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材
(重庆文理学院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2160)
1983年,Reuven Tsur首次提出“认知诗学”术语。1992年,Tsur出版《走向认知诗学理论》,标志着认知诗学的正式诞生[1]。 2002年,Stockwell出版《认知诗学导论》;2003年,Gavins和Steen主编论文集《认知诗学实践》,认知诗学的研究对象、范畴和方法逐渐明确。2009年,Stockwell出版《文本肌理:认知美学》,把认知诗学的范畴拓展到审美和情感维度;同年,Geert Brone和Jeroen Vandaele 编辑论文集《认知诗学——目标、成就与空白》,“标志着认知诗学开始向构建文学理论体系的方向迈进”[2]7。
我国学者刘立华、刘世生2006年率先对《认知诗学实践》一书做评介。2008年首届全国认知诗学研讨会召开;2013年首届认知诗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召开,中国认知诗学学会成立;2014年《认知诗学》创刊。中国认知诗学研究正在迅速成长,涌现了一批专家学者及系列研究成果。
为了把握中国学者认知诗学研究的总体状况、研究特点和存在的问题,我们有必要归纳总结过去的研究成果,以期为今后的研究提供借鉴。
本文主要使用文献计量分析方法,即用统计学的计量方法来研究文献的分布结构、数量关系、变化规律以及定量管理[3]。同时采用词频分析法对文献关键词出现的频次进行统计,频次可以反映某一领域的研究重点和热点。在此基础上进行共词分析,统计一组关键词在同一篇文献中出现的次数,次数越多说明两者关系越紧密。最终生成可视化的关键词共现网络知识图谱,系统、直观地反映某一领域的结构和发展状况。
中国知网(CNKI)是收录中国学术期刊数据最全的全文数据库,笔者以中国知网为数据来源。在中国知网的高级检索中输入“认知诗学”,按主题字段精确检索,不含“会讯、研讨会、通知、论坛”,检索时间范围到2016年,来源类别为全部期刊,检索日期为2017年3月5日,得到我国认知诗学研究相关期刊论文315篇。
本文利用文献题录信息统计分析工具SATI 3.2和Netdraw可视化工具生成知识图谱,展示我国认知诗学研究的可视化全景,为分析提供客观依据。
文献题录信息统计分析工具SATI 3.2[4],将导出的题录数据格式转换为XML格式,利用相关数据分析方法,如计量分析、共现分析、聚类分析、社会网络分析等,对文献题录信息进行处理,实现对关键词、作者、来源、年份等数据的挖掘。在完成字段抽取、频次统计、矩阵生成等操作后,调用Netdraw生成需要的可视化视图。
在文献计量统计中,核心指标主要包括数量、年度分布、作者、期刊来源及关键词等。分析这些指标,有助于了解某一领域研究的整体情况和发展趋势。
自2006年刘立华、刘世生评介《认知诗学实践》一书以来,中国认知诗学研究[注]有关中国认知诗学研究兴起的确切时间尚待进一步考证。在刘立华、刘世生(2006)以前,就有一些零星的有关认知诗学的研究,只不过没有冠以“认知诗学”的题目,如陆环、蔡兴勇(1998),仲文(1999),何卫(2001),孙凯、董文周(2001),高建为(2003)等。但出于论文检索的需要,本文以“认知诗学”为主题字段进行检索。逐渐发展起来,论文数量逐年上升。特别是2010年之后上升幅度很大;到2013年达到最高峰63篇,占近十年论文数的20%;之后三年稳定在每年50篇左右。可见,2006—2010年可视为我国认知诗学研究的兴起,2011—2016年可视为我国认知诗学研究的发展期,认知诗学受到我国学界的持续关注。
认知诗学研究论文总计315篇,其中4人合著1篇、3人合著11篇、2人合著59篇、独著244篇。合著论文共计71篇,占总文献的22.54%。论文作者共计301人,人均发表论文0.96篇。整体数据离散程度较大,合著较多,所以出现人均发表论文数不足1篇的现象。在此情况下,统计发现一些高产专家学者,他们对于认知诗学在中国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尤其是赵秀凤教授、熊沐清教授,无论是在论文数量还是质量上都作出了突出的贡献,其研究成果值得特别关注。
在期刊方面,315篇论文发表在164种期刊上,期刊平均载文量为1.92篇。《外国语文》载文量最多,达53篇,成为认知诗学研究的主阵地;其次《语文建设》载文17篇;《海外英语》和《名作欣赏》各载文11篇;《外语教学与研究》发表5篇。截至2016年发表在核心期刊的论文共116篇,占比36.83%。2014年创刊的《认知诗学》首辑发表论文12篇,2016年第二辑辑录论文15篇,其专业性必将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
315篇认知诗学论文出现712个关键词,总频次1 312次。从表1可见,关键词相对比较集中,频次达到4次及以上的31个关键词出现568次,占总频次的43.29%。
当两个关键词在同一论文中出现时,表明两者存在共词关系。把上述31个关键词形成一个31×31的共词矩阵,将矩阵导入社会网络分析软件Ucinet,保存成.# #d或.# #h文件格式,再次导入Netdraw,即可生成国内认知诗学研究高频关键词共现网络知识图谱(见图1)。关键词共现网络知识图谱可以“用来探讨一个学科或主题的研究结构(核心与边缘)。社会网络分析将关键词视为结点,结点位置越居中越核心,关键词之间的共现关系被视为结点间的连线,连线越粗关系越强”[4]56。据此,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出当前的研究现状。
表1 国内认知诗学研究关键词频次分布
图1 国内认知诗学研究高频关键词共现网络知识图谱
笔者根据国内认知诗学研究高频关键词及其共现网络知识图谱,结合一些有代表性的论文,深入探讨国内认知诗学的研究。
Stockwell认为“我们应该熟知批评理论、文学哲学以及认知科学,从而能够致力于回答历代文学研究所关心的重大问题”[5]。这里的“文学重大问题”是“诗学”或者是文学理论体系的建构问题。Gavins和Steen明确指出:“认知诗学不仅仅是认知科学的一个分支,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种新的诗学。”[6]申丹、熊沐清从“诗学”命名所蕴含的学术期待来论证认知诗学应该彰显其“诗学”地位,以探究文学的基本规律为要旨[7-8]。
作为一种新的文学理论,必然要对文学本质、文学创作(作者)、文学作品(文本)、文学接受(读者)等方面作出新的解释。在《认知诗学导论》中,Stockwell“探讨了文学的一些基本问题,如文学的本质、文学的功用、人物类型以及若干文学基本范畴如摹仿(mimesis)、文本肌理(texture)、话语(discourse)、意识形态(ideology)、情感(emotion)、想象(imagination)等”[9]34。在《文本肌理:关于阅读的认知美学》中,Stockwell提出了认知诗学的六个原则——经验主义、普通性、文体学传统、连续性、具身性(embodiment)以及生态观,并探讨了共鸣、移情、读者认同、伦理等文学论题[10]。
在我国现有研究中,无论是关键词频次分布还是高频关键词共现网络知识图谱,都没有出现有关认知诗学本体理论的研究,说明这一方面的研究相当少。究其原因,在于理论建构的困难。仅有2篇文章率先示范:其一,文学功用观。通过与传统文学功用观(娱乐、教化、认识)的比较,熊沐清指出“文学的产生根源于人类最基本最普遍的认知经验与过程,但它是以艺术的形式呈现的,因而是一种特殊的认知和交际形式,其特殊性使得它对于发展人的认知能力具有特殊作用”[11]。其二,作家论和文学批评鉴赏论。张婷和李峰尝试从认知诗学角度理解、阐发经典文学理论著述中对作家和读者问题的讨论,得出“作者创作的力量来自于个体认知的差异”,“认知模式不同的人,会根据自己的偏好来品评文章”的结论[12]。
深入挖掘,我们可以看到分布式认知理论对文学创作(作者论)方面的有益指导。如John Sutton认为智力活动涉及的各个层面不仅对心智活动非常有用,在某种情况下,它们和大脑、身体交互,本身就成了心智[13]。同时,Freeman提出诗学象似性概念,认为“形意之间的象似性关系很可能是文学语篇的一个区别性特征”[14],有助于揭示文学创造者在创作过程中的心智状态。
从表2可见,当前我国认知诗学研究范式仍然是“基于认知科学的诗歌研究范式和之后的认知语言学应用范式”[15]。认知语言学中的图形/背景、概念隐喻、概念整合理论、心理空间、图式、原型理论等核心范畴都得到了反复应用。从图1来看,这些关键词都处于共现网络的中间。特别是认知诗学、图形/背景、概念隐喻、概念整合理论都处于核心节点的位置,其连线较粗,与很多方面关系紧密,是整个研究的热点。处于共现网络边缘位置的关键词,表明对这些方面的研究比较少,但也可能是本领域的未来研究方向,如唐诗、本土化、认知叙事学等。
从研究对象来看,诗歌研究是重中之重,艾米莉·狄金森的诗歌得到一定程度的关注。对于其他重要诗人诗作,如庞德的《在地铁车站》、艾略特的《荒原》、华兹华斯的《写于三月》、雪莱的《西风颂》、唐诗《枫桥夜泊》《长恨歌》等都有涉猎。此类文章多是通过挖掘诗歌内在的认知理据,以更充分地诠释诗歌主题。其次较多的是小说研究。如对海明威多部短篇小说的解读,对《了不起的盖茨比》《第二十二条军规》《洛丽塔》等名篇的解读。除了诗歌、小说外,其它涉及的体裁还有戏剧、电影。我国学者还开拓了对绘本的研究,如赵秀凤、李晓巍对几米的叙事绘本的研究;对童话的研究,如宋改荣、常小婷对英汉童话中“喜悦”情感隐喻进行了认知对比分析[16]。最后,我国学者还考察了认知诗学对外国/英美文学教学的促进作用。如李雪梅、常俊跃汇报了大连外国语学院英美文学教学改革成果,取消了以往“文学史 + 选读”的教学模式,以文学阅读为中心来编写教材,教学中注重学生的认知体验,重点聚焦于阅读的心智过程,从而实现了英美文学教学的认知转向。
综观以上研究范式,不难看出当前国内认知诗学研究主要集中于相关理论的应用方面。尽管借用理论从新的视角研究文本,有助于彰显文本意蕴,发现一些新的解释,但是相对国外认知诗学或认知文学的发展来讲,无论是研究对象还是研究方法都有待进一步拓展。如在研究对象上,还可以研究漫画、平面广告、电视剧等;在研究方法上,《牛津认知文学研究指南》第24章概括并评价了三种模式:基于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或眼动跟踪技术的神经科学研究,基于网上阅读小组的阅读报告或访谈的质性研究,以及文本细读[17]。实际上,该书的很多篇章都是这些研究方法的示范。此外,还有具有文体学传统的内省法。这些方法的借鉴必然会开拓国内认知诗学研究的新局面。
作为中国学者,在吸收、借鉴西方认知诗学理论方法的时候,自然会考虑它与中国古典诗学的契合。在跨文化的层面进行研究,以推动中国文学研究及认知诗学的发展。熊沐清指出所谓本土化的问题,不是指用认知诗学理论研究中国文学文本,而是指完善学科理论、解决本土问题、加入本土元素等方面[9]35。赵秀凤、叶楠认为对中国文学文本的认知诗学解读仅仅是验证了认知诗学的阐释力,但更为重要的是要探究认知诗学和中国古典诗学在“生命体验观、语言唤起、空白填充、情感体认、整合意境”等方面的契合点[2]9。
从认知的角度讲,很多认知范畴都具有社会文化规约性,如原型、脚本即会受到特定文化因素的制约。要深入研究认知诗学的本土化问题,我们应该充分考虑到中国传统文化对文学各个层面的影响和作用。
在过去十年中,我国认知诗学研究从兴起到持续稳定发展,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形成了较为固定的研究平台,对一些重大问题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研究与探索。尽管与国外“认知文学批评的生成与发展”[18]相比,无论是研究的学术视野还是研究的方法路径方面都存在一定的差距,但是正如Lisa Zunshine在《认知文化研究导论》中所说:“对文学和文化的最令人激动的认知研究来自那些发展了认知科学与更为成熟的文学和文化研究之间的界面的学者们。”[19]假以时日,中国认知诗学研究的花蕾定将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