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强烈地表达了对年轻女性的喜爱之情,对年长女性的憎恶之心。为什么会有这样矛盾的女性观呢?早在曹雪芹之前,明朝思想家李贽曾写下《童心说》,提出“童心”即真心的观点。结合曹雪芹生活的时代背景,《红楼梦》中矛盾的女性观与作者追求自由、崇尚真实自然、对年轻女性存有“童心”有一定关系。李贽与曹雪芹相差约两个世纪,但两个人的追求是相似的,是反封建传统和封建礼教的勇士。
关键词:女性观 曹雪芹 程朱理学 李贽 童心说
《红楼梦》是我国古典小说的巅峰之作,它以极具张力的叙事结构和强大的艺术表现力,展示了封建社会的道德、婚姻、文化、教育等方面的社会万象。书中写了400多个人物,上至帝王皇妃,下至丫鬟奴仆,各个形象饱满,性格各异,尤其是围绕在宝玉身边的年轻女子,作者更是赋予了她们美丽与才情。然而,当我们赞叹这些女子的美好时,也不禁疑虑书中的另外一些女人,作者缘何将她们塑造成或自私、或贪婪、或粗鄙的丑恶形象呢?
一、《红楼梦》中矛盾的女性观
(一)作者怜惜年轻女子
书中的年轻女子虽也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但作者对她们是珍视和怜惜的。黛玉尖酸刻薄,爱使小性,但她芳华绝代,满腹才情,更令作者欣赏的是,她有高洁的情志和追求,是一个有灵魂的纯美女子。被作者赞咏为“阆苑仙葩”“咏絮才”。宝钗聪慧博学,雍容大度,但她内心装着封建的伦理道德,是封建礼教的信奉者和卫道者。她拥有才华,却又被僵化的封建思想所束缚,令作者心生怜惜,“可叹停机德”便是宝钗在作者心中的评判。书中的王熙凤是一个让读者褒贬不一的角色,有人厌她巧取豪夺,贪婪狠毒;有人赞她泼辣精明,心机深细。“弄权铁槛寺”,为了三千两银子,她不惜拆散两个年轻人的婚姻,令两个人双双死去。“毒设相思局”,她卖弄机谋,令贾瑞一命呜呼。但她又有着平常女人所没有的能说会道和杀伐决断。作者通过冷子兴之口,将凤姐的可赞之处写了出来:“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细,竟是个男人不及万一的。”“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子也说她不過。” 作者对王熙凤这个人物又爱又恨,他欣赏王熙凤的管理才能和雄辩才华,那是在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里很少见的,她的胆识和果断,超越了她身边的无数男子。但她又是一个为了攫取更大权力与更多利益而不择手段的女人,是与封建统治阶层具有相同目的和相同性质的女人,是封建腐朽制度的彻头彻尾的追随者。作者眼见着她在没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香消玉殒而一声叹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正或邪,爱或憎,“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书中的年轻女子像花园中的花草,美不胜收。娇憨直爽的史湘云,敏锐勇敢、锐意创新的贾探春,善良温和的迎春,风流灵巧、思想独立的晴雯,忠贞刚烈的鸳鸯,聪明伶俐的小红,睿智善良的平儿等,她们组成了大观园里美丽的幻境。而大观园外的贾府,则是一个男人强权和年长女性为虎作伥的混乱世界。
(二)作者厌恶年长女性
书中第五十九回,春燕说:“怨不得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再老了,更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第七十七回,周瑞家的等人奉命带出司棋,遇见宝玉,周瑞家的等不容宝玉和司棋说话。宝玉恨道:“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从这两处不难看出作者对年长女性是憎恶的。
书中的年长女性可分为三个群体,分别是:以王夫人为代表的太太们,以赵姨娘为代表的姨娘们,以王善保家的和周瑞家的为代表的众仆妇。
王夫人是书中的重要角色之一,她是宝玉的母亲,荣国府的二太太。她平时少言寡语,吃斋念佛,看上去宽厚仁慈,然而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善、冷酷、阴鸷之人。在第二十八回,宝玉说:“太太倒不糊涂,都是叫‘金刚‘菩萨支使糊涂了。”这段话揭示了王夫人的虚伪本质。王夫人是残害大观园中女孩子的始作俑者,是封建大家族的卫道者,金钏、晴雯、司棋之死,都与王夫人脱不了关系,而且在金钏和晴雯死后,她找了二人做错事和得了女儿痨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蛇蝎心肠。
作者对王夫人的鞭挞是隐藏的、委婉的,而对荣府里的长房大太太邢夫人的批判是直接放在了众人的话语里的。小说的第四十六回,贾赦有意将鸳鸯讨到房里,邢夫人便不顾贾赦已有儿孙的身份,想方设法,四处游说。作者借此将邢夫人的性情写了出来:“凤姐知道邢夫人禀性愚弱,只知奉承贾赦以自保,次则婪取财货为自得,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凡出入银钱一经他的手,便克扣异常,以贾赦浪费为名。”“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短短几句便将一个贪吝、冷酷、固执的人物形象表现出来。作者对赵姨娘的揭露是毫不留情的。她地位卑微,为人粗俗恶毒,行事愚蠢,不但当权的主子们不待见她,下人们也排挤她。小说第六十回,她因蔷薇粉一事大骂芳官,语言粗俗,没有一点大家族姨娘的样子。她动手打了芳官两个耳刮子,惹怒了藕官等人,与她厮打一处,失尽了体统。事后,探春与李纨说起赵姨娘:“这么大年纪,行出来的事总不叫人敬伏。这是什么意思,值得吵一吵,并不留体统,耳朵又软,心里又没有计算。这又是那起没脸面的奴才们的调停,作弄出个呆人替他们出气。”小说第二十五回,她受马道婆的蛊惑,对宝玉和凤姐施法诅咒,想以此达到铲除二人、令贾环继承贾家财产的目的,结果落得被贾母痛骂的下场。通过这两段描述,作者笔下的赵姨娘成了一个一无是处、制造事端,又都以闹剧收场的人。
书中年长女性的第三个群体是众仆妇。她们总地说来有三种情况,管事奶奶或婆子,如赖嬷嬷(贾府解事出去的老奴,荣国府大管家赖大、宁府大管家赖升的母亲),负责打扫卫生、开关门、照看园子等重活累活的众婆子,如春燕妈、春燕姨妈等;陪房,如周瑞家的(王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邢夫人陪房)、来旺媳妇(王熙凤陪房)等;乳母,如李嬷嬷(宝玉的奶妈)、赵嬷嬷(贾琏的奶妈)、 王嬷嬷(迎春的奶妈)等。这些仆妇虽然地位卑微,却是小说中不可缺少的人物。正是有了这样一群身处下层却相互排斥,处心积虑讨好主子的仆妇,使小说更加残酷,更加接近现实。在小说的矛盾冲突中,在女孩子们“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悲惨命运里,这些曾经年轻、曾经如同大观园的女孩子一样生气勃勃的女人们,却变得几乎同样的媚上欺下,唯利是图。小说第七十四回,邢夫人在大观园发现“绣春囊”,想借此事让王夫人难堪。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进谗言抄检大观园。王夫人想借着抄检之事肃清不为自己喜欢的丫鬟们,便找来自己的心腹——周瑞家的,连同王善保家的、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对大观园各处进行搜查。正是这一回的抄检,令已是摇摇欲坠的贾府迈出了破败第一步。晴雯、入画、司棋、四儿和芳官等被赶出贾府,死的死,走的走,出家的出家。王善保家的与其他一众仆妇正是毁灭大观园的催化剂,是残害园中鲜艳如花的女孩子们的帮凶。她们横生是非,推波助澜,对掌权者像狗一样恭顺讨好,对正青春年少的女子充满了嫉妒与憎恨。探春打了王善保家的一巴掌并怒斥道:“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几岁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在我们跟前逞脸。”探春的话,正是作者对仆妇们的概括和评价。
作者为何会有这样矛盾的女性观呢?
二、《红楼梦》的时代背景与李贽其人
作者对年轻女性的尊崇,对年长女性的贬斥,有人说是“少女崇拜”。结合时代背景,把这种矛盾的观点理解成明末清初思想活跃局面下,对陈腐的封建专制的鞭笞和对大观园内少女所怀“童心”的崇拜更为合理。
曹雪芹生活于18世纪上半叶,跨越了康熙、雍正、乾隆三个时期。他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的南京贵胄曹家,经历了家族由盛而衰的转变过程,饱尝了家道中落的心酸与生活贫病的苦涩。他熟悉官宦贵族的奢靡与排场,也看多了市井百姓的琐碎与嘈杂。他有过怀才不遇的郁闷,也有着看透尘世的洒脱。当他将沥尽心血的《红楼梦》呈现在人们眼前时,人们看到的是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的恢弘画卷和字里行间透露的婉转悲凉的人生。
南京,曹雪芹出生的地方,我国历史上重要的城市之一。自三国时期的孙权迁都至此,后有多个朝代在此建都,有“六朝古都”之称。明朝初期定都此地,后迁往北京,南京成为留都。这里曾是我国南方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秦淮河两岸更是商贾聚集,文人荟萃。万历年间,西方传教士利玛窦在他撰写的《利玛窦评传》中写道:“目睹南京这座大城,未免眼花缭乱……明代的南京城极其雄伟壮观,堪与19世纪的欧洲任何最大的首都相比拟。本朝开国皇帝洪武把它造成奇迹,东方所能见到的一切都无法望其项背。” 清初,南京作为江南省的省府,继续着它的富丽繁荣。十里秦淮,旖旎艳冶。清朝文学家余怀在《板桥杂记》中写道:“……公侯戚畹,甲第连云,宗室王孙,翩翩裘马,以及乌衣子弟,湖海宾游……真欲界之仙都,升平之乐国也。”这篇杂记不但向世人展示了当时秦淮河南岸文酒笙歌的侈靡繁华,还写了才情与美貌兼具的“秦淮八艳”。她们虽身为艺伎却侠骨柔肠,甚至超过了一河之隔的江南贡院里那些饱读圣贤之书、一心考取功名的所谓正人君子。这样的南京城,便是青埂峰下那块未曾补天的灵石眼中的“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吧!(曹雪芹出生于1715年,生活的年代要晚于“秦淮八艳”所处的17世纪末。)
曹雪芹在南京度过了他的“锦衣纨绔”“饫甘餍肥”的少年时光,他看到了达官显贵骄奢淫逸的生活,也感受到了南京文人云集、思想碰撞的气息。或许,他读到过一个早他近200年、曾经生活在南京、在中国的思想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李贽。
明末清初是我国历史上思想最活跃的时代,出现了许多思想家和学者,他们反对封建制度,勇敢地批判专制主义,李贽便是其中很著名的一位。1527年,李贽出生在福建。福建的海外贸易发达,他幼年生活的泉州早在宋元时就已是闻名的东方大港。可以说李贽自幼便接触到了西方文化,尤其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思想。1570年至1577年,李贽在南京任职,以“异端”自居的李贽在这里遇到了与他思想相契合的泰州学派,师事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的儿子王襞。7年里,他与学者耿定向、耿定理、焦竑等交流探讨,拜见心学大师王守仁的弟子王畿以及泰州学派传人罗汝芳,思想主张逐渐成熟。1582年,李贽辞官,开始讲学论道,著书立说。
李贽生活的年代正是人类历史重大转折的时期。16世纪,西欧的封建社会解体,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产生。此时明朝经历着从如日中天的鼎盛时期到逐渐衰落的历史过程。明中期,商品经济繁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某些地区出现并得到发展,但强大的封建制度阻碍着新生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发展,阶级矛盾日益加深。同时,经济的发展使社会风气发生变化,奢靡腐化的享乐主义盛行,程朱理学所注重的个人道德修养,沦落成浮华背后的虚伪表象,庞大腐朽的封建社会已经岌岌可危。
李贽以他进步的思想思考时代的弊端。他反对男尊女卑的社会现象。他在《续焚书?三教归儒说》中写道:“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这是他对表面仁义道德、背地里蝇营狗苟的程朱理学奉行者的揭露和批判。在《焚书·答邓石阳》中写道:“堂堂天朝,行颁《四书》《五经》于天下,欲其幼而学,壮而行,以博,显荣家世,不然者,有黜有罚如此其详明也,然犹有束书面不肯读者,况佛教乎?”李贽认为朝廷选拔人才以《四书》《五经》为主要内容,是在禁锢读书人的思想,以“高爵重禄”来笼络读书人为统治阶级服务。在《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中,李贽这样写道:“故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人之见尽短,又岂可乎?設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见,乐闻正论而知俗语之不足听,乐学出世而知浮世之不足恋,则恐当世男子视之,皆当羞愧流汗,不敢出声矣。”从这几句话中,可以看出李贽对男尊女卑思想的反对。
在反对男尊女卑方面,曹雪芹和李贽是相似的。在《红楼梦》第五十六回,探春兴利除宿弊,与宝钗有一段对话:“那不过是勉人自励,虚比浮词,那里都真有的。”作者通过探春之口,将朱夫子的著述说成“虚比浮词”。对于科举考试,作者将其说为“仕途经济”。在第三十二回,贾宝玉不愿会贾雨村,湘云笑他:“还是这个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对于反对男尊女卑,曹雪芹甚至要比李贽还要激进,在《红楼梦》中,我们看到了他反其道而行的“女尊男卑”思想。
曹雪芹生活的时代晚李贽大约两个世纪,但他们同属于明末清初这个时代背景下。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世界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人们崇尚精神自由,思想独立,努力从封建统治中解放出来,试图寻找新的社会秩序。面对抱着封建主义思想不思改变,冥顽不化的明清统治者,李贽和曹雪芹有着相同的思想倾向:鄙视功名利禄,批判程朱理学,反对封建礼教,追求自由平等。
三、从《童心说》看《红楼梦》中矛盾的女性观
李贽有一篇著名的文章——《童心说》,虽然这是一篇阐述文学观点的文章,但表明了他对人心自由、人心自然的推崇。“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李贽所言的“童心”,是真实的,自然的,是没有接受义理的人之初心,是一颗本真状态下的赤子之心,他认为没有“童心”就没有了做一个真人的资格。与“童心”相对的,是闻见道理而思利己的虚伪之心,是读书而不能守护本真的雍塞之心,是“童心既障”的假人假面之心。
《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以及大观园里的女孩子单纯的自由之心恰好与李贽的“童心”不谋而合。她们不需死记理学以求考取功名,她们不必费尽心机去欺世盗名,她们有自己的小性情,并且敢于表现本真的自己。尤其是宝玉与黛玉,以及与黛玉有几分相似的晴雯,他们是具有“童心”的真人。宝玉的痴呆之气,恰好是他具有人的本心的例证。小说的第三十五回,傅试家的两个婆子给宝玉请安,亲见宝玉烫了手,却关心玉钏是否烫到,便议论起宝玉来:“怪道有人说他家宝玉是外像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个呆子?”那一个又笑道:“我前一回来,听见他家里许多人抱怨,千真万真的有些呆气。大雨淋的水鸡似的,他反告诉别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罢。你说可笑不可笑?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咕咕哝哝的。且是连一点刚性也没有,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的。爱惜东西,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糟踏起来,那怕值千值万的都不管了。”这番议论,证明了宝玉内心孩童一样的纯真善良,在他的心里,人人平等,万物平等。黛玉与宝玉是一样的,她虽饱读诗书,却不被礼教束缚;她身为主子,却没有阶级观念;读《西厢记》,教香菱作诗,都表现了她不矫揉造作的孩童般自然的天性,黛玉是一个有着“童心”的真人。在众多丫鬟里,有一个勇敢的晴雯,她地位卑微,人格却不卑贱,她骨子里的抗争精神,是她作为一个不阳奉阴违的“真人”的表现。
大观园里的女孩子有作者歌咏的“真人”,也有作者叹息的“童心”將泯者。凤姐被钱财迷了心窍,宝钗被礼教缚住了心思,袭人被姨娘的地位迷了心智,她们的“童心”丢失,但还没有达到一个可恶的程度,她们还不够虚伪,不够欺世盗名,还没有完全地失去人格。而大观园外的年长女人们却是完全没有了“真心”的人,伪善、狠毒、利欲熏心的太太们,粗俗、愚蠢、为虎作伥的仆妇们,以及处在二者之间的满腹怨气的姨娘们,这些没有“真心”的群体是被作者痛恨的。
这些人的“童心”为什么会丢呢?李贽在《童心说》中写道:“其长也,有道理从闻见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久也,道理闻见日以益多,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而务欲以扬之而童心失。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而务欲以掩之而童心失。”年长的女性也曾经年少过,她们也曾经天真烂漫,害得她们变了性情的是道理、闻见和欲求,是君权、男权的社会制度。假设贾府没有破败,大观园里剩下的女孩子们在传统礼教的灌输与高压下,最后终将成为与贾府里年长女性同样嘴脸的没有真心之人。作者用女孩子们的悲剧揭露封建礼教的陈腐,呼唤自由之心、平等之心、真诚之心。
《红楼梦》的作者给后人留下了一部巨著,却将自己隐藏在历史的深处,后人很难找到有关他的确切的生平以及相关事件。他是否读到过李贽,对李贽是怎样的态度,我们都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二人有相似的追求,无论思想还是做文章。小说第四十八回,黛玉教香菱作诗,说道:“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与“童心说”的真实文学主张是一致的。小说第一百一十八回,宝玉读《秋水》,回应宝钗的劝说:“你可知古圣贤说过‘不失其赤子之心!那赤子有什么好处,不过是无知无识无贪无忌。我们生来已陷溺在贪嗔痴爱中,犹如污泥一般,怎么能跳出这般尘网。如今才晓得‘聚散浮生四字,古人说了,不曾提醒一个。”贾宝玉口中“无知无识无贪无忌”之心,不就是“童心”吗?
贾府曾有过12个学戏的小孩,她们小小年纪便在角色与戏词中穿梭,以致她们混淆了现实与戏曲。她们唱的是戏,却像过着自己的生活,她们是怀有“童心”的真人;而封建伦理道德下生活的贾府的太太、老爷们过着自己的生活,却像在演戏,他们是没有了“童心”的假人。
李贽和曹雪芹,一个是明末思想家,一个清初的文学巨匠,虽相隔大约两个世纪,但两个人却有着许多相似的主张。他们反对封建专制主义思想,倡导自由平等。李贽是一个反传统的斗士,他讲道著书,旗帜鲜明地反传统、反理学。曹雪芹是一个封建礼教压迫下的壮士,他满含热泪,埋葬了自己笔下渴望自由平等的年轻女子,把痛恨和鄙夷抛给了被封建传统、封建礼教奴役和摆布的年长女性。
李贽与曹雪芹相隔两个世纪,却都在追求心灵的自由和人性的解放。
参考文献:
[1][清]曹雪芹.红楼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2][明]李贽.焚书.续焚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9.
[3]白盾.论《红楼梦》中的婆婆妈妈们[J].汕头大学学报,1987(04).
(作者简介:刘昂,女,长春市第十一高中学生)(责任编辑 张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