛弃故乡去学习科学畜牧知识,也抛弃了索米娅和额吉。九年后,“我”回到了家乡伯勒根草原,偶然骑上了钢嘎·哈拉,去寻找索米娅,而此时,老额吉早已离世,索米娅远嫁到诺盖淖尔湖畔的异乡艰难度日,又为她的丈夫达瓦仓生了三个儿子,一家人在诺盖淖尔过着穷困而平静的生活。其其格是个异常瘦弱的小姑娘,为了给其其格幼小的心灵一丝安慰和期待,索米娅谎称其其格的父亲是白音宝力格,白音宝力格默认了这个善意的谎言,而其其格真的对白音宝力格产生了父亲一般的依恋……小说的最后,白音宝力格骑着黑骏马离开了诺盖淖尔,唱起了这首《钢嘎·哈拉》长调古歌,告别“这出现过我永志不忘的美丽朝霞和伸展着我的亲人们生路的大草原”,“怀着一颗更丰富、更湿润的心去迎接明天。”

《黑骏马》和张承志的其他作品一样,也蕴藏着许多人类集体无意识的“原型”,如:“母亲”原型、“循环运动”原型、“阿尼玛”原型等,《黑骏马》因处处充盈的原型而更显厚重。

一、“母亲”原型

“母亲”原型是人类集体无意识中一个重要的原型,它具有丰富多样的“移位置换”意象和千姿百态的表现形态。首先是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女性,如生养抚育我们的母亲、和蔼慈祥的外祖母,或善良或狠毒的继母或岳母等女性形象;其次是任何女性,如艾青诗中的大堰河、魏巍笔下的蔡芸芝老师等;然后是在任何象征意义上可以被称为母亲或代表着女性的事物,这一范畴相当广泛,其中有贞洁庄重或邪恶的女神,如中国神话中的女娲、中国南方渔民的妈祖、耶稣基督之母玛利亚,也有低级的动物植物甚至无生命和意识等自然物质,如哺乳宙斯的羊角、巫婆、子宫、一个山洞、一个曼荼罗符号等。这些无限多样的表现形态都是“母亲”原型的移位置换的变体。正如荣格所说,“与母亲原型相联系的品质是母亲的关心与同情;女性不可思议的权威;超越理性的智慧与精神升华;任何有帮助的本能或者冲动;亲切、抚育与支撑、帮助发展与丰饶的一切。神奇的转化与轮回之地,还有冥府及其居民,全由母亲统辖。在消极面向,母亲原型可以意指任何秘密的、隐藏的、阴暗的东西,意指深渊,意指死亡世间,意指任何贪吃、诱惑、放毒的东西,任何像命运一样恐怖和不可逃避的东西”。

无论是额吉、索米娅,还是辽阔的伯勒根大草原,它们的象征意象背后都潜藏着一个共同的“母亲”原型。在水草丰茂的伯勒根大草原深处,生活着两个纯朴善良的女人——额吉和索米娅,她们温柔敦厚,饱含着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正是像她们一样伟大的草原母亲养育了一代代剽悍强壮、闯荡天下的蒙古之子,生命在她们的哺育下生生不息。小说中处处充溢着“母亲”原型的光辉,《黑骏马》因处处充盈的“母亲”原型而更显厚重,《黑骏马》其实是一曲来自草原深处的“母亲”原型的赞歌。

(一)额吉——草原生灵的“圣母”

“额吉”一词在蒙语中是“母亲”的意思。小说里的额吉是一个蒙古族善良的老阿妈,当父亲把白音宝力格送到奶奶家的时候,她“高兴得笑眯了眼”,抚养白音宝力格和她的小孙女索米娅一起长大。她比父母更亲,比亲爷奶更慈祥。她不但教会白音宝力格在草原上生活做事,更教诲白音宝力格做人的善良本分、珍爱世界上的一切生命。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早晨,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在蒙古包的门外发现了一匹失去母亲的马驹子,“奶奶连腰带都顾不上系了,她颤巍巍地搂住马驹,用自己的袖子揩干它的身体,然后把袍子解开,紧紧地把小马驹搂在怀里。她一下下亲着露在她袍襟外面的马驹的脑门儿,絮叨叨地说着一套又一套的迷信话”,这是一位多么勤劳善良的老人啊,有了她,人与动物和谐生活,共同享受生命的阳光!

小说中,额吉俨然是草原生灵的“母亲”,用她包容一切的母性呵护着草原的一切生灵。甚至当索米娅被希拉强暴了,白音宝力格要用匕首去杀希拉时,也被额吉制止了,“孩子,难道为了这件事也值得去杀人么?……希拉那狗东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罪过。……有什么呢?”额吉那包容一切草原生灵的母性战胜了法理、伦理和爱情,在额吉看来,尽管恶棍希拉奸污了单纯善良的索米娅,但恶棍的生命也是值得尊重的。索米娅生下的婴儿又弱又小,别人都说扔掉算了,是奶奶执意救活了她。“不管是牛羊还是猫狗……把有命的扔掉,亏你们说得出嘴!我用自己的奶喂活的羊羔子今天已经能拴成一排!”。无论是像钢嘎哈拉一样的牛羊猫狗、还是恶贯满盈的希拉或者先天体弱的无辜的其其格,额吉总是像母亲一样把他们的生命看得同样高贵、同样不可侵犯,这是多么伟大的敬畏生命、包容一切的母亲啊!

(二)索米娅——“母性”的捍卫者

索米娅继承了额吉那包容一切的母性。索米娅怀上了恶棍希拉的孩子,就不再以腼腆纯情的形象存在了,草原上又多了一个额吉似的无条件地坚守母性至上的草原母亲。当白音宝力格看到了索米娅微微隆起的肚子,冲了上去,索米娅像疯了似的咬白音宝力格的手臂,然后跑了,她怕白音宝力格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两人彼此的不理解形成了无法逾越的感情鸿沟,索米娅对白音宝力格产生了敌意,并逐渐疏远,直到白音宝力格的离去,而不管白音宝力格是多么爱她,无论他们今后会过着怎样触手可及的幸福快乐的生活。

索米娅是“母性”至上的捍卫者,她为了她腹中的孩子而牺牲了真挚纯洁的爱情。这是一种母亲的本能让她不顾一切保护她的幼崽,这是一个未来母亲为她即将出世的孩子准备的圣洁礼物,不容任何人怀疑和玷污。索米娅在奶奶去世之后与婴儿相依为命,直到达瓦仓的出现。后来索米娅又生了三个儿子,并在小学里做临时工。她要照料小学校所有孩子的生活,回家后还要抚养自己的四个孩子,索米娅是她周围所有孩子的母亲。索米娅勤劳善良,任劳任怨,她满怀仁爱之心,爱着她周围每一个渴望母爱的孩子,小学校的孩子们也是那样依恋她。小说最后,索米娅和白音宝力格离别时,突然以热烈兴奋的声调对白音宝力格说:“如果你将来有了孩子,就送给我养吧……我已不能再生孩子啦……我受不了,要是没有那种吃奶的孩子,我就没法活下去……你以后结了婚,生了孩子送来吧,我养成个人再还给你……”白音宝力格为之震撼,他感觉到了自己九年前的肤浅和渺小、母性的伟大。这是一个为母性而活着,为养育生命而情愿奉献自己一切的草原母亲,而这种来自女性本能深处的伟大的“母亲”原型所迸发出来的力量能战胜一切!

(三)伯勒根大草原——包容的母亲、严厉的法庭

伯勒根大草原是养育草原众生的母亲和“严厉的法庭”,是肉体和灵魂归宿的极乐世界,是灵魂的审判所。

在草原牧民心中,“草原=故乡=母亲”。毫无疑问,《黑骏马》中最具“母亲”原型光芒的当属伯勒根大草原,“草原那么大,那么美和那么使人玩得痛快。它拥抱着我,融化着我,使我习惯了它并且离不开它”。牧民们生于斯、长于斯、归于斯,“那高得齐腰的幽深野草中有一簇簇白得晃眼的东西。那就是一代又一代长辞我们而去的牧人的白骨。他们降生在这草中,辛劳在这草中,从这草中寻求到了幸福和快乐,最后又把自己失去灵魂的躯体还给这片青草。”伯勒根大草原具有包容一切的“母性”,默默地用它伟大的爱度化一切丑恶的灵魂、祝福一切真善美的生命。爱恋与仇恨、善良与丑恶、幸福与痛苦在伯勒根大草原上自然地发生着,伯勒根大草原似乎是最伟大的母亲,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而不横加干涉,就像面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因果报应法则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效力。在小说中,希拉是破坏幸福美好的罪魁祸首,但草原并没有给予他惩罚报应,伯勒根大草原上发生的关于人生和人性的故事,自有它的草原习性和自然法律。

“荒僻草原上有这样一个严厉的法庭,在准备着对我的灵魂审判”,这个“严厉的法庭”便是伯勒根大草原上的草原习性和自然法律。白音宝力格是离开草原九年后怀着“抱恨前科”的心情重回草原寻找爱情和母亲的,而在伯勒根大草原上等待他的是严厉的灵魂审判。“白音宝力格,你得到了什么呢?是事业的建树,还是人生的真谛?在喧嚣的气浪中拥挤;刻板枯燥的公文;无止无休的会议;数不清的人与人的摩擦;一步步逼人就范的关系门路。或者,在伯勒根草原的语言无法翻译的沙龙里,看看真正文明的生活,观察那些痛恨特权的人也在心安理得地享受特权?听那些准备移居加拿大或美国的朋友大谈民族的振兴?”“荒僻草原上有这样一个严厉的法庭,在准备着对我的灵魂审判”,这个“严厉的法庭”便是伯勒根大草原上的草原习性和自然法律。读到小说的最后,我们又看到了一丝曙光: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的爱情故事释然了,他们终于迎来了各自的新生活,白音宝力格重新投身于草原畜牧事业,让后代得到更多的幸福,而索米娅和达瓦仓过着贫穷但和谐又富有希望的新生活。

二、“阿利玛”原型

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和柏拉图的“灵魂”一样,也是两性同体。荣格用“阿利玛”和“阿尼姆斯”这两个概念来表示男性的女性心像和女性的男性心像。在荣格那里,“阿利玛”和“阿尼姆斯”作为最重要的原型存在于集体无意识中,正如男性和女性的灵魂作为同一个灵魂的两半共同存在。

“阿利玛概念是一个纯粹的经验性概念,其唯一目的是替一组相关或者类似的精神现象命名”,它表示一个灵魂中的阴性因素及其外向化过程。“阿利玛”原型总有一种特征明确的女性形式,通常表现为女性性格,“投射”在女性身上。在马可洛比乌斯那里,或者中国古典哲学中,“阿利玛”被视为是灵魂的阴性部分与神秘部分,“阿利玛作为女性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阿利玛形象通常都是在女人身上得到外向化的。不管是在男性还是在女性身上,都伏居着一个异性形象,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仅仅是因为有更多的男性基因才使局面向男性的一方发展。少数的女性基因似乎形成了一种女性性格,只是因为这种女性性格的从属地位,所以它通常停留在无意识之中”。换句话说,“阿利玛”原型同时存在于男性和女性的无意识深处,但由于男性与女性生理的、社会文化的等方面的差异,女性似乎更宜于“阿利玛”原型的激活、唤醒与生长,因此,“阿利玛”在女性身上得到外向化的情况更为常见,小说中的两个主要女性——额吉和索米娅身上都带有明显的“阿利玛”原型的影子。

(一)“阿利玛”的内蕴

“阿利玛信仰‘美和善’”,这里的“美和善”不是对外部物理事件的反射,而是无意识深处心理因素的自发产物。《黑骏马》中的额吉和索米娅不但信仰“‘美’和‘善’”,而且她们自身就是“‘美’和‘善’”的化身。她们对一切生灵都有着深沉的爱,她们单纯甚至固执地信仰和捍卫着“美和善”,乐意牺牲个人的幸福生活及其附属物来达到“美和善”。在小说中,额吉和索米娅对万物生命的尊重和敬畏就是草原上人情、人性之“‘美’和‘善’”的最好诠释。

但另一方面,“阿利玛是保守的,她以最为极端的方式紧紧地抱着人类早期的习惯不放”。白音宝力格的离去就是因为他不理解索米娅和额吉身上的“人类早期的习惯”从而与额吉和索米娅之间产生了隔膜,“也许是因为几年来读书的习惯渐渐陶冶了我的另一种素质吧,也许就因为我从根子上讲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牧人,我发现了自己和这里的差异。我不能容忍奶奶习惯了的那种草原习性和它的自然法律,尽管我爱它爱得是那样一往情深……一种新鲜的渴望已久在渴望中诞生了。这种渴望在召唤我、驱使我去追求更纯洁、更文明、更尊重人的美好,也更富有事业魅力的人生。”在白音宝力格看来,奶奶和索米娅屈服了的那种草原习性和它的自然法律,她们无疑是保守的。正是这种保守刺激了白音宝力格,“在阿利玛高度群集时,她软化男人的性格,使之暴躁、易怒、情绪化、嫉妒、虚荣及不适。男人因此处于一种‘不满意’的状态之中。”,而这种“不满意”刺激了白音宝力格离开伯勒根大草原去追求“满意”的生活。

因此,白音宝力格的离开是必然的,“没有人能够容忍原型的全部丧失……没有人会因为‘父亲’或‘母亲’的缺失感到舒服”,对白音宝力格来说,阿利玛隐藏在额吉和索米娅的统治力中,有时她甚至会使自己产生一种情感上的依恋,这种依恋将持续一生并会影响他成年后的命运。但在另一方面,由于阿利玛的保守,与白音宝力格的价值观格格不入,导致白音宝力格心中的这种“阿利玛”缺位时,阿利玛最终又刺激白音宝力格摆脱对她的依赖去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从而为重建与“阿利玛”原型的经验范畴之间的联系准备了条件。

(二)“阿利玛”的外显

“阿利玛”通常会战胜理智,“但凡在有情绪及情感发生发挥作用的地方,阿利玛就会是一个人的心理状态中最重要的因素。她加强、夸大、歪曲、神化一个人与自己的工作、与不同性别的他人的所有情感关系。”索米娅因打算生下希拉的孩子,而导致白音宝力格的不理解和出走,可以说索米娅放弃了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爱情和唾手可得的幸福来保全她的纯洁的“母性”,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可理解的、疯狂的,而促使索米娅做出这种选择的正是加强、夸大、歪曲、神化了的阿利玛原型的强烈外现。索米娅本只是在学校干活,给小学校运煤、挤奶、拉水,但她和孩子们的相互意义却远不止于此,“当她来到学校的时候,我看见她脸上满是兴奋的,甚至是喜气洋洋的光彩”。显然,她已经把孩子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而孩子们也把索米娅当成自己的母亲,“只要索米娅在,住宿生就不会想家啦”。索米娅已把她和孩子们的关系强化到了不可割裂的地步。在小说的末尾,索米娅要求白音宝力格以后把孩子送到草原来给自己养育,“我受不了了!我得有个婴儿抱着,我总觉得,要是没有那种吃奶的孩子,我就没法活下去……”,在索米娅身上,“阿利玛”情感战胜了理智,战胜了生活,她加强、夸大、歪曲、神化自己与自己的生活、与毫不相干的他人的情感关系,尽管她非常明白这只会让她的境况更为窘迫,这就是阿利玛原型强烈外显的结果。

三、“循环运动”原型

原型批评理论认为,整个文学系统都处在许多原型的“循环运动”之中。根据弗莱的观点,一切伟大文学作品中的主题、意象和叙事模式“必定会通过许多作品,扩展成为文学中的一种整体的原型象征”。因此,“我们在考察一首诗时,不仅可视其为对自然的一次模仿,同时还可看作是对其他诗作的一次模仿……一切艺术概无例外,都是具有定型的程式”我们都知道“金枝”的传说,在内米湖的狄安娜圣殿附近有一棵特殊的树,它的树枝是神圣的,只有逃亡的奴隶才被允许砍折,并获得与祭司单独决斗(包括公开或者偷袭)的资格,他若能杀死祭司,则可接替祭司的职位并获得“林中之王”的称号,直到他自己又被另一个人杀死为止。此类循环反复的原型在中西方神话传说中都并不罕见,珀尔塞福涅在每年春天和秋天返回阳间六个月。吴刚在月中伐桂,斧子一拔出,斧痕就立即闭合,随砍随合,随合随砍,如此反复循环,永无止境。古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石头刚推到山顶就立即滚落下来,再推再落,再落再推,如此反复循环,无穷无尽。神话传说的时代早已远去了,但循环运动的集体无意识原型却如基因般深深扎根于我们的文化世界中。在世界文学漫长的发展历程中,许多文学作品都存在着主题、意象和叙事模式等许多方面自身置换变形与向自身回归的现象。这在《黑骏马》中体现得尤为地典型。

(一)主题的循环运动:草原女性命运——从额吉到索米娅

在《黑骏马》中,草原上的女性似乎都有着强烈的母性至上这样一种伟大的集体无意识,“母亲”原型先天地扎根在她们的心中,只要一有适合这种原型的情景发生,“母亲”原型就立即被唤醒和激活,仿佛被一种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不顾一切去做一些“母亲”本能的事情,在这一过程的某一瞬间,她们不再是个人,而是整个族类、整个生命群体,甚至是天地万物的母亲。

小说中的额吉是一个善良的蒙古族奶奶,她收养了白音宝力格,在风雪交加的早晨,救了刚出生的黑骏马,甚至对强暴了索米娅的恶棍希拉也心怀怜悯之心,其其格刚出生时又弱又小,是奶奶执意救活了她。在她的潜意识里,只要是一条生命就是至高无上的。

索米娅继承了额吉那包容一切的母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相信,索米娅始终深爱着她的“巴帕”,必定也憧憬过和深爱她的男人过着幸福美满的爱情婚姻生活,但她为了她腹中的生命而牺牲了真挚纯洁的爱情。索米娅和达瓦仓又生了三个儿子,她要照料小学校所有孩子的生活,回家后还要抚养自己的四个孩子,索米娅是她周围所有孩子的母亲,爱着她周围每一个孩子。和“我”离别时,索米娅突然以热烈兴奋的声调对“我”说:“如果你将来有了孩子,就送给我养吧……我已不能再生孩子啦……我受不了,要是没有那种吃奶的孩子,我就没法活下去”。“我”为之震撼,这是一个为母性而活着,为养育生命而情愿奉献自己一切的草原母亲,而这种伟大的力量能战胜一切!索米娅像额吉,甚至“像草原上所有的姑娘一样,你也走完了那条蜿蜒在草丛里的小路,经历了她们都经历过得快乐、艰难、忍受和侮辱。你也一去不返,草原上又成熟了一个新的女人”。从某种意义上说,额吉就是年老了的索米娅,索米娅就是年轻时的额吉,从额吉到索米娅是草原女性命运的循环运动,这似乎就是草原习性和自然法律导致的必然。至于其其格将来的命运如何,我们不得而知。

(二)意象的循环运动:“钢嘎·哈拉”的男性意象与伯勒根河流的女性意象

伯勒根河流与黑骏马是贯穿全文的两个象征意象,两者一静一动、一阴一阳,合奏出曼妙优美的草原牧歌,为小说增添了厚重的传奇色彩与浪漫意味。

1.草原男性意象的循环运动——“钢嘎·哈拉”

“钢嘎·哈拉”在蒙古语中意为漂亮的黑骏马,在小说中既是马名,也是古歌名。苍茫广阔的伯勒根大草原、自由驰骋的黑骏马、高亢悲怆的蒙古牧歌、凄婉悲壮的爱情故事是小说的四个浪漫元素。小说不仅以“钢嘎·哈拉”始、以“钢嘎·哈拉”终,而且它的内容也是“钢嘎·哈拉”本身。无处不在的“钢嘎·哈拉”其实是草原男性意象的循环运动(循环运动并不仅指重复,它还表示一种变化,实际上指的是同一性的重复内部的一种他性)。

(1)“钢嘎·哈拉”作为一匹马

作为一匹马,“钢嘎·哈拉”有着草原男性般顽强的生命力,它见证了白音宝力格这个草原男性的足迹和炽热爱情。“骒马在风雪中产驹冻死,而一口奶没吃的马驹子反而能从山坡上走下来”,躲到“我们”的蒙古包门口,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正是草原男性强壮彪悍、无所畏惧的贴切比拟。“我”给它取名“钢嘎·哈拉”,从此“钢嘎·哈拉”和“我”被紧密地联结在一起:“钢嘎·哈拉”和“我们”同吃同住,一起长大;调教“钢嘎·哈拉”是“我”成为男子汉的分界,在草原上,马是男子汉的象征,就如剑之于剑客,琴之于琴师,酒之于诗人。在小说中,“父亲”的铁青马,希拉的小花马,“我”的黑骏马,马显然已经成了草原男性的象征。“钢嘎·哈拉”随着我的离开、家人的离散而卖给了公社,九年之后,“我”重回伯勒根草原,“钢嘎·哈拉”又无意中被我借走并带我去白音乌拉大山寻找索米娅,之后又同“我”一起告别索米娅去迎接明天。可以说,“钢嘎·哈拉”已经和白音宝力格密不可分了,这个意象的顽强生命力和对故人的追寻,“钢嘎·哈拉”的离去——归来——再离去的循环运动,正是白音宝力格这个草原男性甚至整个草原民族生活的象征。

(2)《钢嘎·哈拉》作为一首歌

作为一首歌,《钢嘎·哈拉》是古歌与现实的结合点。小说的内容由一个“引子”加八个部分组成,“引子”讲述了蒙古民歌起源于骑手的抒情需要,作者为《钢嘎·哈拉》而震撼,小说主体的八个部分均由两句《钢嘎·哈拉》歌词起头,额吉的多次吟唱更是为小说增添了优美悲怆的氛围。古歌的大致内容是:妹妹嫁到了山外遥远的地方,“哥哥骑着一匹美丽绝伦的黑骏马,跋涉着迢迢的路程,穿越了茫茫的草原,去寻找他的妹妹”。“就像古歌中那个骑着黑骏马的牧人一样”,白音宝力格“亲身把这首古歌重复了一遍”,古歌中的骑手可以说就是白音宝力格,古歌中“那些过于激昂和辽远的尾音,那此世难逢的感伤,那古朴的悲剧故事;还有,那深沉而挚切的爱情,都不过是一些依托或框架”。而内容则是白音宝力格在伯勒根草原上的亲身经历。很明显,在小说中,两人的爱情故事已和“钢嘎·哈拉”的故事内容融为了一体。《钢嘎·哈拉》作为一首歌却超出了一首歌的表达效果,它已经成了白音宝力格重回伯勒根寻找索米娅的一个叙事意象,两人的爱情故事其实就是《钢嘎·哈拉》意象的循环运动。

2.草原女性意象的循环运动:伯勒根河流

伯勒根河流在伯勒根草原牧民们的心中是伟大母性的象征。伯勒根河流是一条有灵性的河流,“在远离神圣的古时会盟敖包和母亲湖、锡林河的荒僻草地深处,你能看到一条名叫伯勒根的明净小河。牧人们笑谑地解释说,也许是哪位大嫂子在这里出了名,所以河水就得到这样有趣的名字”,伯勒根在蒙语中的含义是“嫂子”,“伯勒根”是一个草原女性的名字,“河流”象征着生生不息的生命与温柔博爱的母性。“伯勒根,远在我们蒙古人的祖先还没有游牧到这儿时,已经是出嫁姑娘‘给了’那异姓的婆家,和送行的父母分手的一道小河。”姑娘一旦跨过伯勒根河流,就再难见到故乡亲人,伯勒根河流似乎成了伯勒根草原上女性走向成熟的一个分界点,河流隔开了女性人生的前后两段,成为一个蒙古女性悲剧的原型意象。弗莱在原型意象结构的静态分析中概括出七个意象范畴,即:神性世界、天体中的火的世界、人类世界、动物世界、植物世界、文明社会和水的象征。原型理论认为,河流象征着毁灭与再生、命运的循环等。索米娅“像草原上所有的姑娘一样”,跨过伯勒根河流,“经历了她们都经历过得快乐、艰难、忍受和侮辱。你已一去不返,草原上又成熟了一个新的女人”。“跨过伯勒根河流”便是草原女性命运毁灭、再生、循环的象征,索米娅重复着千百年来蒙古女人循环重复的捍卫“母性”的命运。

(三)叙事模式的循环运动:离去——归来——再离去的“归乡”叙事模式

白音宝力格由于爱情理想的破灭而离去,选择了纯洁理想的新途,然而在现实的痛击下感到身心交瘁之际,才抱恨前科,回到熟识、亲切的草原,寻找童年的幸福、青春的欢乐和美好的爱情,之后又再离去,开始新的工作,这就完成了“离去—归来—再离去”的“归乡”叙事模式的循环运动。

小说在“离去—归来—再离去”的“归乡”叙事模式中,蕴含着白音宝力格的人生哲学和生命体验。在这一“离去—归来—再离去”的叙事过程中,作者在讲述作为小说主人公的“我”的故事和生命体验的同时,也在讲述索米娅的故事,两者相互渗透、相互影响,构成了一个复调。在《黑骏马》中,张承志深刻剖析了以离去后的白音宝力格为代表的现代人的生存面貌和精神状态,展现了像额吉和索米娅一样传统的草原女性拥有同等价值、具有平等地位的不同的生活世界和独立意识,展示世界是许多具有活生生的思想感情的人活动的舞台,是众多个性鲜明的独立自主的声音在交流和争鸣的舞台,描写出了生活的多种可能性和人性深处的矛盾,使得小说既具有辨证色彩,又包含开放的可能。和鲁迅先生笔下小说主人公与故乡“在而不属于”的情感关系不同,《黑骏马》中白音宝力格与故乡伯勒根草原的情感关系是“属于而不在”,鲁迅先生通过“离去—归来—再离去”的“归乡”叙事模式解构精神故乡,而张承志则是建构精神故乡、向精神故乡回归。

小说虚写了这样一个“我”过去的故事:当年被伯勒根的草原习性和自然法律所逼迫,“我”不得不逃离去“追求更纯洁、更文明、更尊重人的美好”的人生,整整九年过去了,“我”厌倦了现代所谓的文明,失去了精神的家园。“我”再次归来,正是为了找寻精神之根:童年的幸福、青春的欢乐和美好的爱情。“我”归来后,终于发现自我与伯勒根草原传统精神的内在联系,“我”的最后再离去,就多少含有了对现代和传统两种文化的深刻思考:这正是对“离去—归来—再离去”模式的内涵的一个深刻的揭示。

结 语

《黑骏马》中的原型是人类集体无意识的存在形式和感性显现,小说中“母亲”原型、“阿尼玛”原型、“循环运动”原型唤起了人类集体记忆中的“心理残余”,这是这篇小说引起强烈反响的深层次原因。《黑骏马》因处处充盈的原型意象而更显厚重,也确立了张承志在“新时期”文学中的独特地位。

无论是额吉、索米娅还是辽阔的伯勒根大草原,它们的象征意象背后都潜藏着一个共同的“母亲”原型。额吉把一切生命看得同样高贵、同样不可侵犯。在小说中,额吉俨然是草原生灵的“母亲”,用她包容一切的母爱呵护着天地之间的一切。索米娅继承了额吉那包容一切的母性,索米娅是“母性”至上的捍卫者,她为了她腹中的孩子而牺牲了真挚纯洁的爱情,在她的生命体验中,“母性”就是一切,甚至胜过一切。伯勒根大草原是养育草原众生的母亲和“严厉的法庭”,是肉体和灵魂归宿的极乐世界。伯勒根大草原具有包容一切的“母性”,默默地用它伟大的爱渡化一切丑恶的灵魂、祝福一切真善美的生命。

“阿利玛”原型表示一个灵魂中的阴性因素及其外向化过程,通常表现为女性性格,“投射”在女性身上。其内蕴具有让白音宝力格依赖与逃离的双重性,作为“美和善”化身的额吉和索米娅是草原生灵的精神家乡,但另一方面,阿利玛的保守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又使白音宝力格“不满意”,从而刺激了他离开伯勒根大草原去追求“满意”的生活。“阿利玛”的外显让额吉和索米娅加强、夸大、歪曲、神化了自己与自己的生活,与毫不相干的他人的情感关系,这是草原女性命运的深层次原因。

“循环运动”是中外神话、传说、文学作品(特别是戏剧和小说)中常见的集体无意识的原型,这一原型大多表现为作品主题、意象和叙事模式等许多方面自身置换变形与向自身回归的现象。从草原女性命运主题的角度看,索米娅的命运书写似乎是对额吉的命运的某种置换变形与内在回归,这便是草原女性命运的循环运动。小说中有三个纵贯始终的意象:作为草原马名的“钢嘎·哈拉”(黑骏马)、作为蒙古古歌的《钢嘎·哈拉》与伯勒根河流。钢嘎·哈拉(黑骏马)是马是歌也是人,拥有顽强生命力、彪悍强壮的“钢嘎·哈拉”是草原男子汉的象征,优美悲怆、激昂辽远的古歌吟唱的是草原男人骑着黑骏马寻找爱人的故事,而小说主人公白音宝力格骑着黑骏马回来寻找索米娅正可以看作是对古歌的内容置换甚至直接是对古歌的回归。从这个意义说,作家正是凭借“钢嘎·哈拉”这一草原男性意象的循环运动,匠心独运地把古歌与小说有机结合起来,使两者混融一体。与草原男性意象相对应,明净、包容的伯勒根河流则是草原女性命运与母性的象征,伯勒根河流似乎隔开了女性人生的前后两段,“跨过伯勒根河流”便是千百年来草原女性命运毁灭、再生、循环的象征,伯勒根河流已经成为一个蒙古女性命运循环运动的原型意象。小说通过“离去—归来—再离去”的“归乡”叙事模式的循环运动,使得作品有了更为开放包容的可能性,同时也表现了作者对草原和都市、传统和现代两种文明不同的生命体验,从而间接地揭开了20世纪80年代文学史上“寻根”的文学主题。

原型批评在西方文论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被视为当代西方最有影响的文学批评模式之一。张承志作为我国当代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几乎他所有的作品都表现出对某种理想原型的无条件坚守、追求与宣泄。他的小说《黑骏马》通过对一系列集体无意识原型的书写,在传统与现代两种不同文明的激烈碰撞中,从白音宝力格的人生经历和生命体验出发,进行了发人深省的思考和叩问,大胆地表露出特定时代环境下寻找美和善之根、精神之根、文化之根的必要性,巧妙地满足了那个时代人们重建精神故乡的文化渴求。这种祖先们遗留下来的未加修饰的古老“原型”,对于经历了技术统治与价值异化带来的大灾难、大浩劫的旁观者、幸存者们来说是一种精神治疗的良方,也是使处于悖乎人情人性的、片面的、病态的和危险状态的民族集体意识进入平衡状态的一种大胆、孤独而有力的反拨,这是艺术对民族和时代的自我调节过程,这正是艺术的无目的之目的性、无功利之功利性所在。

【注释】

[1] 叶舒宪 编选:《神话—原型批评》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2011年版,导读第2页。

[2] J.H.贝克莱:《维多利亚庙宇》,哈佛大学出版社1951年版,第245页,转引自叶舒宪编选:《神话——原型批评》,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1年版,第17页。

[3] 荣格:《心理学与文学之关系》 冯川 苏克译 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83-84页。

[4]荣格:《心理学与文学之关系》 冯川 苏克译 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84-85页。

[5]叶舒宪 编选:《神话—原型批评》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2011年版,导读第9页。

[6]弗莱:《批评的剖析》陈慧 袁宪军 吴伟人译 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151页。

[7]荣格:《心理学与文学之关系》 冯川 苏克译 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译者序第5页。

[8]弗莱:《批评的剖析》陈慧 袁宪军 吴伟人译 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142页。

[9]张承志:《张承志代表作》 郑州:黄河文艺出版社 1988.12 第243页。

[10]张承志:《张承志代表作》 郑州:黄河文艺出版社 1988.12 第243页。

[11]荣格:《原型与集体无意识》(《荣格文集》第五卷) 徐德林 译 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67页。

[12] 荣格:《原型与集体无意识》(《荣格文集》第五卷) 徐德林 译 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47页。

[13]荣格:《心理学与文学之关系》 冯川 苏克译 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46页。

[14] 荣格:《心理学与文学之关系》 冯川 苏克译 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47页。

[15] 荣格:《心理学与文学之关系》 冯川 苏克译 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47页。

[16] 荣格:《原型与集体无意识》(《荣格文集》第五卷) 徐德林 译 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58页。

[17] 荣格:《原型与集体无意识》(《荣格文集》第五卷) 徐德林 译 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57页。

[18] 荣格:《原型与集体无意识》(《荣格文集》第五卷) 徐德林 译 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58页。

[19] 弗莱:《批评的剖析》陈慧 袁宪军 吴伟人译 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144页。

[20] 弗莱:《批评的剖析》陈慧 袁宪军 吴伟人译 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137页。

[21] 内米湖位于罗马东南16英里阿尔巴群山的山谷内,周围是阿里奇亚丛林,风景优美,尤以古代崇奉狄安娜及“金枝”传说闻名于世。

(作者系云南民族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2017级研究生)

猜你喜欢
米娅哈拉阿利
济慈长诗《拉米娅》中的民间文学“母题”
“阿利·伯克”级驱逐舰
阿利的红斗篷
是谁对书不敬
解救米娅
虚荣的代价
酷少年的小小“酷创意”
哈拉办公室
爱管闲事的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