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复合词

朱 斌，吴玉凡

(1.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2.暨南大学发展规划处,广东 广州 510632)

一、引言

因果复合词，就是语素之间能表达因果关系的复合词，如“病退”，“病”表示原因，“退”表示结果，可以说“因病而退”，词典释义为“因病退职、退学或提前退休”。再如“逃荒”，词典释义为“因遇灾荒而跑到外乡谋生”，其中“荒”是原因，“逃”是结果。对于这种因果构词现象，孙常叙(1956,2006)、吕叔湘(1979)、朱德熙(1982)、沈力(1993)、黎良军(1995)、朱彦(2004)、吴为善等(2008)、李丽云(2010)、覃淑元(2012)、朱斌等(2014)等有所提及，但没有专门研究。

本文对《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词条进行逐一筛选，查到683个双音节因果复合词。对于多义复合词，只要有一个义项能显示出表达因果义，便认定为因果复合词，如“摆平”等，若是多个义项都能表达因果意义，则处理为多条，如“变乱”等。

因果复合词有表因语素(因项)和表果语素(果项)两个部分，没有表因关系标记(因标)、表果关系标记(果标)。我们按照因项和果项的顺序将因果复合词划分为因-果型复合词和果-因型复合词两类，然后根据因果复合词的词性、构造

方式、语素性质等对因果复合词进行描写分析。

二、因-果型复合词

因-果型复合词，表现为因项在前，果项在后，共544例，在词性上包括动词、形容词和名词，词法结构表现为动宾式、述补式、偏正式、连动式，不同词法结构在复合词语素上表现又有所不同。

(一)因-果型复合动词

因-果型复合动词，即复合词两个语素内部有因果关系，词性为动词，共有452例。其中动宾式因-果型复合动词8例，述补式因-果型复合动词353例，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动词40例，连动式因-果型复合动词51例。

1.动宾式因-果型复合动词

动宾式因-果型复合动词，即因-果型复合动词的因项、果项二者之间有支配与被支配关系，一般为因项支配果项，共有8例，语素类型的搭配只有动语素+名语素一种。如：

遮阴：动词。遮蔽阳光，使阴凉。

上例“遮阴”中“遮”表示“一物体在另一物体的某一方位，使后者不显露”，为因项，“阴”表示“不见阳光的地方”，是结果宾语，二者存在因果关系，表示“因遮而成阴”。

2.述补式因-果型复合动词

述补式因-果型复合动词，即因-果型复合动词的因项、果项之间有补充关系，果项为因项的补充，共有353例，在因-果型复合动词中最为常见，语素类型的搭配有动语素+动语素、动语素+形语素两种类型。

(1)动语素+动语素。动语素和动语素组成述补式因-果型复合动词，因项、果项均为动语素，共有238例。如：

驳倒：动词。提出理由否定对方的意见，使站不住脚。

放飞：动词。①准许飞机起飞。②把鸟撒出去使高飞。③使风筝等升起。

上例“驳倒”中“驳”(说出自己的意见，否定别人的意见)为因项，“倒”，本义为“横躺下来”，此处引申为“不能成立”，为果项，二者存在因果关系、述补关系，因项、果项均为动语素。“放飞”亦是如此。

(2)动语素+形语素。动语素和形语素组成述补式因-果型复合动词，因项为动语素，果项为形语素，共有115例。如：

辨明：动词。辨别清楚。

上例“辨明”中“辨”(辨别，分辨)为因项，“明”(明白，清楚)为果项，二者存在因果关系、述补关系，因项为动语素，果项为形语素。

3.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动词

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动词，即因-果型复合动词的因项、果项存在修饰与被修饰关系，表现为因项修饰果项，共有40例，语素类型的搭配分为动语素+动语素、名语素+动语素、形语素+动语素三类。

(1)动语素+动语素。动语素和动语素组成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动词，因项、果项均为动语素，共有29例。如：

孕吐，动词。孕妇在妊娠初期食欲异常、恶心、呕吐。

愧汗：动词。因羞愧而流汗，形容羞愧到了极点。

上例“孕吐”中“孕”(怀胎)为因项，“吐”(恶心、呕吐)为果项，二者存在因果关系、修饰与被修饰关系，“孕”“吐”均为动语素。“愧汗”中“愧”(惭愧)为因项，“汗”(出汗)为果项，二者存在因果关系、修饰与被修饰关系，“愧”和“汗”均为动语素。再如“胁从”，表示“被胁迫而随别人做坏事。”也是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动词。

(2)形语素+动语素。形语素和动语素组成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动词，因项为形语素，果项为动语素，共有3例。如：

悲泣：动词。伤心地哭泣。

上例“悲泣”中“悲”(伤心)为因项，“泣”(哭泣)为果项，二者存在因果关系、修饰与被修饰关系，“悲”为形语素，“泣”为动语素。

(3)名语素+动语素。名语素和动语素组成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动词，因项为名语素，果项为动语素，共有8例。如：

情死：动词。指相爱的男女因婚姻不遂而死。

上例“情死”中“情”(爱情)为因项，“死”(失去生命)为果项，二者存在因果关系、修饰与被修饰关系，“情”为名语素，“死”为动语素。

4.连动式因-果型复合动词

连动式因-果型复合动词，即因果复合动词的因项和果项具有前后相继的关系，并述说同一主体。由于连动式的特殊性，在因果复合词中仅存在于因-果型复合动词中，且语素类型的搭配仅有动语素+动语素这一类型，共有51例，如：

病退：动词。因病退职、退学或提前退休。

溃逃，动词，被打垮而逃跑。

上例“病退”中“病”(生理或心理上发生不正常的状态)为因项，“退”(退职、退学等)为果项，“溃逃”中，“溃”(被打垮)为因项，“逃”(逃跑)为果项。二者存在因果关系、前后相继关系，且述说同一主体，均为动语素。

(二)因-果型复合名词

因-果型复合名词，即复合词两个语素内部有因果关系，词性为名词，共有81例，均为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名词。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名词的因项、果项存在修饰与被修饰关系，表现为因项修饰果项，语素类型的搭配分为动语素+名语素、名语素+名语素两类。

(1)动语素+名语素。动语素和名语素组成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名词，因项为动语素，果项为名语素，共有24例。如：

冻害：名词。由于动植物受冻造成的危害，如引起机体细胞和组织破坏或死亡等。

产品：名词。生产出来的物品。

上例“冻害”中，“冻”(机体的组织由于温度过低而受损伤)是动语素，“害”(祸害、坏处)是名语素，二者存在因果关系、修饰与被修饰关系。“产品”中“产”(创造物质财富或精神财富，生产)为动语素，“品”(东西、事物)为名语素，二者存在因果关系、修饰与被修饰关系。

(2)名语素+名语素。名语素和名语素组成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名词，因项、果项均为名语素，共有57例。如：

虫灾：名词。因虫害较重而造成的灾害。

上例“虫灾”中“虫”(虫子)为因项，“灾”(灾害)为果项，二者存在因果关系、修饰与被修饰关系，“虫”“灾”均为名语素。

(三)因-果型复合形容词

因-果型复合形容词，即复合词两个语素内部有因果关系，词性为形容词，相比因-果型复合动词和因-果型复合名词，其数量较少，仅有9例，且均为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形容词。偏正式因-果型复合形容词的因项、果项存在修饰与被修饰关系，表现为因项修饰果项，共有9例，语素类型的搭配分为名语素+名语素(1例)、动语素+形语素(3例)、形语素+形语素(5例)。如：

病险：形容词，属性词。指水利设施因年久失修或质量问题等存在险情隐患的。(名语素+名语素)

病弱：形容词。(身体)有病而衰弱。(动语素+形语素)

酸软：形容词。(身体)发酸而疲倦。(形语素+形语素)

上例“病险”中“病”，本义为“生理上或心理上发生的不正常的状态”，此处指水利设施，引申为“失修或存在质量问题”，为因项，“险”(遭到不幸或灾难的可能)为果项，“病”“险”均为名语素；“病弱”中“病”(生理上或心理上发生不正常的状态)为因项，“弱”(力量小)为果项，“病”为动语素，“弱”为形语素；“酸软”中“酸”(因疲劳或疾病引起的微痛而无力的感觉)为因项，“软”(身体无力)为果项，“酸”“软”均为形语素。三个词的语素之间都存在因果关系、修饰与被修饰关系。

三、果-因型复合词

果-因型复合词是因果复合词的另一类，具体表现为果项在前，因项在后，共有142例。词性有动词、名词、形容词，词法结构上有动宾式、偏正式两类。

(一)果-因型复合动词

果-因型复合动词，即复合词两个语素内部有因果关系，词性为动词，是果-因型复合词中比重最大的一类，共有138例。其中动宾式果-因型复合动词134例，偏正式果-因型复合动词4例。

1.动宾式果-因型复合动词

动宾式果-因型复合动词的果项、因项存在支配与被支配关系，表现为果项支配因项，共有134例，语素类型的搭配分为动语素+动语素、动语素+名语素、动语素+形语素和形语素+动语素四类。

(1)动语素+动语素。动语素和动语素组成动宾式果-因型复合动词，果项、因项均为动语素，共有10例。如：

杀跌：动词。指投资者在股票、债券等证券市场行情下降时卖出持有的证券。

上例“杀跌”中“杀”(削弱、减少)为果项，“跌”(物价下降)为因项，“因跌而杀”，二者存在因果关系、支配与被支配关系，“杀”“跌”均为动语素。

(2)动语素+名语素。动语素和名语素组成动宾式果-因型复合动词，果项为动语素，因项均为名语素，共有112例。如：

奔丧：动词。从外地急忙赶回去料理长辈亲属的丧事。

救急：动词。帮助解决突然发生的伤病或其他危难。

上例“奔丧”中“奔”(紧赶，赶忙或赶急事)为果项，“丧”(跟死了人有关的事情)，因丧而奔；两词语语素间均存在因果关系、支配与被支配关系，“奔”为动语素，“丧”为名语素。“救急”中“救”(援助人、物使免于灾难、危险)是动语素，“急”(紧急严重的事情)是名语素，含有“因发生紧急情况而进行救助”的因果关系。

(3)动语素+形语素。动语素和形语素组成动宾式果-因型复合动词，果项为动语素，因项均为形语素，共有10例。如：

晕高：动词。登高时头晕、心跳加快。

上例“晕高”中，“晕”(头脑发昏)为动语素，“高”为形语素，“晕高”含有“因在高处而发晕”的因果关系，“晕”为果项，“高”为因项，构成动宾关系。

(4)形语素+动语素。形语素和动语素组成动宾式果-因型复合动词，果项为形语素，因项均为动语素，共有2例。如：

伤逝：动词。悲伤地怀念去世的人。

“伤逝”中“伤”(悲伤)为果项，“逝”(死亡)为因项，“伤”本为形语素，在这里是因动用法，表示“因为……而悲伤”，再如“伤悼”，词内语素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动宾关系。

2.偏正式果-因型复合动词

偏正式果-因型复合动词的果项、因项存在修饰与被修饰关系，表现为果项修饰因项，共有4例，语素类型的搭配分为动语素+动语素(3例)、形语素+形语素(1例)。如：

贿选：动词。用财物买通选举人使选举自己或跟自己同派系的人。(动语素+动语素)

震悚：动词。因恐惧而颤动；震惊。(形语素+形语素)

上例“贿选”中“贿”(贿赂)为果项，“选”(选举)为因项，二者均为动语素；“震悚”中“震”(震惊)为果项，“悚”(恐惧)为因项，二者均为形语素。两个词的语素间均存在因果关系、修饰与被修饰关系。

(二)果-因型复合名词

果-因型复合名词，即复合词两个语素内部有因果关系，词性为名词，仅有2例，且均为偏正式，语素类型的搭配为动语素+名语素(1例)、名语素+名语素(1例)。如：

泻药：名词。内服后能够引起腹泻的药物。(动语素+名语素)

旱魃：名词。传说中引起旱灾的怪物。(形语素+名语素)

上例“泻药”中“泻”(腹泻)为果项、动语素，“药”(药物)为因项、名语素，因药而泻；“旱魃”中“旱”(长时间没有降水或降水太少)为果项、形语素，“魃”(鬼怪)为因项、名语素，因魃而旱。两个词语的语素间均存在因果关系、修饰与被修饰关系。

(三)果-因型复合形容词

果-因型复合形容词，即复合词两个语素内部有因果关系，词性为形容词，仅有1例。语素类型的搭配为形语素+名语素，存在动宾关系。如：

伤感：形容词。因感触而悲伤。

上例“伤感”中“伤”(悲伤)为果项，本为形语素，在这里因动化，表示“因为……而悲伤”，“感”(受外界某种因素影响而发生变化)为因项、名语素。两个词语语素间存在因果关系，动宾关系。

四、结语

因果复合词是从复合词表达逻辑语义关系的角度确定的一类复合词。因果复合词根据因项语素和果项语素的先后顺序，可分为因-果型复合词、果-因型复合词，在词性上都有动词、名词、形容词。因果复合词在词法结构、语素类型搭配上也有些规律和特点，如下列表1、表2、表3、表4所示。

从表格可以发现：

第一，《现代汉语词典》收录的词条中，因果复合词共有683条，可见在汉语构词中，因果关系是重要的构词关系义。

第二，因果复合词中，因项和果项顺序上，因前果后远多于果前因后，接近4倍。

第三，从因果复合词的词性上看，因果复合词主要是动词、名词和形容词，其中动词最多，占到八成以上，其次是名词，最少的是形容词。

第四，从因果复合词的构造方式上看，因-果型和果-因型差异明显。因-果型主要有四种结构类型，其中述补式最多，占到六成多，再就是连动式和偏正式，而动宾式很少。果-因型只有动宾式和偏正式两种结构类型，其中动宾式最多，占到九成多，偏正式比例很小。可见因-果型复合词以述补式为主，果-因型复合词以动宾式为主。

第五，从因果复合词的语素类型前后搭配来看，因-果型共有七种，用频的等级序列依次是：动+动>动+形>名+名>动+名>名+动>形+形>形+动，较常用的是前四种，没有见到形+名和名+形。果-因型共有七种，用频的等级序列依次是：动+名>动+动>动+形/形+动>形+形/形+名/名+名，较常用的是前三种，没有见到名+动和名+形。可见因-果型复合词的语素类型搭配以动+动为主，果-因型复合词的语素类型搭配以动+名为主。

第六，从因果复合词的语素类型看，因-果型复合词和果-因型复合词的语素，基本是由动语素、形语素和名语素构成，其中动语素最多，其次是名语素，再次是形语素。

第七，从因果复合词的语素位置上看，因-果型和果-因型的前语素都以动语素为主，但是后语素不同，因-果型的后语素以动语素为主，果-因型的后语素以名语素为主。

表1因果复合词词性、结构类型和语素类型搭配

表2 因果复合词的词性

因果序动词名词形容词总计因-果型452(83.4%)81(15%)9(1.6%)542(100%)果-因型138(97.9%)2(1.4%)1(0.7%)141(100%)总计590(86.4%)83(12.1%)10(1.5%)683(100%)

表3 因果复合词的语素类型搭配

表4 因果复合词的前后语素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