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出土《尚书》写本与中古《尚书》学

2018-11-01 01:09许建平
敦煌学辑刊 2018年2期
关键词:写本释文尚书

许建平

(浙江大学 汉语史研究中心,浙江 杭州 310028)

《隋书·儒林传序》云:“南北所治,章句好尚,互有不同。江左《周易》则王辅嗣,《尚书》则孔安国,《左传》则杜元凯。河、洛《左传》则服子慎,《尚书》《周易》则郑康成。《诗》则并主于毛公,《礼》则同遵于郑氏。”[注][唐]魏徵、令狐德棻撰《隋书》卷75《儒林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1705页。是在隋唐以前,北方流行郑玄注《尚书》,南方流行伪孔本《尚书》。陆德明撰《经典释文》,注释《尚书》使用的是伪孔本《尚书》,而没有使用郑玄注本。由于陆德明的学术地位以及《经典释文》的影响,《尚书》的研习出现孔兴郑衰之势,“至隋,孔、郑并行,而郑氏甚微。自馀所存,无复师说”[注][唐]魏徵、令狐德棻撰《隋书》卷32《经籍志》,第915页。。唐初,孔颖达承诏撰《尚书正义》,以孔传《尚书》为本,全国一以孔传本为宗,是文士研习的唯一范本,也是明经考试的标准读本。从此伪孔本《尚书》占据了统治地位,马融、郑玄、王肃等诸家注本终至于消亡。现在通行的《十三经注疏》所收即伪孔本《古文尚书》。

十九世纪末以来,在丝绸之路沿线出土了大量的古代典籍,其中也有不少《尚书》写本,出土写本最多的自然是莫高窟藏经洞。敦煌藏经洞出土汉文《尚书》写本共有51件,拙著《敦煌经籍叙录》为其中49件作了叙录;2012年出版之《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第145册中的BD16057为《尚书·武成》残片[注]许建平《新见国家图书馆藏敦煌经部写本残页录校研究》,《敦煌吐鲁番研究》第13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64-66页。;2009年出版之《敦煌秘籍》影片册1中的羽018号为《尚书·君奭、蔡仲之命》残卷[注]王天然《读杏雨书屋所藏八件经部敦煌写本小识》,《亚洲研究》第16辑,2012年,第42-44页。。还有一件敦煌藏文写本,编号P.T.986,存《泰誓中》《泰誓下》《牧誓》《武成》四篇内容,黄布凡、王尧有译文[注]黄布凡《〈尚书〉四篇古藏文译文的初步研究》,《语言研究》1981年第1期,第206-232页;王尧《藏文典籍章》,张弓主编《敦煌典籍与唐五代历史文化》,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下册,第1144-1150页。。

吐鲁番地区出土《尚书》写本共有7件,笔者已有《吐鲁番出土文献中的〈尚书〉写本》一文作了详细介绍[注]中共高台县委、高台县人民政府、甘肃敦煌学学会、敦煌研究院文献所、河西学院编《高台魏晋墓与河西历史文化研究》,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208-217页。。

香川默识编《西域考古图谱》收有1件《尚书·太甲上》残片,题为“唐钞尚书孔传(太甲)断片(和阗)”[注][日]香川默识编《西域考古图谱》下卷《经籍》(2)-(1),日本国华社,1915年。此据北京:学苑出版社,1999年影印本。,注明是和阗所获。橘瑞超曾于1911年5月至7月在和阗发掘[注][日]橘瑞超著,柳洪亮译《橘瑞超西行记》:“在此停留期间,我对埋没的古代寺院、古城遗址等进行多处发掘。”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62页。,此残片应是此时所获。

以上60件《尚书》写本,其中58件是伪孔《古文尚书传》;2件为陆德明《尚书释文》,《尚书释文》所据文本亦是伪孔《古文尚书传》。这些写本均为南北朝至隋唐五代时期的写本,其中绝大多数可以判定为唐写本,正与传统所言唐代以伪孔本《尚书》独尊的情形相符。

《尚书》58篇,写本涉及者已有39篇,其中完整的篇目有22篇,其内容已近全书的一半,是研究中古时期《尚书》学的实证材料。

一、隶古定《尚书》重现人间

永嘉之乱后,晋室南渡长江,在金陵(今南京)建立了东晋。晋元帝时,豫章内史梅颐向元帝献上了一部古文《尚书》[注]梅颐,又作梅赜,又作枚赜,虞万里认为当作梅颐,考详其所著《献〈古文尚书〉者梅颐名氏地望辨证》,《文史》2004年第4辑,第253-256页。,这部《尚书》前有一篇自称孔安国所作之序,说这就是孔安国献上的四十五卷共五十八篇的古文《尚书》,其传文即是孔安国所作。

伪古文《尚书》是以西汉孔安国所献《尚书》的面目出现的,而西汉时的通行文字是隶书,所以在序中伪造一个“隶古定”的概念。晋朝时正是字体从隶向楷发展过程中隶楷结合的后期[注]沃兴华《敦煌书法艺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87页。,梅颐献上的伪古文《尚书》使用的应是隶书体。但随着楷书的逐渐成熟,楷书成为社会上的通行字体,现在已看不到真正的隶古定字体的传本,只有用楷书笔法写的古文。现在的“隶古定”之称只不过承袭传统的说法而已,如果把它们称为“楷古定”,也未尝不可[注]林志强《古本〈尚书〉文字研究》,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9页。。

由于隶古定字字形怪异,不便认读。东晋末年的范宁著《孔氏尚书集注》,把隶古定字改为今字,但没有流传开来。唐玄宗天宝三载(744),令集贤学士卫包将《尚书》隶古字改为今字(即楷书正字),至唐文宗开成二年(837),又将卫包改字本刻入石经,是为“开成石经”(或称《唐石经》)。“开成石经”《尚书》遂为今传本《尚书》之祖。

虽然由于卫包改字而致隶古定《尚书》之原貌不可见,然陆德明在南朝陈时所写的《经典释文·尚书音义》,所采用的底本即是隶古定《尚书》,故人们还能由此书一窥隶古定的部分面貌。到宋太祖开宝五年(972),因用隶古字书写的《尚书释文》与用今字书写的伪孔本《尚书》字体不合,乃诏命陈鄂重刊《尚书释文》,将《经典释文·尚书音义》中的隶古字全部改为今字,从而这部分隶古字也删改殆尽。

据王应麟《玉海》卷37载,后周郭忠恕曾写定古文《尚书》[注][宋]王应麟《玉海》卷37《艺文》“开宝尚书释文”条,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上海:上海书店,1987年,第712页。。晁公武在其所著《郡斋读书志》中说吕大防从宋敏求、王钦臣家得到了这一部古文《尚书》[注][宋]晁公武著,孙猛校证《郡斋读书志校证》卷1《书类》“古文尚书十三卷”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51页。,晁因而取之在成都刻石[注][清]顾炎武《石经考》引晁公武《古文尚书序》,《丛书集成新编》,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4年,第5册,第495页。。郭本及晁刻现均已失传。但在清人所编《通志堂经解》中有薛季宣《书古文训》,乃是59篇(序1篇,正文58篇)的隶古定《尚书》。但人们大多对它的来历表示怀疑。

西域出土《尚书》写本面世后,世人终于获睹中古时期流传的隶古定《尚书》面貌,但这些写本与《书古文训》相比,有一个最大的区别,《书古文训》中的《尚书》经文基本上是怪僻难识的隶古字,而写本中的隶古字则较少或很少,有些写本如S.6259、P.3628的隶古字几乎可以用“罕见”一词来表达,以至有学者认为它们是今字本《尚书》[注]陈铁凡《敦煌本易书诗考略》,《孔孟学报》17期,1969年4月,第168页;王重民《巴黎敦煌残卷叙录》第1辑,黄永武编《敦煌丛刊初集》第9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年,第111页。。

关于梅颐献上的《古文尚书》本子是全为隶古字本,还是部分隶古字本,历来看法不一。《经典释文·序录》云:“《尚书》之字,本为隶古,既是隶写古文,则不全为古字。今宋、齐旧本及徐、李等音,所有古字,盖亦无几。穿凿之徒,务欲立异,依傍字部,改变经文,疑惑后生,不可承用。”[注][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卷1《序录》,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2页。他认为梅颐原本并非全为隶古字,全为隶古字的本子乃是后人伪造。薛季宣《书古文训》几乎全为隶古定字,段玉裁斥之为“伪中之伪”[注][清]段玉裁《古文尚书撰异·序》,四部要籍注疏丛刊《尚书》中册,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1763页。。但李遇孙则认为薛本即梅颐隶古定《尚书》原本[注][清]李遇孙《尚书隶古定释文·序》,《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48册,第37页。,因而为之撰《尚书隶古定释文》八卷。虽然我们现在尚无法确定梅颐所上《古文尚书》的原貌如何,但由于《尚书》写卷的出土,我们知晓流行于隋唐五代时期的隶古定《尚书》确实并非如《书古文训》那样的全为隶古字本,而是陆德明所说的“不全为古字”的本子。

二、《古文尚书传》是姚方兴本

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中记载,梅颐献上的古文《尚书》,是缺了《舜典》一篇的。于是就把曹魏时的王肃《尚书注》之《尧典》篇从“慎徽五典”以下截开,充作《舜典》。齐明帝建武年间,吴兴人姚方兴献上了孔安国作传的《舜典》,说是在大舟行头所获,这篇《舜典》在“慎徽五典”以前多出了“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十二个字。当时梁武帝萧衍为博士,对此予以质疑,认为这十二个字是伪造的,所以姚方兴的这个《舜典》没有被采用,使用的还是从王肃《尚书注》中割截下来的《舜典》[注][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卷1《序录》,第8页。。

现在我们所看到的传世本古文《尚书》,在这十二个字以下,又有十六个字:

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玄德升闻,乃命以位。

这十六个字在姚方兴所上的《舜典》中是没有的。王鸣盛认为是隋朝刘炫伪造,刘炫所作的《尚书述义》,《舜典》篇采用了姚方兴本,并且又伪造了十六字置于姚本的十二字之下[注][清]王鸣盛《尚书后案》,《嘉定王鸣盛全集》第3册,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1252-1253页。。

但P.3315《尚书释文》于“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条下注:“此十二字是姚方兴所上孔传本,阮孝绪《七录》亦云。然方兴本或此下更有‘浚悊文明温恭允塞玄德升闻乃命以位’,凡廿八字异。聊出之,于王注无施。”[注]张涌泉主编、许建平撰《敦煌经部文献合集》第9册,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4440页。可知陆德明还见到过另一个姚方兴本,在“协于帝”下又多了十六字。陈梦家《敦煌写本〈尚书经典释文〉跋记》考定陆德明作《释文》时使用的不可能是刘炫添字本[注]陈梦家《尚书通论》(增订本),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326-328页。,所以这十六字并非刘炫伪造,刘炫所据本已有此十六字。刘知几《史通·古今正史》云:“及江陵板荡,其文入北,中原学者得而异之,隋学士刘炫遂取此一篇列诸本第,故今人所习《尚书·舜典》,元出于姚氏者焉。”[注][唐]刘知几著,[清]浦起龙通释《史通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07页。子玄亦未谓刘炫有伪造一事。

今BD14681《舜典》篇首亦有此二十八字,与陆德明所见又多出十六字的姚方兴本相同,后来孔颖达据以作《正义》的也是这个姚方兴本。由于《尚书正义》的官方背景,这个古文《尚书》本子成为经学正宗,而郑玄的《尚书注》被排挤出局,终于失传。后来《开成石经》(《唐石经》)也是据这个本子刻石,成为后世通行的《古文尚书》之祖本。

三、《古文尚书传》的分卷

《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及《新唐书·艺文志》都记载有孔安国作传的《古文尚书》十三卷。

《唐石经》所录虽仅《尚书》经文,但篇题下有“孔氏传”三字,可知所据即孔安国《古文尚书传》,只是删除了伪孔传文而已。《唐石经》所刻《尚书》为十三卷本,与《隋书》及两《唐书》所载同,确为南北朝隋唐通行本。

BD14681存《尧典》、《舜典》两篇,尾题“尚书卷第一”。

P.3615第2行《禹贡》篇题下有“卷第三”三字,P.5557存《胤征》,尾题“尚书卷第三”,是《禹贡》《甘誓》《五子之歌》《胤征》四篇为第三卷,则介于《舜典》与《禹贡》之间的《大禹谟》《皋陶谟》《益稷》三篇为第二卷。吐鲁番写本72TAM179:16b存《禹贡》、《甘誓》两篇,无分卷标识,可知两篇在一卷之中。

P.2643起《盘庚上》至《微子》,尾题“古文尚书第五”,P.2516起《盘庚中》至《微子》,尾题“尚书卷第五”。

S.799起《泰誓中》至《武成》末,无尾题,但卷末有拖尾,可知是一卷结束。《唐石经》以《泰誓上》至《武成》为第七卷,正与此相合。

P.3767存《无逸》,尾题“尚书卷第九”;

P.2630存《多方》、《立政》,尾题“尚书卷第十”;

P2980存《秦誓》,尾题“古文尚书卷第十三”。

以上诸写本的分卷与《唐石经》同,是敦煌吐鲁番一带流行之孔传《尚书》亦作十三卷本。

与《周易》写本一样,当时抄写《尚书》也不全是以卷为单位的。如P.3605+3615+3469→P.3169《古文尚书传(益稷、禹贡)》,是把第二、第三卷抄在一起;P.2748《古文尚书传(洛诰—蔡仲之命)》,是把第九、第十卷抄在一起。

至于S.5745、S.801、S.8464三件写本,它们的字体与行款相同,应是同一人所书。但三件写本并不能直接缀合,S.5745与S.801中间约残缺6行,所存者均为《虞书·大禹谟》内容,可以理解为同一卷之撕裂。但S.8464所存者则为《周书·泰誓中》,《大禹谟》在卷二,《泰誓中》则在卷六,依唐时敦煌地区通行纸张之长度及卷轴装的装帧形式[注]潘吉星《敦煌石室写经纸的研究》,《文物》1966年第3期,第39-42页。,似不可能在一卷之中容纳如此多的内容,S.5745+S.801与S.8464极有可能不是同一写卷,而是同一人所抄的不同卷子。

四、陆德明《尚书释文》原貌

陆德明在《尚书释文·舜典》“王氏注”条下注:“相承云梅赜上孔传古文《尚书》,亡《舜典》一篇,时以王肃注颇类孔氏,故取王注从‘慎徽五典’以下为《舜典》篇,以续孔传。徐仙民亦音此本。”[注]张涌泉主编,许建平撰《敦煌经部文献合集》第9册,第4440页。因为梅颐所献伪古文《尚书》,没有《舜典》篇,朝廷将王肃《尚书注》的《尧典》篇下半部割裂下来作为《舜典》补上,因而通行的伪古文《尚书》的《舜典》篇之注是王肃注,徐邈的《古文尚书音》就是依据这个本子,陆德明《尚书释文》也是根据这个本子作的。南朝齐明帝时,吴兴姚方兴伪造孔传《舜典》,其注是伪造的孔安国注。至隋,刘炫奏上姚方兴本《尚书》;至唐,孔颖达据之作《尚书正义》,从此姚本《尚书》通行天下。

伪古文《尚书》是用隶古定字写的,陆德明据宋齐旧本而作音义,亦多存隶古定字。至唐玄宗天宝三载(744),集贤学士卫包承诏改《古文尚书》之隶古字为今字,隶古定《尚书》遂亡。宋太祖开宝五年(972),因为当时通行的古文《尚书》已是卫包改字后的姚方兴本,与存有隶古字的《尚书释文》不相配,阅读不便,太祖遂命陈鄂删定《经典释文》,陈鄂乃据卫包改字本对《尚书释文》进行删改,我们现在看到的传世本《经典释文·尚书音义》即是陈鄂删改过的本子,已非《尚书释文》原貌。

敦煌写本中有P.3315号《尚书释文》,存《尧典》后半及《舜典》全部的释文,这是陈鄂删改前之《尚书释文》,与今通行本相比较,可以推知《尚书释文》原本之面貌,亦可以据此知陈鄂是如何删改《尚书释文》的[注]可参王利器《经典释文考》,《晓传书斋集》,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48-59页。。

《经典释文·序录》:“今以墨书经本,朱字辩注,用相分别,使较然可求。”[注][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卷1《序录》,第1页。就是说德明著书时,为了使经文与注文词目清晰可辨,经文词目用墨书,注文词目用朱书。但我们现在看到的传世本《释文》,都用墨书,没有用朱书的。无论是书写还是刻版,使用朱墨两色,毕竟是件不方便的事,而且刻版的话,需套色印刷,成本昂贵。现在P.3315写本在注文的词目上都加朱点来区别,还可窥见《释文》原貌之一斑。

五、《尚书》写本与唐代科举

唐朝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是儒家经典,《新唐书·选举志上》载:“凡《礼记》、《春秋左氏传》为大经,《诗》《周礼》《仪礼》为中经,《易》、《尚书》、《春秋公羊传》、《穀梁传》为小经。通二经者,大经、小经各一,若中经二。通三经者,大经、中经、小经各一。通五经者,大经皆通,余经各一,《孝经》、《论语》皆兼通之。”[注][宋]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卷44《选举志上》,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160页。

关于唐代敦煌的学校以及教材,高明士《唐代敦煌的教育》、李正宇《唐宋时代的敦煌学校》已经有了很好的研究[注]高明士《唐代敦煌的教育》,《汉学研究》第4卷第2期,1986年12月,第231-270页;李正宇《唐宋时代的敦煌学校》,《敦煌研究》1986年第1期,第39-47页。,其中儒家典籍的教学,与科举考试密切相关,赵和平《敦煌儒家经籍的几个问题》很好地解答了敦煌所存儒家经典的情况与科举考试制度的关系[注]赵和平《敦煌儒家经籍的几个问题》,《敦煌研究》2009年第2期,第55-62页。。

吐鲁番地区在高昌国时期就为《毛诗》《论语》《孝经》设立了学官[注]曹仕邦《高昌国毛诗、论语、孝经立学官的原因试释》,中国唐代学会编《唐代研究论集》第4辑,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2年,第489-506页。,贞观十四年(640)唐灭高昌置西州后,立即在西州设立了州学与县学[注]详参姚崇新《唐代西州的官学——唐代西州的教育(之一)》,《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1期,第62-68页。,学校里的教材在吐鲁番出土文书中尚有遗存,如《千字文》《开蒙要训》《孝经》郑玄《论语注》、《尚书》、《礼记》、《急就章》等[注]详参姚崇新《唐代西州的私学与教材》,殷晴主编《吐鲁番学新论》,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96-700页。,今存七种吐鲁番《尚书》写卷就是当时学子在学校里阅读经典的读本。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东亚图书馆收藏有23件策问残片,刘波从中整理出33则策问,其中就有7则《尚书》策问残片,是学生的经义策习作[注]刘波《普林斯顿大学藏吐鲁番文书唐写本经义策残卷之整理与研究》,《文献》2011年第3期,第23页。,与当时科举考试明经口问经义的方式是有直接关系的。吐鲁番OR.8212/630号残片上旁注孔颖达《尚书正义》的内容,也是有唐一代以《五经正义》为天下学校的法定教本并作为科举考试的标准答案的这种情形的反映。

六、中原文化西传的实证史料

吐鲁番地区在陷蕃前处于唐朝中央政府的有效控制之下,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自不待言,那里出土的《尚书》写本及策问残片是西州学子为参加科考而学习的实物材料。

隋唐时期,建立在今新疆和田一带的于阗王国,与中原交往密切,也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荣新江《关于唐宋时期中原文化对于阗影响的几个问题》、仲高《隋唐时期的于阗文化》都有详细的考察[注]荣新江《关于唐宋时期中原文化对于阗影响的几个问题》,袁行霈主编《国学研究》第1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401-422页;仲高《隋唐时期的于阗文化》,《西域研究》2001年第1期,第81-88页。。其中荣新江教授论文中提到“大谷探险队曾在和阗发现一件《尚书孔氏传》的抄本残片”[注]荣新江《关于唐宋时期中原文化对于阗影响的几个问题》,第416页。,这就是橘瑞超在和阗发掘到的《尚书·太甲上》残片,此残片“世”字缺笔,乃唐朝写本,可见中原的儒家经典也传到了于阗地区。

雄踞青藏高原上的吐蕃国,在赞普松赞干布在位时,“遣诸豪子弟入国学,习《诗》《书》。又请儒者典书疏”[注][宋]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卷216上《吐蕃传上》,第6074页。。敦煌藏文写卷中有《尚书》《史记》《春秋后语》等史籍。P.T.986《尚书》写本,存《泰誓中》《泰誓下》《牧誓》《武成》四篇内容,基本是依据孔传本《尚书》翻译的,这就是藏人学习汉文化的见证[注]黄布凡《〈尚书〉四篇古藏文译文的初步研究》,第206-2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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