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取蛙声一片

文／董青春

在众多描写乡村田园风光的古诗词中，我最喜爱南宋辛弃疾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句话。

许多年前生活在农村时，每到夏秋季节的晚上，月光朗朗地映照在乡野里，夜风中飘漾着水稻、薄荷、大豆等庄稼的清香味儿，村里村外沟渠河边萤火虫飞舞，青蛙鸣唱声此起彼伏，总觉得乡村的夜晚是那样的恬淡、宁静和美丽。

每年立夏前后，田野里便有了青蛙的叫鸣声，起先是偶尔一两声，以后每天晚上的叫鸣声变得越来越稠密，越来越响亮。在乡村的早晨或傍晚，沿着水稻田埂、荷田旁、沟渠和池塘边随便走走，便会看到青蛙的身影，便能领略青蛙鸣叫的韵律。青蛙们或潜伏在庄稼下、或躲藏在沟渠边，或攀爬在宽阔荷叶上，一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便嘎然停下叫鸣，敏捷地一跃而起，划过一道弧线，跳入水中，溅起一朵朵水花，泛起一道道涟漪。

夜幕降临，月挂树梢，晚风习习，炊烟袅袅，皎洁的月光洒在村庄各个角落。青蛙们登场了，刚开始叫鸣声稀稀疏疏、零零落落，不一会儿，远远近近，蛙鸣一声声、一阵阵地传来，高亢、粗犷、浑厚、质朴，像一曲曲田园大合唱响彻在村庄内外，给单调、寂寥的乡村带来了生机和活力。乡亲们扛着农具、牵着牛羊，在阵阵蛙鸣陪伴下，踏着月光走进围着篱笆墙的院门，坐到老槐树下的方桌旁，喝几杯地道的高粱酒，听两段收音机里的老淮调，是那样陶醉和舒畅。邻居摇着蒲扇来串门，扯一些家长里短，估摸着今年庄稼的收成，说一说来年致富的门道，蛙鸣里的村庄沉浸在无限的安宁、祥和和惬意之中……

蛙声最热闹最欢快最响亮的时候，应该是在乡村的雷雨之后。伴随着狂风暴雨，乡村田野里一扫夏日雨前的沉闷、昏暗和压抑，空气变得清新凉爽，庄稼、树木变得格外葱绿和明亮。这时池塘里、沟渠边、田垅上的青蛙也变得异常活跃和精神，舒畅地发出“呱—呱—呱”的鸣叫声，整齐而有节奏地回荡在乡野里。

最喜欢七八月的夏夜，那时水稻已进入灌浆期，田间不能断水。假期里，我会陪着父亲给水稻田灌水，有时白天用水人家多灌不上，只能等到晚上去稻田。打开田头的闸门，水渠里的水汩汩地向稻田深处流淌。我和父亲并肩坐在田埂上等候。

天上繁星点点，近处蛙鸣阵阵。父亲吸着廉价卷烟，飘出一阵阵烟草味，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村庄里发生的事情和新学期的学费。田野里朦朦胧胧的，不时有青蛙跳跃水中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父亲赤着脚，隔一会儿便打着手电筒去稻田里看看灌水情况，燃烧着的烟蒂的火星一眨一眨地，在夜色里特别醒目。远远地望着父亲的身影，我心里觉得是那样的踏实和温暖。我端坐在田头，遥望十多公里外县城夜空的灯光，想象着城里人生活的样子，期盼着有一天能成为城里人，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在清脆的蛙声中，水稻渐渐成熟，原野上翻涌着金黄色的波浪；在清脆的蛙声中，果园里的果子变得黄橙橙、红扑扑的，村庄里飘溢着甜甜的果香；在清脆的蛙声中，庄稼人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迎来了丰收的年景。阵阵蛙鸣陪伴着村民们辛勤劳作，收获着希望，欢呼、见证着村民们挥洒汗水改造乡村、改变自己命运的历程。

蛙声是乡村夏季里最悦耳动听的音乐，是大自然最纯净朴素的歌谣。有了声声蛙鸣，乡村的夏夜才充满生气和乐趣，才不会显得寂寞和冷清，平常、艰辛的农家生活才会有滋有味、有声有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