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之海(下)

2018-10-09 03:24寇挥
小说林 2018年5期
关键词:小说

水泥、玻璃、钢铁的混合交响——这就是我反复研读勒克莱齐奥的《战争》之后的心灵留痕。重读这部将近二十万字的小说,缘由是勒克莱齐奥先生出席云南大益文学院的国际文学活动,恰好又在古城西安这个地界上,我去聆听了他的题为《播种》的专题演讲。我在接触法国二十世纪的文学时,自然是不会不被其七十年代的新寓言派的小说常常纠缠。我读米歇尔·图尼埃尔的《桤木王》《星期五或太平洋上的虚幻境》,朱利安·格拉克的《沙岸》《半岛》,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星形广场》《魔圈·寻我记》(后译为《环城大道》和《暗店街》),尤瑟纳尔的《熔炼》《梦幻中的罗马古币》《哈德良回忆录》等新寓言派的主将们的作品,就不会把勒克莱齐奥绕开。但我对他二十三岁时写的《诉讼笔录》一直喜欢不起来。在九十年代我没有买到《战争》,但在2001年,在汉中新华书店顶楼的旧书特价大厅看到了摆在架子上专供借阅的这样一本书。我花了五十块钱办了借阅手续,还另外借了项小米的一本什么小说。这两本书我没有还,那押金就算是买书的钱吧。当时我读了一遍,乱糟糟的,过了十七年,居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留下。我心里留下了一个疑问:书的封面上有这样的文字:法国当代文学名著——新寓言小说代表作。我真的理解不了。新寓言小说的代表作,怎么一不见小说,二更不见寓言呢?新?就因为这个新字,小说与寓言——一切都变了吗?不管怎么说,其他新寓言小说家的小说还是有脉络可循的。后来见到了这位作家的《乌拉尼亚》,小长篇,读后,觉得其所描述的因交通事故而诞生的一个路边乌托邦小社会,这样一个构思没有什么新颖之处,是世界上的其他作家早就实验过的,由此我看出这位作家的平庸、缺乏惊世的天才创造性。没有料到的是,他在2008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再一次引起了我的重视。我虽然不喜欢他的小说,也不看重,可我还是随着中国翻译界对他的小说的一步步翻译而深入了解他,阅读他。我手头没有他的《沙漠的女儿》,就到陕西省图书馆去借。这部小说写的游牧部落首领玛·埃尔·阿依尼纳,这位老人带领着部落在茫茫大沙漠里迁移,殖民者的军队在追赶他们,这支迁徙的部落在大沙漠里的行程带有史诗的悲壮性,还有大漠的残酷环境和壮丽风光——这使我对这位作家赞赏起来了,逢到文友聚会,会谈到这部小说的壮烈。小说中另外一个主角是移民到欧洲内陆法国的拉拉,这位年轻的姑娘在给人家当保姆,过着奴隶一样的日子。

勒克莱齐奥的小说不断翻译成中文,有二十多本,我从当当网上一次把它们全买了。《沙漠》一书还给了图书馆,有新出的版本,厚厚的,沉甸甸的。还有《巨人》。有个乾县的老朋友叫卢敏,他带了两本勒克莱齐奥的书,想叫他签名。我们在南门西南方的中国君乐城堡酒店大厅里把另外一个外国人误认为是他了,那人拿出了他的护照说明他是另外一个人。虽然闹了笑话,我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这毕竟是我这么勇敢地与一位法国人交谈吧,是第一次。后来,勒克莱齐奥演讲完了,吃饭的中途,我对卢敏说把笔准备好,让他签名,他绝对不会拒绝的。老朋友卢敏脸上笑容灿烂,他如愿以偿。

我有两本《战争》,一本是通过那种押金的方式买来的,这后一本是我在古旧书店淘来的,只花了五元钱吧。勒克莱齐奥的演讲时间是十月十四日,之前的十月四日,英籍日裔的石黑一雄获得了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我从西安到汉中去,打算写我的长篇《陨童夜行》。写作状态来源于生活状态,一直没有好的状态,小说也就不太想写。我仿佛是个小偷一样居住在這个我从1983年一毕业就分配工作的单位的后院里,但怕遇到单位的书记和院长。他们给我办了借调手续,不发工资了,我倒是可以依靠省委、省政府出台的作家艺术家百优计划的资助金写作,但是心安不下来。我先是重看了石黑一雄的《长日留痕》,写了评论。这才重看这本《战争》。这一次我把这部小说看明白了。2013年我重读过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当时觉得是把疑团谜点都解决了,但没有把阅读体会写出来,今天回想时,又什么都没有了,模糊一团。

勒克莱齐奥出版这部小说的时间是1970年,他刚刚三十岁。写作时间应该早于这个时间,他当时也就二十八九岁吧。这样一个年轻人写小说是靠激情,小说经验并不多。这部小说明显受到了法国超现实主义小说布勒东的《娜嘉》的启发与影响,还受到了新小说派小说的影响,是两者的综合产物。《战争》中的Bea.B.这个拿航空包的年轻姑娘应该说就是《娜嘉》中的主角的另外一个版本。而这部长篇可以说就是《娜嘉》的扩写版。还有波德莱尔的《恶之花》的转化成分。这个姑娘是小说进展的视角性人物,小说自始至终都用她的视角和心理,她的感受,她的思维。与她搭伴的是一个叫X的男子。这个男子是个流浪汉,与《诉讼笔录》的亚当·波洛属同一个祖宗。整个世界里,物质的世界里,一个女性一个男性,仿佛创世之初的夏娃和亚当。这叫我联想起瓦雷里的长诗《年轻的司命女神》。一个年轻女性的思维与感受,一条蛇,一个男人,创世神话的壮丽。战争是指欲望、物质膨胀,城市的膨胀生长扩大,一切发展都是战争。发展就是进攻占领,就是战争。词的繁殖也是战争。战争就是繁殖。战争无处不在。假如说这就是小说里的寓言,那么它就是寓言小说,是新寓言小说。从Bea.X.这个词可以看出这个物质争战时代的两个人物,一女一男,是结合成为一体了。这就相当于创世之初夏娃与亚当的结合。这里好像缺少一个重要的道具:蛇。魔鬼撒旦。那么,战争,物质的欲望,扩展,占领,膨胀,繁荣——这就是那条古老的换了新颜的蛇。这条蛇其实就是阴茎,是生殖柱棒。生殖就是战争,性交就是战争。这大概就是这部小说的寓意。

叫Bea.B.的这个年轻姑娘在圣经时代先知耶利米的认识里是巴比伦大淫妇,是大红龙,是女战神。“战争机制仍在她体内”,“我知道这个女人是战争之首的一种标记,就在我们自相残杀之际穿越沙场而来”,“听着,钢铁女人,将你那完美的机器停上一会儿,停止前进。一个词,只需你吐出一个词,也许战争就会停止。发出命令吧,你将在肌肉骨骼的龙卷风中升起,在你的光帆之中,你会是女王”。这个女人消失了,还会回来,死了,还会活,那个男人X也会如此。这一女一男既然是人类两性的代表,除非人类绝种了,他们不会消失掉的。他们代表了所有,过去的和未来的。最后他们进入到了地下世界。“有人曾试图弄个明白。有一个人,有一天,想要知道战争是什么,怎样才会结束。有个人想要打碎玻璃,畅吸空气,想要喊出自己的词语,找寻到和平的空间。然后他消失了。看得到和平的人尚未存世,他们甚至还未曾被孕育。而我自己,我也实在说不准我是否已经诞生。”

危地马拉的米赫尔·阿斯图里亚斯说过空气、土壤、河流与水泥、玻璃、钢铁以及塑料的区别,一个是大自然的,一个是人工的。他说他希望他的小说是空气、土壤和河流。人类会在自己的制造物里窒息掉的,会在这场永无止境的物质欲望战争里毁灭掉的,这样的人工制造物就是战争,而《战争》这部小说就是这种水泥、玻璃、钢铁、塑料的混合制造物。我尽管很不喜爱这样一个人工制造混合物,却不得不居住在水泥、玻璃和钢铁混合构建的楼房里,整天与塑料打交道。这就是《战争》给予我们的警示。

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的《荒原狼》我是读第二次了——真是想像力的丰碑。第一次阅读大约是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期,算起来也有近三十个年头了。我记得最初认识这位小说家是因为他的长篇小说《玻璃球游戏》。一位文友那儿有这部小说。我后来逛书店淘书时,买到了他的《歌尔德蒙与纳尔齐斯》《在轮下》《彼得·卡门青》,还有《美丽的青春》中篇,读得我青春期的激情高涨,但对这位德国作家的印象并不特别好,没有惊奇,没有佩服得拍案叫绝。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所读过的他的小说,大概都是写实性的,来源于生活的真实。八十年代的一期《世界文学》上有他的两个短篇,一个叫《内与外》,另外一篇叫什么《婚事》吧。前一篇哲理性特强,给我的思维有过冲击,记忆比较深。漓江出版社出版的《诺贝尔文学奖丛书》有他的《荒原狼》,我买到以后,读了。没有想到的是,这部不太长的长篇小说,黑塞居然能够把想像力发挥到令我震惊的地步,我无法不对他留下深刻不灭的记忆。但二十多年后,我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样的想像内容如此使我不能忘怀。只记得小说的后面,作者写狂了,疯了,想像力飞翔起来了,具体是什么,却连一二三都说不出来了。我一直想着要把这部长篇重看一次,但世界上的经典伟大小说实在太多,完全陌生的还有一大把,怎么可能有时间来安排这部已经给我产生过强劲冲击的小说呢?再加上每年都有一位新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都会给我打开另外一个十分陌生的文学王国。我还要创作,长篇、中篇和短篇,尤其是长篇小说创作了有十一部,五十多万字的一部,四十万字的一部,三十多万字的两部,再就是二十多万字的三部,十多万字的三部。今年我居然还写了二十多首诗歌,反复吟诵了瓦雷里的《年轻的司命女神》《海滨墓园》等长诗,深受影响。我读诗、写诗,说明我有了空闲时间,再也不用急如星火地去阅读世界经典小说了。冬天来临之前,整个秋天,我重读了石黑一雄的《长日留痕》,写了评论。读了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没有写什么。读了斯宾塞的《仙后》,还有威廉·兰格伦的《农夫皮尔斯的梦》。提到《仙后》,就不能不提到梅尔维尔的《白鲸》,還有萨尔曼·拉什迪的《耻辱》,这三部文学杰作里都有一个神秘而喧嚣的类似于精怪那样的怪兽。在斯宾塞那里它叫布拉堂,梅尔维尔那里叫莫比迪克,在拉什迪那里则是一个变成了白豹的姑娘。梅尔维尔不好意思叫他的怪兽像布拉堂一样消失到荒野里去,只好安排亚哈船长及其雇员与它同归于尽于茫茫大海。拉什迪却没有什么顾忌了,不怕有什么嫌疑,干脆就让被铁链拴在加厚的水泥墙的房子里的姑娘从一个不大缝隙里消失了,她的消失与布拉堂怪兽的消失如出一辙。还有威廉·福克纳的《熊》、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前者是荒野里的大型野兽熊,后者是大海波涛里的大鱼……故事都有变化和发展,为人类的文学城堡添砖加瓦,使它更加壮观辉煌。

计划中要读的约翰·班扬的《天路历程》读了几十页,拿起《荒原狼》读了起来,没有料到,一下子读了七八十页,就索性把它读完了。这的确是一次阅读的狂欢,这部长篇为世界上的想像力树立了一座参天的丰碑。

小说先是出版人的十八个页码的解释性文字,然后才是小说主角哈里·哈勒尔的自传,自传中有二十个页码的对于“荒原狼”这种半狼半人的论述——小说由这三部分组成。这三部分中的解释与论述没有多大意思,舍弃掉也不会觉得可惜;它们对小说起到的作用并不关键。我认为此小说只留下主角的自传部分就足够了。没有这个自传,它什么也不是。

哈里·哈勒尔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他焦躁苦闷,到处乱逛,以避免回到租屋后挥起刮脸刀往自己的脖颈上来那么深深的一下。这里我要先说的是,法国新小说派的主将罗伯·格里耶的实验小说《吉娜》应该说是在这部小说的启发与影响下创作的,两者相似的地方实在太多。《荒原狼》创作于1927年,《吉娜》是七十年代的产物。托马斯·曼的《魔山》出版于1924年,这部小说对《荒原狼》无疑是有巨大影响的,同样的德语世界,托马斯·曼还年长赫尔曼·黑塞两岁。更主要的是《魔山》也是想像力的创造物。但它毕竟没有前者的想像力所创造的世界更为壮丽辉煌,冲击力也没有前者巨大。据我的阅读范围之内的参照,我认为德国文学在想像力方面成就最为突出最为辉煌的是歌德的《浮士德》和黑塞的《荒原狼》,其他的就等而下之了。歌德的晚年之作,有个前源是英国马洛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剧》,其原创性在歌德这里就大大地打了折扣。而黑塞的《荒原狼》我还没有找到它的前源。它的前源应该说就是歌德、托马斯·曼及德国的浪漫文学传统,格里美尔斯豪森、霍夫曼、富凯、斯笃姆、克莱斯特、格林兄弟等等。还有大黑塞十五岁的豪普特曼,也应该是影响了黑塞的作家,他的《沉钟》《索阿那的异端者》等含有浓烈童话色彩的作品,也是德语文学中的上品。

哈里·哈勒尔这位既有狼性又有人性的人物,他像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依斯的《尤利西斯》中的布卢姆、斯蒂芬和莫莉一样,是个夜游神之类的家伙。他在浪荡,漫游,范围以他居住的这个城市租屋为中心向外扩展。黑夜里,他看见了一面墙,上面有“荒原狼”“魔剧院”的字样。眨眼间,那些文字消失了。又有一个形象模糊的人举着一面大旗,旗帜上书写着上面那些文字,很快也没有有了踪影。这个魔剧院在为他们的营生打广告,搞宣传,但顾客只针对哈里这唯一的人狼或者狼人——荒原狼有兴趣。他去一位年轻的教授家里吃饭,和教授与他的妻子的意识形态产生了严重的冲突。他们是好战思想分子,民族自大主义者,“爱国主义是流氓们最后的堡垒和天堂”。哈里吃了人家的饭,并不领他们的情。他不愿委屈迎合他坚决反对的意识形态。他逃离了年轻教授的家。碰见了送葬的队伍,跟着走,到了墓地,莫名其妙地参加了不认识者的葬礼。到了一个饭馆,有人介绍他到一个什么什么舞厅去。他去了,乱哄哄的,混乱,吵闹,不亦乐乎,他被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接待了。她问了他的姓名,当他问对方时,人家说他错过了问的时机。她给了他一个地址,下次相见。在这一次约会中,他得知她叫赫尔米娜。他疯狂地喜欢上了这个姑娘。赫尔米娜把她的好友玛丽亚支使到他那里,他夜半归来,这位浑身热腾腾的姑娘早就在他的被窝里等着他了。这是多么美的想像!天堂一样的情景。一切小动作都是为了最后那场盛大的化装舞会做准备的。盛大舞会开场了,他虽然不想去,脑子里打了退堂鼓,但还是阴差阳错地去了。一去就被它热烈的气氛兴奋迷醉了。这场化装舞会的高潮当然是魔剧院里的表演。演员不是别人,就是参加者自己。魔剧院有一条条的走廊,走廊两边是无数房间。这里的情景使我联想到爱伦·坡的小说《红死魔的假面舞会》。这里是想像力的盛宴,想像力的大餐。哈里·哈勒尔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的空间是无限大的。这又使想我联想到了布尔加科夫的《大师与玛格丽特》。这部苏联作家的小说创作于1940年,公开出版时间已经是六十年代了。要说受影响,也只能是布尔加科夫接受了黑塞的文学恩泽。魔剧院里的这第一个房间里的“猎汽车”十分刺激,哈里可以像在真正的战场上那样朝公路上的汽车射击,打死开车者。被袭击的汽车越来越多。哈里完全进入了角色,一切都成了真的。想像力在这里的历程可谓丰富强烈,历经天下所有秘密。最后一切繁华热闹都沉寂了,魔剧院仿佛变成了地球热寂后的荒原。哈里打开了最后一扇门,看到他的命根子,他的爱情的主角赫尔米娜正与琴师帕勃罗赤身睡在一起,做完了肉体欢乐的一切特技之后,松弛地瘫软着。他拔出刀子,扎进赫尔米娜的胸膛。他对他的感情的背叛者予以最高级别的惩处。

“帕勃罗递给我香烟和火柴。

“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在我的魔剧院里,倘若你想学探戈舞,当将军,和亚历山大大帝谈话,下一次一切都听候你的吩咐。不过,我不得不说,哈里,你有点让我失望。你完全忘了自己,你戳破了我的小剧院的幽默,做了蠢事,你用刀刺人,使漂亮的图画世界溅上了现实的污点。你可做得不好。但愿你看见赫尔米娜和我躺着时,至少是由于忌妒才做出那种事情。可惜你不懂得怎样演好这个角色。我相信,你会更好地学会这个游戏的。好了,下次可以改正。

“赫尔米娜在他的手里立刻缩小,变成了棋盘上的一个小人棋子,他拿起她,放进他拿出香烟的背心口袋。

“又甜又浓的香烟使人舒服,我觉得我的身体好像都掏空了似的,准备睡它整整一年。

“噢,我一切都懂了,我理解了帕勃罗先生,理解了莫扎特,在身后什么地方听见他可怕的笑声。我知道我口袋里装着成千上百个生活游戏的棋子,震惊地预感到这场游戏的意义,我准备再次开始这场游戏,再尝一次它的痛苦,再一次为它的荒谬无稽而战栗,再次并且不断地游历我内心的地狱。

“我总有一天会更好地学会这人生游戏。我总有一天会学会笑。帕勃罗在等着我,莫扎特在等着我。”

这部小说的结尾似乎也就是我这篇对它的评论的结尾。我还能说什么呢?

焦虑、烦恼,无尽的折磨,《梦幻中的罗马古币》,这便是尤瑟纳尔的这部中篇所给予我的阅读感受。多年前,读过这部近十万字的尤瑟纳尔的《梦幻中的罗马古币》,当时印象深刻,对其文学手法与深厚内涵备受震动,心想是一部了不起的作品。事隔多年,也许是十年吧,再读时,已经不知其踪了,完全像读一部新小说那样陌生,最可笑的是,很多地方弄不懂了。一是时间漫长,二是这部小说的平面环境空间结构确实不是写给普通读者的。我来说说这部小说的内容吧。上一次阅读后,没有去写阅读文章,所以才落了个上面所说的结果。除了我记忆中它是不可放弃的、还应该再读的小说这样的警示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一个城市,罗马的平面环境之上,这相当于一座舞台,时间是用的最少的时间,现在时,人物不少,他们分别活动于城市的不同的地方,当然有交集,相遇,对话。戲剧几乎是对话构成的。这是一部小说化的戏。乔依斯的《游动山崖》《尤利西斯》的第十章,我的中篇小说《城市童话·虎外婆》就是这样的结构。围绕一个中心——刺杀独裁者的行动。小说故事发生在1933年的意大利的罗马。当时的独裁者是墨索里尼。小说中没有明写。

在这座舞台上活动的是几家人。居里奥·罗维斯一家。他是丈夫,他的妻子是居瑟帕,女儿叫乔瓦娜,残废外孙女咪咪。乔瓦娜的丈夫是卡尔洛·斯蒂沃,这是位作家,三十二岁,是位反独裁的有行动的革命作家。他被独裁政权抓住了,流放到了一个叫利帕里岛的荒岛上。他患有严重的肺病,是在流放的荒岛上自杀身亡的。居里奥是个卖化妆品的店老板,曾雇佣了一个英国年轻女人。这个女人叫琼斯,她在罗马等从伦敦汇来的钱。这期间她在居里奥的化妆品店里打零工,没有上岗证,工资忒少,她似乎不在乎这些,与店老板有了感觉,导致居里奥的老婆居瑟帕到店内大闹,醋劲十足,发疯了一阵。

围绕卡尔洛·斯蒂沃这位被流放的反独裁作家,还有另外三家人。

堂·卢杰罗·迪·克莱多一家。他有两个女儿,一个是罗萨丽娅·迪·克莱多,她在小圣母教堂掌烛;一个叫安吉奥拉。安吉奥拉嫁给了富有的青年巴奥罗·法利那。安吉奥拉与歌剧团的一个男高音私奔了,后来成了电影明星安吉奥拉·菲戴丝。巴奥拉·法利那的情妇是个妓女,叫莉娜·齐亚丽,她患了乳癌。她有个二十岁的叫马西莫·伊阿科夫雷夫的男朋友。这个马西莫是个俄国人,与卡尔洛·斯蒂沃是同一个刺杀组织的。他是马塞拉的情人。马塞拉是这部小说中的中心人物,是她完成对独裁者的刺杀动作的。她也是卡尔洛·斯蒂沃的情妇。她从事革命行动之前是个护士,她的丈夫是阿列桑德罗·萨特医生。马西莫把莉娜介绍给了萨特医生,中间的连线是马塞拉。她父亲是个无政府主义哲学家。堂·卢杰罗的妻子叫拉什勒。这一家来自西西里岛,在那儿有一个叫杰马拉的庄园。

医生萨特一家。

老画家克雷芒·卢克斯。

特拉帕尼公主,她的儿子,堂·卢杰罗家想把女儿嫁给公主的儿子。

特拉帕尼小侯爵。

还有重要的迪达这个卖花老太婆一家。她有很多丈夫,其中一任丈夫是叫弗格图沃索的老园丁,还有一任丈夫是个酒鬼,叫卢卡。她的女儿有阿丽蒂娅、图利亚、马利亚、阿涅斯,儿子有纳尼、伊拉里奥;女婿奥瑞斯特·马利南兹是个水管工,是个十分特别的小说人物,深夜一直在巴尔波宫广场上修水管,极具象征意义。老画家克雷芒·卢克斯在接受了迪达施舍的10里拉罗马古币之后,与送走了马塞拉的马西莫一直在广场上谈话,而不远处黑夜里的影子便是这个水管工马利南兹。

英国女游客。

电影院门口多情的顾客送给了老太婆迪达10里拉罗马古币,迪达把古币施舍给了老画家克雷芒·卢克斯,他把古币扔进了广场上的喷水池,奥瑞斯特·马利南兹又从水里把古币捞了起来。马利南兹是正在分娩生育的迪达的女儿阿丽蒂娅的丈夫。

人物关系大致就是如此。他们之间的联系是无机的,没有故事,有的只是平面环境中进行的事件。这枚罗马古币,具有的梦幻色彩,读者不是太好把握,它使人联想到了古代罗马对于独裁者恺撒的刺杀。今天的反独裁者完全与古代的反独裁英雄不能相比了,刺杀的武器交到了女性手中。马塞拉事前就把刺杀行动明白告诉了其丈夫萨特医生。这位医生过去也是反独裁组织的成员,他背叛了,成了告密者。马塞拉之所以要把刺杀行动告诉这个告密者,是为了折磨他的灵魂,他在如此的轻蔑污辱之下,不会去告密的,而且根本就不相信会有那样的行动。

环境或者舞台把无机的人物紧紧捆绑到了一块儿。人物之间认识与否,或者有无情感关系、姻缘关系、血统关系倒一点儿也不重要,同在舞台上,这样的联系足够紧密了。

先读了我的这篇读后感,再去阅读小说,相信你理解它就变得容易多了。

作者简介:寇挥,男,陕西淳化人。西安医学院驻校作家。长篇小说《想象一个部落的湮灭》《北京传说》分别获得首届柳青文学奖新人奖、第三届柳青文学奖长篇小说奖。中篇小说《马车》获陕西省首届年度文学奖。鲁迅文学院第三届全国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出版有小说选《灵魂自述》(新势力丛书)。著有《日晷》《朝代》《虎日》《大记忆》《枯泉山地》《血墨》等十部长篇小说。在国内各大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评论近百篇。中篇小说《长翅膀的无腿士兵》入选《1999年最佳中短篇小说》,短篇小说《黑夜孤魂》入选《21世纪小说选2002年短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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